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王朝和嘉盛皇朝已交战数月,前不久霁月王朝从松关州运了粮食送往前线, 却在方寸口这处山道遭到截杀, 抢了粮食。你要借粮,当是为霁月王朝前线的那些将士们借的了。”
凉烟瞧着云九,此人戴着面具,不知面目, 名字也只道乳名,让人不禁去猜测他是否除了闇月楼楼主这个身份,还有其它,试探道:“你给粮食我,便是解了霁月王朝前线的燃眉之急,于你可有不便?”
云九嘴角勾出凉薄笑意:“我非善类,生就离经叛道之人,我给你粮食,不过想博得美人一笑,即便我是嘉盛皇朝的人又如何,那些将士百姓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凉烟心头震动,原以为他肯给粮,多少是与霁月王朝有些瓜葛,没曾想这云九竟是嘉盛皇朝的人?
“你真愿给霁月王朝送粮食?”
云九纠正:“不是给霁月王朝的,是给你。”随即身子前倾,探过头来,轻笑道,“但我有个要求。”
凉烟心头一紧:“你有什么要求,太过分了我是万不会答应的。”
云九将额头轻轻碰上凉烟的,在她即将生出不适时又恰到好处地退开:“你马上便要离开彝城,我一时有事在身也走不开随着你,那便去闇月楼陪我一日可好?”
凉烟慌乱瞪大眼:“陪你一日?”这云九初见时便百无禁忌又揽又抱,他口中的陪当真叫她胡乱猜想。
“在你眼中,我是强人所难的急色之徒?分别在即,总需得一日时间来稍作熟悉,让你知晓我的好,无作他想。”
凉烟放下心来,真诚致谢:“好,此次来彝城,凶险莫测,若不是你,恐怕我如今也要被卖去奴隶城,更谈何借到粮食,这份帮助之谊,我会牢记。”
“如此甚好,就怕你是个没心肝的,记不住我的好。”
两人说话间,闇月楼已将永安庄屠杀干净,血色从大门里蜿蜒,顺着石阶淌下来,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触目惊心。
凉烟如今走了彝安这一遭,再看这些倒也无甚不适反应。鬼面黑袍人尽数行出,恭敬立于云九身后。
墨莲生牵着温芷行过来,用异常诡异的眼神瞧着凉烟和云九,来回扫视。他好不容易稳住了温芷,让她应着一道离开彝城,日后都不分开,欣喜之余扭头望过来,便见他那三弟与闇月楼楼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止亲昵,又是抚唇又是碰头,怎么看都不对味。
他这三弟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还搭上这么个粗大腿?
凉烟看墨莲生的目光也是颇为意外,她没想到那般跳脱,有时还傻不愣登的人,竟也能这般温柔细致,倒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温芷吃了那般多苦,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两人用奇怪的眼神互相打量间,云九率先开口了。
“几位随我到闇月楼再叙。”
随在云九身后行至彝城西南面,踏进一座巍然矗立的府邸,一路走过间,随处可见奇珍异宝肆意摆放,奢华到叫人咂舌。
墨莲生身上的伤方才清理过,此次也算是死里逃生,憋屈了几日,眼下放松下来便又犯起话多的毛病,四下打量着啧啧称赞。
凉烟也是心头惊诧,拿将军府与之相比,可说是相形见绌,略显清寒,此处说是府邸,还不若说是一座宫殿。
目不暇接间,云九领着几人转过长廊,步入水榭之中,冬日严寒,水面本该结上薄冰才是,此处却水雾蒸腾冒着温热之气,看起来更似温泉。
坐至亭内,很快便有两列娇美婢女捧了吃食过来,步若踏莲,仙姿玉貌。最后方行着的是位白色衣裙的女子,梳着高髻,姿态娴静端庄,手里捧着把琴。
凉烟瞧向那些个婢女,就是在宫里,她们的容貌也能艳压一众宫女,更何论后面那捧琴的女子,面上带着清而浅的淡淡笑意,气质出众,看起来不像琴师,更像是贵女。
见凉烟瞧得目不转睛,云九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一口。
“抱琴的女子你可以叫她思思,也是我的女人,是嘉盛皇朝有名的高门贵族白家的女儿。”
凉烟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丝不舒畅:“楼主当真是好福气,有思思这般才情容貌绝佳的美人相伴左右。”
云九轻笑,目光灼灼瞧过来:“我说过,我有十几个女人,你眼下亲见,是否不高兴了?”
凉烟坦言:“不高兴尚不至于,只是并不想成为你后院里的其中之一,我要的,是独属于我。”
凉云天只娶了章雁菱为妻,再无妾室,受此影响,凉烟想要的自然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再多出一个来,她都是不愿的。
“平庸之辈,给不了自己女人太多,那一个便好,但若有足够的实力,多几个又何妨?”云九也不指望能说服凉烟,只道,“时日还长,总有一日,你会愿意的。”
“自大。”
“我的女人大多一开始都这般说,后来仍旧心甘情愿跟了我。”
“那便等着瞧好了。”
说话间,有琴音婉转泄出,那女子一边抚琴,一边目露柔情瞧向云九。
云九站起身,将凉烟拉了起来,她正拿起筷箸夹向桌上的珍馐美味,此时又不得不放下来:“你要作甚?”
云九拉着凉烟走出亭宇,取下悬挂在木栏上的宝剑,站至木道上。
“琴音起,最适合舞剑,我教你这曲琳琅辞。”
凉烟还不待说话,云九便从身后拥过来,将剑放至她手上,温热手掌覆拢过来,剑如白蛇探出,剑风卷起地上的落雪纷飞,身随剑动,飒爽洒脱里又带着几分轻盈灵动。
凉烟随着云九身体力行的指引,脑子里却是想起了宴星渊,不管是马术,还是刀枪剑,他都是这般半拥着细致教习。
“是否能感受到心灵相通?”
云九的话打断了凉烟刚要飘飞的思绪,下意识反问:“心灵相通?”
“思思奏乐,我带着你以剑舞之,配合下我们三人便是心灵相通的。”
凉烟想到方才的走神,直言道:“我并无心灵相通之感。”
“用心。”
一曲终了,凉烟确实用心了,却也只是习会了这支剑舞,并无旁的感受。
云九收了剑,并未引着凉烟回亭宇,只垂头瞧着她:“你还未与我说起你的身份。”
凉烟往亭宇里瞧了一眼,墨莲生正细致给温芷布着菜,这才回头道:“我是大将军凉云天之女。”
云九帮了她许多,甚至还愿意给粮,凉烟便也不准备对其隐瞒。
“凉云天?倒是霁月王朝里为数不多值得我正眼相看之人,你扮作男装是随父出征?”
凉烟摇头:“我不参军,只是去了渠成的训练营。”
“你来彝城,莫不就是为了借粮?”
凉烟点头。
云九抬手捏了凉烟腰肢一把:“你胆子倒是不小,跑来彝城借粮?幸而是遇上了我,美人,你这般天真鲁莽,日后会吃亏的,若是跟了我,我便能护着你,哪怕你是捅破天,我也能保你无忧。”
凉烟避不开云九那肆无忌惮的手,只能找了由头道:“今日一直未曾进食,身份也已向你道明,再耽搁,菜该要凉了。”
吃完从水榭回到屋子时,凉烟又陆续见到了几个容色姝绝的女子,且可谓是各有千秋,不同类型的都叫这云九给集齐活了。
云九方回城,那些女子少不了欢喜围拢,一时燕语莺声。
凉烟退出来,去和墨莲生说话:“大哥,楼主愿意给我一万石粮食,前线的燃眉之急是解了。”
墨莲生方才便一直琢磨这个问题,既已来了闇月楼,他这三弟看起来还一副和楼主熟识的模样,想来借粮不难,眼下得了准话,不禁笑得开怀:“如此也不枉我们跑这一趟,遭这番罪了。”
凉烟瞧着墨莲生面上的几处伤口,歉疚道:“若不是我非要来彝城,大哥也不会受伤,脸上若是留下疤,倒是破坏了这张俊脸。”
墨莲生时刻牵着温芷,听到这话得意地抬起胳膊,晃了晃那十指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留下疤痕也不怕,反正阿芷定不会嫌弃,我还在意这张脸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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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墨莲生面上几处乌青, 左眼皮还有道伤口, 笑得却分外欢喜, 温芷垂眸轻笑, 娇羞着将头轻靠过去。
眼见两人蜜里调油, 凉烟正想识趣退开,刚退上一步,背后便贴上一道温热, 回头去看,是云九, 歪头再往他身后瞧去,那群莺莺燕燕的美人正往屋外行去,不由奇道:“你回来尚没多久, 不先温存一番?”
云九揽住凉烟细腰,看向墨莲生:“他今日要留在闇月楼,你先回渠城叫上人马来此运粮。”
墨莲生望着气势冷寒的云九,这可算是在赶人了,再看向紧揽凉烟的那只手, 眼神又变得怪异起来:“三弟你要在此歇上一日?”
凉烟先前允了云九,点头道:“恩, 眼下是未时, 大哥赶回渠成,差不多刚好天黑,在营里歇上一宿,明日让教头们安排车马来彝城, 那时我再随着一道走。”
见凉烟当真想留上一日,墨莲生便也不再多说,携着温芷出城赶回训练营。
屋子里只剩下凉烟和云九两人,连婢女们也尽数退下,一旁宝鼎里的熏香清幽,呼吸间更觉宁静,凉烟心头轻滞,不知这云九到底要作何。
“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去哪儿?”
云九未答,只拉住凉烟的手,行至壁画前轻旋,出现了一道暗门。
这条暗道很长,待行出时,凉烟发现竟已是出了彝城,在一处山脚下。
“这里对外宣称是闇月楼的捕猎场,外人不可靠近。”
凉烟不解:“捕猎场?你带我来打猎?”
云九揽住凉烟,抬步轻点,竟是踏空飞纵而起:“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打猎哪有看风花雪月来得有意思,我带你去看花。”
凉烟从未见过轻功,这般凌空飞纵,惊得她心头直跳,听到云九的话,颤着嗓子问道:“看花?梅花?”
云九见凉烟害怕,勾唇轻笑,故意将手一抖,吓得凉烟下意识抬手抱住云九的腰。
他顿时畅笑出声:“今日我这手臂也不知为何,使不上劲来,你可得再抱紧些。”
凉烟气恼,知他是故意使坏,但速度当真太快,时不时还腾挪着踩至树枝上借力,急转下更为惊险,她是万不敢撒手。
上到半山腰时,凉烟眼里有了惊艳,但见山腰至山顶上漫山遍野皆是红枫树,树桠间落着晶莹白雪,映衬得那无边火红更为鲜艳夺目。
云九落了地,凉烟慌忙松手退开两步,踩着地上如同野火绚烂的落叶,惊诧道:“冬日里竟也能看到枫树林?这里大半的叶子都还未落,你是如何做到的?”
云九不顾凉烟躲闪,执意握紧她的手:“随我来。”
枫树笔直,错落有致显出一条四五人宽的曲折幽道来,凉烟看得出此地别具匠心,树木排列皆为有意布景,心头不由暗赞这云九当真是个懂得享受的妙人,美人美景全都不落。
凉烟正瞧得目眩神迷,眼前的幽道骤然开阔,便见一方烟雾缭绕的深潭嵌在枫林正中央。
红的枫,白的雪,烟雾袅袅的水潭深邃幽缈,凉烟几乎都要以为她踏入了仙境。
云九牵着她继续往深潭靠近:“瑶仓有一种花,名为睡火莲,是这世间最娇贵的花,这种花每年只开七天,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
靠近至潭水边,凉烟透过缭绕水雾看到了云九口中的睡火莲,那是巴掌大的花骨朵,还未张开,骨朵儿是透亮晶莹的雾紫,美得不像凡物,让她忍不住蹲下身来,从飘散着温热雾气的水面划过,轻轻触碰。
“这花儿虽还未开,但已绝美。”
云九俯身于凉烟头顶,声音里也好似带了层朦胧雾气:“这便是睡火莲盛开的模样,如今正好是第七日,只有在凋谢之际,花蕊才会从沉睡中姗姗醒来,再等上片刻,我们便能看到。”
凉烟轻抚花瓣,感叹道:“天地的博大无言总能震撼人心。”
云九拥过来:“这便是寻幽的浪漫,美人可还喜欢?”
没有女子不喜浪漫,凉烟也不列外,但这份动容仅片刻:“这美景我自是喜欢的,但这片地儿,想来是云楼主煞费苦心建给所有心仪女子瞧的,我不过是沾了份恰到好处的时机。”
云九托住凉烟下巴,使其转过头来,从自己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过来:“这是我贴身佩戴之物,它能代表我完整心意,是只赠与你的。”
凉烟并未伸手去接:“定情信物?这玉佩一见便知价值连城,我如今对云楼主并无念想,恕不能接受。”
云九将玉佩又挂回腰间,将凉烟拉起身:“倒是个有脾气的,如此都不能打动你心。”
凉烟不说话,云九便又拥着她去看潭中的睡火莲。
“在瑶仓,睡火莲象征着纯洁天使,同时也是妖艳恶魔的化身。你如今在我心里,便如这睡火莲,天使般吸引我,却又如恶魔一般拒绝我。”
凉烟蹙眉,正欲反驳,余光里却是瞧见潭里的睡火莲接二连三绽开了花蕊,一时欣喜轻呼:“快看那些睡火莲。”
雾紫色花瓣抖动着层层绽开,显露出中央包裹着的金色花蕊,蕊尖上渐着紫,一簇簇伸展开来,就如同刚睡醒的美人正姿态慵散地伸着懒腰。
整个深潭里皆铺满了睡火莲,如波浪层层翻涌推开,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到极致。
凉烟还在震撼之际,最先绽放的那些睡火莲却在盛放的瞬时又开始了凋零,飘飘扬扬落至潭水中,让人心头升起难言的惋惜:“过美的事物,当真只是昙花一现。”
待所有的睡火莲尽数凋谢,天色也暗了,云九领着凉烟下山,回了闇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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