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清为她倒了杯茶,姬愉拿起杯盏轻啜一口,而后抬眸笑盈盈地扫过众人。
众人:“……”
懒散无状,十分嚣张。着实可恼!
一位大臣被她这散漫的姿态气得翘起胡子,哼着气用眼睛瞪她。
若目光有实质,姬愉怕是要千疮百孔,然她不在意。她若不傲慢,别人就要对她傲慢了。
被几十人用目光洗礼,姬愉依旧不慌不忙。她安静饮茶,不动如山,好似感受不到四处的恶意,然其他人却没姬愉这般好的耐性。
“陛下为何要杀苍王?陛下准备如何赎罪?”
姬愉恍若未闻,径自饮茶。
“先莫急。”有人看了姬愉一眼,回头对方才发声之人劝慰道:“等天都的人到后,再商议也不迟。”
那人噤声。
姬愉托着茶杯的手微顿,她的目光四下一扫,果真没有看见天都的人。
平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陛下莫急,快到了。”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宫人尖利的通报声:“摄政王到——”
摄政王!众人扭头望去。
姬愉心中微跳,飞快抬眸看向前方。
前方殿门大开,天光泄进,那人的身影朦胧依稀。白衣上的银线晕染着流光,熟悉的身形修颀、高大。他走来的步伐不疾不徐,衣纹无波,平稳一如往日。
巫浔毫不避忌地走到她面前,垂眸将她纳入眼底。
姬愉看向他,他却忽地躬身,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对她行了个君臣之礼。
他脊背挺直,白衣胜雪,褪去一身清傲,全心全意的臣服姿态。
众人俱惊,姬愉也呆在当场,听他道:“陛下,臣来迟了。”
声如凉玉,内里生温。姬愉的眼尾忽地微热。
她克制住想要拥抱他的念头,缓缓勾出一抹微笑:“正好,不迟。”
巫浔直起身子,走到姬愉身旁站定。殿中众人反应过来,连忙垂首行礼:“参见摄政王。”
巫浔淡淡点头,在姬愉身旁落了座。
片刻后楚原也被带了上来。
比起衣着干净华丽、言行自由的姬愉,楚原身上的锦服已经沾染上不少灰尘并泛起褶皱,然他的精神却很好,看不出半分颓唐。
他走到殿中央,侍卫想要压着他跪下却被他抬手拂开。
两个“罪魁祸首”一个比一个淡然,一个比一个嚣张,哪有半分阶下囚的样子。
苍国王后及臣子和各国来使脸色都不是很好,然巫浔没发话,他们也强忍着不敢作声。
沉默间巫浔微抬起手,示意审讯开始。
苍国刑部大臣看了王后的眼色后立即站到中央,对姬愉和楚原高声问道:“女帝和二公子为何要谋害苍王?是否如……”
“停!”姬愉突然打断他的话:“你的这个问题不对,你该问我们是否有谋害过苍王?”
刑部大臣微顿,暼了眼巫浔的神色,犹豫着问:“……女帝和二公子是否为杀害苍王的真凶?”
姬愉声音坚定:“不是。”
楚原也道:“不是。”
“空口白言,何以为证?”大臣声音加重,再问。
楚原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姬愉。
姬愉没开口,她垂着双眸,眉头不自觉地轻皱着,手指摩挲着杯壁,看起来似是有些为难。
“陛下没有证据,但我们有陛下谋害苍王的证据,故此事已有决断,女帝与二公子为……”
“停!”姬愉再次打断他。她缓缓抬眸,声音温吞:“谁说朕没有证据了?”
“请陛下示出。”
“别急,马上就有了。”姬愉不慌不忙:“苍王的灵柩此时放在何处?”
“在宗祠。”
姬愉点头:“证据就在那儿,麻烦诸位同朕一起去看看。”
众人狐疑,并未动。
巫浔站起身来,淡淡开口:“去看。”
言毕,他看向姬愉,姬愉回望他,接着两人一同出去。
众人无奈,随之前往。
到宗祠后,姬愉提出开棺验尸。话甫出,就遭到众人尤其是苍国之人的极力反对。
“不可,王上已经入殓,怎能再次开棺?”
王后终于有了说话的余地,她咬着牙,隐忍着愤恨,碍于姬愉的身份,言语上还要保持恭敬:“王上已故,望陛下留王上体面,莫要再扰他。”
“朕并非是要打扰苍王英灵,朕只是想找到真正的凶手,让苍王走的安心,同时也还朕与二公子一个清白。望王后明白。”
王后欲再言,巫浔眸光扫来,直接道:“开棺。”
巫浔的话没人敢反抗。
之后仵作又细细地将尸体查验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与之前无二。
众人听完,对姬愉的神色更加愤懑,显然认定姬愉就是杀害苍王的凶手。
“陛下还有何话可说?”
姬愉没答。她看向仵作:“你说苍王身上有两处致命伤?”
仵作点头。
“那可能推算出死亡时间?”
仵作犹豫半晌,点头:“应该可以。”
而后过了许久,待仵作将尸体验完,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仵作道:“约摸七天前。”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许多人都变了脸色。怎么可能?苍王逝世明明不过三天,如何会是七天。
“不可能!”
“怎么会?你一定是搞错了!!”王后面有惊色:“我三天前还见过王上,不可能会是七天。”
仵作是苍国最有名的验尸人员,对于别人的质疑感到不满,然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草民验尸十几栽,几乎从未搞错过。王后若不信可换人再验,不出意外仍会是这样的结果。”
众人都很震惊,完全无法相信这样的结论,因此又另寻了个更加年长、富有经验的仵作,结果依旧如此。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被云雾缭绕的感觉,满脑子的疑问。在场最淡定的就只剩知道真相的姬愉和日常冰块脸的巫浔了。
待众人缓过来一些后,姬愉笑着上前询问老仵作:“你知道那两处致命伤……”
“两处?”老仵作奇怪道:“怎么会有两处?草民只检查出一处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姬愉看着众人的面色,笑了。她问出大家心中的疑问:“可上个仵作检查到两处致命伤。”
“哦——陛下说的是心口的那道伤吧。”老仵作恍然大悟,解释道:“可以说是两处,但准确讲只有一道。因为心上那处伤口是死后添上的,致命伤是脖子上的那道刀伤,还有些小伤口也是死后才有的。”
“好,谢谢你。”
姬愉看向众人,做出总结:“三日前苍王邀朕会谈,朕走后他被害,于是你们怀疑朕,可事实上苍王已于七日前逝世,因此你们的怀疑不能成立,之前的证据也不能作为证据。”
“很明显朕与二公子都不是凶手,而是被凶手陷害。你们可明白?”
☆、第64章(二更)
众人下意识点头。某国使者忽地反应过来,面色惊恐地问道:“既然苍王七日前被害,那在之后的四日你们所见到的人是谁?与陛下会谈之人又是谁?”
平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插嘴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凶手啊,你们这都想不明白,除了凶手谁会知道苍王的死还假扮作他?”
“没错。”姬愉点头:“即便不是真凶,那也是与凶手相关之人。”
“那会是谁?”苍国的一个大臣下意识地看向姬愉。
姬愉没有让他失望。她的双眸直视门口,眸中闪着亮光:“他快来了。”
“他”……是谁?众人疑惑。
在约摸半炷香后一个男子被两个无妄军带上来。那人身姿修长,嘴角勾出的若有若无的笑容,显得那张本平庸的脸多了几许邪气与风流。
原是苍王身边的亲信之一,宁池。
宁池跟在两个无妄军身后,姿态慵懒随意,似是感受不到宗祠内紧绷而凝重的气氛。
在场之人,几乎只有苍国几个大臣对宁池有点印象,其余之人皆不知此人,于是神情都有些茫然困惑。
宁池走到中央,对着几个上位者笑着行完礼,后道:“不知摄政王与陛下唤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巫浔看向姬愉。
姬愉未答,她走到宁池面前,问得直截了当:“为何杀害苍王?又为何加害于朕?”言毕,她紧盯着宁池的神色。
然宁池很平静,甚至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与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他的笑容敛去,似因惶恐不自觉地提高声音:“微臣怎敢加害王上与陛下?这其间定然是有误会!”
姬愉:“是吗?”
她避而不谈,忽地用手指触上宁池的脸,漫不经心地摩挲几下,声音缓缓:“宁池?”
宁池愣住,下意识地要躲开,然想到姬愉的身份,又顿住动作。
他僵硬地回答:”在。”
姬愉的手指沿着宁池的脸侧向下,一直到下颚,最后轻轻触上颈脖。她的动作缓慢优雅,嫩白指尖触上男子微黑的肌肤显得更加雪白,这动作让许多人觉得不大妥当。
不远处巫浔看着她的动作,眸色缓缓暗沉下来。他轻捻了手指,像是在不准痕迹地克制什么,然面上平静无波。
姬愉缓慢地动作中,突然感觉背后一冷,周身的温度低上许多,她下意识将手指从宁池脸上离开,回头就看见巫浔冰封的一张脸。
姬愉莫名有些心虚,她将手指在裙子上蹭了蹭,而后转过脸对宁池笑得高深莫测:“你真的是宁池吗?”
宁池的眼角忽地跳了下。
“还有,这真的是你的脸吗?”
宁池面色平静:“陛下在说什么?微臣听不明白,微臣不是宁池还能是谁?”
“朕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啊。不过朕知道……”姬愉说得肯定:“你不是宁池,这也不是你的脸。”
“陛下言笑了。”
“呵。”姬愉嗤笑一声,她向后抬手:“平清,将东西拿来。”
她接过后,缓缓读着上面的黑字:“宁池,颍州人氏,生于天泽十年二月初七,卒于天泽三十四年。具体时间不祥。补:顷州,病故。”
她将手中的纸张大大方方亮到宁池面前,笑道:“怎么?以为朕查不到你身上去?”
宁池默了半晌,而后笑赞:“陛下英明。”
“你不是宁池,所以你到底是谁?”
宁池笑而不语。
姬愉:“不说?”她挑了下眉头:“这不是你的脸,朕真好奇你长什么模样?”
她做出召人的手势:“你易过容吧?朕让人给你变回来?”
“不必了。”宁池开口阻拦,声色柔和:“不必劳烦陛下,我自己来就行。”
他自颈上缓缓撕下一块面具,很快一张陌生而丑陋的脸被露出来。小眼睛,黑皮肤,右脸上还有一块乌紫的胎记,看着有些渗人。
真正宁池的脸虽说平庸,但与面前这张脸相比还是要好看许多。
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宁池勾起一边的嘴角:“粗鄙之颜,不堪入目,实在抱歉。”语气神态间却看不出丝毫抱歉的意思。
“因生得丑陋,故才借用了他人身份和面貌,微臣自知有罪,但不知与谋害苍王有何关系?”宁池问。
众人也看向姬愉,同样有此疑问。
姬愉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解释。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了:“苍王死后几日,你在王宫里正好没了踪影。若朕没猜错,就是你杀害了苍王然后装作他的模样,那日与朕见面的是你!”
“陛下误会了。那段时间微臣正好被苍王吩咐去办事。微臣不是苍王在遇害后才走的,而是在苍王遇害前几日就已经离开王宫了。”
“陛下若不信可以去问苍王身边的亲信,他们也都知道。”
“是吗?”姬愉道:“不管是办事还是如何,苍王遇害后你不在皇宫是事实。你的行迹不受限制,没人知道你在宫外做了什么,是否中途折返加害苍王,还以办事为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
“不得不说你很厉害,很聪明,想得也很周到,只可惜你的嫌疑在朕看来还是很大。”
“陛下高看微臣了。”宁池摇了摇头:“陛下,凡事要讲证据,你不能单凭感觉随意冤枉一个无辜之人。陛下也被冤枉过,应该能明白微臣被冤枉的感受。”
“朕的确是被冤枉的,但……”姬愉声音坚决:“你不是。”
“你不是想要证据,既然如此,朕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劳烦诸位随朕再回主殿。”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往主殿。到达主殿后,姬愉抬脚走到一个画卷前。
她将画卷端详许久,众人搞不懂她的心思,只宁池望着她的背影,眸中的神色渐渐诡异。
“你知道吗?”姬愉忽地发声,她回头看向宁池:“当你本不在王宫的那几日,有人见到过你。”
宁池飞快抬眸,眸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陛下……”
“嘘——”姬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看向众人,笑容浅淡,一副打算娓娓道来,要给大家说故事的模样。
“我们已经知道苍王已于七日前逝世,而朕要让你们知道的是杀害苍王的就是眼前的宁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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