江琬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又娇又甜,乖顺的给他行了个礼,道:“恭送殿下。”
瞧她这幅乖巧的模样,陆昭谨的黑眸更黯了几分,情绪晦暗不明。
果还是个小没良心的。
只有送他离开时态度才这般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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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又到了用膳的点。
昨日已与陆昭谨说好了,往后都去主殿用膳。
江琬槐难得坐定在梳妆镜前,让采春精心给她打理了番,又在堆了几层的化妆匣中,翻找出了几枚金丝簪夹戴上。
这其中大多都是陆昭谨这几日间派人送来的,挑得也大都是些当下时兴的款式。
想必京城中鲜少会有女孩子不喜这些物什,她也不例外,只是嫌佩戴了满头不方便,便总是往少了簪。
昨日陆昭谨既然提了,她方才注意到,自己每次去见他时,似乎都打扮的过于素净了些,并大不和规矩。
到达正殿书房的时候,门口的小厮照往常一般行了个礼,对她道:“殿下还在忙,让娘娘来时直接进去便好了,不用通报。”
江琬槐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
她微提起粉桃襦纱裙的下摆,抬脚迈上了台阶。方一推门进去,便有清冽的木质熏香味弥散开来,是陆昭谨身上惯常带着的那味道,淡雅儒和。
书房中的格局并不大,在门口时便能将整屋的摆设纳入眼中。
江琬槐进屋后,便瞧见了靠在椅背上寐着眼,似乎是睡着了的陆昭谨。
他面前的案桌上摆着几本打开的册子,上方的黑色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江琬槐只当他是政务太累,没耐住睡着了。她转身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让屋内恢复了初时的安静。
接着放轻了脚步,朝案桌方向走了去。
走近了她才瞧见,陆昭谨的眉头紧蹙,俊隽清朗的五官都透着惫色,瞧着似乎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江琬槐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下惆怅。也是,在这般环境下,哪里还能够睡得安稳。
上一世,他刚登基不久时,也总是这般。登基需要接手的事务太多,还需要整顿朝中的新旧朝员。通宵处理着如山的政务已是家常便事,常常的累得就靠在了椅背上歇息,待第二日又照常上朝。
也不知该有多辛苦。
她稍微低了眉眼,盖去了瞳孔中掩不住的心疼。随之垂下的视线在他皱着得眉头上滞了一瞬,江琬槐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动作极轻的轻碰了上去。
纤软指尖下的肌肤温热,却似乎灼得她指尖都发了烫。陆昭谨的睫毛纤长,阖上眼后有一排淡色的影子打下,映得眼睑下青黑。
她从他的眉头,一路顺着高挺的鼻梁,轻轻滑落了下来,仔细描摹了一番,最终停留在了他淡色的薄唇上方。
还未来得及再有动作,她便猛地撞进了两汪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中。
陆昭谨睁开了眼,眸子似沉静的深潭一般,幽深冷淡的看着她,带着几许诱人沉溺的意味。
江琬槐被吓得一顿,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去。却在刚要从他额头处移开手时,就被一只大掌握住了手腕,丝丝的凉意从腕处一下子蔓延了开来,激得她的心头都是一个哆嗦。
她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此时的行为,实在过于唐突了些。
脸上闪过几抹慌张,江琬槐视躲闪开来,想要说两句什么来解释。
陆昭谨沉沉的盯着她瞧,一瞬也不瞬的,黑瞳带着蛊惑人心一般的力量,让她一时间失了语,张了张嘴,却并不知说什么。
还未来得及开口,陆昭谨便松开了她的手,抬手在额角揉了揉。声音沙哑,尚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散漫,他问道:“怎得也不通报一声?”
话毕,他才蓦地想起是自己先前特地嘱咐的,话头顿了下来。垂下眸,瞥了一眼少女方才被他攥住的手腕,神色有几分不自然,他偏过视线,站起了身来,喊道:“走吧。”
陆昭谨其实在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便已经意识清醒了过来,只是实在太累了,他才又寐了一会儿。
听着少女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站定在了他身侧。
她的指尖细腻轻柔,甜香萦绕着淌过了他的鼻尖时。
让他片刻间便方寸大乱。
第25章
脑中被搅得混沌一片,让陆昭谨无暇再去思考。
方才睁开眼时对上的那双眸子,仿佛储着一汪温柔细腻的水潭,那眼中的关切情意不像作假。轻柔却又放肆的一下子击溃了他的所有心防。
曾几何时,他也曾奢望过,她在面对他时,也能带着这般柔情似水的情绪。只是,待真的发生的时候,又让他不知所措,反应不及。
江琬槐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瞧着陆昭谨站起了身来便要离去,她微微阖了眼,掩去眼中复杂低落的思绪。却也是稍微的松了口气,幸好太子殿下并没有将她方才的冒犯放在心上。
只待一会儿,她也跟着转过了身,打算跟上前面人的身影,一起出门去。
却见前方的陆昭谨突然身形一顿,脚步停了下来,背脊挺直如松,瘦削颀长。
江琬槐还未迈开的步子也随之停下,疑惑地唤了声:“殿下?”
听见她娇脆的身音,陆昭谨的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瞬,又速度极快地恢复了自然。
气氛默了好半响,陆昭谨才回过了身来。视线一直紧紧的落在她身上,似乎是不愿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
他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江琬槐。”
低沉的嗓音回响在书房间,语气冷漠似冬日的寒霜,如夹杂了刺骨的冰片一般,铺天盖地的朝她而来。
激得江琬槐心下一凛,莫名地就紧张了起来,双指不自觉的就缠绕到了一起,指节因用力交缠发了白,她低低地应道:“臣妾在。”
陆昭谨沉吟一会儿,思索了一会儿怎么措辞,然后才开口道:“孤过几日要去趟江南,得半月余久才能回来。”
江琬槐闻言,樱唇轻轻抿起,不明白他为何要忽然同她交代自己的行程。但照这话所说的,她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无法再见到他了吗。
他们两人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现在竟干脆要一下子分隔两地那么长一段时间。江琬槐垂了眼眸,将自己怅惘的情绪努力压了下去,嘴上仍旧乖巧地答应了声:“臣妾知晓了。”
陆昭谨瞧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底莫名就窜了点无名火气出来,让他情绪更加烦躁了几许。
他知晓江琬槐并不是个耐得住闷的性子,便担心一直待在这府中会闷着她。恰巧这次去江南处理盐商一事,事务较为轻松,他能够有空闲陪着她。路途也不算太远,一路景色宜人,他便想着能带她一同去,也好让她散散心。
所有的行程已经一并安排好了,只待她轻轻点头同意下便可。
但是瞧她这模样,似乎是巴不得他赶快离开这府中。倒好似他一人巴巴地求着她一般,到时候被不留情面的拒绝岂不是在自找气受。
陆昭谨眸底浮现的怒气难消,硬生生地将要出口的话尽数吞了下去。
江琬槐等了半天,却不见陆昭谨再说什么,这才纳闷的抬头看向他,想开口再问他是还有什么事吗。
还未说出口,就听陆昭谨倏地自嘲般的轻嗤了一声,拂了拂袖子,甩手离开出门了去。
独留下还停在了原地未动,一脸不明所以的江琬槐。不知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让陆昭谨突然变得这般生气。
一整个午膳期间,陆昭谨仍然是沉着脸色,心情不大利爽,堪堪吃了几口后,便歇下碗筷欲回书房。
江琬槐瞧他马上又要离开了,一着急,也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急忙起身喊住了他,道:“殿下!”
陆昭谨掀起眼皮子看向她,没说话,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臣妾可以留在这儿帮殿下研墨吗?”江琬槐眨了眨眼,语气听得出有些许祈求来,见陆昭谨不解地挑了眉头,她又立马开口解释道,“不然臣妾回了偏殿中也是闲着。”
她话讲完后,却不敢正视他,目光在游廊上的红木雕画梁的游离不定的乱瞄,心里头莫名地有几分紧张,生怕会从他口中听到拒绝的话语。
半晌,却听见陆昭谨从轻轻地“嗯”了一声,如古琴一般低沉醇厚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未等江琬槐在说什么,他便回过了身,继续方才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
屋外有遮不住的阳光倾泻而入,侧着陆昭谨的脸颊照了过去,暖洋洋又不刺眼的光线,似乎让他脸上紧绷着的线条,一下子的柔和了不少。
空气中方才那股一直持续着的,冷冰冰的威亚感也莫名消散了许多。
虽说是江琬槐自己提出的要替陆昭谨研墨,但她先前从未做过这种活计,只在死后的那段时间,经常见到林公公替陆昭谨研墨,看着也并不是很难,只是有些乏味无聊罢了。
她取过放置在一旁的砚台,贴着案桌站立,动作瞧着尚且有几分生疏。江琬槐特地放轻了动作,怕自己的动静过大,会打扰到陆昭谨。
陆昭谨先她之前就进了书房中,一直到她进来再站定,都未曾抬起过头。从江琬槐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对方半束起的如瀑墨发,和冷硬瘦削的下巴线条,侧脸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凌冽。
书房内极安静,轻轻的墨条摩擦声与偶尔的书页翻动声交叠掺杂在一起,倒有几分相得映彰的和.谐感。
研墨确实是个枯燥的活技,瞧着也不似她先前看起来的那般轻松,江琬槐不断重复着单一的搅旋动作,不一会儿,手腕就发了酸。她不动声色的换了另外一只手使劲,空闲出来的手在案桌底下轻甩了会儿,才缓过劲来。
陆昭谨手中要处理的文件实在过多,于是在江琬槐进来之后,也一直没有心思去注意她。
他提着毛笔,顺手便在砚台中沾了点墨,在手中的册子上欲写下评议,方落笔写了几个字,他就皱起了眉头来。蓦地抬头看向了砚台,不出他所料的瞧见了一砚墨浮且不匀的墨汁。
江琬槐为了不到打搅到他,放轻了动静,导致用力太轻太缓,研出来的墨汁根本没有办法书写。
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陆昭谨叹了口气,朝江琬槐道:“你且先歇着罢。”
江琬槐低眸看他,白皙的手指动作一顿,问他道:“这样便可以了吗?”
她的眸子澄净明亮,清澈得不惨一丝杂物,一眼仿佛就能看得到底似的。被她这般的视线看着,陆昭谨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应道:“嗯。”
话音刚落,江琬槐就猛的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将墨条搁置到了旁边的盘子上,双手交握活动了一下手指。
她下次可再也不自讨这种苦头吃了。
陆昭谨瞧见她这幅娇气的模样,方才便一直沉着阴郁的眸底划过了一丝笑意,不易察觉地快速闪过,又很快恢复了沉静。
这墨是不能再用的了,他也不好逞了她的好意,现在再让人进来重新替他研墨。陆昭谨无奈的搁下了笔,翻出了一侧另一本册子翻阅了起来。
方才的思路被打断了,忽然便又集中不起来了。陆昭谨掀了掀眼,瞧见江琬槐正坐在卧椅上,从书架上面又找出了先前未看完的那本话本子,神色认真的读着。
她今日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头上簪的簪钗皆是他先前挑了命人送去的,原先还担心是她不喜他的眼光,所以从未戴过。但这花簪子戴在她发上,让她瞧起来又明艳鲜活了不少。
沉静惬意的氛围,目之所及便是她,陆昭谨低了眉眼,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书册上,心中却似化成了一摊水般。
倘若两人之间能一直这般相处下去便好了。
陆昭谨心中一动,又想起了方才说了一半的那回事,他抿了抿唇,不知怎的,还是决定开口再问一次她。
他薄唇轻启,沉声开口说道:“孤方才所说的江南一事。”
“嗯?”江琬槐听到他的声音后,便立刻偏头看向了他。
方一对上她的目光,陆昭谨的话头便又滞住了,眼神愈发地黯了下来。
江琬槐疑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殿下?”
陆昭谨默了默,开口问道:“你可想一同前往?”
江琬槐听到这话,十分惊喜的微睁大了杏眸,小扇子般的睫毛扑闪了几下,低低的惊叹出了声:“臣妾也可以一同去吗?”
陆昭谨眉眼微弯,脸上也盈出了些许的笑意来,他轻轻颔首,再次对她的话表示了一下肯定。
“太好啦!”江琬槐开心的喊了一声,又猛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抬手挡住了嘴,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脸上的红晕却彰示了她此时欢悦的心情。
陆昭谨看着他,眼中的柔意更甚,方才吊着的心也稍微安下来了些。
门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急促敲门声,得到示意后,那小厮就推开了门进屋,跪在陆昭谨前方通报了一声。
“殿下,宫里头派了人来,说是皇后娘娘请娘娘去宫里一趟。”
江琬槐的笑容蓦地便淡了下来。
第26章
太子府与皇宫不算太远。
江琬槐回偏殿换了身深色的短纱刺绣襦裙,绛紫色调极衬皮肤,让肌肤瞧着更为白皙通透。粉黛轻施,抹了一个明艳色的唇脂,显得更庄重正式了不少。
待重新收拾打理完,再去到府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在等着了。
她一掀开帘子,就瞧见了坐在里面的陆昭谨。仍旧穿着方才的那身月牙白交领衫,墨发用一支珠玉冠简简单单地束起,端着一派清霁儒雅的风姿。
尽管已不知看到过多少次,江琬槐每每还是忍不住会被太子殿下所惊艳到。京城的世家儿郎众多,这其中教养出色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不管问了谁来说,都得叹一句当今太子殿下的惊才绝艳,才貌双绝,放在全京城中,绝对是当仁不让的首一位。
江琬槐稍敛了神色,行至陆昭谨身侧的位置上坐下,不大好意思地开口同他说道:“殿下其实可以不用陪着臣妾一道去的。”
“无碍,”陆昭谨看了眼她,眸光闪了闪,便挪开了视线,冷着声解释道,“孤恰好有事要去找父皇商议。”
午间的日头盛,马车内的一方空间又并不大,两人挨得距离不远,所以较外头似乎还更燥热上了几分。在侧边角落的位置摆了个冰盆,但见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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