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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白鹭下时

时间:2020-10-27 10:17:54  作者:白鹭下时
  念阮淡笑着颔首:“母亲放心,陛下待我很好的。儿已无所求。”
  兰陵却看出女儿眼眸里潜藏的一缕伤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既嫁了陛下,便当以他为重。阿贺敦是个好孩子,可惜你和他有缘无分。”
  前尘种种恍然若梦,分别以来,她连想也不敢想。念阮眼底有酸涩聚起,偏是微笑着点点头:“是,女儿记住了。”
  *
  池鱼厅里,建元帝方陪着泰山大人纹枰,一局弈罢,萧父由衷叹道:“陛下棋艺高超,老臣自愧不如。”
  嬴昭弃了玲珑黑玉,只是笑:“长乐王的棋艺是皇叔都称赞过的,今日只怕是让着朕。”
  一时小僮上了茶来,茶汤里盛着满满的葱姜橘子芼等物,盛在蓝色的小玻璃碗里,汤色乳白。萧父敏锐捕捉到天子眼底稍纵即逝的一缕迟疑,忙道:“怎么了,可是这茶汤有何不妥?”
  “道长有所不知,陛下口淡,饮不惯浓茶,历来煮茶只放茶叶的。也倒是别有风味。”任城王笑着解释道。
  “老臣该死,请陛下稍候,臣这就命人重煮一瓮茶汤。”
  萧父忙命小僮撤去,嬴昭却伸手拦下,端过茶盏敛袖饮之:“不碍事。”
  “今日是回门之礼,自当婿随翁便,泰山大人不必多礼。”
  萧父见他神色不似客套,心内暂松,有心活跃气氛又说起女儿的趣事来:“说来倒巧,皇后未出阁时,也常常与老臣言,煮茶只放茶叶即可,不必放什么佐物,这样煮出来的茶汤色澄如玉,清冽甘甜。臣原还惊奇她从何处学来此等妙法,竟是与陛下不谋而合。”
  “是么?”天子神色柔和,唇角噙了抹温柔的笑,“她倒是从未与我说过。”
  任城王心内却是诧异。时下流行浓茶,煮茶总要放些橘子皮、白茅一类的佐物,煮出来的茶汤味觉丰富而浓酽。
  只天子口味清淡,煮茶什么也不放。以往在首阳山上比邻而居时,他也喝过令婉煮的茶汤,亦是时下流行的浓茶之法。
  宫中有霜降日中宫分茶之俗,他前世也有幸分得过,他记得分明,她是在入宫的第二年才随陛下喜好改煮淡茶的。入宫的第一年却是煮的浓茶。
  那么,这一世,她是何时学会这等煮茶之法的?
  任城王只觉如拨云雾而觅天日,只差一点点便可窥见事态全貌,却终有一层轻雾横在眼前。暗道,他一定要想办法当面问清此事,哪怕是僭越。
  若她和他一样,也是在历经了那一场伤怀的噩梦后重新活了一回,那么她连日来对陛下的冷淡倒是说得通了。
  今日既是皇后回门,任城王不便在此久留,只小坐了片刻便告辞了。任城王走后,年轻的天子如寻常归宁的新婿请教岳翁般,诚恳问道:“泰山大人,念念可有什么喜好与厌恶之物?还请告之。”
  他今日造访长乐王府就是为此,想要问清她的喜恶,好让这不情不愿嫁给他的小姑娘在宫中过得稍微妥帖些。
  “承蒙陛下挂怀,小女喜好读书,犹以汉魏诗文为最。这厌恶嘛,倒没有特别厌恶之物,只是她从小体弱,对骑射一事犹为抗拒。”
  萧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北朝尚武,妇女尚精于骑射,他的继妻兰陵公主也是射必叠双的高手。唯独他家念念体弱,年至十五也未学会骑马。
  “还有一事,她从小惧怕打雷,雷雨夜里须得有人陪着。还望陛下多体贴则个。”
  萧父清亮的双目里隐隐有浑浊的热泪。念阮是九月里生日,出生时正逢雷雨大作,窗外电闪雷鸣,把个婴孩吓得哇哇大哭,她的生母阮氏却难产死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事,一逢雷雨夜她便害怕,夜里安寝总要人陪。
  他和长子两个男子总不好夜里也陪着她,也是因此才肯允了兰陵进府,再后来,她大了,再不能和继母睡一床,就是服侍她的婢子折枝了。
  是这样……
  嬴昭微微蹙眉。
  小娘子娇柔又可怜,被自己强取豪夺地娶进宫来,孤苦无依,想必心内十分难受,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
  且再多些耐心吧。
  是日帝后宿在长乐王府中,过了晌午,天气突然沉闷起来,阴沉而郁热,然酝酿了半日却始终未见点滴雨水,直至亥初,外头狂风大作,才似是要落雨了。
  在鹿鸣馆里陪萧父用过晚膳后,兰陵公主为天子安排了宽敞的客房下榻,但天子只言如寻常人家归宁即可,回了念阮未出嫁时所居的清渺阁。
  寝房内,念阮已沐浴过,换上了轻薄的绣玉兰花绡纱寝衣,在熏炉前坐着由两个婢子一缕一缕地绞发。见他进来,忙起身要拜:“妾参见陛下。”
  屋中置了冰釜,里面盛着特从凌阴里取来的剔透晶莹的冰,然又燃着熏炉,念阮鼻尖沁了微微的汗,像是点滴晨露打在柔软的玉兰花瓣上。
  小娘子窈窕的身形透过寝衣显出玲珑的秀峰沟壑来,他眼底欲念如墨云翻涌,屈指在她玉管似的瑶鼻上轻刮了一刮,嗓音因饮过酒有些低哑:“朕今夜宿在这里。”
  当着折枝和采芽两个婢子的面儿被如此调笑,念阮颊上如有红雾散开,有些赧然地低了眉去:“陛下请便。”
  今日已是大婚第三日,她料想今晚是躲不过了,好容易平息下去的心跳又疾乱起来。便暗暗掐着自己掌心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心道,又不是没做过那事,闭上眼捱过去便是了。
  一时宫婢散去,嬴昭沐浴过后回到寝房里来,她的寝房并不算小,然与富丽堂皇、以椒涂壁的显阳殿相比,便显得逼仄了。
  屋中陈设布置更是一切如旧,案头、架上堆了满满的经籍书卷和些彩陶泥俑,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譬如半个柳哨,一把小弹弓,元日的假面春日的纸鸢……不必想也知是谁昔年送的。
  她竟全都留着。
  嬴昭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又安慰自己,由来女子重前夫,她和燕淮两个又是自己拆散的,这原不算什么。
  他视线移回帷幔低垂的床榻上,青纱帐慢低低垂着,他的小皇后乖巧地睡在帐中,似在等他一起行那敦伦之礼。
  他朝那张床榻走了过去。
  偏巧这时屋外一道闪电掠过,顷刻巨雷滚过,如巨石砸在屋顶。嬴昭下意识地展臂拥住了她:“念念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念阮:……?
皇帝:???
作者君:笨蛋,你老婆被你扔在崇宁寺那几年就不怕打雷了!
ps:北朝有蓝玻璃的,有兴趣的可以去搜一下,特别特别美貌,像蔚蓝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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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床榻里侧, 念阮本也为这突然滚过的雷声惊得心尖一颤,又被他这么突然地一揽,身子骨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看上去倒是真的害怕了。
  他臂膀箍得她软腰玉臂有些发疼, 不禁挣了挣, 合上眼话音里透了丝疲色:“不过是打雷而已, 陛下早些睡吧。”
  嬴昭原以为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逞强——她这个人,惯常这样的。此刻听她语气却似又不是, 不禁问道:“你不害怕么?”
  念阮听他声气, 猜测是父亲告诉了他自己害怕这个,眼神微微一黯,轻道:“山泽通气,以兴雷云。不过是云气之变化, 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背对着他, 是个抗拒的姿态。从前的她当然是害怕的, 每个雷雨夜必要等他回来,要他哄着在他怀抱里睡去才安心。可是,自他把她扔在崇宁寺的那两年, 她早就习惯了。
  屋顶雷声滚滚, 开始有密密匝匝的雨点落了下来, 暗风吹雨,急扣轩窗。男人炙热的手仍固执地扣在她腰间,侧卧着从身后拥住她,看上去倒像是对亲密无间的交颈鸳鸯。
  念阮似又回到了显阳殿里那些个浓情蜜意的岁月。那时的他,每个雷雨夜必定会来显阳殿陪她,便是夏日风雨无常,他偶同大臣议论政事至深夜不便再来、自己歇下了, 半夜雷雨突起,他也会冒雨赶来,不顾明日三更便要起来早朝,总要将她哄入睡了自己才歇下。
  那时的她满心都是感动和欢喜,为了夫君的爱重,为了他待她的情意。她像个溺水之人贪求新鲜空气一般渴望他的爱怜,盼望着君恩能长久,可结局不过是那班婕妤作咏的团扇。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她从前总告诉自己他是逢场作戏,是虚情假意,但她心里实则也清楚,那些个体贴温柔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爱过她,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因什么事,便不爱了。
  姑母说得没错,男子的感情淡薄得很,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比之拥有了也会失去的真心,她倒希望他从来不曾爱过她。
  念阮眸中不觉盈盈然浮了层水光,眼泪无声顺着鼻峰滑下,湿了绣着鸳鸯交颈的蜀锦枕面。她沉默着一根根地掰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枕着那片湿痕,复往里靠了靠。
  “念念?”
  嬴昭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忙把人调转过来,借着青帐透出的微朦烛光一瞧,小姑娘目光凄郁,睫畔有莹莹的水渍,果然是哭了。
  他犹当她是畏惧雷声方才只是逞强,心疼地把人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念念别怕,朕是同你拜过天地让社稷二神、宗庙百官都见证过的夫妻,朕就是你的郎君。有郎君在,郎君陪着念念,以后每个雷雨夜郎君都会在的,念念不怕……”
  他试探性地吻上她的眉眼,心疼地把那泪水一点一点地吻去,便觉怀中的艳艳清骨颤抖地厉害,忽地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把张小脸儿埋进他胸膛,泣不成声。
  她的每一声哭泣皆似尖刀在他心脏处搅动着,剜出淋漓的血肉来。嬴昭有些茫然的手足无措,只好抱着她,轻拍她背心悉心安慰着,却觉颈下一疼,竟是她隔衣咬在他锁骨上,泄愤似的,泪水滚烫。
  小姑娘一排皓齿有如碎玉,那点力道也软绵绵的,说不上有多疼,但嬴昭却敏锐地察觉到她今晚情绪有些不对。
  “念念。”
  他迟疑着抬起小姑娘泪水淋漓的小脸儿来,温声唤她,“怎么了?”
  屋外天空依旧雷鸣电闪,紫电肆虐,雷声轰鸣,照得寝房忽明忽暗忽若白昼,她却沉默着推开他,复又侧过身,面朝着墙壁了。
  “妾失态了。夜色已深,陛下不倦么?早些睡了吧。”她道。
  嬴昭眸子里有深重的惑色,转念一想,她定是还在因为小麒麟的事恼他,如今方把这一股恨意都发泄出来,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如此也好,他就怕她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自己独自伤心。既发泄了,想必也就想通了。
  他于是长舒一口气。不顾身下有些抬头之势的欲望,再度拥紧女孩子轻软如缎的腰身,胸膛紧贴她柔软的后背。薄唇轻碰了碰她粉白如玉的颈子:“念念,睡吧……朕陪着你。”
  念阮是真的累了,这一回,终于没再推开他,认命地叫他抱着,脑子里昏昏的睡去了。
  次日清晨起来,小姑娘眉眼淡漠如旧,再看不出什么,安静地同几个宫人服侍他穿衣。他张开双臂,垂眸凝视着她将绶带、束腰系在他修竹一般的劲腰上,眼中尽是甜蜜。
  念阮给他看得头顶发凉,惘惘抬头望了他一眼,却被拦腰抱住,嬴昭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低头睨着小姑娘颊上渐渐泛起的胭脂色低声道:“清早就这么麻烦夫人,为夫可真是过意不去。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夫人去做,不知夫人可愿替为夫效劳?”
  念阮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惊恐望他,连尊卑也忘了:“……你,你正常点!”
  她哪知道他是个得了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如今还当她昨夜是释怀了被他破坏婚事的前尘往事,厚着颜便贴上来了。
  念阮涨红着脸,本就露润春融的一张杏脸桃腮愈发增娇盈媚,嬴昭看得有趣,故意逗她:“回门之礼,皇后既是朕的娘子,不唤夫人唤什么?宝贝念念?心肝儿念念……?”
  屋中尚有宫人在,闻见天子这番民间夫妇般调笑的话俱都在心内暗笑,又都不敢表露出来。念阮见他越说越肉麻,慌忙踮起脚伸手去捂他嘴。
  他早有防备,一把拽过来作势要亲,触到小娘子羞涩抗拒的眼神终究止住,笑笑道:“你我大婚才三日,尚书台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就上书要我纳他们那些个孙女侄女为妃,这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啊。”
  “朕既答应了你,便绝不会再纳别的女人,所以还劳烦皇后,替我那些个不肖的弟弟们挑挑媳妇?”
  谁稀罕他答应了!说得倒好像自己在为他拈酸吃醋似的。他就是纳十个八个也不关她事!
  念阮面无表情收回自己的手,背过身敛进袖里使劲地就着袖子擦了擦,话音里犹有一丝气结:“这是太后的事,妾年纪小,怕是做不好此事,更不敢越俎代庖。”
  “长嫂如母,这怎能说是太后的事?”嬴昭语气悠悠的,自身后抱住她,薄唇贴着她莹润如玉的小耳朵很有几分暧昧情致,“你是朕的皇后,是要和朕并肩坐拥山河的人,日后整个宫掖都要交到你手里,宗室王娶妇事关国家,皇后莫要推辞了。”
  他犹记得她被燕家退婚后城中那些个难听的流言,一心要替她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女。被退婚又如何?她一样是他心尖尖上的姑娘。
  念阮心中直犯嘀咕,这又是怎么了,大清早就说这些肉麻的话,叫人瘆得慌。她不自在地偏头避过他不时逡巡浅碰的唇瓣,抿抿唇,沉吟道:“妾试试吧……”
  差点把一件事忘了。上一世,裴家三姑娘被皇帝指给她继兄为妻,大婚典礼上新郎南逃,裴三娘子就此成了全城的笑话。尽管后来又由皇帝做主许给高阳王做正妃,但裴三娘子却对她继兄情深意重,成婚不久后便郁郁而终。
  她犹记得,裴三娘子去后,高阳王一夜白了头。
  重来一世,尽管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至少可以改变他人的。她不能再让衡哥哥伤害裴三娘子了。
  *
  帝后在长乐王府中用过早膳,便要回宫。萧父携阖府老幼送至寿丘里尽头,与昨日不同,今日早有羽林静路,白简同朱缨驾了游观辇来接,随行的侍从宫人将里坊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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