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的身影迅速闪至她身旁,伸出手指勾动着线,又顺着风向调整了些位置,木鸢果然不再乱晃,如凰鸟展翅翱翔,重新高高升空。
“赵枭,你技术很强唉。”江白竹露着小白牙,豪迈地拍了下他硬邦邦的胸口,以示对赵老哥的认可。
赵枭听不懂她古怪的话,凭她满面红光的小脸,能猜到她在夸赞自己。他会心一笑,被陌生又熟悉的亲近感包围。美人对自己不再那样生疏了,真好。
江白竹在园边站得久了,满身都浸上浓郁兰香,而赵枭走至她身边时,她耸动鼻子,却闻到股清甜的竹香。
赵枭身条抽高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才短短数月,少年就由起初的瘦弱,变成今日结实颀长的模样,稳重沉着又暗藏威仪。江白竹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默默在心里叹服,男主的成长速度果然不同凡响。
想到男主正在茁壮地成长,她便联想到自己的未来。江白竹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这楚宫,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楚王的宠妃,谁爱做谁做吧!
江白竹恨恨扯了把线。
她掐指一算,距离秦国使者前来,还有些日子。而距离赵枭称王攻陷楚宫,还有数年之久……不要这样吧……
“美人,您掐着手指举在半空…是何用意?”赵枭抿唇,试探着问了一句。
江白竹脸红了红,连忙收了手回去,用咳嗽掩饰方才的尴尬。
“额,没什么,忘掉刚才的一切。咳咳。”江白竹眼睛盯着地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阵大风突然扬起,卷起地上的沙石枯叶,冲他们吹来。江白竹拿手掌抵住双眼,闪避着身子踉跄半步。
然而,大风扫过,江白竹慢慢睁开双眼,她发型衣衫丝毫未乱,没有受到沙石吹打的痕迹。
是赵枭,站在风来的方向,将那些东西挡在了背后。
旁边小园里生长在四周的长竹,亦点头般摇动着身躯,竹叶哗哗响个不停,而满园的兰草,却毫不凌乱歪扭,姿态如故,被竹子保护得安安稳稳。
*
田后探头看向窗外,见到了兰宫方向飞着的两只木鸢,气急败坏之下摔了三两盘盏。贱蹄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还得空做耍。
“鸿儿呀,你可是答应过母后,要替我除掉韩姬的,都过了这么些日子,她怎么还好端端活着呢。”田后咬牙切齿。
公子鸿忙道:“母后不要忧心,儿从没忘记过此事,一直在暗中筹划。”
“鸿儿筹划得如何了?”田后赶忙走到他身侧,紧张又急不可耐发问。
公子鸿笑道:“母后放心,眼下正得了个良机。如此如此这般,定能叫韩姬命丧当场。”公子鸿得意洋洋,比划着将他布置下的陷阱说与田后。
田后听着听着,面色由怒转喜。
“鸿儿所言极是,这计划甚妙,韩姬必死无疑。”田后冷笑,再望向兰宫时,已换上了独属于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第11章 美人与奴隶(11)
时光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时间里,江白竹甚少踏足兰宫外。这日,她在榻上来回打滚,脑海中挣扎思索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要不要逃跑?
她瞥眼看了看左右,悄悄将手摸进榻上铺着的狐裘下,嘴角勾起了弧度。嘿嘿,是两块金子。这是她趁旁人不注意,偷偷藏在这的,留着日后出宫用。
等她离开了楚宫,就去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买些田地,做个快乐的小地主。
正当她沉浸在对出宫后美好生活的想象时,香草匆匆进来,她赶紧抽回了手。
“美人,快别懒床了,大王差人来唤你去呢。”
江白竹闻言,立刻打直了身子坐起,瑟缩了下肩膀:“叫我做什么?我还受不得惊吓呢。”
是不是熊平见她好些,就又想变着法折腾她。
香草道:“有个燕国人进宫,正给大王进献珍宝,大王遣人来传,是要叫美人去赏宝呢。”
赏宝?
江白竹双眼一亮。这种活动,她很喜欢呀!
“帮我更衣,我这就过去。”江白竹来了精神,香草服侍着她穿好衣服,她便兴冲冲往外走。
“请美人许我同行。”赵枭候在门前,请求跟去。
“好啊,一起去。”江白竹正在兴头,不假思索答应。
宝殿内,楚王正把着隋珠细细赏玩,笑声洪亮,“好,是个好宝贝。”
站在熊平身旁那人,正是献宝之人,名叫燕三,他身体健壮高大,双掌布满老茧,一张黝黑粗糙的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大王,和壁隋珠,是世间两大奇珍,现在尽数落入楚宫,大王您真是独得天恩,福泽深厚呀。”
熊平哈哈大笑,满面红光,“不错,你献的几样宝物甚得我心,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没有?”
燕三眸色闪动,忙不迭称是,说还有一样宝物,且等韩美人到场再看不迟。
只在话间,江白竹便行至宝殿,给大王请安。
熊平见她今日身穿鹅黄衣衫,领口袖口缝了灰鼠皮,腰肢被腰带紧束,勾勒出曼妙无比的曲线,皮肤白胜雪,姿容绝美依旧,叫他有片刻的失神。
即便日日都见韩姬,可他却毫不疲惫厌倦,心神荡漾,不受控制地想亲近她宠爱她。
熊平起身,大步走上前,抱起韩姬坐回王座,将隋珠取了来放在她手心,叫她把玩。
江白竹笑吟吟赏玩着宝珠,就听熊平道:“美人已经来了,你最后那样宝物,快拿出来吧。”
燕三立刻从身后匣中取出一卷裱上金边的白丝绢,双手捧至两人面前,介绍道:“这幅画作,名为《江山美人图》,是位技艺高超的画师专为大王所绘,上面绘制的,正是楚国的山川大泽,以及大王的宠姬,风华绝代的韩美人。”
江白竹听了这话,微张了小嘴,难掩惊喜之色。
居然有人画她唉!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对她有误会呀。
熊平亦是兴奋,江山美人,江山美人,他狂笑数声,这两样东西,他都有。是该有人做上一幅画,称颂他今日的荣耀。
“快快将画展开!”熊平搂着他的美人,急不可耐要看画。
江白竹殷切盯着画布,蹬着脚丫乱晃,想看看别人将她绘得好不好看,像不像自己。
燕三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将画作自右向左徐徐展开。画上景象叫人眼前一亮。
此画东起广陵,土地平坦肥沃,稻田里有百姓耕耘,画卷继续铺陈,渐渐绵延出雄壮山峰,奔腾江流,以及广袤大泽,有麋鹿仙鹤等灵兽在泽边集聚,郢都巍峨华丽的宫殿展露一隅。
画布已展开大半,燕三的呼吸渐渐粗重,面色愈发不善。而楚王与江白竹被画作吸引,丝毫未察觉到异常。
楚宫规模浩大,宫殿层层叠叠,游廊高阁遍布,画得气势恢宏,实在是壮观无两。不过,江白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怎么还没瞧见她自己呢?
就在这瞬间,燕三蓦地将绢布全部扯开,里面赫然躺着把匕首。他极为迅捷地抄起匕首,双目圆睁,对准韩姬胸膛刺去。
这一扯一抄之间,不过眨眼功夫,叫人防不胜防。
江白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连叫都来不及,就被燕三揪住衣衫,刀锋逼至她胸口半寸处。
熊平反应要稍快些,他原本就抱着韩姬,见这燕人扯着美人意欲行凶,便将美人的腰身紧抱住,可这燕人虎背熊腰,力气大得出奇,竟就要得手。
江白竹宛如做梦似的,所有事态只发生在方寸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就似任人宰割的羔羊。
燕三冷笑,他就要成功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小腿突然传来剧痛,他的左膝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刀锋偏了数寸,深深插进楚王面前的案台上。
燕三疼得汗水淋漓,又见自己失手,楚王已经夺去韩姬,走远避开他,呼喊殿外的侍卫进门捉拿他。
身为一流的刺客,他知道,机会已逝,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燕三回头,看向身后斩断他左腿之人。是个年轻男子。他竟然在电光石火那一瞬间,出招压制住他,此等身手,着实厉害。
赵枭手中攥着长剑,剑身还沾染着血液,滴答流淌。他漠然盯着燕三,似乎并不打算询问些什么,比如是谁派你来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既有胆量当众行凶,便是抱了必死之心而来,事败,定会自杀。更可况,他已经猜到了背后主使之人。
侍卫进门,将燕三按住,熊平暴喝:“将这大胆狂徒拖出去,狠狠用刑!”
侍卫却发觉,这人一下瘫软如烂泥,头随着他们的动作左右乱晃,他们朝燕三的脸看去,只见燕三七窍流血,双目微睁,竟然已自杀而亡。
江白竹快速消化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衣衫被揪扯过,小巧精致的锁骨露了半边,胸腔随着浓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后知后觉在脊背冒出冷汗,狐狸眼瞪得圆圆的,透着无以复加的惊惧与无助,莹莹泪光闪动,鼻尖发红。
那江山美人图,经过方才的搏杀,早已坠落在地,白绢上的山河,被血液染红了半边。
血色江山,仍旧壮丽,可江白竹却看见,那幅完整摊开的画上,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行刺这里,化用了图穷匕见的典故。
第12章 美人与奴隶(12)
熊平命赵枭将美人送回兰宫。他现在正怒不可遏,无暇分神照顾美人。
有人当着他的面行刺美人,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他的美人,他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力。
“查,彻查刺客的来历!”熊平双目充血,在宝殿内来回踱步,他定要揪出这人背后的主使,再将他亲族杀得一个不留。
香草并未随行而来,她只带了一名侍女与赵枭出门,赵枭命小侍女速速跑回兰宫,将美人受惊之事告知宫人,叫他们备些安神汤替美人压惊。
两人走在甬长的宫道上,赵枭背着长剑,稳稳搀扶住江白竹的胳膊。赵枭身条拔高,现已比江白竹高出一个头,搀扶她时,只得弓着腰板,侧身向前行走。
他见美人面色苍白,胳膊轻微地颤抖着,夜晚的冷风吹打在她身上,叫她浑身一凛,耸动了肩膀。
赵枭将他的玄色披风解下,披在江白竹身上。
“赵枭。”江白竹眼皮低垂,蚊呐般开口。
“美人,有何吩咐?”
江白竹只觉脚下轻飘飘的,眼也花,胸口像被大石头堵住了,浑身没有力气,“他们都想我死。”
赵枭心头抽痛,忙劝:“美人,休要胡思乱想,一群乱臣贼子罢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美人豆大的泪珠啪啪往下掉,从小声啜泣,变作嚎啕大哭。
江白竹实在控制不住了,前些日子受过的委屈,她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今天所受的惊吓太大,她崩溃了,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泡都破了。
田后要杀她,大臣咒她不得好死,就连个献宝的燕人,都是乔装而来刺杀她的刺客。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赵枭喉咙疼涩发干。他经历过无数次欺凌,被人骂做没有爹的野种,为奴时受过痛入骨髓的刑责,这一切,都没叫他掉过一滴泪。
可此时,他看着放在心尖上的女人,这般委屈大哭,这种感觉,比他自己受苦还要更苦十倍。他眼眶竟渐渐模糊,平日的临危不乱被击得破碎,若不是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恐怕就要当着美人的面,滴落下来。
美人正值危难,正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刻,他必须得强大,成为她可以依靠的结实臂膀。
江白竹哭得狠了,大半个脸都哭红了,眼皮微肿,一耸一耸地抽噎个不停,毫不遮掩地吐露了心声:“他们都想杀我,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想,不想再继续过这种勉强自己的生活,太累了……”
赵枭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听完,记在心上。
随后,他走到美人身前,单膝下跪。
江白竹吸了吸鼻涕,看他这般举动很是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赵枭凛然抬头,淡棕瞳孔的凤眼,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直视她的双眼,一词一句,铿锵有力道:“请韩美人相信赵枭,赵枭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美人,美人,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江白竹渐渐止住耸动,见他如此郑重,心里的不安似乎有所消解。
赵枭这人,虽然对待敌人手段凶狠,可对自己人,真是没话说。还好,还好提前巴结过他,不然,今天恐怕就要命丧当场。她想到自己来这里这么久,总算有一件事做对了,也算稍稍有些慰藉。
江白竹又猛然惊醒,自己身边能依仗之人,果真就只有赵枭,见赵枭跪在地上许久,想必膝盖都痛了,就连忙伸手去扶他起来,沙哑着嗓子道:“我信你,你一定可以帮我。”
怎么可能不信呢,他可是这本书唯一开挂的存在,魄力值武力值智力值都爆表的人,虽然前期运气值差一些吧,可总得来说,也比自己强多了。
赵枭见她这小身板居然还来扶自己,连忙主动站起来,重新搀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温柔道:“谢美人信任,赵枭,定竭尽所能,为美人做事。”
这好听的声音离自己太近,叫江白竹耳朵痒痒的,心情也变好些。
又走了没多步,香草和几个侍女慌慌张张提着宫灯来迎,香草将赵枭挤到一边,红着眼眶,扶住江白竹胳膊回兰宫去了。
赵枭并未跟上,他背着手,挺直了脊背,寒意铺满双眼。他今晚,要去办件大事。
*
“燕三失败了?”
公子鸿府邸的书房中,一位刚从宫里来的报信人,将行刺的最新消息报告公子鸿。公子鸿满是不敢相信,他轻抿了口酒,定了定心神,问道:“是谁,破坏了计划?”
报信人俯身在公子鸿耳边:“是兰宫里一个名叫赵枭的奴隶,燕三被他砍断了腿,这才叫计划失败的。”
赵枭?
公子鸿眯起眸子,手指婆娑着酒樽外延的兽纹:“薰草指认与韩姬通奸的魏宫奴隶?”
燕三身手何等利落,又是他掷下百金从万里之遥的燕国请来的,他礼待燕三数月,总算叫他已死效忠。熊鸿本来有十成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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