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这台阶给得够缓和了,周酩远没踩,淡声说:“嗯。”
周憬像是没听见,还在试探周酩远。
并且话里话外蕴藏的意思,都是想要周酩远接手瑞美恩乐和普斯昕乐。
周家能力出众的人真的不算多。
周憬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年轻时候只顾着在商场上厮拼,等他年过半百,到了知命之年,才恍然大悟,发现他的几个儿子居然连一个能承住家业的都没有。
幸好有周酩远在。
他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给周家赚钱的机器。
周憬对周酩远唯一的不满意,就是他太过冷漠,尤其是对周冉之。
在周憬眼里,周酩远像个冷血的怪物,连祖母去世都不会流泪。
可他忘了,周酩远小时候摔倒,是他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冷声说:“自己起来,哭什么哭,男孩子不许掉眼泪,像个废物。”
周憬说了半天,周酩远始终垂着眸子。
“酩远,眼下正是发展医疗器械的大好时机,瑞美恩乐和普斯昕乐两家公司,还是要你来监管的,你一定能……”
周酩远忽然出声:“我不能。”
周憬厉声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
周酩远起身,俯视周憬,“在南非项目之前,我带起来的伯斯瑞安项目,为什么最后没有成为国内的专利?为什么现在国人用药还要付进口费用?”
周憬皱眉:“我们是商人。”
“我不做这样的商人。”
这是周酩远第一次在周憬面前表明自己的想法,他欠了欠身:“茶您自己喝吧。”
“周酩远,我有没有教过你,没有完全准备,不要上战场。”
周憬重重地拍下桌子,“你现在名下只有南非的项目和两栋房子,其他的股份和资产都寄存在周家名下,你用什么和我谈‘愿意不愿意’?”
周酩远的步子停了一瞬。
周憬勾起嘴角:“你做不成平凡人,祖父不愿意看你只守着两套破房子过完下辈子,你也不想那么狼狈吧?过来,坐下。”
周酩远只是沉默地站在棕木色调的书房里。
他的沉默其实是在走神,因为他忽然想起舒鹞昨晚睡前说的话——晚安周酩远,突然有了我这么好的人陪你共度一生,还准备和你白首,你晚上睡觉偷着乐的时候要小点声哦。
周酩远背对着周憬,无声地笑了笑。
周憬却以为周酩远对他说的话动心了。
在周憬的意识里,没有哪个周家人在享受过财富和地位之后,还能安然放弃拥有的一切的。
呵,才28岁,年轻人,还想和他斗。
周憬露出一种近似胜利者的微笑,语气慢悠悠:“听说你在找‘B-T天使’项目的主治医生啊。”
周酩远果然猛地回过头。
“你对舒家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倒是挺好。”
周憬招了招手,桌面上摆了一张名片,他的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准备把周酩远的傲气踩在脚下,让他知道,人本来就是该自私的。
“接手瑞美和普斯,享受周家带来的权利和地位,”
周憬用苍老的手夹起那张名片,“或者,离开周家,只带走这张写了主治医生电话的名片。”
周憬知道,周酩远一定会选择留下。
这世界上总不会真的有傻子,相信爱情这种不靠谱的东西。
周酩远终于转身,周憬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
却听见周酩远说:“谢了,我正需要这个。”
周酩远从他的指间抽走了那张名片,笑了笑,大步流星地离开周家。
舒鹞给周酩远打电话的时候,周酩远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透过窗子,俯视百层楼下连成片的商业街和楼房。
他身后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纸箱。
其实需要收走的东西很少,除了两个薄薄的文件夹,居然只有一盆舒鹞带来的绿植和那张岑月白的相框。
舒鹞在电话里,捏着嗓子,语气调侃:“我发现有些人哦,真的是很过分,昨天才亲过,今天就连个电话都不给打了。”
周酩远看着楼下被阳光晃得波光灿灿的河:“下班了?”
“少转移话题,周酩远,你在干什么呢?”
周酩远把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笑着说:“我在用你吻过的眼睛看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你最最最重要!
(女团语气,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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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啦,祝我的北鼻们节日快乐~
第52章 空间
周酩远的车子停在舒鹞公司楼下。
车外空气里渗秋冬过渡季节的寒意, 有风拂过,往来人群都不自觉地裹紧外套。
舒鹞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连扣子都没系, 一路从公司楼里蹦着跳着飞奔过来, 像一只愉快的小鸟。
她拉开车门钻进来, 才在开了暖风的车子里搓了搓袖子:“太冷啦。”
周酩远从后座把自己的外套拎出来递给舒鹞,舒鹞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座上瞧了一眼,然后抱着周酩远的外套扬起语调, 愉快里还掺着些幸灾乐祸:“哈哈!周酩远, 你失业啦!”
后座上摆着周酩远从金融大厦带出来的纸箱, 舒鹞挺好奇地从前排探出身子,伸手翻了翻。箱子里东西不多,随手一捞, 就拎出岑月白的相框。
舒鹞摇摇头:“你真是很喜欢月白啊,箱子里一共就这么四五样东西, 居然都不忘拿着他的照片。”
周酩远懒得解释, 发动车子:“坐好, 安全带系上。”
舒鹞这才老老实实坐回来,哼起了岑月白他们团的新歌。
歌哼到一半, 舒鹞猛然回眸:“周酩远, 那你这车, 是不是也不属于你了?”
“嗯, 公司名下的。”
舒鹞眼睛滴溜溜转,转了半天,挂上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不如回东槿,换开我的车出去吧。”
周酩远用余光瞄了舒鹞一眼,看她弯弯的眉眼里透出喜滋滋的劲儿, 就知道这姑娘又憋着什么坏水呢。
但也还是想顺着她:“好。”
回到东槿,车库门“卡啦啦”地随着电动系统升起来,周酩远直接笑了。
别墅自带的车库将近百平米,停5辆车都没问题,现在舒鹞只停了一辆车子在里面。
倒库技术一看就不行,也不知道驾照是怎么考下来的,车子歪七扭八地横在中间,车轮也都没回正。
车子挺特别。
紧凑型的红色小车,贴着米奇的图案,怎么说呢,幼儿园门口卖冰淇淋的移动车都好像比这个大一些,看着像幼稚版的老年代步车。
舒鹞笑眯眯:“好看吧?”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把手伸到她面前:“钥匙。”
其实舒鹞本来是想逗逗周酩远的,没想到他真的会想要开这辆车,她甚至怀疑周酩远那双大长腿,进去都坐不直。
“真开这个?”
“你不是想看我开么。”
那确实是有点想的。
当初给车子做造型的时候,店员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问她,3万8的车是不是真的要做这款5万多块的造型。
舒鹞坐在4S店的休息室里,端着纸杯吹开蒸腾的热气,笑着点了点头。
她那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周酩远这种绷着冰山脸的家伙坐在米老鼠车里。
舒鹞掏出车钥匙,放到周酩远的手心里。
米老鼠样式的车钥匙,圆乎乎的头和两个大耳朵,躺在周酩远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小巧。
周酩远发动车子,然后弓着背坐进去,胸口几乎低到蜷起的膝上,调整好座椅也还是坐不直似的,看上去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舒鹞笑得站都站不直,也跟着坐进车子:“看你失业我真的真的太开心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吃大餐,然后举杯相庆。”
恭喜你摆脱周家。
这车在东槿云集的豪车里几乎是一道风景。
好不容易开出东槿,停在商场前的直行线上等红灯,旁边右转的一辆老年人代步电车慢悠悠开过,车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车子也是红色的,样式看起来还真是和舒鹞这款差不多。
舒鹞绷了崩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为自己辩解:“我这个应该比代步车贵2万块的。”
周酩远几乎是蜷在狭小的空间里,听见笑声,默默回头,目光睇了舒鹞一眼。
“你看什么看,这可是咱们家现在唯一的一辆车,你不许嫌弃它。”
周酩远留意着路上的车况,听见“咱们家”三个字又觉得胸口一暖,只弯了弯唇角:“不会。”
舒鹞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自己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人穷志短”的妥协,当即拍着周酩远的肩膀,放下豪言壮志:“我养你啊。”
“……好。”
这次舒鹞听清了。
他是个屁的人穷志短,分明是带着无奈的温柔,像是纵容小孩子。
舒鹞挺不服地扬了扬下巴:“周酩远,我们属于没谈恋爱先结婚的,我觉得我得立一条规矩。”
“你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赚得多谁说了算。”
她说完,听见周酩远轻笑着说:“你还挺传统。”
舒鹞觉得周憬那种人,精明得头发丝儿都长着心眼子,肯定不会轻轻松松就放周酩远走,估么着是要在他身上扒下一层皮的。
在舒鹞的估计里,周酩远手里能留一套房子就不错了。
但他就算穷到要饭,舒鹞也不嫌弃。
他们从十多年前不就许愿了么,想做平凡人。
平凡人有平凡人的代价,敢选,就要敢担当。
至于钱么,周酩远肯定是没啥了,大老板变成了穷小子。
这么想着,舒鹞顿时有底气了:“说说吧,你现在身家能有多少。”
周酩远沉默3秒,像是在无声心算,但也只是3秒,随后开口:“不算多,7千8百万到8千5百万之间吧。”
舒鹞:“……”
说好的平凡人呢!!!
哪个平凡人随随便便就拥有大几千万!!!
舒鹞幽幽看了周酩远一眼,无声谴责他——你背弃了我们年少的誓言!
但周酩远大概是理解错了她幽怨目光的含义,开口解释:“有一些是在基金里的,涨幅难测,再具体的就难算了,找个时间给你推算更准确的。”
舒鹞张了张嘴,把自己今年刚存到500万的骄傲数字咽了回去。
人家随便一浮动就浮动了700万,她还骄傲个锤子。
她这边不吭声了,周酩远探了一眼,笑道:“以后我说了算?”
舒鹞闷声说:“你哪来那么多钱?”
问完又突然觉得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当年教她做好完全准备再行动的还是周酩远,那会儿他才17岁,现在都28岁了,没有点准备他肯定不会参战。
周憬这个老头也不行啊。
净是些假把式,皮没扒下来,倒让周酩远成了个潇洒的富翁。
趁着车子停在红灯口的空隙,周酩远抬手拍了下舒鹞的头:“都是你的,也都听你的,老大,我们现在去哪?”
被周酩远那副本来并不温情的嗓子,带着柔情的味道叫了一声“老大”,舒鹞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存钱时的想法。
14岁时,是周酩远教她有实力才能撑起野心。
于是她的出逃才变得有计划,才开始试着运筹帷幄。
但逃出来之后呢,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跳她喜欢的街舞,为什么又急着攒钱来着?
好像每存起一笔钱,她想的都是要带周酩远去什么样的地方感受烟火气息。
去年年初在商场里,某块电子屏里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位珠宝设计师,设计师说项链灵感来源于和妻子一起在日本隅田川河畔看到的烟火。
当时舒鹞买下了那款项链,她想,等到时机成熟,也要带着周酩远去看烟火。
看看他那双冷清的眼,住进烟火盛况的样子。
她那时确实不心急,周酩远去南非也好,去南斯拉夫也好,去南极也好,反正他总会回来,回来了,她就能融入他的生活。
舒鹞趴在车子前面的控制台上,偏过头:“周酩远,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我做的每一个决定,连存钱都是为了你。”
车子停在左转直行共用线上,原本是要直行往市中心去的,但周酩远沉默地听完舒鹞的话,在左转绿灯亮起时,直接一脚油门向左转去。
车速很快,舒鹞受惯性晃了晃。
她纳闷地问:“我们不是去吃饭么?”
“先去做另外一件事。”
车子越开越偏,完全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周酩远踩下刹车,拉起手刹,把车子停在了一处偏僻小路上,右边是树林左边是建筑工地护栏。
周酩远挺满意。
觉得这是个接吻的好地点。
舒鹞……
舒鹞瞧着这地方像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她刚想问问周酩远为什么要停这儿,一扭头,周酩远已经解了安全带靠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暖气开得太足,一瞬间热腾得人眯起眼睛。
车子空间小有空间小的好处,稍稍回身就能把人揽进怀里,周酩远慢慢靠近,舒鹞只怔了一瞬,就闭上了眼睛。
车外有工地特有的嘈杂,钻机和水泥搅拌机“嗡隆嗡隆”,并不浪漫,但肌肤相贴的温度越生越高,像是他们当中的谁怀揣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烤得人头脑发晕。
周酩远的手轻抚着舒鹞的背,他垂下眸子,把唇贴在舒鹞眼底的那颗朱砂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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