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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郎喝完了热茶，便要回去睡了，离开前，他让两人也早些睡。
“将军，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亲耳听着吉田一郎离开，听到他与萤因陷入了睡眠而呼吸平稳，夜十六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白竹把萤的身世告诉了十六，以及一郎说要永远照顾萤的那一席话。
听完了将军的话，夜十六点点头，表示自己都了解了。一郎与萤是何种关系，他们两人所经历的一切，这些都无法让他的内心掀起任何波澜。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将军身上。他只关心吉田一郎的话有没有对将军不利，将军今天过得开不开心，以及他的存在有没有对将军隐藏身份之事造成困扰。
“一郎真的很爱萤啊，照顾她一生一世都甘之如饴。”江白竹望着樱花树上空的圆月，仰着脖子漫不经心道。
夜十六愣住。他缓缓睁大了双眼，看向将军柔和的侧脸，瞳孔微微颤动。
爱？
这就是，爱？
第65章 将军与暗影（19）
将军的话从不会有错。
如果一郎对萤是爱， 连最简单的陪伴与照顾，都算是爱，那么他， 他对将军的感情， 岂不是， 更浓烈的爱？
这个念头在夜十六的脑海中， 如烟花般炸开。体内血液的温度渐渐升高，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捏紧， 又轻轻揉开。
“将军。其实，愿意照顾另一个人一生一世，不是难事。”夜十六捏紧了拳，嗓音有些战栗。他还想再确认一下，他心中的答案。
这不难。如果那个人是将军， 只是照顾她一生一世而已，不算长， 更不算难。他只会很高兴，高兴自己是照顾将军一生的那个人。
江白竹笑着转过头，看向他微红的面颊，迎上他灼热的视线。
“与难与不难无关紧要。最重要的， 是那颗不变的决心啊。因为爱着对方， 才会感念活着是恩赐，会在这残酷的世界中，拥有无法割舍的留恋，从而萌生出巨大的勇气， 敢于抛弃世俗的教条， 只为能与爱着的人近一些，更近一些。”
从这一席话中， 夜十六第一次找到了他自己。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将军，是生死可抛的忠诚，是无限的亲切留恋，敬爱以及报答。将军则是他内心深处那片最柔软之地。即使什么都不做，看一整晚将军的睡颜，他都可以从中找出许多乐趣，半点不觉无聊。
如果没有将军，他恐怕早就死了，死得如同蝼蚁。而将军的出现，给了他勇气活下去，鼓舞着他在这条血腥的道路上厮杀至今。他的期盼也很简单，只是想靠近她一些，再靠近一些。只是这样，就已经令他无比喜悦与满足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深爱着将军吗。
爱这种感情，本以为是他一生都不可触及的存在，是弥足珍贵的，只存在于那些幸福的人身上的。原来，他早就拥有了这种感情，而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
太好了，他到底是不一样的。夜十六内心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好不容易冷静下了一会儿，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庆幸。他庆幸自己，与其他的暗影想比，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即使对于将军来说，他的爱与不爱，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对他来说，认清这一点，却有着无可比拟的重要意义。如同拨云见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抓住了光。
江白竹做梦也想不到，夜十六才明白这个道理。就凭原书中夜十六对南宫殷的种种表现而言，分明是早已爱入骨髓了，他怎么可能连他爱着南宫殷都不知道呢。
是以平日里对他的调。戏也好，逗弄也罢，均是建立在十六深知自己爱极了她，这种认知的基础上，才觉得格外有趣的。
江白竹看着十六傻乎乎盯着自己，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不料，自己的小臂突然被攥住。
“将军，萤也是爱着吉田的，对吗？”他急切地问道。
既然明白了自己对将军饱含着爱意，他不可能没有期待。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期待。期待自己爱着的人，也在爱着自己。
不，他不该这样贪心。至少，将军很信赖自己，对他的种种，已算是特别优渥，格外亲密。他还记得将军留在自己嘴唇上，那个又酥又麻的吻，将军没有亲过别的男人，迄今为止，只亲过自己一人。这是何等的恩宠。
他不应该奢求将军爱自己，哪怕将军对自己只有最浅层的喜欢，就足够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了。
他手上的力道随着心情的摇摆不定，而时松时紧，不过，对江白竹而言，他这点力道如同搔痒，都没什么差别。
“相信我，是爱的。”
又一阵风扬起，粉白的樱花飘落到两人身上，伴着恬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徐徐散开。
萤双目失明了，她的眼里没有半点神采，这世界对她来说是黯淡的，了无生气的。唯有一郎靠近她时，那细小的光晕才会在瞳孔中发出浅浅的光亮。
江白竹看得出，萤是幸福的，他们两人没有太多的交流，但彼此相爱。她唯一对他们说过的那句“感谢救了一郎”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夜十六松开了手，眼中的急切缓和下来，内心骤然安宁。
他仰头，看向将军方才望着的圆月，月亮半边掩在云中，庭院中的樱花树被月光镀上柔亮的洁白，花瓣飞扬着，旋转着，将军正陪在他身边，她的手与自己的手交叠握在一起，头倚在自己肩膀上，半阖着眼。
他悄无声息搂住她的肩，让自己与她更近一些。
真好。
*
后半夜时，将军已经在房内睡沉。他坐在她身边，闭着眼，实则处于半睡半醒之中，保持着身为暗影的警觉。
从窗外闪进几道影子，落到他背后。
“十六，我们来迟了。”夜三带着五名暗影找来了。
暗影们搜人的本事一流。眼见百济找不到人，便分作两批，一批往东瀛而来，另一批继续留在朝鲜半岛上往里搜。他们今日才下船，循着线索找了不到半日，便找到了人。
夜十六缓缓睁眼：“三哥，你们来了。”他顿了顿，看向江白竹，“将军还在睡觉。”
夜三点点头，六名暗影便齐刷刷隐匿到角落中。明早再拜见将军就是了。
第二天清早，江白竹支了胳膊在膝上，睡眼惺忪地听他们汇报对夜七的处置，以及夜一为隐瞒她下落，让焦灵装成她的安排。
“很好。”
“将军，咱们的船正停在海边，今日便可返航。”夜三道。
江白竹一脚踢开被子，大大剌剌地道：“我的时间有限，没有那么多精力对付那些缠人却没什么真本事的敌人。既然你们来了，人手就多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把伊藤这个祸害给一举铲除掉。”
她早说过，吴国腹背受敌，西边两个大国已经让吴国快要吃不消，而东瀛却最能闹腾，他们的军队实力不够强，就格外喜欢玩些阴险毒辣的招数。
上一回被忍者袭击的仇，她记着呢，只是分不出神来对付他们。既然机缘巧合，来到了东瀛，不解决了敌人再离开，这一行似乎不够圆满。
“是，将军。”暗影们抱拳。
在吉田家用过了早饭，江白竹便称要离开。
“竹子小姐，再多住几日吧，您二位的大恩，我还没有报答完。”一郎认真道。
萤吃好了早饭，已经坐在了秋千上，秋千随着萤的动作，吱呀呀地摆动着。
江白竹笑着推辞。一郎见他们执意要走，也不再说挽留的话。
“竹子小姐，不要忘记去中土的船只出发的时间。还有，祝你和武士大人永远幸福。”他挠挠后脑勺，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一郎。”江白竹把她手腕上戴着的一枚勾玉取下。勾玉与一般玉器的形状有些不同，它像一枚头大尾巴小的钩子，通体圆润，在头的那一端正中间，有个小孔，方便串线。
“这个，送给萤。”
秋千的吱呀声止住，萤的脸往这边偏了偏。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值钱的。一郎，你替萤收下吧。”一郎接过勾玉，这枚勾玉很小，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温润又洁白。
无论是在吴国，还是在东瀛，勾玉都有驱邪避灾的寓意。她这枚勾玉是上好的羊脂玉，戴在手腕上多年了。今日，她将勾玉送给一郎与萤，期盼他们能够无灾无妄，平安顺遂地守住他们的爱情。
“谢谢竹子小姐，我替萤收下了。武士大人，我还从而未听过您说话呢，您二位就要离开了，随便说点什么，让一郎听听您的声音，好吗？还有，您的名讳方便告知吗？”
武士大人出手救了他，而他却连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过。
“他叫夜。”江白竹笑着拉拉夜十六的袖子，把手掌抵在嘴边，冲他比了个口型。
夜十六收到命令，知道自己得说话了。他稍稍涨红了脸，因担心口音不地道而紧张了一会儿，一郎正睁着大眼睛殷切地看着他，他吞了吞口水，拉起江白竹的手，低声道：“竹子酱，我们走吧。”
江白竹听着他微妙却可爱的发音，笑了笑，被他牵着离开了。
“夜大人，真的很帅气呢。”
就连离别都很酷呢。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一郎讷讷出声。
是夜，在江白竹的策划下，对伊藤长雄的暗杀计划开始执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白竹很喜欢这句话。
既然他喜欢搞暗杀，那么，他就要做好被人暗杀的心理准备。江白竹将拳头掰得咯咯作响。
几名暗影神出鬼没，穿过数道防卫，如入无人之境。没多久，伊藤的人头就被装进了布袋里，江白竹拎着这只血淋淋的布袋，将它扔到了正在熟睡的国王身上。
国王被惊醒，摸了摸胸膛，有股凉津津的黏湿感。他在黑夜中嘟囔了几句，抬眼，仔细看了看触碰过胸膛的手，竟是殷红的颜色，伴着浓郁的血腥味。
“血——”他才喊出半个音，就被十六点了哑穴。
江白竹从阴暗的一隅走出，已经换上了她中土的着装，脸上捂着黑巾，操着流利的东瀛语道：“国王陛下，您的臣子做错了事，我们是特意前来除掉他的。”
国王看清了布袋中人头的面容，竟是他的关白，伊藤，又被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激得胃中翻涌，险些吐出来。
江白竹攥紧他的衣领，漠然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们吴国的大将军，南宫殷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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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将军与暗影（20）
“所以， 他付出了代价。他死了。”江白竹眸中是化不开的黑雾，比这夜晚还要再黑上三分，煞气逼人。只有脚下堆积着皑皑白骨的人， 才会有如此浓烈的煞气。
国王被点了哑穴， 又被一股大力揪住， 无力挣脱也不敢挣脱， 浑身汗水如瀑，牙关战栗不止。就像待宰的羔羊， 任凭眼前的女人肆意蹂。躏。
“你有两个选择。一，取消所有对吴国不利的行动，你便可以活着。二，继续与吴国作对，伊藤长雄的今天， 就是你的明天，你的臣民也会为你陪葬。国王陛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她手上的力道倏地收紧，国王脖子被铁一样硬的拳头狠狠抵住咽喉，脸色憋得紫涨。
他唯恐自己命丧当场，忙不迭飞快地点头。
见了他这模样， 江白竹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 “记住，永远不要再对吴国出手”，随后将他敲晕。
“走吧。”江白竹伸展几下手掌，冲暗影们道。
“是， 将军。”
她不能杀国王， 国王若死，两国必会开战。杀掉关白， 给国王一个警醒就够了。东瀛素来欺软怕硬，他们今日已经见识到了吴国的实力，无论如何都会老实一阵子了。
江白竹登上暗影们来时乘坐的船，趁着夜色正浓，离开东瀛，离开这个带给她几日轻松闲适的国度，驶回辽东，重新拾起她身为将军的重担。
夜十六也恢复了他暗影的身份，站回了属于他的阴暗角落。他眼底残留着些怅惘，与将军二人共处的时光，能更长一些就好了。
如果，在樱花飞扬满月高悬的那一天，自己能对将军说出那句话，那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
将军总算回来了。暗影们再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焦灵终于解脱了。
“怎么，你不是一直崇拜南宫将军？”夜一看着愁云尽散的焦灵道。
“夜一大哥，我现在总算发现了，将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当得了的。”她捧着小脸纵目远眺，脚在地面上蹭来蹭去的。
短短数日，不知有多少军国大事涌向她，那些书信她自然无权回复，只得压下，但属下若有要事急事来报，必得她当场拿主意才行。且大多是杀伐之事，她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做主。
还好夜一大哥在一旁教她如何回话，又因将军落海之前，将虎符抛了上来，是以有些事，他敢做主，让焦灵按照他说的回。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在将军回来之前，没出半点纰漏。
可焦灵成为将军的梦想也破碎了。现在的她，对南宫将军报以更浓的崇敬之意，敬仰之情，而不再想着上阵杀敌，成为下一个威名赫赫的女将军。她根本做不到的。
“嗯。总算能认得清自己了。难得，难得。”夜一沙嗓中转出轻快的低音。
焦灵提起她的小药袋，对夜一晃了晃道：“我以后还是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好了。”
将军回来后，夜一把虎符交还给将军，带着所有暗影弟兄们请罪。但江白竹对他们很是宽宥，没有因夜七犯下的罪行而连坐他们。且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夜一将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他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将军，我们未从夜七的口中，查出背后的主使者。”夜一愧疚道。
“不怪你们。”江白竹扶住额头。暗影们受到的训练都相同，他们没有办法从自己人嘴里撬出东西来。除非训练他们的那个人，亲自前来拷问。不过，即使没有情报，她也完全可以猜到，背后的主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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