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初依旧抿着唇,不肯出声。
宁舒皱着眉,丁浩初不是会惹事的人, 他每天都在学习, 连班级活动都很少参加, 觉得浪费时间。
宁舒把丁浩初带到一旁,小声对他说:“你告诉老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如果是被人欺负,老师和学校不会不管你的。”
丁浩初低着头不吭声。
宁舒:“是不是打你的人威胁你,不让你说?”
丁浩初摇了下头。
宁舒只好说道:“老师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丁浩初不肯:“一点小伤,不用了。”说完背起书包就要走。
宁舒:“左边脸都被打肿了, 还说是小伤?”他没戴眼镜,近视快一千度的人不戴眼镜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丁浩初不是个粗心马虎的人,不可能忘了戴,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的眼镜没法戴了,被人打碎了,还没来得及配新的。
宁舒抓起丁浩初的胳膊,看了看他的手和手腕,没有伤,他没还手。
“哎哎哎,哪个班的,迟到了,”保安大叔站在校门口,对从外面走过来两个学生说道,“过来记一下名字。”
“高三,一班,蒋航宇。”
“六班,谢成成。”
方瀚宇和任子昂也没想到宁舒会在大门口这边,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在教室后门偷窥吗。
宁舒把这两人喊了过来:“蒋航宇,谢成成,过来。”
方瀚宇和任子昂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宁老师。”
宁舒生气地看了看这两人:“什么时候改的名?”
方瀚宇背了下书包,没吭声。
宁舒:“为什么迟到?”
方瀚宇解释道:“我们去书店了。”
宁舒打量了他一下:“买了什么书?”
任子昂答道:“打算买几本参考书,不知道买什么样的,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宁舒:“参考书?”
这两人连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不完,还去买参考书,虽然很意外,但她愿意相信他们。
宁舒:“想买哪个科目的,可以问问科任老师。”
方瀚宇笑了笑:“谢谢宁老师。”
宁舒:“谢我干什么?”这两个小孩突然这么灿烂,她有点不太适应。
她叮嘱了他们几句:“以后注意时间,就算买参考书,也不能耽误上课,进去吧。”
任子昂看见站在一旁的丁浩初,忍不住笑出声,语气难掩幸灾乐祸:“呦,生物课代表怎么被人打了?”
“成绩好的人竟然也会挨打吗,别是坏事做多了,遭到报应了吧。”
方瀚宇拽了下任子昂的胳膊,低声道:“走了。”
丁浩初攥了下自己的拳头,狠狠咬了咬牙。
他突然笑了一下,眼神冷厉:“宁老师,你不是问谁打的我吗,就是方瀚宇和任子昂,他们记恨我举报他们安装摄像头。”
任子昂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丁浩初:“你他妈再说一遍,谁打的你。”
说完还要往前,被方瀚宇拦住了。
宁舒把丁浩初拉到一边,挡了下他,气愤地对任子昂说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当学校是你家吗。”
方瀚宇走到丁浩初面前,不屑地看着他:“诬陷别人很好玩吗,举报别人很好玩吗。”
宁舒以为方瀚宇比任子昂稳重一些,没想到他一拳头直接砸到了丁浩初的肩膀上,把他整个人打倒在地上。
丁浩初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打疼了的肩膀,眼里充斥着埋怨和戾气:“宁老师,你刚才可都看见了,方瀚宇打人。”
方瀚宇和任子昂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丁浩初的话,好像他说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一同转头看着宁舒,等她说话。
旁边不断有学生经过,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校门外面有几个家长探着头往这边看。
宁舒气得脑袋都要炸了,不知道这些学生为什么这么不省心,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别站在这丢人了,去我办公室说去!”
方瀚宇站着没动,声音突然变低:“宁老师,您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宁舒刚才亲眼看见方瀚宇打了丁浩初,还在气头上,语气并不和善:“你倒是给我一个信任你们的理由。”
丁浩初撇了下嘴,冷笑一声:“成绩那么差,次次拖班级后腿,上课违反纪律,影响别人学习,害得别人成绩下降。”
他最近两次的数学和英语测验都没考好,按照正常考试分数换算,肯定会滑出年级前十。
任子昂指了指丁浩初:“你他妈闭上你的臭嘴。”
方瀚宇抬着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我们没打他。”
宁舒:“丁浩初难道还能诬陷你们不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任子昂吼完丁浩初,对宁舒说话声音却很低:“宁老师,您也认为是我们打的,对吗?”
宁舒皱着眉没说话,具体怎么样肯定还要调查,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方瀚宇和任子昂不占理。
任子昂拽了下方瀚宇的胳膊,声音似乎有些无力:“走吧,回班。”
宁舒生气地叫住他们:“丁浩初被打的事还没搞清楚,回什么班,去办公室。”
任子昂没回头,声音更低了:“不用查了,是我们打的。”说完和方瀚宇一同往教学楼走去。
他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钢笔丢了,就因为他当时成绩不好,人又调皮,是那天最后一个离校的,他们就怀疑是他干的,连老师都不相信他,公开批评叫家长。
他努力解释,没有人信他,反而说他满嘴谎言,犯了错还不承认。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跟他玩了,他每天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连体育活动课都没人愿意让他参与小组活动。
他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一直被孤立到小学毕业。他过了一个羞愤又孤独的童年,到了初中才好一些,阴影却无时不在。
宁舒回到班里,又找了方瀚宇和任子昂出来谈话。
丁浩初去了校领导办公室,把自己被打的事说了出来。
方瀚宇在校门口打丁浩初的那一下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了,本人也认了下来。
很快,学校就方瀚宇私自安装摄像头的处分通告就下来了,记大过。
对于方瀚宇和任子昂报复、殴打同学一事,给予警告处分。
从这天开始,方瀚宇和任子昂再也没迟到过,他们像以前一样不爱学习,却不再在自习课上打牌或者讲话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或者偷偷玩手机。
他们的成绩本来就不好,早就放弃高考了。
他们经常在一起策划高考之后干什么,去哪儿打工,需要带上多少钱才够。话题已经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
他们人在校园,却已经游离在校园生活之外。
以前宁舒在讲台上说一句话,方瀚宇能在下面接三句,跟任子昂一唱一和的。
现在他们连作业都懒得应付了,问就是不会做,做不出来,再问就不说话了,不会像以前一样跟老师顶嘴,找各种千篇一律或滑稽可笑的借口替自己狡辩。
郭老师批好卷子,抬头看了看走出办公室的方瀚宇,对宁舒说道:“那孩子怎么了,以前多有活力啊。”
一株向日葵,长歪了其实不要紧。一旦失去颜色,不再灿烂,跟死亡没什么区别。宁舒拿起桌上学校下发的文件,起身去了班里。
午后休息时间,宁舒走到班级门口,老远就听见男孩们玩闹的声音。
一个人倒在地上,好几个人开始往那个人身上趴,一层一层叠起来,嗷嗷嗷地鬼叫。他们永远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幼稚却也充满活力。
宁舒站在教室门口,往后排看了一眼。
谢成成站在方瀚宇桌边,像是在邀请他出去玩,但方瀚宇没去,谢成成看他最近心情不好,安慰道:“老方,子昂兄,我跟你们说,学校的处分其实没什么的,基本上毕业之前不再犯事,都会被取消,一点都不影响考大学。”
方瀚宇抬了下头:“我们又不读大学。”
谢成成无法理解:“上次去你家玩,你不是跟你爸妈说要考东篱工程大学的吗。”
方瀚宇没再说话,把谢成成赶走,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宁舒走进教室:“班长去叫一下人。”
班长起身到门口喊了声:“玩叠叠乐的,进教室了,宁老师来了。”
等人到齐,宁舒看了一眼教室:“今天已经12月6号了,距离……”
她看见下面已经有些学生不耐烦了,大约以为她又要说高考。
“距离元旦晚会只剩下25天了,”宁舒继续说道,“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参加元旦晚会了,不管是有才艺的,还是没才艺的,都请大家好好准备,踊跃报名。”
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呼,太好了,又能光明正大地放松一下了。
宁老师竟然肯放他们尽情地玩,让人挺意外的。
宁舒补充道:“当然,不能影响学习。”
这句话并不影响学生们对于元旦晚会的期待和热情,已经有人开始讨论怎么玩了,就是没几个人愿意报名参加节目,除了个别班级活动积极分子。
谢成成转过头,喊了方瀚宇一声:“老方,咱俩说个相声呗。”
方瀚宇没理他。
宁舒看了过去:“方瀚宇,你吉他弹得挺好的,不考虑报个名吗?”
方瀚宇:“不了。”声音没什么情绪。
宁舒又看了看任子昂:“任子昂,你唱歌是不是挺好听的?”
任子昂:“我五音不全。”
宁舒十分失落,却对此毫无办法,只好对学生们说道:“有要报名的找一下班长。”
她走出教室,遇上隔壁五班的班主任。
五班班主任问宁舒:“宁老师打算报个什么节目?”
宁舒:“我就算了,一不能跳二不能唱的。”
五班班主任:“你书法好啊,可以表演写字,我在网上见过,把画面投到大屏幕上,稍微加一点特效,效果特别好。”
宁舒:“算了吧。”她本身就是个低调的人,不爱凑那种热闹。
她突然想到了严乔,他唱歌很好听,不知道会不会报名参加。
宁舒路过操场,抬腿踢掉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觉得不过瘾,又把那块小石子捡了起来,在上面写上严乔的名字,一边走一边踢。
最近几天他越来越奇怪了,不再陪她吃午饭和晚饭,一到饭点就见不到人,问干什么去了,打死都不说。
好像说出来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今天是星期六,没有晚自习,第二天也不用上课,下午一放学宁舒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她穿着一套从学生那借来的冬季校服,戴着帽子和围巾,蒙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是她跟着陶主任抓早恋抓出来的经验,武装成这样肯定不会被发现。
她想看看他最近每天都在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躲着她干什么。如果让她看到他在别的女人吃饭逛街,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宁舒远远看见严乔跟体育组组长一块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宁舒:“……”乔妹跟一个已婚男人好上了?
当然不可能。
她看见严乔和体育组组长在校门口分开,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宁舒把围巾往上面拉了拉,混在一群放了学的学生中间,远远跟在严乔身后。
她知道他这个人对危险的感知力强,没敢跟太近,好几次差点跟丢。
严乔没往天堂街去,出了校门左转去了不远处的另一个街道。
那条街上有一所小学,开了不少兴趣班,少儿的成人的都有,舞蹈、美术、书法等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文化课辅导机构。
很多放了学的小朋友被家长带进各种兴趣班。
宁舒看见严乔进了一家书法培训机构,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前台小姐微笑着招待了宁舒:“我们这儿有书法大师班和基础班,针对不同年龄人群,大人小孩都能上。”
前台小姐看了看宁舒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看她的脸:“你是一中的吗,是自己来的,还是家长带过来的?”
“家长带过来的,刚才进去的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的是我……”宁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哥哥。”
前台小姐笑了笑:“他在二楼第二间书法室。”
宁舒:“谢谢。”
她正要上楼,前台小姐叫住她:“小妹妹。”
宁舒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皱了下眉:“怎么了?”
前台小姐从自己的零食抽屉里拿出来一盒巧克力递了过去,脸红了一下说道:“姐姐请你吃巧克力,你把你哥哥的微信号告诉姐姐好不好?”
宁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不好,不给。”
前台小姐还想说什么,被宁舒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有女朋友了。”
前台小姐心想,这小妹妹脾气还挺大,一看就被她哥哥惯坏了。
宁舒找到严乔上课的那间教室,门口坐着好几个人,手上拿着小学生的书包,正在低头玩手机,看起来在等他们的孩子下课。
宁舒往书法教室里看了看,严乔坐在最后一排。
桌椅对他来说有点小,他整个身体显得有些蜷缩,换了张椅子才勉强把坐姿调整好。
他的同班同学是几个八岁左右的小孩
他在跟他们一块上书法课。
书法老师是个年轻的女人,很有教学经验,亲和力很强:“请小朋友们发动小脑袋好好想想,这个‘国’字是什么结构,第六笔是什么,第一个答对的小朋友奖励贴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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