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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军。”
夜十六默默走过去，将他干燥的上衣，披在江白竹身上。
江白竹才刚闭上眼，找了个好姿势，就因他这动作再次掀开眼皮。
她微抬了脖子，隐约能看见十六宽阔英挺的脊背。他正在往船尾的一角走去。
衣服上都是他的味道。江白竹心中笑叹，这傻子。
“十六，来，来我身边睡。”
江白竹歪起身子，笑眯眯冲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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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将军与暗影（16）
夜十六僵住回头， 刚给将军披上的衣服已经滑到了她腿上，将军一只胳膊撑住后脑，正在笑吟吟望着自己。
他嘴上说着不要， 但身体却很诚实。在将军翻了个身， 招呼完第三遍的时候， 他红着脸， 躺好在将军身边。
“这才对嘛。”江白竹把他的衣服重新盖好在他上身，双手攀上他脖子， 钻到他怀里去，像条水蛇似的缠在他的身上。
“这样会更暖和。”江白竹把额头抵在他颈窝闷闷道。
他的衣服将两人盖在一起。夜十六的体温急剧飙升，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愈发灼热。
耳边响着的，是小船划过海面的细细水声， 还有将军轻巧的鼻息。将军的头抵在自己肩膀处，她的呼吸尽数洒在自己胸膛， 一下一下，心肝都被搔痒得酥麻。
倘若，这样的时光，能再长一些就好了。他与将军独处的时光。
他手掌搭上江白竹的脊背， 把人往怀里又收了收。
*
“南宫将军， 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船掉头，折回辽东。”南宫殷的侍卫走入供她居住的船舱内，抱拳回令。
“嗯， 做得好， 眼下无旁的事了。你先下去吧。”屏风后，只闻南宫将军操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优雅腔调， 对他传令。
侍卫领命去了。在经历了方才那场海啸后，除了甲板上不幸被卷走的士兵以外，再无其他人伤亡。南宫将军平平安安，船上一切照旧。
侍卫走后，夜一走到那扇屏风后，抱着手臂，懒洋洋伸出个大拇指。
焦灵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拍着因紧张而红润的脸颊笑了笑。
还好，还好她会口技，能模仿得了南宫将军的说话声，不然，将军落水下落不明，此事一旦被传扬开，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夜一大哥，咱们为何不往百济去了？”焦灵小声捂住嘴道。
夜一以食指的指节扣了下她脑壳，沙嗓声调轻缓：“不回去，你要下船受国王接见吗？”
“原来是这样呀。”焦灵也戳了下自己的头，笑称自己真是笨笨的。
夜一眨眨眼，又道：“明日船只靠岸，歇息补给时，暗影们便会下船，暗中寻访将军的踪迹。”
这种事只能暗中进行，见不得光。见不得光的事，只能由他们来做了。
“你们都要走吗？你也要走吗？”焦灵睁圆了杏眼仰着脑袋问道。
“我留下来保护你。”
夜一留下一个淡然却令人安心的眼神，便转身，眨眼间不知又往哪去了。
呼。有人保护自己就好，这样，她还不至于太害怕。焦灵坐在将军往日处理军务的桌前，突然颠起小腿，觉得自己棒棒的。
在这种危急时刻，她帮了南宫将军的大忙，将军回来后定会夸奖自己。刚才那侍卫把自己当成了将军，冲自己磕头呢，哇，这感觉可真不错，就像自己终于达成了心愿，当上了将军一般威风。
夜一见她又开始欢脱地抱着膝盖在椅子上打转，嘱咐其他兄弟看着点焦灵，就往关押着夜七的那间船舱走。
夜七现在似乎只剩一口气了，他左手断掉了四枚手指，流血过多，现在整个人歪歪斜斜倒在墙角，四五个暗影严密监视着他。不过，他们也分辨不出，他是装的，还是真要不行了。
夜一走进来，照着夜七的肚子就来了一拳，在他耳边恨恨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夜七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更白了些。
南宫将军竟然被她的贴身暗影刺杀，这种事，若被训练他们的那位长官知晓，他们这一批人都要被捉回去活剐的。
夜一倒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真实的情报来。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他必然早有了死以及酷刑加身的觉悟。他只是恨。暗影兄弟们好不容易活着走到今天，险些被他的所作所为断送了前路。
“杀了他吧。”夜一道。
他们受到的训练都是相同的。誓死捍卫主人的秘密。纵使他们使出再多酷刑折磨他，他绝不会说半个字。既然如此，他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倒不如让他死了干净。明日大家下船找将军去，自然也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船上。
利刃划破夜七的咽喉。几名暗影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血液缓缓淌出，染红了粗糙的木地板。良久之后，夜一伸手探他的心口，确认已经停止了跳动。
乌云遮月。趁船上所有人不备，暗影们将夜七的尸体丢入了茫茫大海中，扑通的声响迅速被海风吹散，并无一人觉察到异常。
夜七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一步步浴血厮杀到今天，不知渡过多少苦厄。现在，他死了，仍然不为人所知，在这世上，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他的真实姓名从一开始就被抹去。他的生，他的死，就像一缕烟，那样轻，那样轻。
他今日之下场，又未尝不是所有暗影的下场。
夜一焦躁地抓抓头，压下各种情绪，示意弟兄们撤回。
*
在海上漂了三天，江白竹一连啃了三天的生鱼，下小雨时，他们接了点雨水来喝，不至于渴死饿死。她的身体素质不错，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还能扛得住。
但是心里实在是慌啊。
照寻常船只行进的速度，他们的小船只要漂流一日便能抵达百济，可太阳已升落了三回，却还没看到海岸的半点影子。
江白竹也没了逗弄十六的心思，蹙眉瘫在船头，不安地扫视海平线有无陆地露出。
直到第四日清晨，天光微亮，江白竹眯着惺忪睡眼，从十六温暖的怀抱中钻出，坐起身子。她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狂喜着摇动十六的肩膀，指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道：“十六，快看，是陆地！”
夜十六迅速穿好了衣服。他们的小船缓缓漂，离陆地越漂越近，最后停在沙滩上。
江白竹拉着夜十六的手往岸上奔跑，金黄的沙滩留下四排浅浅的脚印。
“想不到，漂了这么久才到百济。”江白竹的长发被风吹得飘舞纷飞。
“好在终于上岸了。”夜十六被她牵着手跑在后面，见她高兴，嘴角亦止不住地上扬。
“兴许能碰见咱们的人呢。”江白竹相信，夜一定会派人手来寻自己的。
夜一派出的暗影们，的的确确来到了百济的沿海处，守在那附近已经有两三天了。今晨也不例外。他们攀到树上或其他高处，每人监控一个视角，眺望海上是否有将军与十六的影子。
江白竹真不知该怎么高兴好了。她在沙滩上走动，来回眺向岸边的高树，看有没有他们的人。
就在此时，有个佝偻着腰，满头花白的矮小老奶奶，挪着小碎步走入他们的视野。
江白竹停下脚步打量她。心里一阵阵发毛。
“将军？”夜十六倍感疑惑。将军方才还又笑又跑的，此刻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她吞了吞口水，走到那老奶奶身前，试探着，用东瀛话问道：“奶奶，这儿是什么地方？”
老奶奶停下脚步，冲她倾侧了身子，眼皮低低耷拉着，只能看见黑漆漆的瞳仁，牙齿都掉光，发出嚅嚅的回答：“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比我这老人还糊涂吗？”
老奶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可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她用东瀛语问的，老奶奶也用东瀛语回她。且看她的装束，裙尾收紧，背上背着小枕头小被子，那小碎步，那谦卑的走路姿势，除了东瀛女人，再不可能是别国人了。
他们居然漂到了东瀛？！
江白竹舔舔嘴唇，总觉着甚为不可思议。这里的海风使人凌乱，她的头发险些被吹成鸟窝。
好在夜十六在一旁已经看明白了。这里不是朝鲜半岛，是与朝鲜半岛隔海相望的东瀛。
“将军，不必担心，咱们去寻一艘船，回去便是了。”夜十六帮她捋好了头发，在一边劝道。
“嘘——”江白竹飞快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十六，在东瀛，别叫我将军。万一被伊藤关白的下属听去，可就糟了。”江白竹虽然对目前的情况表示震惊，但她的头脑清晰，立刻察觉到危险。
上回，东瀛的关白，伊藤长雄派出一大波忍者，前往吴国要她的命，他险些就要得手。
若她流落东瀛的消息被有心人听去，在伊藤的地盘上，被伊藤知道了，她与十六恐怕没命活着回去。
“是。”夜十六暗暗佩服将军的机智。他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属下该如何称呼您？”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嗓音。哪怕附近半个人影都没有。
江白竹扳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抬着头道：“就叫我竹子好了。”在东瀛，姑娘们不是都爱叫什么什么“子”嘛，嘿嘿，她也来学一学。
“主……主子？”夜十六有些茫然。
“不不，竹子。”
江白竹纠正了他“子”这个字的读音，同时教了他“竹子”东瀛语的发音。
然而还是莫名喜感。
“若遇见了人要说话，你不必说话，我负责交谈就好。你也不要随便张口，在这儿说中土话，会被人盯上的。”
“是，将军！”夜十六头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将军的累赘。他发誓，绝不给将军添麻烦，一定会把嘴闭得牢牢的。
“笨石榴，叫我什么？”江白竹敲了下他额头。
“竹，竹子酱。”夜十六红着脸，学着说了一遍她方才教的东瀛语。
“说得很棒。走，咱们去找点东西吃。”江白竹挽起他的胳膊往里走去。
百济海岸边，暗影们蹲守了半日，仍没见海洋漂来半个人影。他们重新聚在一处，低声商议好接下来的找寻计划，再一次散开。
第63章 将军与暗影（17）
在决定吃什么之前， 首先要解决钱的问题。
好在江白竹身上有一块银牌，在身上栓得牢靠，那日并未被卷走。她解下银牌， 让十六把银牌切割成大小不一碎银子， 再由她使出怪力， 将每一块都捏到没有棱角与原本的图案为止。这儿与中土一样， 银子是硬通货，没有东瀛的货币不妨事。
有了钱， 就不愁没饭吃了。两人往这座沿海的小城内里处走去。
别看他们穿的都是中土的衣服，但一路上，因着这样的装束，反而引来零星百姓的谦卑鞠躬与畏惧闪躲。在东瀛，贵族最爱效仿中土人的打扮， 穿成这样的，往往是大名的家臣或高等武士。这里的百姓把他们二人当成了大人物， 是以有这种反应倒也不稀奇。
不过，穿成这样走在街上，到底还是太扎眼了。又兼他们两个实在是太高了，相比较这里百姓的平均身高而言。
江白竹肉眼估测， 这里普通成年男人的身高， 基本稳定在一五几，女人还要更矮一些。而她一七五，十六一米八几，在这个小城里， 他们俩堪称巨人。
“十六， 咱们还是先去买两件东瀛的衣服换了吧。”江白竹微微踮起脚，在他耳边悄声道。换身衣服， 至少能够不要太扎眼。
“嗨。”十六警觉地板着脸，郑重其事回道。
江白竹默默用拳头抵在嘴唇上，憋住笑。十六入戏倒是很快啊。
衣铺已经开门迎客，江白竹进店，给十六买了一件时下流行的武士服，她给自己买了这里普通女子的装扮，如同今早所见的那老奶奶一般，背上多了小枕头小被子，裙裾收紧，是一套浅紫色的裙子。
夜十六换上武士服后，一身硬朗的肌肉掩藏在宽大裤筒与袖摆之中，但他人高，抱着刀站在门前，仍是威风得很，英武得很，引人驻足回望。
江白竹换好了衣裳，撩开帘子弯腰走出来。她松散的头发在背后及腰的位置用丝巾轻轻扎起，两边鬓角宽松的垂发自然落在肩膀上，小巧莹白的下巴与精致的鼻头被这温婉的发型衬托出来，格外漂亮。
同样是件宽大的衣裳，但想完全掩藏起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困难了些。江白竹再次挽上他的胳膊，他大臂仍传来那股熟悉的软得一塌糊涂的触觉。
换完衣裳，再走在街上，果然要比之前稍好了些，人们不再躲着他们亦或鞠躬表示尊敬。
不想继续走在街上被人上下打量，两人直接往宿屋走去。宿屋类似于中土的客栈，可供食宿。宿屋的老板娘满面堆笑将两人迎进去。
“阿拉，欢迎两位客人光临。”老板娘放下手上的活匆匆走来，跪坐在门前行鞠躬礼。
夜十六负责冷酷。他阴沉着脸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看上去很不好惹，让人不敢靠近。
江白竹负责沟通。她取出银子，与老板娘笑眯眯交谈，很是和气的样子，向老板娘要了饭食，订下房间，让店里的人待会儿将饭菜送到房内去。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夜十六，又见江白竹是个善谈的女子，一男一女，这么早便跑到外头来订房，她的八卦之火燃起，遮着嘴往江白竹身前挪了挪，轻声问道：“竹子小姐，这位武士大人是您的情人吗？”
夜十六一直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见这老板娘突然悄声与将军交谈，便转过头来，凌厉的目光立时射向这老板娘。
江白竹点了下头，顺着她的话道：“是呢。”
“您二位真是般配呀。您这么美丽大方，找个有身份又高大的武士做情人，正适合您。”老板娘见怪不怪，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案后，收了钱，冲两人再次鞠躬，将他们引到了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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