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不行啊。”
这大概是同舒鹞几次对话以来,她语气最真实的一次了。
周酩远端过舒鹞手里的小盘子,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把剩下的蛋糕三口两口吃完,拿起餐巾一抹唇角,拉着舒鹞:“走。”
看见两人起身,主位上的人目露不悦,周酩远像没看见似的,淡淡开口:“临时有事,我们先回去。”
他大概很少说“我们”这样的字眼,语气略显生硬,说完拉了舒鹞往门外走。
室外风雨已停,夏末初秋,枫叶刚刚泛黄,还没变成漂亮的红色,顶着雨水留下的水珠子,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植物的清新。
周酩远那辆黑色SUV被雨水洗刷得锃亮,他坐进驾驶位,看了眼站在车旁的舒鹞:“上来。”
“送我回家吗?”
周酩远不置可否。
舒鹞也没扭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酩远哥哥真好,酩远哥哥好贴心,谢谢酩远哥哥。”
虽然是句皮话,语气里情绪明显不高。
周酩远开车风格很像他这个人,四平八稳,但车速不慢。
尤其是在红灯路口,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看见舒鹞鬓间的汗意,不动声色地把车子开得更快。
舒鹞确实不舒服,一路沉默,竭力忍着反酸的感觉。
下了车也顾不上同周酩远说话,按了指纹就要往屋里去,没留意脚下的门坎,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有人在身后伸出手,扶了一下她的腰侧,等她站稳又收手。
舒鹞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腿都软了,好在吐出来胃里舒服些。
洗手间的门是茶色磨砂玻璃,周酩远喜静,每个屋子都做得隔音极好。
前几天周酩远进门她没听见,今天也一样。
等她收拾好自己,才发现门外透过磨砂玻璃,透过一抹身影。
下午3点,洗手间没开灯,阳光把周酩远的身影化成一道剪影,身材比例胜过舒鹞带的很多男团流量鲜肉。
舒鹞拉开洗手间的门,周酩远站在门边,没什么表情,只问她:“你怎么回事?”
原本舒鹞就长得偏温柔相,刚遭完罪吐了一场,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整个人更显无辜。
周酩远语气缓和些,又多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去医院?”
舒鹞刚吐过,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张口就是一句:“酩远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周酩远:“?”
舒鹞做出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高高兴兴地指着自己平坦得几乎凹进去的小腹,胡说八道:“酩远哥哥,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当爸爸啦!”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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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暴雨
“你要,当爸爸啦!”
舒鹞皮完这么一句,看见周酩远淡着脸扯起嘴角。
她还想再添油加醋一番的,胃里忽然一阵反酸,只能捂着嘴甩上卫生间的门,又开始吐。
这次她没急着出去,坐在洗手间里等到胃部的不适彻底平息,又清理过后,才出走出洗手间。
周酩远已经不在洗手间门口了,舒鹞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对着空旷的客厅喊话:“周酩远?”
没人回应。
看来是走了。
连着吐了两次,舒鹞也没什么力气瞎折腾,回卧室窝进被子里。
舒鹞不工作的时候经常睡一整天,卧室的床帘被她换成了遮光的,她按了遥控器。
窗帘自动闭合,挡住外面被雨水冲刷过的景色,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在黑暗里闭上眼睛,舒鹞眼前出现的是周酩远的样子。
一个多小时前周酩远坐在周家饭桌上,抬手拦住她即将送进嘴里的一口奶油。
他脸上的神色很是冷清,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强势地接过她手里没吃完的半块蛋糕。
也许是她那份蛋糕吃得过于痛苦,周酩远替她吃完了剩下的。
他的动作不算快,有条不紊,甚至堪称优雅。
-很快我就会变成跟爷爷一样的人,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或许现在已经是了,只是我自己还没发觉。
舒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对话,在幽暗的卧室里弯了弯眼睛。
周酩远,你没有变成你爷爷那样的人。
至少你还愿意替不算熟悉的我吃掉半块蛋糕。
真的冷漠的人不会这样做。
其实不止不算熟悉,也许在周酩远看来,舒鹞算是他对立面的人。
毕竟当时周家安排舒鹞同周酩远联姻的目的,是去限制周酩远。
所以他一直在试探她。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里,舒鹞慢慢睡着,还做了个挺让人无语的梦:
她梦到水漫金山寺,周酩远剃了个秃头坐在川流之上,自称法海。
周酩远秃头的造型居然也挺帅,更符合他那种禁欲的气质。
舒鹞大概是出于对他颜值的嫉妒,猛然从梦里惊醒。
室内昏暗,窗外噼里啪啦的水声砸在玻璃窗上。
“我不会是穿越了吧,真的水漫金山了?”
舒鹞睡得有些懵,掀起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摸到遥控器按下去,窗帘缓缓揭开,露出被雨水冲刷得水波重重的玻璃窗。
疾风暴雨雷电交加,玻璃上沾了半片被风扯断的槐树叶。
窗内结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帝都很少遇见这样的暴雨,舒鹞手机上的几条未读信息里有一半都是气象台发来的暴雨预警,闪电劈过去,紧接着就是一声闷雷。
睡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睡醒,外面像是换了片天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舒鹞坐在床上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除了卧室,一楼二楼的窗子都没关。
完蛋。
水漫不漫金山寺她不知道,周酩远一屋子齁贵的实木地板是要被泡费了。
舒鹞急忙忙从卧室往出跑,出了卧室就是二楼的大厅,想象中夹着冰冷雨水的穿堂风并没有出现。
大厅开了一圈柔和的灯带,窗子都关得好好的。
桌上放了一杯水和几盒药。
舒鹞伸手碰了下杯壁,水是温的。
药都是肠胃方面的,铝碳酸镁是治疗慢性肠炎的,多潘立酮是治疗胃腹胀气的。
枸橼酸铋钾是什么作用来着?
是不是治胃酸过多啊?
舒鹞脑子里想着药物的功效,忽然一拍自己脑门。
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难道不该想想药是谁送来的么!
她顿了顿。
知道她不舒服的只有周酩远。
答案呼之欲出。
一堆药里舒鹞只撕开了消食片的盒子,把药从铝箔包装里叩出来。
药片居然是心形的。
舒鹞吃过很多国内外牌子有消食功能的药片,三角形、菱形、圆形、胶囊状。
还是第一次看见心形药片。
也就是周酩远那张不笑的脸和淡漠的眸子给人的印象太深了,换个人送,舒鹞没准儿会以为人家对她有意思。
吃过药,舒鹞举着手机往一楼走,这次她放慢了步子,不急不慌。
一楼的窗子果然是关好的,周酩远那块冰山今天像个默默的田螺姑娘。
黑云压在天幕上,连带着天色都变得昏暗,明明才入夜,却有种深宵的感觉,舒鹞拿着手机在光线昏暗的客厅晃悠。
她把周酩远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拍了张药片的照片,又打了几句话发过去。
【照片】
【谢谢酩远哥哥的爱心小药片,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
大概是风雨交加导致的信号不稳定,舒鹞点了发送,信息转着小圈圈,迟迟没成功。
她抬眸,无意识地扫着室内的陈设,看见沙发上的黑影时,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信息发送成功。
黑影里发出一声手机自带的短信提示音。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光亮短暂地照亮了周酩远的脸,他闭着眼靠在椅子里,沉睡也没能柔化他那一脸疏离,连睡着时表情都是严肃的。
舒鹞弯着腰往椅子前凑了凑,一直到两人的脸只有不到两指宽的距离,才停下靠近。
她轻声说:“周酩远,你其实已经醒了吧。”
“嗯,雨停我就走。”
周酩远没睁眼,平静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大雨滂沱,闷雷不断。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舒鹞没有退开,周酩远也没动。
“如果雨不停呢。”
“总会停。”
舒鹞忽然笑了,嗲着嗓子开口:“酩远哥哥,我说的是今天晚上哦,如果雨不停呢,你这房子虽然大,可只有一间卧室的。”
周酩远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又长又密集如同鸦羽般的睫毛下,透露出略带侵略的目光,他同舒鹞对视,:“生完了?”
“啊?”
周酩远忽然换了话题,舒鹞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生什么?”
也许是这种极端天气衬得室内有种暖烘烘的温馨感,等舒鹞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时,才感到意外。
周酩远同她开了个玩笑?
冰山竟然会开玩笑?
还是好几个小时前的“喜欢男孩喜欢女孩”的生孩子梗?
虽然他那张脸,开玩笑比冷笑话还冷,舒鹞还是决定给他一点面子,配合着说:“母子平安,不过很遗憾啊周先生,我只生出来半块蛋糕。”
周酩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这种相安无事的聊天状态不会很长,周酩远突然坐直,开口:“舒鹞,你是谁的人?”
试探来得猝不及防。
舒鹞随机应变,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个心形:“我当然是你的人啦,人和心都是你的呦,酩远哥哥撒浪嘿~”
作者有话要说: 问:今天男主试探成功了吗?
答:米有。
问:今天男主气死了吗?
答:还剩一口气。
第9章 表象
试探失败,周酩远不再理舒鹞,舒鹞也懒得再去招惹这座冰山。
两人扯下面具,进入到互不干扰的陌生人状态:
一个回二楼编舞,一个在一楼处理公务。
雨势一直不减,周酩远也就一直没走,舒鹞睡前去楼下给自己倒水喝,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句:“你睡哪儿?”
周酩远端坐在椅子上,衬衫松开两颗扣子,正在用手机查看一份外文的合约资料。
他头都没抬,只冲着舒鹞的方向摆了两下手。
那是个手心向内、手背向外挥的姿势,透露着些许不耐烦。
切,我还不耐烦理你呢!
舒鹞没再说话,安心回楼上睡自己的觉。
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舒鹞几乎忘了周酩远的存在。
走到楼下,看见搭在椅背上的浅色西服外套,舒鹞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男人在。
沙发不见凌乱,两个傻乎乎的企鹅抱枕还放在之前的位置,连她丢在上面的长线耳麦和mini音响都没挪动地方。
这人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半掩着的厨房门里传来细微的声响,舒鹞顺着声音去看。
厨房面积很大,浅灰色调的金属料理台,有种在里面吃饭都容易消化不良的冷清,周酩远这座冰山往里一站,本来应该厨房变冰箱的。
可能是粥锅里涌起的蒸汽柔和了周酩远身上的疏间感,搭配阵阵粥香,这一幕居然显得有些温馨。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浅色西裤白衬衫,衬衫袖卷在小臂,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露出手腕上的白陶瓷手表。
衣裤上一点多余的褶子都没有,看来是真的一夜没睡。
料理台上摆着两个小罐子,是干百合和枸杞,难为周酩远能在她这个贫瘠的厨房里找到食材。
舒鹞没出声,视线在周酩远身上游走片刻。
煮饭的男人确实很性感。
尤其是这男人长得还帅。
舒鹞有那么一瞬的鬼迷心窍,主动招惹,扒在厨房门口同周酩远打招呼:“酩远哥哥早呀,早饭有我的份儿吗?”
周酩远搅动着粥锅的动作轻轻一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舒鹞独居习惯了,早起也没打扮打扮,头发散乱着,笑容灿烂。
怎么说呢,周酩远觉得她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嗅着食物香味溜进来的猫科小动物。
哪怕正在分食一锅百合枸杞米粥,摒弃互相试探这件事后,两人也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舒鹞和周酩远沉默地各自吃完一小份粥,没有任何交谈。
小区里不少绿植被风雨摧残得断了枝叶,雨势渐小,物业人员穿着橘色雨衣穿梭在窗外,清理断枝残桠。
饭后,周酩远拿了外套推开门,外面还下着小雨,冰凉风卷着潮气从门口卷进来。
舒鹞喝了人家煮的粥,自动进入娇妻角色,拎了把粉嫩嫩的卡通小碎花雨伞,表情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似的:“欧巴~要不要撑把伞走?”
雨还没停,车子停得又远了些,其实有把伞是好的。
但周酩远偏过头看过来,伞面是花溜溜的碎花和小猪脸图案,令人望而止步。
他沉默地睇了舒鹞一眼,转身迈进雨中。
雨小却密集,周酩远在雨中闲庭信步,插在西裤兜里的手不紧不慢伸出来,车钥匙一闪,按亮了车子。
白衬衫被打湿,贴在劲瘦的腰线上,又是一副养眼的画面。
舒鹞隔着雨幕看着周酩远坐进车子,忽然叫了他一声:“周酩远。”
被叫到名字的人可能没想到她还在门口傻站着,目光里传递出一丝不解。
舒鹞比了个心心:“拜拜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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