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请勿要忧愁。”
“我主尚未审判,一切并非定数。”
“况且,我曾见到一颗冉冉升起的、明亮的星,仿佛在影响既有之命轨。”
“除此之外,陛下身边,也还存在诸多变数……”
他仰视着王后,低喃道:“您是如此尊贵,您对国王陛下,也有着特别的影响。”
凯瑟琳再顾不上形象。她费力的倾身,想指挥占星术士起来。见状,诺查丹玛斯受宠若惊,连忙反过去搀扶王后。
“我的陛下,黑暗犹在远处。”他抚慰她。“未来尚未决定。”
凯瑟琳焦虑的按住他。“那么,该做些什么呢?亨利,我的陛下,我必须为他做些……”
诺查丹玛斯没有任何含糊其辞的念头,他知无不言:
“王后陛下,您已知晓,诸星提示,这是战斗所带来的祸患。所以,若要远离劫难——”
凯瑟琳幡然醒悟,“所以,该远离战斗的纷扰。”
她的愁容却无法完全收敛。“然而,陛下多么英勇,充满凌云壮志。这,怎可能阻拦?”
“您一定有您的办法。”诺查丹玛斯喟叹。“您是法兰西的王后陛下啊。”
他毫不矜持的望向凯瑟琳。“您,或将成为命运之主导。”
瞅着这个真诚的预言家,凯瑟琳蓦然燃起了勇气和希望。她握紧手中折扇,胸口似有一股热情在翻涌。
——我的亨利陛下啊。
第11章 大师诺查丹玛斯
凯瑟琳王后满腔真情,十足干劲,却很快被现实泼了盆冷水。
与预言家这次掩人耳目的会面结束后,对诺查丹玛斯非常满意的她,迫不及待想要国王也接见这位诗人。
然而,亨利二世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王后无须嫉妒,这完全跟别的女人无关;纯粹是自命不凡的国王,习惯性轻视了“那些占星把戏”。
说到底,尽管对诺查丹玛斯颇为信服,凯瑟琳并不敢亲自把他俩的谈话内容,直白告诉丈夫——更遑论宣之于众。
不过,经王后好言相劝,国王屈尊纡贵,总算草草见了术士一面。
这一回,察觉(抑或是预见)对方态度不佳的诺查丹玛斯,表现得小心翼翼,压根没谈什么危机话题。
他的“良好表现”,总算未令国王讨厌。于是,慷慨的陛下,还是决定赏赐他一百金币。
对于如此短暂的会面,王后着实有几分尴尬。
思前想后,她嘱咐,再添三成的恩赐,且邀请预言诗人,下榻于其亲信的豪华官邸。
趁他在巴黎逗留期间,王后再次宣召了诺查丹玛斯。
这一回,就没那么私密了。
毕竟,近日来,他因占星术的“精准”,又给其他贵族作出一些预言性忠告。眼下,他已在首都积攒了几分“真实”名气。
身居卢浮宫的玛丽,就在这种机缘下,偶然瞥见了这位后世被捧得高高的“神棍”。
真的只是惊鸿一瞥——长长走廊的尽头,披着斗篷的陌生人短靴噔噔,步履匆匆,迅速消失在未来太子妃的视野里。
当时玛丽只纳闷,王后究竟见了谁,要搞得如此神秘。
直到一天过后,贴身侍女才给她带来这个相当劲爆的消息。
“什么,诺查丹玛斯?!”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确定叫这个名字?”
作为一个经历过1999和2012世界末日预言的现代灵魂,玛丽对于《百诗集》实在耳熟能详。原来,作者就生活在这个年代……
那她是否错过了什么大人物?!
弗莱明小姐点点头,轻声解释:“陛下,这个消息虽然隐秘,但很真实。据说,王后非常相信他的预言。”玛丽颇为激动。“那,他作了什么预言?”
弗莱明小姐有点犯难。“王后仿佛不乐意外传,这是隐晦的……”
玛丽斜睨她一眼。“好姑娘,我知道,你最有办法,总能探听到真相。其他三个玛丽,加起来都未必有你伶俐……”
弗莱明小姑娘微微红了脸。“陛下,您太抬举我了。”
“没有的事。”玛丽断然否定。“来吧,快告诉我,他预言了什么?”
“他对王后说,‘您有四个男孩,将会诞生四位君主。’”
“他真这样说?”玛丽“啧啧”称奇。
莫非跟自己猜想的不一样……这个诺查丹玛斯确实有本事,并非单纯骗子?
真实历史上,凯瑟琳的三个儿子,分别是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二世、查理九世、亨利三世。其中,亨利三世在接收哥兄长的法兰西王冠之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波兰国王。
是四位君主没错!
当然,玛丽很不喜欢这个结果,数年来她一直有心做出些改变。但依照目前状况,穿越女的作用,暂时还不显著。
“他还说,‘我唯恐您尊贵的王子们,将受子嗣之事的考验’。”
哦,这个也蛮准!凯瑟琳的儿子们,的确膝下荒凉。史上,弗朗索瓦分明是个短命鬼,婚后一年几乎都在病床上,没孩子;查理二十多岁病故,仅有一个女儿还夭折;亨利娶妻十四载,无子女;最后一个埃居尔·弗朗索瓦,和童贞女王伊丽莎白闹了许久绯闻,至死都没结婚……瓦卢瓦由此男嗣断绝,法兰西王冠最终落到宗亲波旁身上。
玛丽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还有什么?”
弗莱明小姐突然有些怯,脸也红了起来。“这个……和您也有关……”
玛丽头皮一紧。她故作镇定,拍了拍小姑娘。“说吧。”
“他说,‘您的长子,很遗憾受着病痛折磨,但奇迹仿佛在发生’……他又说‘四年之后,仍然可能非常关键;不过,局势在缓慢变化,未来尚未决定’。
玛丽的双眼睁得圆溜溜。这个诺查丹玛斯,好像真不简单!
四年,就是指1560年!
原本历史上,“弗朗索瓦二世因耳部感染,波及颅内”,在那一年病逝。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作为一个穿越女,玛丽不得不相信某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现在,一个将要闻名遐迩的占星术士给预言了“真实未来”,她岂敢置之度外!
他……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这种念头,在玛丽脑中仅仅一闪而过。毕竟,据她所了解的,诺查丹玛斯的言行,并未超过一个古人的规范。
所以,她暂时不应为此困扰。
她该去烦恼的,是越来越近的那些重大事件,还有某些人的生死存亡。
于是,原本暗中对“预言”嗤之以鼻的玛丽,迅速郑重其事的,购买了一整套《百诗集》。
——好和她仍能记住的那些“历史”作对照。
然而玛丽略翻一遍,就只想骂:这些长短诗,诡谲朦胧,或者说乱七八糟;又没有时间线索,谁知道那隐喻什么什么啊!
陪她阅读、跟着怀疑书中有秘密的侍女们,也是头都快晕了。
“唉,龙萨的抒情诗,可比它们漂亮得多。”比顿小姐揉揉额角,叹道。
玛丽瞟了眼她发育得很饱满的胸,简直想敲她一脑袋——这是,前面只管丰满;脖子上的部分,就吸不到营养了么……
傻妞啊!
龙萨,那是谁?那可是当代最有名的御用文人,宫廷红角呢!他可是弘扬民族文化、率先用法语写作、创立七星诗社的诗歌大家。他的颂上诗,能使亨利二世龙颜大悦,他的爱情歌,在欧陆宫廷中传诵甚广……
“怎能拿这种蹩脚诗人和他相较。”弗莱明小姐撇嘴。“龙萨令法语的美,突破了拉丁文旧有的局限。再说,他为陛下所写的诗篇,连王储殿下都赞赏不已呢。”
略微早熟的比顿小姐,双颊绯红。“献给陛下那些爱情诗,多么浪漫煽情,动人心弦;也亏得陛下,应和得体……”
玛丽听她提到旧事,实在惭愧:这个,龙萨一介宫廷诗人,用文艺作品给未来太子妃拍马屁,分明是义务所在;她不过草草应酬两句歌词,就要接受更多名不符实的赞颂,羞煞人也。
若说起这具躯壳里原本的芯子,大概,也许,不负才女之名。然而换成自己这个现代灵魂,呵呵哒……
里维斯顿小姐老老实实又读完了一本。“陛下,真是艰涩的文字。恐怕王储殿下,也不喜欢这类作品。”
赛顿小姐嘻嘻笑道:“你怎么知道?只要咱们陛下搜集的,王储殿下都很有兴趣呢。”
玛丽抿嘴,摇头。“王储殿下,终究还更依从父亲些。你们该清楚,与王后不同,亨利国王陛下,对此事颇为不屑。”
“再说,他最近挺忙,大约没多余心思。”
随着弗朗索瓦年岁增长,玛丽和他共同学习的时间在逐渐变少。男女到底有别,未来国君的教育和未来王后更不宜混杂一起。所以,玛丽争取到的旁听机会,愈发稀罕了。
“而且,新任奥尔良公爵、查理殿下近日亦开始学业,”十二岁的弗朗索瓦,对小他六岁的弟弟还算亲近。“作兄长的,也需要关注一二呢。”
说完,玛丽叹着气,把诺查丹玛斯的预言册子掷到一边。
“这个呀,所谓寓意深刻,实则,含蓄、紊乱……真不值得太费心思。”
四位侍女于是听从小女王的意见,不再钻研那些晦涩的诗篇。
玛丽表面轻松,内里,却没那么容易放下。
她是不想看那些含糊的句子了;但作者本人其实并不遥远。一时,她有如百爪挠心,恨不得把诺查丹玛斯抓来,细细拷问一番。
但是,若亲自和他交锋,万一暴露什么的话……更值得苦恼。
玛丽十分犹豫。
然而,不知幸或不幸;没等她作出决断,没过几天,这个诺查丹玛斯,就悄然离开了巴黎。
听闻,他含糊其辞,不曾透露今后的目的地。
消息飘到宫廷内,某些贵族揣测,他可能是回到故乡、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没准,是为了避免某些极端天主教徒的追查。
鉴于这位玄奥的诗人,并不十分得国王及‘那位夫人’青睐,王后对他的公开推崇也有限;大家的关切,暂且随他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
玛丽莫名松了口气。
既然错过,那就别强求了。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比较可靠。
嗯,反正,“未来尚未决定”。
作为法兰西的同盟,苏格兰女王自然希望,这里将来依旧平安稳定。玛丽·斯图亚特若想当个不断头的君主、安稳自立、甚至伺机控制整个不列颠,切不能轻易放弃法国的支持。所以,她会帮助亨利二世,尽量推延他的死期;她会照顾弗朗索瓦,尽量维持他的健康与生命……
另一个,曾与预言家密切交流过的女人,亦有着相似想法。
她便是凯瑟琳·德·美第奇,一位殷切关注丈夫和儿子的法兰西王后。
可惜,被预警过的厄运,首先降临到她自己身上。
她腹中的双胞胎,因为难产,最终均未活下来。
王后本人亦元气大伤,被御医诊断为“恐怕再难生育了”。
这一年,凯瑟琳三十七岁。
第12章 去意已决
已经有四男三女存活的凯瑟琳王后,在难产的生死线上挣扎回来,听闻自己再无法生育,尚不算很受打击。
尽管她在婚姻最初的年头,曾因不孕吃尽苦头,尝试过诸多诡异秘法,甚至差点丢掉正妻位置;但是,她后来接连不断的生孩子,身体时常疲惫。
被判“死刑”之后,凯瑟琳有时似乎非常忧伤,有时,却显得如释重负。
玛丽默默观察,觉得特能理解她。
反复怀孕反复生产,真是让人憔悴。瞧,自从王后终于不再生之后,她对自个形象越发注重,装扮愈加新奇,且彻底迷恋上了束腰。
凯瑟琳具有美第奇家的典型特征:鼓鼓的眼和颊。她自知相貌不尽如人意,所以,除了竭力用各种化妆品来掩饰,还要尽量完善她那“女性特征明显”的身材。
无非是:前凸后翘,阔背蜂腰。
胸可以挤,屁股有裙撑,肩背靠垫,腰的话——咳咳,使劲勒吧。
其实超级折腾。
玛丽暗中发誓,绝对不这样折磨自己。
传闻历史上的苏格兰女王,只有三十七厘米的腰围……去他的传闻!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健康,灵活,舒适。”私底下,玛丽只跟口风最紧的侍女赛顿说实话。“你瞧,还是这么打扮清爽。对了,我的发型要这样那样……”
颇会梳头、擅长美发的玛丽·赛顿,正在女王的后脑勺一通摆弄。她立即满口应承。“陛下,您的观点让我受益匪浅。”
一主一仆视线相接,会心微笑。
不过,无论打扮得是花枝招展抑或清秀可人,自1557年1月开始,后宫女子暂时失去了她们最重要的裁判。
因为圣康坦战役的爆发,国王不得不亲帅军队,离开巴黎,预备支援前线。
而这场发生在法兰西北境、重要而危急的战役,乃是同西班牙争霸的延续。
这个时候,作为曾经的西班牙国王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已然住进了修道院。早在一年前,他便怀着对德意志诸侯的失望,把头衔分发给了后人:弟弟斐迪南“竞选”为新皇帝;儿子腓力就任西班牙国王,并拥有尼德兰等地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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