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有意在里面为自己寻觅一个夫君, 日后好去求姑母的。省得柳贵妃随意将她指了人家,就算是够尊贵,万一长得不行或者身体不行,也辜负了她这一世。
柳菡嫣想到这儿,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来。
而软轿中的商婵婵, 唇边也露出笑容来。
柳菡嫣既然来了,就好办了。
她本来还头疼怎么能私下跟柳菡嫣说两句话呢。
谁知道楚太后跟商太后两位大佛又呛了起来,便宜了柳菡嫣不说,也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几位姑娘从前也未入过帐篷,一时都有些新鲜,逛了半晌才盘腿在羊皮褥上坐了。
因屋内设着的是四人方桌,于是一坐也就看出亲疏远近来。
朱芸娘未曾来,于是荔容郡主与商婵婵、黛玉、文杉极自然的坐了一桌,四人言笑晏晏。
楚茹只能跟柳菡嫣坐在一块,但她也不愿同柳菡嫣说话。就正襟危坐,看起来比在吴夫子跟前还要严肃。
帐篷向着猎场的方向,设有一窗,上头糊着一色特殊的明纸。
从外面看里面十分模糊,里面看外面却能看个差不离。
这等明纸十分难得,一般都用在宫中主位以上的寝宫里。
商婵婵初见还有些感慨:这样的工艺,跟现代也差不了多少。可见有需求就有市场,毕竟人人注重隐私,为了满足权贵阶级,什么都能搞出来。
当然到底是隔了一层,不如外面重臣直接看围场上来的清楚。
黛玉知道她必是要看谢翎表现的,所以特意将靠窗的这侧让给商婵婵坐。
商婵婵也就凝神细看,只见御前侍卫皆披铁甲,执金瓜,冠红缨铁盔帽。率八支兵队奔驰,张弓挟矢护卫在围场两侧。
而五位皇子则率各自的队伍,分树五色旗,以为次第。
没错,是五位皇子。
人人都道三皇子低调谦逊,然而今日一见,诸位重臣忍不住恍然,还有个四皇子呢!
这位都不是低调,这简直隐身了!
四皇子萧谓乃孔嫔之子,亦是远嫁云南的二公主的亲弟。
只看孔嫔生了一儿一女,仍然还是个连封号的没有的嫔,就知道她无论家世还是宠爱,两者都不行。
而四皇子也是真的不争不抢。
连读书也不甚上进,所爱唯有丹青。简直就是又一个忠勇亲王,只是爱好从做木工改成了画画。
所以此时他不得不率领一队参与围猎,别说没有英姿勃发之气,反而满脸生无可恋。
估计要不是怕太过丢脸被父皇训斥,他能立刻滚下马来,就地假摔当场退出比赛。
饶是荔容郡主见了他都道:“我打小就长在宫里,在宫里的日子比在家里还多呢。但这位四堂兄,实在见得很少。”
“只听萧让说过,他这位四哥,走路和吃饭都嫌累,平时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偏生作画废寝忘食。”
“皇伯父也说过,他倒像我父王的亲生儿子。”
荔容郡主为自己倒了一盏葡萄美酒,还劝着黛玉等人喝。黛玉笑着婉拒了,而商婵婵根本顾不得回答,只在场上寻谢翎的身影。
她留神打量,果然见谢翎就在五皇子身后一射之地,骑着那匹她曾经摸过的四蹄踏雪。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翎一身甲胄。
只见他身着玄色窄袖短衣袍,身披朱红甲,身后背着一张弓,一壶箭。且腰束鸾带,戴一玄色佩刀。
正是立马横刀,威风凛凛。
谢翎从前在宫中,通常只是一身石青常服。轮值的时候则着月白缎里,前后绣白鹇的五品朝服。
虽也身姿英挺,志气轩昂,然只如剑在匣中不见其芒。
如今跨骏马着甲胄,整个人便似宝剑出鞘,锋锐无比,意气峥嵘。
商婵婵竟禁不住看呆了:从前她看多了父兄,尤其是商驰这种可以打九十九分的脸,再看谢翎,便觉得他的面貌虽是俊朗,然也只是八十分的样子。
她便安慰自己:罢了,反正她取中的也不是谢翎的长相,不过是两人心意相投罢了。
但现见他一身戎装,居然将剩下二十分靠气势补足了。少年将军,意气英姿,原本就是闺中少女的梦中形象,商婵婵也不能免俗。
此时她只觉心口直跳,不似往日。
不得不在内心谴责自己:原来我也只是个浅薄的颜控!
荔容郡主见她出神,本想打趣她一句,然坐中还有旁人,就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开始夸文杉手上的一串茄楠木十八子香珠。
文杉不明所以,只是含笑谦道:“这是祖母赏我的。”
荔容郡主一笑,说道:“我们家也有一串,却是当年孝昭皇后之物,代代传下来的。母亲视若珍宝,连我也不能随意乱动。”
孝昭皇后是太/祖皇帝的嫡妻,同时也是太/祖皇帝的表妹,帝后鹣鲽情深,乃累世佳话。
商婵婵也跟着捧场:“孝昭皇后慈德昭彰,乃贤后典范。”
荔容郡主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话也多了起来,提起孝昭皇后的旧事便是一大篇话。
最后总结道:“可见亲上加亲的好处。听闻早先因着战乱,孝昭皇后便鞠养在太后跟前,与太/祖皇帝可算是一同长大的,这样的情分谁能比呢。”
黛玉何其聪慧,本只是在一旁含笑当闲话听,到此时却发现不对。
她也算熟知荔容郡主的性情,郡主一贯是不在首饰上留心的。今天却就此说个没完。
她尚未细细思索,商婵婵已在桌下握了她的手,写了个柳字。
黛玉禁不住一凛:柳菡嫣与二皇子正是表哥表妹。
商婵婵瞥了一眼柳菡嫣的神色,果见她眼睛晶亮,听得极为入迷,将旁边一脸严肃的楚茹,比的仿佛出家人一般淡漠。
见此,她便回头与荔容郡主一笑。
商太后从前叫楚太后压了几十年,如今一朝掌权,宫中格局自然为之一变。
在宫里服侍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哪里能不知道现在谁才是真的说了算的大佬?
贴身伺候的还能保持忠心耿耿,外头的小宫女可就全是墙头草了。
楚太后不喜柳菡嫣,自然不会像商太后一样派自己的心腹去照料姑娘们。楚太后只是随后指了几个小宫女去服侍柳菡嫣,然后就当她不存在了。
都不需要商太后派人收买,自有那些志向远大的,巴高望上的宫人会主动打小报告。
几个月前凤景宫就收到过一条不大不小的消息。
二皇子往楚太后宫中请安时,有一次正巧与柳菡嫣撞了个对面,两人都有些错愕。
从那后,柳菡嫣便格外留意二皇子的行动,总是算着二皇子请安的时辰寻借口往外走。就算不能见面打招呼,好歹也能看一眼。
彼时商太后听了不过一哂:不管是柳菡嫣自己起了心思,还是柳家在做亲上加亲的春秋大梦,都不可能。
便是她再不喜二皇子,也不可能给他娶柳氏女为正妃——不为了他,也为着下面几个孙子的正妃,身份悬殊这么大,到时候妯娌间怎么说话。
但世易时移,现在商太后就改了主意。
当然,她作为祖母,当然不会算计两个小辈,生出像二皇子那样栽赃人有私情的龌龊心思来,反而是有些怜悯二皇子,当真在考虑他的亲事。
商太后已经得知了商铎的打算,一旦事成,二皇子此生注定没什么前途了。
与其给他寻个高门女子彼此怨怼,倒不如给他找个身份低微又是亲上加亲的王妃,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商太后方才出言,并不是要给柳贵妃没脸,只是要敲打柳菡嫣,叫她日后稳重些,不然怎么能做皇子正妃呢。
商婵婵对此乐见其成,所以正跟荔容郡主一起为柳菡嫣洗脑亲上加亲的好处。
毕竟以二皇子的双商,跟他这位目中无人,心思浅薄的表妹正是绝配,就不要再去祸害别的世家女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明日别苑支线完结~然后回归红楼时间线。
这里有必须要走的伏笔~
第87章 少年意气
且说林如海跟商铎乃是位列一席之中。
商铎举杯对他示意了一下, 开口询问:“你觉得承恩公府的嫡长子如何?”
林如海与谢羽册并不熟, 但也素来听闻他家嫡长子颇得两位圣人的赞誉,便颌首笑道:“同为武将之后,荣国府儿孙只知坐享膏粱,只怕连弓也拉不开。”
“谢小公子则迥然有异。故依我看,此子甚佳, 承恩公府后继有人矣。将来若有战事, 未必没有他封狼居胥的一天。”
说着也有些为朝局忧虑:闽南之地向来不太平,近来海疆上又有寇贼横行, 镇海总制周琼年后已然上了两回折子,申请海疆戡乱的军需及赈济物资供应。
如今商驰留在户部内,主要也在忙这件事情。
虽则闽南距离京中颇远, 但南海之地若是乱了, 也是一桩大麻烦。
故而南安郡王虽已镇守在闽南,年后太上皇还是命皇上派了甄应嘉前去策应,还给了个粤海将军的官职。
商铎身为宰辅相国, 当然也知道此事, 因为甄应嘉再掌兵权,御书房里的花瓶又无辜殒身了好几个。
此时他听林如海封狼居胥这话, 便知他在担忧刀兵战乱。
于是便道:“暂且还只是些癣疥之疾,无需烦忧。只要军需到位,哪里有正经军队抵不过流寇的道理。”
林如海也一哂:“正是,这原也不是我们能愁来的——文臣武将,我们各自尽忠职守, 必能见宇内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然后目光望向场中的少年,不止谢翎,还有冯紫英卫若兰等人,俱是英姿勃发的少年武将。
国有栋梁,便有些乱臣贼子,也无需畏惧。
见林如海目露赞赏之意,商铎将酒饮下,得意洋洋炫耀道:“所以说,我挑中的女婿肯定不会差。”
看了眼林如海又追加了一句:“当然,肯定还是比不上你女婿的,京中没有比你女婿再好的了。”
林如海:……
一气儿表扬了自己儿子和女婿的商铎转了转头,目光扫过二皇子。
正巧二皇子也看过来:他见保宁侯跟林如海如此亲厚,又开始咬牙了。毕竟他们母子开始看中的正妃,乃是林氏女。
商铎对他举杯颌首致意,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射猎的规矩也简单,不过是臂鹰走狗,圈占一地,逐捕禽兽。
别苑中豢养的兽类都十分乖巧绵软,连四皇子都在手下的帮助下射中了一只獐子。
然而手下将猎物拎到过来时,他骤然见这鲜血淋漓,当场就面色苍白,身形摇晃,险些栽了下来,还好后面人扶得快。
商婵婵在帐篷里见了:“四殿下怕不是晕血吧。”
然而四皇子这边小小失态,很快就被场上的欢呼声掩盖了,原来是大皇子射中了一只鹿。
逐鹿中原,射中鹿可是个好兆头。
皇上果然出声称赞,更将自己随身的玉佩叫太监拿下去赏了大皇子。
商婵婵见二皇子冠下的脸色铁青:估计宁愿大皇子一箭射中他,也不愿见他大哥射中鹿。
二皇子只恨自己没有个好母家:此次射猎比试,所有防卫工作都是谢羽册负责,大皇子能射中鹿,只怕他这位好舅舅,早就给他安排好了!
四皇子则虚弱苍白的被人搀扶了下去。
除了五皇子,几位年长皇子射技都平平,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各自下场,往帐中侍奉两位圣人去了。
留在场上的,便只剩下世家少年郎和侍从。火/药味登时就浓了起来。
刚刚大家碍于皇子在场,且几位殿下长幼有序。比如五皇子自然不能抢在大皇子前先射中鹿——就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这样干。所以难免束手束脚。
此时皇子们都离场,剩下的人就可以放开手脚真正比试一番。
五皇子倒不想下场,然大皇子拎着他一起去看晕厥的四皇子——兄弟还是要比比赛重要的。
萧让只能怀着无限遗憾下马,还不忘将自己的刀换给谢翎,连声嘱咐道:“阿翎,务必叫咱们赤旗队赢了才是。”
三皇子下场前,则是饱含深意地看了眼东平郡王府嫡子秦茂。
北静王府靠着祖上功劳最高,至今到了四代外仍袭王爵,可其余三个王府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按着降等袭爵,等东平郡王府的爵位轮到秦茂,大概就跟贾赦差不多,也就是个一等将军。
除非能做太子的母家,就能像保宁侯府一般,不降袭爵,所以他们自然鼎力支持三皇子。
东平郡王府在京中一贯隐身人一样,也没什么能为,不比南安王府还掌着兵权,在闽南驻守。
但秦茂与其祖父和父亲不同,正是个野心勃勃的少年。
他刚满十七,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名将之才,尤以骑射绝佳。
故而一向看谢翎不过眼:觉得他之所以被两位圣人赞扬,无非是与五皇子一道读书,常在宫中走动的缘故。
论起真本事,自己可比他强!
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本事很高,就是怀才不遇,只差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次射猎就是那个机会。
于是他纵马来至谢翎跟前,眉目一扬:“谢公子,听闻你也擅于骑射,那今日咱们二人不如比试一番。”
谢翎眉目如钢刀上的冷芒一般发寒:东平郡王府算计过他大舅兄,他对秦茂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秦茂见他不答,便朗声笑道:“正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比不得谢大公子的出身,就只能跟你比比本事了。”
射猎本就是角逐,所以两位圣人见秦茂似有挑衅之意,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看重这样争锋的心性。
太上皇更是击掌道:“既如此,就让他们好好比一比!”因知别苑的禽兽无趣,便命人将特意从铁网山抓捕的数百野物放入场中。
两名太监连忙下去传话。
秦茂见得了老圣人的允准,更是面露得色道:“往日只听谢公子好大的名声。然而谁是真的千里驹,谁是名不副实的驽马,终得场上见真章才是。”
说完便朗声一笑,纵马回到了自己的队前。
谢翎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脸数了数箭壶中剩下的箭:嗯,一壶仿佛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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