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路不行走水路,梅婧狠狠地拍打着紧搂住自己的那双手。
“郑夜生,醒醒,快醒醒!”
夜生被噼里啪啦的一顿打,总算是睁开眼,缓缓地恢复了神智。
被子早已被梅婧踢得乱七八糟,此刻的他没了遮盖,唯剩一件宽大的白T恤皱巴巴地笼在他的身上。他那挺拔的身型轮廓,也在灰青色的晨曦下笼出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嗯,你醒了?”
梅婧好不容易脱离了桎梏,随即忙不迭地坐起了身来,没好气道,“你怎么可以让我和你睡一块儿呢?”
夜生仍躺在床上没动弹,只是揉着眼睛轻笑。
“小玫瑰,昨晚你抱着我不撒手的事,已经忘干净了吗?”
“我有吗?”
“有啊,就连我要去洗澡你都要紧挨着浴室门,你真不记得了?”
经过夜生的提醒,梅婧似乎真的回笼了些印象。她顿时脸红一片,自知理亏地垂下了脑袋。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
夜生有些散漫地取过床头旁的小闹钟望了眼,随即打了个哈欠,动作自然地牵过了梅婧撑在被子上的手。
“时间还早呢,要不要再睡一会?”
梅婧对他流露出这份熟稔感到诧异,仿佛他们俩都躺在一块儿睡过无数回了。然而昨日到底是自己跑上门的,她横竖都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只能暗自气恼道,“你继续睡吧,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儿去?”
“我就住楼下,你说我回哪儿去?”
夜生笑了笑,仍没松开手道,“你钥匙不是丢了吗?换锁师傅这都还没起床呢……”
“几点了?”
“五点。”
“我不信,我自己看看。”
梅婧横跨过夜生的身子,毫不客气地取过了他床头上的那只红色小闹钟。五点十二,的确太早,这个点整条巷子怕是只有丁姐的早点铺子刚刚开张。
她目光黯然地将闹钟又放了回去。
“那我下楼找丁姐去……”
“要是她知道你丢了钥匙,万一问起你昨晚在哪睡的,你打算怎么说?”
梅婧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顺手抄过了一个枕头向他砸过去。
“气死了,我昨晚怎么会来找你!”
夜生不气不恼地挪开枕头,反倒一脸坏笑道,“小玫瑰,要是你昨晚找的不是我,衣服或许就没现在这么整齐了……”
梅婧小脸一红,瞬间意会。
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穿着,的确是整整齐齐,分毫微动。可她转念一想到自己竟已一天一夜没洗澡,顿时有如百蚁噬心,难受的要命,只觉得身上的每寸皮肤都变得不舒服了起来。
“夜生,你家能洗澡吗”
“你想洗澡?”
“是,我怕热,早上是被热醒的。这会儿身上出了汗太黏了,不太舒服……”
“行。”夜生一个激灵,总算舍得离开了他那张床,“我帮你拿件没穿过的衣服,再去帮你去开个热水。”
“谢谢。”
夜生有些恍惚,霎时间有着昨晚万般柔顺的小玫瑰又回来了的错觉。
或许自己并不该对她怀着那样的心思。
毕竟梅婧愿意在他家里洗澡,其实是对他有着充分的信任,若他借此机会肖想别人,未免也太卑鄙了。
更何况,昨夜的他已经尝到了天大的甜头。
夜生抓了抓后脑勺。
再简单洗漱后,他快速地调好热水,并找出干净衣服与毛巾递给了她。
“你随意洗,我出门去买个早餐,正好回避一下。”
梅婧原本正望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心存犹豫,不断盘算着这块玻璃的透光程度,甚至还担心着玻璃会不会因为溅到水而便透明。因此夜生出门回避的行为简直给她下了颗强有力的定心丸,以至于令她为自己心生的种种顾虑而感到些许羞愧。
“谢谢……”
“你想吃什么,我去打包。”
“随便,甜的就行。”
夜生从架子上取过了军绿色的外套披在身上,“行,那一会儿见。”
于是还没等梅婧回答,他便踏出门去,走向天台,风尘仆仆地投入于清晨微茫的天色里。
一个及时而畅快的热水澡很大程度舒缓了梅婧的不适。
更值得开心的是夜生用的香皂是舒肤佳的。她从小便喜欢这个白皂的这个味道,只觉得清新又自然,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盈润朝气,似是比大城市里所有昂贵的香水都要好闻。
在温热的水流下,在熟悉的香味中,她缓缓恢复了正常的思绪。
她不禁开始思索,自己和夜生最近是不是太亲密了?
从先前餐桌下的牵手,到昨夜的拥抱,再到今晨的相偎而眠,这一系列与异性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在发生的刹那竟然都没令她产生强烈的抗拒感,她想不明白,这难道这是内心深处出于对异性的喜欢吗?
夜生相貌生得好,待人也谦逊善良,而深藏于内心的教养更是埋藏在他骨血之中的动人天性。
毋庸置疑,他是值得人去喜欢的。
可那日王明纱的出现,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对他,对丁姐,仿佛拥有着一样的温暖需索,甚至怀有一丝难能宣泄于口的占有欲。或许因为孤独,也因为原生家庭的缺失,她将这座城市中屈指可数能给带来温度的人都归类成了自己的亲人。
像是惠惠、也像是丁姐和夜生,所以昨夜的那场醉酒意外,或许并不是出自于真正的男女之情。
梅婧捧着热水扑在了脸上。
可她总觉着这份清醒还不够,她还要更加清醒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一晚想不明白没什么,睡多了自然就懂了
(妈妈牌胸有成竹冷笑
第15章
洗完澡后梅婧才发现,夜生给她的衣服穿在身上太大了。大到她对着镜子上下打量着自己,都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滑稽。
可直待她穿好衣服等了好一会儿,甚至都坐在板凳上生出几分困意的时候,夜生却还是没有回来。
平和的心态在等待中逐渐变味。
她甚至心想着,不过是买个早饭而已,他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在分秒流逝的焦虑中,梅婧终于坐立难安,继而披上外衣打算下楼找人。
却没想到在拉开大门便望见了提着打包盒独自蹲坐在门口的夜生。而夜生在推门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梅婧那双泛着红晕的光洁足踝,纤纤盈动,仿佛用掌心就能一手包住。
“……你怎么就这样在门口傻坐着?”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洗好,不敢随便进来。”夜生说完站起身来,梅婧的目光也随之从俯视变作仰视,“怕被你骂,也怕被你打。”
梅婧接过食盒,语气嗔怪道,“我哪有那么坏的脾气?”
“那今早是谁把我打醒的?”
“这事今后再不许提了!”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夜生勾唇笑着,随即将砂糖拌匀的糖粥递到了梅婧面前,“反正吃完了我要继续睡觉,你可不许再欺负我。”
梅婧坐在狭小却干净的餐桌上吞咽着热粥,湿润的眼底却蕴着一丝犹疑。
毕竟夜生若是继续睡下,那么同处于这么小间房的她还能做什么?左右都太尴尬了!
“别睡了吧,吃完去帮我去找个开锁师傅,好不好?”
“我刚刚问过了丁姐,巷口修锁的芮师傅早上八点半才来。”夜生慢悠悠地用汤匙喝着虾皮馄饨汤,“眼下才刚六点呢。睡会儿吧,睡一个回笼觉师傅就来了。”
“可是……”
夜生挑眉一笑。
“可是什么?是担心又要和我睡一起吗?”
梅婧瞬间被戳中的心事,反而口不择言的反驳道,“那也不是……”
“没事,逗你的。你去床上睡,我靠着椅子睡就行。”
“那你能睡着吗?”
“你去床上睡你自己的,就别管我了……”
夜生说完揉了揉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梅婧握着糖油粑粑的手顿了顿。
她忽然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使得夜生一个晚上没休息好。不但如此,这一大清早的他还被自己闹起了床,随后又是调热水又是买早餐的……说来这毕竟是别人的住处,自己又哪来的道理这么喧宾夺主?
于是在餐后,意外得了特赦的夜生也美滋滋地躺在了床上,尽管与梅婧之间还隔了一个胖乎乎的棉花枕头。
然而知足常乐。
如此现状,已经让足够让他觉得圆满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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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夜生虽然还不能确定小玫瑰喜不喜欢他,但他可以确认,小玫瑰一点也不讨厌他,甚至十分地信任他。
一想起睡回笼觉那日清晨,她睡着睡着便踢掉枕头,并迷迷糊糊地钻进了自己怀里的场景,夜生上扬的唇角就没掉下来过。
只是在别人眼里,这样的笑容未免太失常了。
黄昏时分沿街的露天小馆,刚从游泳馆下班的明峰和即将准备上后半夜班的夜生坐围在蓝白相间的狭窄雨篷布下,吃着红彤彤的辣子油炒粉。
养生达人王明峰一边大口灌着冰镇气泡水,一边对自己老友嗤之以鼻道,“郑夜生,瞧你笑的,嘴角都要飞到后脑勺去了,中彩票啦?”
“差不多。”
“我的天。”明峰顿时压低的声儿,“中了多少钱啊,能见者有份吗?”
“别闹,不是钱的事。”
斜对桌身着高中制服的男女正在高声争执些什么。夜生抬头随意地瞥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不是钱的事……”明峰急促地轻拍了拍桌子,瞪圆了眼,愈加来劲道,“那就是人的事了?”
夜生挑眉一笑,不予置否。
“婧婧追到手了?”
“没有。”
“那是你转变心意看上我妹妹了?”
“……想什么呢?”
明峰没好气地抢了夜生盘子里的那半颗卤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了自己嘴里,随即嘟嘟囔囔道,“那你还笑笑笑,笑的和发-春似的,傻死了!”
室外光线渐沉。
夜生的脚边飞来了只小麻雀,扑着翅膀打了几个转儿又调头飞走了。
再度将视线转回红油粉的时候,夜生忽然觉得有些腻,于是他举起调料壶,在上面淋上了些香醋。
“她还常去你那儿游泳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但明峰却第一时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来啊,几乎天天来。婧婧知道我没回去过年,年后还给我捎了些家里的特产呢,心真细,心地也真是好。”
小玫瑰分明也知道自己没回去过年……
于是年后什么也没收到的夜生心里顿时不是滋味,继而醋意巴巴地仰起脸问道,“她都给你带了些什么?”
“我想想啊,好像都是红枣、笋干、蜜饯什么的小零食吧。”
“哦。”
明峰风卷残云地扫着盘,一时没注意到夜生眼底的那一抹失落。
“怎么了,难不成她没给你?”
“才不是,”夜生用食指的骨节轻轻地擦过唇,“她给我的,比这些好多了……”
“行吧,你一会上班记得悠着点啊,别再一个劲儿地傻笑了,小心你们老板发现,可有你倒霉的!”
夜生应付般地点点头,却没想到明峰的这句无心之言竟有一半成了真。
他是倒霉,不过却不是因为上班时不合时宜的傻笑,而是因为老板张茂兵在南岸生意场上的仇家寻上了门。几个人在会所中气势汹汹地寻了遍没找到人后,便将刀子对向了刚走进场内的老板娘唐幸。
唐幸原是新丝路模特儿出身,也是这间夜总会创办人张茂兵的第二任妻子。
或许是离得最近,也或许是出于爷爷从小教育要保护弱势的本能,夜生没有过多思虑,电光火石间便推开了唐幸,并猝不及防地被人在肩上扎了一刀。
肩部涌出来的暗红色血液迅速地溅到了妆容精致姣好的唐幸脸上。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夜场大姐大终于如梦初醒,这才打量清楚了凶相毕露的来人。眼见第二刀又要朝她直直刺来,而上半身被鲜血浸透的高瘦身影却仍想挡在她的身前。
唐幸一把按住了身前那个满腔愚勇的男孩,气势十足地厉声抬头道,“冤有头债有主,该找张茂兵报的仇就找他报去!今天就算在这儿就地了结了我,你们和他的账却还是算不清。况且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说出去不但不好听,外头又能有几个人能对你们真正看得起?”
大厅中乌压压的人群都噤了音,霎时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巨型吊钟的指针挪动之声。而低着血的尖锐刀锋也在快戳到她胸口的时候顿住了。
“这小伙子家里条件不好,才刚辍学来我这儿工作没几天。他和你们无冤无仇,可你们刚刚这一刀下去得也太狠了。孩子回到家里,父母止不住要多心疼呢……”唐幸一把扯下了自己颈上价值不菲的蝴蝶丝巾,绑紧在了眼前人仍在潺潺流血的伤口处,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进而不紧不慢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张茂兵现在正在西边的花中城里打牌,各位请便吧,也烦请告诉你们上头的人,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今后咱们在城里各自做生意,依旧谁也不碍着谁!”
洛可可式的华美水晶吊灯下,举着长刀与铁棍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最终没有一个人先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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