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缓慢地摇了摇头,怒视着白笙。
那股妖风不知道刮到了哪里,只听有人痛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还有人痛喊道:“救命啊,我的手在溃烂!”
白萧恨恨道:“白笙!你怎能对家人如此歹毒?他们可是一直在努力帮你啊,你有没有良心?!”
世安也一脸厌恶的盯着白笙:“你对我下手倒也罢了,可这些都是你的家人、族人,你也真能下得了狠手?”
白笙大笑不已:“他们怎配得上说是我的家人?最多可以说算是同族而已。不过嘛……看来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忽然转而面向行远,无辜可怜的模样忽然变得风情万种,对他唤道:“阿远。”
什么?阿远是什么鬼??他认识白笙???
世安惊悚又愤怒的瞪着身边的小和尚,大力挣开他的怀抱。
然而行远却又把她拉了回去,冷漠道:“你认错人了吧。”
白笙却认真地说:“阿远……无论在哪里,我都一定会让你记起我、爱上我的。”
世安仔细回忆了下,虽然前世那妖道也叫行远,但那白笙只喊妖道是“道长”,而不是“阿远”,那么小和尚跟妖道应该没有干系。
但是白笙明确说要让他爱上她……莫非这小和尚竟是她那诸多旧情人之一?
感到世安剧烈的抵触动作,怀中的赤莲也开始发烫,行远总觉得她被那白笙莫名其妙的话给影响到、马上要离开自己了,便索性把她牢牢地困在怀中,又满脸寒冷的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安:噫,小和尚你杀气好重。
行远:别怕。
世安:我当然不怕。可若你失手打死了她,那我还怎么报仇啊?
行远:……或许,你可以鞭尸或补刀?
世安:我擦,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
☆、白牧城(12)
行远甩出一个云板,那云板迅速地在空中变大数倍、边缘发生弯曲,又变幻成一个手掌的模样,朝着白笙压了下去。
那云板上还缠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一看就是佛家那些老秃驴搞出来的,最是克制妖力。
白笙不由得眼神一肃,也顾不得再诉说什么衷情了,转身就跑。
然而行远因为世安剧烈排斥他、心神激荡之故,在云板上施加的法力也比素日里多了许多,眼看着那云板已经像个巨大的金钟般,要把她给罩在里面了——
忽然有个人出现在白笙身后,抬臂撑在她头顶。即便被那云板发出的金光烧去了半只臂膀,他依然倾尽全力使劲拉了她一把,然后带着她消失不见了。
云板重重的砸在地上,将青石地板砸得四分五裂,碎石四溅,吓得其他白家人又是一阵尖叫。
行远伸手收回云板,一脸忐忑又担忧的看着世安。
世安也不看他,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走。
行远赶忙追上去,捉住她的胳膊:“别听那妖女的。我跟她没关系,也根本不认识她!”
世安斜了他一眼,凉凉的说:“她可是说要让你记起她、爱上她的。这还叫没关系啊?”
“那是她故意离间你我,你忘了牧家父子吗?”
行远见她神色疏离,急忙之下竟吐露出真心话来:“世安,这些时日以来我待你如何,难道你竟没觉察到吗?”
这些时日以来,他待世安自然是很好的。几乎是她指东,他就绝不打西,事事依着她。
再想到反目成仇的牧家父子,世安的心软了下来:“好啦,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白萧在他们身后高声道:“大妖,求您抓住白笙后,将她就地处死,万万不要再让她祸害别人了。”
世安颔首,算是应下了。
走到庭院中的时候,恰好看到狼妖来禀告:“大妖,都摆平了。”
世安随他走出去,看到阿刁和打铁铺的阿铁站在一起,而阿铁手中正拿着一堆冷铁器。铁刃上反射出来的光芒看着很肃杀,令人生畏。
正是她让阿刁去找阿铁的,毕竟白府守卫手中的铁器大多出自他之手。看来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应该大半是阿铁的功劳了。
世安夸赞道:“阿刁、阿铁,还有狼妖你们……都做得很好。你们先去白家看着他们,把被他们关押迫害的小妖们一一放出,我和小和尚去去就回。”
众妖都恭敬地应下了。
世安施展了一个疾行妖术,很快就到了那扇破旧的黑门前。
她伸出手想敲门,但又迟疑了。
这条巷子依然很安静,一如他们初来时的那样。但这条巷子里弥漫着的雾气,看上去比之前薄了不少。
世安就这么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有些茫然的问:“你看到了吗?救走白笙的人是……良画吧?”
一次好说,两次就难以隐瞒了。而且事到如今,也没了再隐瞒的必要。
于是,行远叹息道:“确实是良画。”
“可他当初为何要收留我们呢?还待我们那样好,那样热心肠。”
世安有些难过地说:“他为什么偏偏站在我的敌对面呢……恰恰在我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之后?”
在前世,世安在做妖皇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的。因为虎族大多喜好独居,不喜聚集。
成为妖皇之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觊觎妖皇之位而给她递战帖的人、一心保命诚惶诚恐待她的人都不在少数,但真心待她的朋友却是比较少。
重生这一世后,她初遇良画,便觉得这人有些随性洒脱,还挺合自己脾性的。又在他家白吃白住了几日,心中早已把他当做了朋友。
在妖界那边的夜市上看到稀奇新鲜的小玩意儿,也顺手买了下来,准备解决白笙之后,回来赠给他来着。但如今……
破旧黑门忽然无声自开,良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小师父,你们回来啦?请进来吧。”
行远握住她的手腕,谨慎地带着她往前踏了进去。
庭院里那些绿意盎然的木架子、生机勃勃的莲池、鲜活的虫鸟……都不见了,空荡荡的。
世安胡乱心想道,是因为良画受了重伤,所以无法维持这些景致了吗?他可是被小和尚的法宝灼去了半条臂膀啊……
一想到这里,世安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可等走进屋内时,他们却惊讶地看到——良画的两条臂膀都在,身着干净布衣,长身玉立,满眼笑意。
……一如初见时。
世安不禁暗自怀疑的想,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良画伸手邀他们坐下,亲自为他们泡茶、放好点心,神色照常道:“要事可办完了?”
他又笑着对行远说:“小师父可是答应过我的,要给我讲讲那并蒂莲的故事来着。”
世安神情恍惚的坐下,随手拿起一块香雾饼就往嘴里塞,却被行远制止了。
他将她手里的糕饼放回盘子里,又将世安眼前的茶水放远了些,说道:“良画先生,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良画垂眸看着桌上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神色微动后轻笑了声:“小师父此话怎讲啊?”
行远正色道:“我们方才不是刚见过么?那你应当知道我们的要事并没有办成,也该知道我们为何来此吧?”
屋内的空气陷入了凝滞。
世安紧张地看着良画的双臂,又神情犹疑的看了眼行远。
许久后,良画坦诚道:“确实如此。”
虽然这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却让世安不再犹疑了。
她伤心又不解的问:“你怎么会帮着白笙那个——”
她琢磨了下用词后,继续道:“你怎会帮着她?难道当日你邀我二人来暂住几日,就是为了探听我们的目的、好去保护她?”
良画摇了摇头,终于看向世安:“不是的。初遇时我并不知你们是来找她寻仇的,后来即使知道了,也并未打算插手的。”
“那你还去白府救她,不惜折断一条臂膀?!”
说到愤怒不解处,世安索性拍桌而起,厉声道:“若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把她交出来!”
良画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不行。”
“为何不行?”
世安努力的看了又看,依然无法感受到他身上有何妖气、他原形是什么,也依然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妖力。
一般来说,妖族若是看不出对手原形,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不是妖族。二是对方比自己更强大,强大得能完全收敛自己的妖气,犹如凡间的扫地僧一般。
想到阿刁曾对她说过,“小心,白笙有个很强大的帮手。”
世安不由得心生警惕,纳闷道:“你到底是什么妖?”
“哈哈哈,你居然把他当朋友?你不怕他会死吗?”
白笙从内室走出来,风情万种,艳丽逼人。虽然她面容没变,但神韵却跟之前那无辜可怜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世安,你还没吸取教训吗?”
白笙继续轻声说道:“你所在意的,终将都是一场虚幻。你只能是一个人,永永远远都是如此!”
这两句话犹如平地炸雷一般炸在世安心头,将她的心炸得鲜血淋漓。
行远神情震怒的站起身,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掷向她,喝道:“去!”
白笙正在得意,来不及闪躲,被那串佛珠正中心口,吐出几口鲜血。
行远斜睨着她,脸上尽是不屑神情:“妖孽,休得妄语!”
良画依然静坐着,甚至把世安没喝的那杯热茶端起来,颇为悠然自得的轻啜了几口,好似一点也不关心白笙的伤势。
这引起了世安的注意:“你是迫不得已才救她的吧?其实你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死活?”
白笙听了这话又急又气,但她刚想说话就又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来,身上的白袍子都被弄脏了。
良画笑着点点头,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夸赞:“姑娘还是那么聪慧,一猜即中。”
世安骄傲的笑了,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初识那时候。
重新戴好佛珠的行远瞧见世安神色,便接话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将苦衷说出,我们也好商议下一步打算。”
良画默默地看了世安一会后,才道:“好吧。姑娘你知道的,这白牧城的两个城主刚商议结盟时,两家夫人恰好同时有孕,故而两家决定互换腹中孩儿……以表结盟诚意。”
这段话,在牧府那边是听牧老爷讲过的。
见世安点头,良画便接着平静地说:“而我,就是被牧家送出来的那个孩子。”
什么!良画居然是那么糟心的牧家的……小少爷?!像他这样干净洒脱的人,怎么偏偏会有那样的父兄?
世安望着他的眼神先是同情、后是震惊,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牧家是人族,你却说你是妖啊?”
行远也提出了质疑:“把人族伪装成妖族倒还好说些。但把妖族伪装成人,应该很难办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行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良画:……小师父你在骂我?
行远:你是人还是妖,还是人妖?
良画:……你果真在骂我!嘤~姑娘你看他!
☆、白牧城(13)
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良画便解释道:“其实彼时牧家夫人并非有孕,只是郎中误诊。但白家却为此坚定了结盟的心,牧家索性将错就错,又特意寻了我来伪装成他们的孩儿。”
世安总算听明白了,在心里庆幸的想,他跟那对色父子无关就好。
良画又向着行远点头道:“小师父说得也没错。那牧老头寻了个旁门左道,用我的血把我和他牧家牢牢地绑在一起。”
他忽然咬牙冷哼道:“那法子颇为霸道,其实说白了,就是用我的妖力和寿命来延长牧家的气运和运势罢了。”
行远回忆了下,依稀记得牧府中的妖族守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便试着解释说:“难道是那法子能把你修炼得来的妖气和妖力转回牧家,以便掩去你的妖族特征,又可助牧家在妖界平安无事?”
“小师父也聪慧得很呢。”良画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言语间并无高兴之意。
听到这里后,世安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圈道:“我这就去把牧家那对狗父子绑来给你处置!”
良画缓缓抬头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神色:“姑娘啊,何必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我……而去弄脏你的手呢?”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世安坚定地说。
白笙终于吐完了喉中的淤血,听见她这话,立刻又恶声重复道:“哈,他会为你而死的。记得我刚才说的吗——你所在意的,终将都是一场……”
她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哇”的一声,被行远的佛珠打得只吐血,说不出囫囵话来了。
行远直接无视了白笙那犹如被负心汉给抛弃了的幽怨目光,面朝良画问道:“但恐怕即便把牧家父子抓来,也解不开你和牧家之间的羁绊吧?”
良画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而且这座宅子也困住了我,我最多能在这半城活动,无法再回到妖界去。而且——”
“牧家做的恶事都转给我来消化、承受了。如今已过去多年,现在的我已经如那将要燃尽的油灯一般,即将熄灭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世安总觉得随着他的诉说,他的身影好似也模糊了些许。她甚至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墙壁是什么模样了,有些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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