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一顿,眼前如有水露模糊,却温声在她耳畔道:“如若没有,天下子民都是朕和你的孩子,此生,朕必不会负你。”
和上一世相差无几的话,可从前听来她却觉他是虚与委蛇,如今才明了他身为人君肯为她许下这样的承诺是何等之难。念阮眼中一酸,再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抱着他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今天也要守男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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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临行的时候, 念阮去见了父亲。如她所料,姬恒亦在,二人正在道观外一株二人合抱粗的松树下弈棋。见她盛装而来,姬恒懒洋洋地掀了眼皮子:“这就走?你那夫婿怎不来向我和尧卿辞行。”
萧父有些尴尬, 又不便解释。念阮浅浅莞尔算是默认了, 尔后轻轻启唇:“妾想求道长一件事。”
她一开口背后的来意便被猜中, 姬恒漫不经心地拈弄着手中的棋子:“想让贫道替你诊脉?贫道从不看千金科。”
他拒绝得利落彻底,念阮不欲强求, 还如昔作女儿时般给父亲行了礼便要离开。姬恒却叫住她:“等等, 看在尧卿的份上,倒也不是不可以,你想看什么病?生孩子方面的?”
大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对美丽的女孩子总是格外宽容。念阮被他说得脸上一红, 究竟是面薄, 吞吞吐吐地把自己体寒的毛病说了。姬恒倒也没有不耐烦, 手隔着丝帕搭在她的脉搏上静静听着脉息,耐心地听她说完。
“是有些不足之症。”
他松开搭脉的手,又在她额上碰了碰, 神色古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吧?吃几副药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不是什么大病, 值得你吓成这样?”
方才这小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说求他,他还当她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呢。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寒血虚,好生娇养着也就没什么大碍。
哎?
念阮眼睫迷惘一颤,目露疑惑。她竟是没病么?可前世她独承雨露三年,又正是青春年华,若非身体缺陷,怎会一次孕事也不曾有过?若说被人下药, 上一世她在宫中连个对头也没有,宣光殿的.太后自也是盼着她能诞下太子的,便更不可能了。
而姬道长却说她这会儿身子并无什么大碍……
念阮百思不得其解,但见眼见得他就要不耐烦、扔下她继续和父亲下棋,又忙道:“那会影响生育么?”
姬恒持子欲落的手一滞,回过眸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想生孩子?”
“我……”
姬恒毕竟是个青年男子,这话说出去念阮便后悔了,脸上如染胭脂。姬恒神色渐渐转为严肃,轻咳一声,光华流转的黑眸中半点笑意也无:“你知道怎么生么?你做好生产的准备了么?就你这小身板,也真不怕一尸两命?”
念阮被说得哑口无言,颊上漫出红雾,若桃花飞散。仍是顶着脸上的滚烫殷殷追问着:“那,道长所言可是当真?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么?”
那脾气古怪的姬仙人却再懒得看她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持子落定:“尧卿,你这女儿可真有些意思。”
“这天下哪有人盼着自己得病的。莫非是戏耍贫道不成。”
一席话说得念阮脸上愈发得红,萧父不忍见女儿窘迫,温声笑着说道:“念念若着急随夫婿回去,便先去吧。改日父亲再亲来看你。”
“那女儿就告退了。”
念阮向姬恒婉声道了谢,行礼离开了二人弈棋的松鹤台,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心道,姬恒没有什么理由骗她,等回宫后,再请太医丞替她诊脉好了。
一路心事重重,等到傍晚返回宫中如隔了一个三秋那样久。归来池苑依旧,一切都还如一月前他们去时。太医丞早已在灯烛荧煌的大殿内候着,欲上前来请平安脉时,嬴昭摆了摆手温和说道:“无妨,爱卿先替皇后诊脉吧。”
太医丞替念阮把过脉后,亦是如姬恒一般的说辞:“殿下天生不足,体质偏阴,是故冬日为寒气所侵便易导致手脚冰凉,月事不调,多服用些进补的药物调养气血也就好了,若调养得当,不一定会影响将来生育。臣这就拟个调养的方子,陛下与皇后不必担心。”
竟是如此?
念阮心下惘惘的,一时也说不出是喜是悲。上一世,太医丞分明告诉她,她因体寒宫寒极难有孕。如今她本已做好此生皆无法生育的心理准备,可接连两位医者都告诉她她身子尚可并非不能生育,倒令她有些迷茫了。
嬴昭心头微松,待太医丞下去后,微微责备地睇着她:“就说让你不要胡思乱想,这回可信了?”
“你还小呢。子嗣的事日后再说,不急。先把身体调养好,好么?”
他抱着她,柔声娓娓若泉鸣青石。念阮微红着面靠在他怀中,轻轻点了头。
风尘劳顿,嬴昭又温声安慰了她几句,亲喂她饮了太医丞新拟的进补的汤药,命她在榻上休憩,自己则去了茅茨堂处理萧朗父子叛乱一事。他走后,念阮亦没了睡意,她躺在绮罗流苏帐里,看帐顶繁复的缠枝花图案,听着清沉的玉漏声,一点一点地拼凑着上一世自己不孕之事的本末。
她自小就有不足之症,因母亲生她时难产,这股体寒血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多年调养,渐也好转,只是生得比别的女子娇弱些,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月事也正常。
大约是壬寅宫变之后吧,她因父母之死对他寒了心,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自然也就不愿怀上他的孩子。虽未刻意饮用避子的汤药,却也停了之前调养的药,想是因此伤了胞宫,每每月事之时,便疼痛难忍。
然后,令姒便给她送了个调养月事的方子,说是专治痛经有奇效。那方子见效倒也快,她服了半个月后,此月便不甚疼了。此后,她也一直在按那方子用药。甚至如今,都还能背得下那个方子来……
念阮心间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如染风露,如浸寒水。
她已隐隐有了猜测,却是不愿置信。
“女郎,茅茨堂里有结果了。”
折枝的轻唤声将她从沉思中拉回,念阮回过神,夜色侵窗,灯烛辉煌,错金博山炉里的香已焚了大半,已然是亥时了。折枝拨开纷纭重遮的珠帘轻手轻脚地走近御榻,低声禀报道:“陛下废了汲郡公父子为庶人,圈禁在府,又在凌阴里赐了座大宅子给咱们道长,命人将咱们原先的屋子原封不动地搬过去住。”
他倒是有心。
念阮眼神微闪了闪,没问此事。柔荑撑着御榻要起来,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事:“今日山上,你为何要把那支簪子给三娘子戴上,引得陛下误会?”
折枝微一愣,一面扶她起来一面忸怩说道:“……奴知道不该擅作主张,可奴就是不喜欢三娘子……”
“女郎都不知道,三娘子平日里装得那样清高,目无下尘,方才奴替她更衣时,她眼睛都快落在您的衣裳上了,分明是觊觎您的凤位。”
这丫头竟还有些委屈。
念阮哭笑不得,纤指轻戳她额:“那你也不该拿我的东西去赏她,还叫陛下误会了。”
“就是要陛下误会啊。”折枝调皮地吐了吐舌,她从小陪伴念阮一道长大,两人之间主仆界限倒也不甚分明,“若不是陛下误会了,以女郎的心善,奴可真是担心您会同意三娘子以侍奉您为名留在宫里呢。”
“三娘子留在宫中不好么?”念阮轻说道,若有所思。
“当然不好。”
折枝替她把裘衣的系带系好,轻声说道:“女郎就是太心善了。三娘子分明是为陛下而来,奴只怕您着了她的道,只属于您一个人的夫婿不要,偏和她做什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唔。”念阮被说中心事,两睫低垂,含糊应了一声。折枝又道:“您也不能总是想着给陛下纳妃呀。”
“陛下就是喜欢您,只想和你在一起,您这样,多伤他的心啊。奴知道,您是怕外头那些大臣说您善妒,可这又不是您向陛下强求的,是陛下喜欢您主动不纳妃的,关他们什么事啊?依奴看,是他们自己想纳妾却不敢,才成天鼓动陛下纳妃。”
“说得你好像很懂男女之情似的。”念阮目露无奈,在她的搀扶下向书案走去。
“奴就是知道。”折枝扶她坐下,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她惯常看的《世说》给她,“奴还知道,您一定会搬出周礼来反驳奴之所言,什么雨露均沾啊。可那些礼制都是男人定的,若是女人定的,那可就不一定咯。”
“婢子说的都是真心话,奴只要女郎和陛下好好的。女郎好,奴才能好啊。日后也能嫁个如意郎君啊。”
折枝语若连珠,滔滔不绝,见她推开《世说》另取了一叠素纸,又会意地取了砚台,替她研墨。
念阮运笔,凭着记忆将那纸药方默写出来:枸杞子、鸡血藤、炒杜仲、薏仁、红花、桃仁、芒硝……折枝看得目露迷茫:“女郎,这是什么啊?您几时学了医?”
念阮不置可否,将药方递给她:“你把这药方再誊抄两份,一份送去请太医丞看看可有何不妥,一份送去中书省,请衡哥哥……请中书监带出宫,找个大夫瞧瞧。”
折枝见她脸色严肃,也知必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不敢大意,连夜誊抄了两份按她吩咐照做了。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太医丞那边的答复便传了回来,红花、桃仁、芒硝皆是寒凉之物,若是用来治疗气血瘀滞导致的痛经或许有效,但并不适合她的体质,若是长期服用,不仅有伤肌体,还可能造成不孕。
念阮纤手拈着那纸回复,如冰水没顶,寒气铺天盖地而来,充盈周身,冷寒彻骨。却仍是自欺欺人地存了丝希望:“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姬·工具人·恒:你有病?你压根没病!
念念:???
原77和76合并,此乃新章。作话就没改了,我觉得很合适2333药方我还要和我学中医的闺蜜商量下,后面可能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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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两日后, 苏衡那边的回复也递进来了,竟与太医丞的说法如出一辙。
折枝将回信带回来时,念阮正在式乾殿西殿后面的非鱼池边喂锦鲤。池边桃花打了新芽,空气中涌动着凛冽的春寒。她沉默着看罢, 秀手一顿, 那张薄薄的纸笺便落入水中, 激起浅浅的涟漪来,墨色如水纹化开。
有游鱼争先恐后地聚来, 又摇头摆尾地散去。她眼底的情绪也如纸页入水那般轻, 只眼睫微动了动,别过一枝初生的桃枝淡淡声启唇:“去请三娘子入宫吧,就说我病了,想请她入宫说会子话解解闷。”
“是。”
采芽不明个中就里, 应声便下去了。折枝嗫嚅着唇欲劝, 念阮却回过头来, 莞然一笑:“是忠是奸,总要试探试探才知,不是么?”
前世的事不能算到今生的令姒头上, 但如今的令姒会怎么做, 她一样很好奇。
中宫的使者赶到萧府之时, 令姒正在房间内临字。父亲萧朗事发,整座汲郡公府被羽林虎贲围堵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也飞不出。
外头正在发卖奴仆,哭声幽幽一片。令姒神情却还平和,身在窗前,手搦狼毫临一副念阮未出阁时的写给她的生贺祝词。
念阮学的是卫夫人,简短的几行, 百十余字,若芳树婉然,若芙蓉低昂,已被她拆开部首仔仔细细地临摹了数遍。
紫檀书案上临字的纸若白蝶栖息,令姒临得手腕有些酸痛,暂时搁下笔拾起一页来对照那纸贺词细细比对。
那字迹已有十之七八的相似,若不细看,便能以假乱真。但令姒却轻叹着摇了摇头,只学这百来个字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有更多念阮的笔墨来临摹。东院那边倒是有许多她未出阁时的笔墨,可如今自己却被关在屋中幽禁,无法取得……
要怎样才能够得到呢。
使者便是这时候到的,在门外宣读了皇后口谕。闻说皇后传召,令姒微征,一时竟难以置信。
“知道了。”强抑下心中的轩然大波,她把那些练习临摹的字稿皆投进了香炉里,又把原文书稿收好,匆匆妆饰了一番忐忑入宫。
念阮在寝殿召见的令姒,她躺在流苏帐里,秀发披散,面容微白,身上搭着床翡翠珠被,病殃殃的,看上去倒似真的病了。折枝同采芽两个正在喂她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药的苦涩无处不在,掩盖了博山炉里焚着的龙涎香。
殿中旃檀为床,红罗为帐,锦衾绣枕皆织龙凤。榻前更置着一尊及人高的珊瑚,枝丫上点缀着金玉珠饰。寝殿之中的华美自比那日道观中的临时行宫更甚,令姒坐在御榻前三尺来外的一方镶金饰玉的胡床上,自觉从头到脚皆冒着寒酸,十足的窘迫。
背脊却撑得笔直,她微微前倾身子,关怀问道:“皇后殿下可是凤体抱恙?”
“是啊。”念阮推开药碗,皱眉拿清水漱了口,像是拉家常一般与她闲话,“三姐姐知道的,我这体寒的毛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一到了冬日便手脚冰凉,若逢月事,更是宛如受刑。大夫们都说这是气血不足之故,可调养了这许多年……”
她脸上露出十足的痛苦之色,叹一口气:“也毫不见效。”
原来是经水不利。
皇后未出阁时便有这毛病,令姒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是故不曾怀疑,只眼波微闪了闪,在心间斟酌着如何应答。念阮又艳羡地瞧着她:“有时候我倒真的很羡慕三姊姊有个健康的身体,能少受这许多苦。不知三姊姊是如何调养的呢?”
“我们这些低贱之人哪有什么调养之法。”
令姒平淡迎着她视线,恬淡地笑了一下,“不过是皮糙肉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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