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酩远那只端着一次性纸杯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向白栩。
头等舱一共就8个座位,舒鹞都不用刻意就能听清前排两人的对话。
听到周酩远问她名字时,舒鹞还在悠悠哉哉地窃喜。
心说,幸亏她联姻不是为了什么爱情,要不听见结婚三年的老公连自己名儿都不知道,还不得直接心梗死在这8000米的高空上。
不谈恋爱,逼事没有。
古人诚不欺我!
刚美了没两分钟,周酩远一句“我家里那只小鸟”直接把舒鹞惹毛了。
舒鹞费了挺大的劲才忍住冲动,没把喝剩下的大半份米粥扣在周酩远头顶上。
被离婚都没什么,敢说她是鸟?
你才是鸟,你们全家都是鸟。
正愤怒着,前方又传来周酩远那位助理的声音:
“听说舒小姐她……特别特别爱你!”
“咳!”
舒鹞一脸不敢置信,眸光猛地射向斜前方的椅背。
可惜座椅里的人浑然不觉,还在滔滔不绝:
“结婚那天您没出现,后来有人看见舒小姐在餐厅落泪,哭得不能自已。”
舒鹞:“……”
什么就不能自已啊?
我那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好吗?
“前年,有人在巴黎偶遇舒小姐,据说是情人节当天,她在巴黎街头独自垂泪,肯定是太想你了。”
舒鹞:“……”
我想他个锤子!
迎风流泪这毛病我从小就有的啊!
“还有去年,舒小姐在买钻石时提起了你的名字,哪怕你不理不睬,她也对你念念不忘。”
舒鹞:“……”
这、这倒是真的。
但提他周酩远的名字,还不是因为……能享受贵宾价么。
舒鹞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省那一千块了。
男人八卦起来真是更会扑风捉影,还越说越离谱。舒鹞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听,塞上耳机继续补眠。
半个月没休息好,舒鹞很快又睡着了,而且睡眠沉沉,到帝都市还是经空乘提醒,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的。
头等舱只剩她一个还没下飞机,周酩远估计早就从VIP通道离开了。
舒鹞转身去经济舱,嘱咐5位女团成员直接回公司后,独自打车回家休息。
堵了一路,舒鹞险些在出租车上再度睡着。
出租车驶进小区,东槿别墅区建设得极好,四面环林,盛夏鸟语蝉鸣,在大都市里难得地有种远离闹市的幽静感。
舒鹞去柏林时是7月底,那会儿槐花开得正盛,不过半个月,槐树已经花落,挂着一串串翠绿色的果荚。
她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果荚,忽然有些忖量。
周酩远这次回帝都市,要真是不准备走了,那他住哪儿?
该不会要搬回东槿住吧?
还没等想出个结果,车子停在别墅前,司机师傅讲着一口京片子:“是这儿吧,姑娘?”
“是,谢谢您。”
疲惫加上时差,舒鹞回到家仍是一副惺忪的样子。
算了,管周酩远住哪儿,先睡饱再说。
-
天堂街,OB.club。
夜店里灯光乱闪,一簇蓝色光束刚过去,又扫过来一串绿色激光,嘈嘈杂杂,没人会觉得这是个能谈正事儿的地方。
偏偏,很多生意又都是在这样的场合牵线搭桥的。
聊过正事儿,周酩远掸开落在膝上的一小块镭射纸,动了想走的心思。
楚聿跟周酩远认识多年,就算是周酩远那张淡着的脸,他也能把心思猜到一二,笑着推过一杯芝华士:“不是吧,都三年没见了,说完正事儿就想走啊?不跟老朋友叙叙旧谈谈心吗?”
“有什么好谈的。”
“哎,这么说就没意思,聊会儿呗,”楚聿转着手里的酒杯,忽然露出些调侃的笑,“差点忘了你是个已婚人士,怎么样,夫妻感情和睦么?”
周酩远坐在纯皮沙发里,敞着腿,米色西裤,衬衫袖子挽起在肘处。
他抬起眸子,淡淡瞥楚聿一眼,没说话。
这种场合没有外人,白栩胆子也大:“和睦什么啊,小周总让我拟离婚协议呢。”
“呦,回来就离婚啊,这么无情?我可听说你夫人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呢。”
周酩远端着酒杯抿了口酒,眸色微动。
不在帝都三年,怎么好像人人都听说那位舒小姐十分爱他?
是真的爱他?
还是另有所图?
“哎呦卧槽!说曹操,曹操到!”
楚聿抬头随便一瞧,就看见站在酒吧门口处的舒鹞,扭头埋怨白栩,“你这个助理情报有误啊,哪来的离婚,酩远这不还把人约来了么。”
周酩远手腕轻顿,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划起层层波纹,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透过层层人群和灯光去打量舒鹞。
舒鹞穿着一条宝蓝色的吊带连衣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肩骨小巧,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纤细娇弱。
她不像夜店的常客,倒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
“舒鹞!小嫂子!”楚聿看热闹不怕事大,直接站在座椅上,挥着手叫人,手上还不忘拎上一支闪到人眼瞎的灯棒,“对面的嫂子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舒鹞在喧嚣里如有所感,回眸,目光稍停。
白栩正同周酩远说:“你不在家舒小姐一定是食不知味,看她瘦的,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酩远冷嗤一声:“你还挺诗意?”
听出他话里的不悦,白栩噤声,扭头去冲着楚聿使眼色。
楚聿不见外地拉着舒鹞往他们这边走,走到一半,舒鹞忽然偏了偏头,再转头望向周酩远的方向时,映着斑斓灯光的眼里多了些湿润。
这是…哭了?
激动?惊喜?
周酩远眉心微微敛起,冷静地想,这位舒小姐原来这么爱我。
与此同时,被楚聿拉着的舒鹞刚偏过头隐忍地打过呵欠,眨着湿漉漉的眼,满腹牢骚。
任谁在睡得正酣畅时被电话惊醒都不会高兴。
那个几个女团新人果然不让人省心,经纪人哭着喊着说几个丫头没回公司报道,舒鹞打了无数电话,终于在酒吧把人逮到。
冷着脸把人交到经纪人手里时,舒鹞还算计着打了车回去一觉睡到天明,结果一扭头,又碰见周酩远。
打扰她睡觉的都是王八蛋。
尤其是周酩远,他还说她是小鸟。
舒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本来周酩远不撞上来,这事儿也就算了。
他还偏偏出现了。
婚礼放鸽子。
三年不回家。
说她是小鸟。
还不让睡觉。
这么一想,好像不报复一下都天理难容。
你们不是觉得我爱周酩远爱得不能自已么。
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是怎么,爱他,的!
于是,周酩远神色复杂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深爱他的舒小姐。
却看到这位舒小姐忽然泪水婆娑,冲着白栩就冲了过去:“酩远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想你想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快要疯掉了啦!”
周酩远:“?”
白栩:“?”
作者有话要说: 白栩:我当时害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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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探
天堂街是帝都市入夜后最热闹的所在,这家名叫OB的club又是其中翘楚。
但舒鹞看得明了,这场内的欢歌热舞灯光乱闪,嚷闹呼噪,多少人沉溺其中,却统统与周酩远无关。
他就坐在那里,端着半杯芝华士,眼中神情与琥珀色酒液里的冰块相差无几。
或者说,比冰块更甚。
冰块浸在酒里好歹还会慢慢消融,他那双眸子,酒渍过后仍然冷清。
因此,在舒鹞恶作剧般地扑向坐在周酩远身旁的年轻男人时,瞥见周酩远眸色里的诧异,她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被她扯住手臂的年轻男人满脸求生欲,惊恐开口,语速快得像被人追杀,指着周酩远:“嫂子我叫白栩,是小周总的秘书兼助理,这地方光线太暗了吧哈哈哈哈哈,我哪有我们小周总帅。”
周酩远身边净是些聪明人,一句话连台阶都帮舒鹞找好了。
舒鹞一笑,佯装讶异:“哦,那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坐到周酩远身边的沙发上,笑得灿烂,好像见到周酩远是多么值得愉悦的事情。
对上他疏离的眸色,舒鹞还不忘恶心他,脆生生地叫人:“酩远哥哥!”
周酩远的目光淡淡睇向她一眼,没回应,也没递出什么新话题。
舒鹞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挂着一脸假笑,冲着周酩远眨了眨眼。
今天谈事原本只有周酩远、楚聿和白栩三人,订的卡座也就不大,半包围的沙发围着长方形桌台。
楚聿正拉了服务生给舒鹞点甜品,白栩用纸巾抱着两块碎冰按在额角,缓解被认错的惊悚。
瞧见周酩远和舒鹞无声的对视,楚聿和白栩也对了个眼神,然后嚷嚷着说要去洗手间抽支烟,互相用胳膊肘碰着对方,无声地打趣周酩远,然后大笑着离开卡座。
人都走了,舒鹞也不想装了,收了笑脸,看向不远处端着杨枝甘露走过来的服务生。
周酩远靠在纯皮座椅里,不动声色地斟酌着舒鹞的一言一行。
之前是他太放松了,没仔细去揣摩这位看上去盈盈弱弱的舒小姐,现在想想,从偏过头看见他时的眼神开始,她就是一副无惊无喜的样子。
不但毫不惊喜,甚至还带着些许恹恹的疲惫感。
后来认错白栩后再看向他时的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挑衅的味道。
她是故意人错人的。
周酩远放下酒杯,手肘架在膝上,他弓背盯着地上的光斑,无声思索。
所以舒鹞刚才的泪光点点是什么?
分析到这儿,周酩远脸色沉了一瞬。
以她的状态来看,无论总么想都觉得,刚才她那双湿漉漉的眼,是因为……打呵欠?
他还见鬼地信了她很爱自己。
呵。
等周酩远从思虑中重新抬眸,面前这位差点骗过他的舒小姐已经在端详一份装在水晶碗里的甜品了。
她看向甜品的眼神,居然都要比看他认真得多。
舒鹞举着精致的小勺子,舀起一小勺杨枝甘露,抿了半口,眯缝起眼睛露出餍足的神情。
片刻,她又把勺子放回水晶碗里,然后坐直了身子,不肯再碰它了。
这家club做甜品的厨子是从香港挖来的,手艺不差,周酩远是尝过的,可见并不是甜品做得不好。
也就是这会儿,周酩远才堪堪想起,他同舒鹞是见过一次的。
那还是三年前,周酩远被家里逼着去见舒鹞,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同他没什么关系,说白了,会同没什么势力可借的舒家联姻,是家族削弱他的一种方式。
周酩远倒是不在乎这些背后的手段,但也确实因此忙了一阵子。
约了见舒鹞那天也是连番开会,等他赶到咖啡馆,还没等迈进去,合作商的电话又打来。
那会儿好像才是初春,阳光虽好,空气还带着些寒,周酩远站在咖啡馆外接起电话,谈了半天,无意间抬眸,看见舒鹞。
万物复苏的季节,舒鹞穿了一件黑色盘扣旗袍装,安静地坐在咖啡厅里,没有因为他迟来露出丝毫焦虑,一截细腕从袖口露出,手托着下颌。
她那时同现在大概是相似的神情,只盯着面前的一份甜品出神,尝了半勺后又不再吃了。
周酩远当时没功夫留心,只觉得舒鹞是个矫情的姑娘。
当时这个印象是很深的,但这三年太过碌碌,脑子里塞满工作,对她的的记忆也就淡得只剩下一个“鸟”字旁。
见舒鹞不再动那份杨枝甘露,周酩远从桌上捞过一瓶玻璃瓶装的矿泉水,拧开铝盖,放到她面前:“舒小姐,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舒鹞抬眸,一簇白光闪过来,周酩远才看清她左眼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你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
舒鹞拿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笑眯眯回答:“因为有钱,因为帅,因为周家势力雄厚,这三点随便挑一点,都会有人愿意嫁给你吧。”
她这么一笑,红痣被卧蚕托起,露出半分狡黠。
“你应该知道,同你结婚时,我正失势。”周酩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哪怕现在,也算是在持续失势中。”
他冷静地分析着,“嫁我,不如嫁周家其他人合算。”
舒鹞想翻白眼。
她真的快要困死了,不想回答需要费脑子编瞎话的问题。
连续半个多月的休息不佳,再加上从柏林回来的时差,现在让她躺下她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睡着。
周酩远明明也是跟她在同一班飞机上下来的,怎么看着仍然神清气爽?
他真的一点都不困么?
“这一看就是你们商人的想法,”睡不了觉,舒鹞索性打起精神使坏,“酩远哥哥就别猜了,我嫁给你是因为爱你啊,你难道就不相信爱情吗?”
周酩远神色淡淡,夜场里的灯五光十色都没染上他一分,这人现在神情很明显——你看我信你么?
“你想想,如果不是爱,是什么支撑我一个人完成婚礼,是什么支撑我独守空房等了你三年,又是什么让我苦苦维持着我们有名无实的婚姻,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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