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整个人笼着一层阴翳:“我想了一路,皇帝从第一次让父亲闭门思过,心里便埋了芥蒂,所以后来我们才倒得那么快,措手不及。”
王奇语气无波:“继续说。”
“此事从第一次指向父亲那些罪证,就有一双手在背后操纵。只是可恨,不论当初闭门,还是后来铁矿之事,我都想不出是何人所为。要论仇家,更不可能。”
杨雎了解过王奇此人,知他心机深不可测。
这一路上更是见他不动声色,心里对于能够逃出生天便生了希望。
此时听了二人的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当初杨媛交给她的那封信。
那封云芷私会凌烨的信。
信她亲眼见过,绝对是云芷亲手所写。
但是那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却突然变成了她的笔迹。
匪夷所思。
而且,如今回想起来,自从那时候起,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达到目的。
反观云芷,却是一路翻盘,如今已然成了太子妃人选。
“或许我知道尚书当初那些罪证如何而来!”她越想越觉得云芷身上有问题,再联系王奇闭门思过时罪证的奇怪之处,心里那股感觉越来越强烈,不由脱口而出。
王守仁一双眼睛看死人般看着杨雎:“你知道?”
王奇眸子闪了一下。
杨雎:“是云芷!”
王守仁怎么都没想到,杨雎会提到这么个人。
他冷笑一声,正待发怒,却听王奇淡淡道:“说下去。”
杨雎思索着:“当初我有一封证明云芷私会凌烨的信件,信件由她亲笔所写,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此信由她贴身丫鬟出卖给我二妹,一直由我贴身收藏。”
她越说,心里越笃定云芷跟王奇的事脱不了干系,坚定道:“可是,就在我当着众人的面将此信打开后,心上笔记、内容全都变了,变成了我所写。”
王守仁脸色一僵。
王奇视线蓦地看向她,如同利刃,直看得她汗毛倒竖。
她快速道:“我确定,我绝没有写过那样的信!只是此事太过奇怪,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王奇眸子看着一个方向:“云,芷。”
王守仁看了眼自己憔悴的妹妹。
王奇眸子精光闪烁:“好一个云芷。”
王守仁:“如果她便是那背后之人,她想要什么?太子妃之位?因为咱们王家出手所以报仇?”
王奇没有回答,只是思索。
半响,他摇了摇镣铐:“差役。”
他虽然是囚犯,但是沅州城没有哪个小官不知道他,可以说,王奇是很多人心中的大官。
是以他虽然落魄,官兵却也只是公事公办,甚至有时会给他一些方便。
做人留一线,谁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人。
押送差役听到他呼唤,走来:“何事?”
王奇脸上是和蔼,既没有落魄,也没有愁苦,而是一片平静。
这样反而让人忌惮。
“我府里马夫是个痴人,跟了我一路,两位差爷行个方便,让我跟他说两句,让他回去。再往前就要出关,天长地远,他是傻子,我不忍心。”
两个官差向来时的路望去,只见一个大汉呆呆怔怔站在大雪中,牵着一批瘦马,也不知道找个避风处,已经落了一身雪。
他们一路走来,这个马夫就跟了一路,赶也赶不走。
这不算什么违规的要求。
两个官兵笑得客气:“王大人您客气了,我们也可怜那傻大个,大人好心肠,我们自然成全,这便帮您叫来。”
官差也识趣,叫了人便躲远,避嫌。
王守仁注意着四周。
王奇没有看马夫眼睛,只是声音低沉,缓慢而有力道:“通知下去,查云芷。再查谁在朝中收揽人心,跟云芷有无关系。有消息用藏青传。”
马夫仍是那副呆呆的模样。
但杨雎知道他一字不落都记下了王奇的话。
她心里蓦地涌起一阵紧张。王奇是很可怕的人,她不敢在他面前耍手段。
她有预感,这一回,云芷要栽跟头。
光是这样想着,她便兴奋不已。只要能把云芷拽下来,她如今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
沅州城这个冬天多雪,温度也低。
辰江结冰,江面可徒步过人。
宋颂收到江晚泊的书信,背面用她教的办法,隐藏了笔迹。
一切如她所料。
今年冬天来得早,时间还会比往年长。
关外各部没有粮食,又兼牲畜大批冻死饿死,一场饥荒早已成型。
江晚泊去的时候还是初秋,他用粮食和金钱将零散的小部落收为己用,迁到西平城定居。
前不久大部落入关劫掠,西平城坚壁清野,人人发奋守城。
这些马上的民族,天生骁勇,骨子里有股疯狂。
众多小部落汇集成一股力量,不可小觑。
江晚泊用她给的锦囊,趁机收服风雨飘摇中的大部落。如今的西平城,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她将看完的信件投入火盆,看了眼外边映着火光的夜幕。
容戈坐在她对面:“王奇的势力我已接手得差不多。”
宋颂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映在烛光下,蹙眉沉思。
容戈道:“大婚将近,你要如何处理容离?”
宋颂顿了一顿,外间传来奶娘高兴的声音:“小姐在里边,都收拾妥当了,太子快请进,外边冷。”
容戈眸子一沉,深深看了宋颂一眼。
屋外雪落无声,台阶上一层素白。
满园红灯笼,到处贴满了“囍”。
红绸绫绡挂满屋脊,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门推开,风雪携着一股劲蜂拥而至,火盆里的火“哗哗”乱晃。
她顺着声音看去。
容离披了一件白狐鹤氅。
衬得整个人修长如玉,脸庞更是冰雪一般清冷。
见着宋颂,原本抿着的唇微勾了一下,眸光有了波动。
“走吧。”他道,“我来接你。”
宋颂脑子还停留在容戈最后那句话,看见容离,忙起身:“走吧。”
见容离视线在容戈身上停留了一瞬,她补充了句:“这是云弋,之前在庄子上,今儿上元,正好入城,向我问个好。”
容离轻轻点了点头,不语。
奶娘替宋颂披上火红的狐狸毛披风,笑眯眯地推她:“外边可热闹了,跟太子去吧,小心点啊。”
宋颂仰起头笑了笑,一张脸眉目分明,蔷薇花一般。
容离牵起她的手。
宋颂冲容戈使了个眼色。
今日上元节,沅州城里的小姐公子们全都涌出来了。
朱雀街,铜锣巷,六花西市,骡马东市。
人最多的,要数龙游湖。
湖里一片明亮。
许多精致的小荷花灯中点了蜡烛,将红花绿瓣照亮,湖上一片莹莹美好。
宋颂跟着容离:“殿下也对这些感兴趣?”
容离:“第一次见。”
商贩一看一对神仙男女,顿时眼睛亮了:“公子小姐不买一盏荷花灯吗?”
宋颂看了容离一眼:“那买一盏?”
连上元节估计都是第一次过,小时候应该没什么印象了。总归心虚,算是弥补,聊以□□。
容离:“嗯。”
他的心跳得快了些。
临出门前,萧亦然强调一定要一起放荷花灯,写上自己的心愿。
小贩笑得合不拢嘴:“您自个挑,什么样式都有。”
每一盏灯都做得细致精美。粉色花瓣一瓣一瓣叠在绿叶上,蜡烛一点,小灯便可爱起来。
宋颂提起一盏放进容离冰冷的手里:“这个吧。”
容离有些呆滞地拿着。
宋颂笑了笑:“你不是没玩过么?给你玩!”
容离往下压了压唇,提着灯看着她火红的背影。
一片灯火中,她是最亮眼的那一抹颜色。
乌黑墨发,莹白肌肤,火红狐裘。人群里好些人看着她忘了移开目光。
还是容离身上威压释放,众人才胆战心惊赶忙离开。
容离看着宋颂,却不知道他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公子如玉,高姿神仪,清冷出尘,偏偏提了一盏荷花灯。
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让这样的人恋慕?
好些少女羞红了脸颊痴痴看着不肯挪步。
那抹身影不知摇动了多少少女的心。
“写了什么?”宋颂踮起脚尖看他手里纸条。
容离垂眸盯着手,睫毛在灯火中眨动。
他将纸条展开:“愿——”
宋颂忙一把摁住:“你怎么这么老实?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赶紧放进灯里面!”
容离:“你已看到。”
宋颂:“我就当没看到,今天放河灯的人这么多,上天哪会注意你这一盏,你快放!”
实际上她心咚咚咚直跳,头疼不已,恨不得自己没看到。
容离抿着唇,相当谨慎地将河灯放了下去,好一会儿,目光还注视着河面,盯着那盏小灯。
宋颂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难以言喻。
她拍了容离肩膀:“殿下还有什么没见过的,我们都去看了吧!”
容离看着那盏河灯飘远了,方才起身,拂了拂衣袖,看着宋颂:“没有了,去飞鹤楼。”
宋颂自认对容离这个人已经有了较深的了解,一见他不再开口,就知道他不会说了。
“飞鹤楼有什么?”
“马上就要大婚,你可高兴?”
宋颂:“高兴?高兴。”
容离目光定定看着她,宋颂笑了笑:“高兴啊!”高兴任务就快完成了。
奇怪的是,飞鹤楼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掌柜的都不在。
宋颂有些不安。
容离嗓音清冷,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飞鹤楼只是我无意中建的。”
宋颂手忍不住动了动:“还真是出人意料。”
她抬头去看容离侧脸,发现他面部表情绷着。
到了一扇门前。
容离看了她一眼,随即风轻云淡:“推开吧。”
“吱呀”一声。
宋颂看着门里的人,目瞪口呆。
容离道:“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只见背上背了血红大刀那人单膝跪地:“玄机鲁莽,险些害云小姐性命,请云小姐责罚!此事是我自作主张,殿下并不知情。”
地晨一脸恭敬:“请云小姐责罚!”
宋颂不由退了一步。
这一幕给她的冲击可太大了。
她以为容离不会让她知道真相呢。
她想苦笑,这下,可糟糕了。
作者有话说:昨天小年本来要发红包的,抱歉作者睡过去了,这章都记得留痕迹呀,给大家发小红包~
明晚还是12点。
第73章
不管宋颂心里怎么想,她的眼睛睁大了。
她瞪着玄机背上那把血红的刀,手指颤抖了起来:“你……玄机血饮刀……”
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容离,嘴里喃喃:“你们……”
容离上前一步,宋颂立刻后退一步。
她眼睛里警惕闪过:“他是你的人?”
此时此刻,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
容离脚下顿住,眼睛静静看着她,像是怕错过任何一丝她眼睛里的情绪,一向清冷的眸子很认真,甚至带了些严肃:“我向你道歉,虽不是我做的,但是因我而起。大婚前,我想这件事你应该知晓。”
“你别动。”宋颂伸出手阻止容离靠近,她扫了眼玄机地晨,“我需要想想。”
“当初,那把刀冲着我的命而来。如果不是我命大,早就魂丧九泉了,就因为我们的婚约?所以杀我?”她有些好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也并非没有难过。
玄机面色绷紧:“云小姐,殿下当真不知情!此事全由我自作主张,与殿下无关!”
宋颂摇了摇头,认真看着容离那双极清冷却也极好看的眼睛:“谢谢殿下没有瞒我,这份心意我记着。只是我累了,先回去了。”
她目光坚定,容离看出了拒绝,脚下仿佛千斤重,一步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她往后退。
宋颂退了两步,看容离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迅速转身离开。
“三日后便是大婚,殿下这两日不要来云府,避嫌。”她人走远了,声音却随着晃荡的两扇门飘了进来。
一出飞鹤楼,宋颂扯了一匹马沿着无人的僻静街巷狂奔。
人都涌入了那些灯火通明的长街,这些小巷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宋颂的心砰砰砰跳着,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明明是数九寒天,她却出了很多汗。
一到映月阁,奶娘见她这副匆匆忙忙的模样,有些惋惜:“怎地这么早回来,马上大婚,太子这两天都不能见面,小姐怎么不跟太子多逛一会?日后成了亲,就是夫妻啦!”
宋颂的情绪一直不稳,奶娘马上察觉:“……怎么了?小姐?”
她整个人很暴躁一般,扔了马鞭,焦躁地走来走去:“奶娘,让嬷嬷她们都下去,去歇着。”
奶娘见她容色有事,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宋颂将门关上,胸膛剧烈跳动了几下,她深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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