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泊亦道:“江晚泊多谢主子再造之恩,如若没有主子,晚泊如今不知沦落到何种境地,岂能像如今这般受人尊重?我和阿姐天生贱命,生死早已看透,主子有命,但凭吩咐!”
宋颂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一颗心也不知是该提起还是该放下。
实话说,她也怕他们弃自己而去。
她替他们一人倒了杯茶:“既如此,便帮我做下一件事吧。”
她看着两人,眸光通透锐利,那是种智者洞察世事的深邃目光。
“既然留下,便是忠于我,无论如何,不得背叛,我惩治背叛者的手段不希望有一天用在你们身上。”
“我姐弟二人以性命起誓,若有背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不必,我既用你们,便会信你们。无论遇到何事,我会尽力护你们周全。”
宋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图纸,指着几处别院道:“这几处皆是我的庄子,由于人手不足,多有荒废,晚晚尽快找齐人手,补上空缺,让这些院子可以正常产出。”
最后,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终南山下那处别院,纤细手指轻轻指了指:“这处庄子,我打算建一座幼院。”
“主子,何为幼院?”
宋颂:“幼院,顾名思义,便是抚养教育幼童的地方。”
江晚晚:“主子是想收留——”
宋颂:“没错,幼院便是让这些幼童有饭可吃,有学可上。”
“你们二人在南郊长大,想必最是清楚这些,晚晚,你尽快安排好别院一应事宜,寻找孩童,让他们安然入住别院。切记,必须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这些孩子,需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绝不能不劳而获。”
“五日之内我要沅州城所有人知晓此事。明面上不要刻意透露我的名字。”
“晚泊,你帮我找两个人。”
宋颂拿出准备多时的东西,放到江晚泊面前。
纸上是两个人的姓名,生平,住址。
江晚泊早已顾不上惊讶。
早在云芷让她寻找那个造出常德纸之人时,他便知道她是有秘密的。
“此二人身陷险境,你去帮他们一把,将他们带回来,说服他们做幼院的夫子。”
江晚泊手指捏紧两张薄纸,胸中溢出一股壮阔志气:“是,主子。”
“记住,要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伸手。”宋颂冷静道。
江晚泊恍惚,他想起了云芷来找他们那天。
他们同样面临最绝望的困境。
宋颂仿佛看穿他的想法:“困境乃人生常事,没有我,你们或许也能度过去,只是我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你愿意赌我不出现的那种可能吗?”
江晚泊苦笑了下,心里越发不敢小看这个小姑娘,明明才十八岁,不知如何修得这般洞察明练,心思细如毫发,他自诩做生意时圆滑周到,不露丝毫,却不及她十分之一。
“江家之人最终承诺,此事晚泊一定办妥。”
宋颂点头。她之所以找上这些人,就是看中他们重情重义,有恩必报,耿直认死理的性格。
那些花花肠子的,即使以后再有成就,她也排除在外。
她现在是在钢丝上跳舞,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否则,等待她的,便是万丈深渊。
“五日之内,幼院便要开课。你们时间不多。”
*
解决了钱和人的问题,宋颂的后路便准备得差不多。
此时她的重心,便是攻略容离。
昏君跟燕王爷之间显然隔着一段旧事。
这段旧事让昏君以折磨燕王爷为乐,甚至在他疯了以后犹不解恨,不时羞辱他泄愤。
昏君应该对燕王动过杀机,这使得燕王爷不得不装疯自保。
还有容离。
原主记忆中,昏君尚未登基之时,容离被称为沅州城小神童。
冰雪聪明,三岁能诗。
再后来昏君登基,燕王府一朝败落。
有人说燕王反对顺帝登基,故而得此下场。
只是,据宋颂所知,当时情况,燕王爷这般人物,不可能明知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还会用鸡蛋去碰石头。
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儿。
再者,容离十岁在宫中中毒,呼吸断绝。
若没有纸言大师,可谓必死无疑。
再加上容离对皇宫反感,不难推断出当初中毒个中纠葛。
这些都是燕王府与昏君的仇恨。
不可能调解。
燕王爷卧薪尝胆数十载,容离沉珂病体,一身病痛,这是死结。
一旬之后的宫变酝酿多年,她甚至能感受到沅州城地底下那蠢蠢欲动的复仇欲望。
原书中,云芷此时早已入了永昌侯府,这成了燕王府继顺帝赐婚之后的又一次耻辱。
宫变后永昌侯府迅速衰落,未尝没有原主的原因。所以原主处境更加艰难。
宋颂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宫变后,容离成为东宫太子以后,会如何处理自己这个昏君用来羞辱燕王府的存在?
永昌侯府与荣国公府一时败落已成必然。
可是她的结局会怎么样?
如若燕王爷如书中所说那般憎恨昏君,那自己的存在无疑就是提醒他那段耻辱的岁月。不论如何,她的下场都不会好。
解除婚约恐怕都是轻的,万一来个发落庙宇,青灯古佛,也不是不可能,再严重一些,新帝登基,处死一个闺阁小姐不太体面,宫变当天趁乱要她命,来个不声不响更省事。
所以,她得抓紧容离这条线。
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对自己网开一面。
而且,她有极其强烈的预感。燕王爷不会让自己活着见到宫变第二天的太阳。
这个父亲太在乎他的儿子了。
当年为了送容离出城,一夜疯魔,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怎能容忍自己带给他羞辱?
第21章
映月阁。
“小姐,这些天成天见的往外跑,都瘦了一圈了,快来,奶娘做了你爱吃的!”
“好香啊!”
宋颂一进门,看见满桌菜,将书袋往晚晚怀里一扔,趴到桌子上,两眼放光,“奶娘,今儿什么日子,这么丰盛!”
奶娘点了点她额头:“今天是小姐生辰呢。”
宋颂愕然:“我生辰……”
她看了眼远处夕阳染红一片的层林:“是我生辰,我差点忘了。”
云芷的生辰自来在国公府便是忌讳的。
一则,云芷出生时她生母容映难产而亡;二则,这座府邸的主人都不希望这个生命降生。
是以,她长这么大,自己都讨厌这个日子。
奶娘见她脸色如常,心里松了口气,将长寿面放到她面前。
“小姐不要咬断一口吃下去,从此呀长命百岁。”
面条用鸡汤煮的,里边窝了一颗溏心蛋,两颗绿油油的小油菜点缀其间,鲜香扑鼻。
宋颂深深吸了一口:“好香。”
她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放进嘴里,迫不及待咬下去,不及吞咽,突然,系统警报拉响:“别咽下!检测到不明毒物!”
宋颂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桌子上坐着奶娘,嬷嬷,晚晚。
她们看着自己眼里都是笑意。
看见自己吃了下去,她们也开始动筷子。
宋颂忙站起身,双手将桌子掀翻。
“哗啦”!
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毁于一旦。
奶娘等人大惊失色。
比起失望,她们眼里更多的是担心。
自从十岁那年大闹了云如玥生辰宴以后,小姐已经很多年不曾在生辰这天发大火了。
“小姐可是心里不舒服?不喜欢吃就不吃了,我们都不吃了啊。小姐当心身子,不要生气。”奶娘忙过来抚着她的背,一点点替她顺气。
宋颂抓住奶娘的手,露出个笑容:“奶娘我没事,嬷嬷将残炙收拾了罢,对了,小心点,不要让前院知道。”
嬷嬷忙点头收拾。
“奶娘,前院……给我们送东西了?”
奶娘不明所以地点头:“对,自从老爷来过后,前院每日按例给映月阁送东西,”
她想到刚才打翻的菜,脸色一变,“可是有什么不对?”
宋颂伸出一根银簪放入撒落一片的面条里。
没有丝毫变化。
她眸子漆黑,笑道:“不对?太不对了。”
她冷了声音:“奶娘,以后凡是前院送来的东西,一律处理掉,不要让人发现。”
奶娘一看到她的动作,早已大惊失色:“小姐!”
宋颂歪头露出个轻松的笑:“别担心,我没事。”
有事的是别人。
凌丽华,终于出手了。
“奶娘,这桌饭吃不了了,晚晚让飞鹤楼送菜来,你们吃,我有点事要去办!”
“何事如此着急啊!这么重要的日子!”
话音未落,宋颂早已翻墙出去了。
她从马厩牵了匹马,一路狂奔,直奔燕王府而去。
“这本书里有两种天下至毒,皆出自宫廷。其一便是容离所中迦叶散,中毒之人浑身血液犹如沸腾,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肠穿肚烂而死,是为剧毒;其二,便是这月如霜。无色无味,中毒者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毒,身体只会慢慢衰落,最后自然而然死亡,任凭你是天下神医,也绝不可能察觉到。”
“而这两种毒药只为皇室所有,密不外传。”
“驾!”宋颂继续加速,她感觉自己浑身血液沸腾,眸子里闪过名为笃定的情绪。
“你这个疯女人。”
宋颂哈哈大笑:“你给我的期限,不赌一把怎么行。凌丽华出手得太是时候了。”她正愁如何在容离那里更进一步。
“吁——”马停在燕王府大门前。
守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上前行礼:“不知云大小姐所来何事?可有拜帖?”
宋颂缓了缓心绪:“请告知世子,云芷求见。”
跟守卫大眼瞪小眼,不出一会儿,通报之人以相当快的速度返回:“大小姐请。”
到了祈年殿,仍旧是天阙抱剑守在殿门口。
宋颂提起裙摆走上台阶:“世子今日心情如何?”
天阙不情不愿道:“不好。”
宋颂挑了挑眉。
心情不好?
她装了满腹城府迈进殿门。
容离盘坐棂窗边,面前放着一盘棋。
美如神祇,遥不可及。
宋颂上前:“见过世子。”
容离将手中白子落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晶莹剔透的玉棋子,格外好看。
“何事?”声音清冷。
宋颂坐到对面,蹙着眉头看眼前棋局:“世子生辰快到了吧?”
原主记忆里,燕王府繁盛之时,曾经办过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生辰宴。
“我记得世子生辰在小雪那天。”
容离那双沉静的眸子看过来:“那又如何?”
宋颂:“不如何啊,人人过生辰都有生辰礼的,国公府的两位少爷小姐的生辰礼物年年堆满了院子,我不知道多羡慕呢。”
她语气里带着调侃和跳脱。
落日余晖透窗而过,洒落一地金色。
眼前少女白皙的脸映在光晖里,眸子都成了金色的。
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那双澄澈的眼睛仿佛浸出水来。
容离愣了一下,才发现,那双眼睛里真的有水。
他眉头一蹙。
“不过生辰而已。”他想起今日是她生辰。
寺庙乃世外之地,佛门中人脱离红尘,所谓生辰,于他而言,只是纪念母亲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云芷母亲嘉禾公主乃是生她难产而亡。
他心绪犹如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一圈涟漪,随即又平静下去。
“你想要生辰礼?”他有些犹豫道。
宋颂眼睛一亮:“可以吗?”
“可。”话既出口,容离眉头皱了皱。这实在不符合他一贯处事。此时多事之秋,本不该多生事端。
“你想要什么?”他看着云芷眼睛,发现这双眸子清澈得一眼便可望到底。心里叹了口气,罢了,本就欠她的。且答应她罢。
“我要吃紫苏山药糕!”宋颂兴奋道。
“可是当真?”容离疑惑地看着她。
“当然了!快点去做!”
门外天阙听了她回答,早已吩咐人去捉那厨子回来做。
想要的东西要到了,宋颂浑身丧气一扫而空,整个人明媚灿烂,笑容不要钱似的向容离绽放:“世子,你一个人下棋多无聊,我来执黑子!”
三局以后。
“不行不行,我重新来!我刚才没打算这么走的!”
“输了便是输了,不要耍赖。”
“你很过分,今天是我生辰,你还不让着我!连赢我三局!三局!”宋颂伸出三个手指,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云小姐,紫苏山药糕好了!”天阙忙进来帮主子解围,这个女人实在太难缠了。
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三番两次让主子情绪反复波动。
这个云大小姐真是奇人哉!
闻到紫苏的香气,宋颂放下手中准备耍赖的黑子,对着容离冷哼了声:“待本小姐吃完先。”
说着,眼睛亮晶晶眼巴巴地看着天阙将糕点放到自己面前,冲容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世子不吃吗?”嘴里问着,眼神分明是你敢吃我就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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