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下班后,江柳烟开车载老妈去县人民医院,江崇礼在家看乔晨和乔曦。
邱含翠给妹妹煲了鸡汤,带只小电锅到病房给她做鸡汤面。
邱燕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老公孩子都瞒着她,说肺部有炎症来医院住院输液。放疗时就骗她说脑后勺的肿瘤是良性的,用射线照几次才能消掉。
早间许子慕托人给邱燕转了双人病房,又安排县医院最知名的肿瘤专家做她的主治医师。说是双人病房,另外那张床并不收人,夜里姨夫陪房时可以睡上面。
是以邱含翠母女俩一到,小姨就说多亏她们在医院有认识的人,医生对她态度好得不得了,做检查时专门有个小护士陪着忙前忙后。
“头一回在医院里当大爷。”
江柳烟给电锅通上电,说:“小姨无论如何得多吃点,小时候总吃您做的饭,今晚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邱燕靠在床头呵呵地笑:“你妈宠着你,上大学前都没舍得让你上一回灶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学不会烧饭呢。”
说着她咳了两声,继续道:“这次生病倒是值得,能吃到我外甥女做的鸡汤面。”
江柳烟背对她站着,眼泪簌簌地顺着脸颊滑落。
见邱含翠眼眶泛红,周婷婷哑着嗓子说:“妈,我陪大姨去趟洗手间。”
邱燕和江柳烟都属于偏瘦的体型,生病后胃口更加不好。这碗面江柳烟是硬撑着煮好的,吹凉了才端到小姨面前,勉强挤出个笑脸;‘您吃吃看,比不比得上我妈的手艺。’
邱燕尝完第一口就夸好,“外甥女亲手做的,汤我也得喝得一滴不剩才行。”
姨夫周哲和儿子女儿被邱含翠打发去医院食堂吃晚饭,她们母女留下来陪邱燕。
因为江柳烟在,聊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
小姨怀女儿周婷婷时,亲戚送了张粉色儿童床,那会儿江柳烟已经六岁了,非要爬儿童床里睡觉。
江柳烟说,她还记得那张小床蚊帐也是粉色的,上面绣着蓝色的星星和黄月亮。每回她躺在里面,都幻想自己是被遗落在民间的公主。
“你上初中后,性格和小时候不一样。小时候是话痨,长大了变得不爱说话,婷婷和亮亮都怕你。”
“为什么啊?我又没训过他们。”
“他俩说你像你妈,不怒自威,有老师的派头。”
喝完热汤,邱燕出了一脑门的虚汗。江柳烟抽纸巾替她仔细擦干,“那他们应该更怕我妈。”
“怕啊,你是不知道,以前说带他俩到大姨家玩,又想来又害怕,都能吓得哆嗦。”
母女俩在病房呆到快八点,还是邱燕催她们才走的。
途中江柳烟问老妈,“您觉得我小姨是真不清楚实情,还是怕我们担心才装糊涂?”
邱含翠说她也摸不准,就当你小姨不清楚吧,如果她装糊涂,我们也装糊涂。
“人生本来就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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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ter 43
得知江柳烟小姨生病的消息, 曹培培趁午休时间来她办公室楼下,捎带好多营养品。
“我就不去医院凑热闹了,他们一家子心情肯定都不好。你也要多宽慰宽慰邱姨, 别因为妹妹生病, 把自个儿身体熬坏了。”
江柳烟请曹培培到附近的奶茶店坐下聊, 正好趁此机会向她请辞:“英语培训班我恐怕没法继续带, 我妈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有人跟她轮换着要好点。”
曹培培表示理解, “原本你去培训中心就是屈才,我跟老黄说, 让他把你这个月工资结清。”
江柳烟哪好意思要工资,拢共没去几次,还不够麻烦人家的。曹培培坚持要给:“是你的劳动所得干嘛不要?再说你不要也便宜不到我头上。”
听她话里话外似乎对黄建国仍有怨气,江柳烟关切地问:“你们两口子又吵架了?”
“没有,我同他如今各玩各的。”
夫妻过到这份上, 即便不离婚也好不到哪儿去。江柳烟好言好语地劝她:“家庭环境很重要, 总是冷战对孩子成长也有影响。你不是打定主意要和黄建国过一辈子吗?对他态度软点,他心情好你也舒坦……”
曹培培打断江柳烟的话,“凑合着过已经够给他面子, 我见到他那张虚伪的脸就觉得恶心。之前跟你提过教体育的小鲜肉老师记得吗?”
江柳烟睁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真去泡小鲜肉了吧?”
“偶尔约着吃吃饭唱唱歌,让自己高兴高兴,没有进一步发展。”曹培培自嘲地笑笑,“别说, 小帅哥比老男人可有趣多了, 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江柳烟心知,她有责任劝好友迷途知返,照这样下去, 指不定哪天那个四口之家就散了。
可曹培培会不明白吗?苦苦挣扎的日子江柳烟不是没经历过,她应该早就在心里设想过各种可能。
“如果哪天真跟老黄分了,你会不会后悔?”
曹培培定定地望着江柳烟,似是企图从她身上寻找答案,“你呢,你和老公离婚,后悔了吗?”
江柳烟不敢回答,怕给闺蜜错误的指引。她俩情况不尽相同,乔燃出轨证据确凿,田琳琳差点就成了第二任乔夫人。
而黄建国和培训班女老师的一切,不过是曹培培从别处听来的,或是出自她的第六感,存在冤枉对方的可能。
另外,江柳烟父母健在,可以帮她带孩子,经济方面也能给予支持。
曹培培母亲早几年因胰腺癌去世,没多久父亲再娶,她与老父闹得十分不愉快,几乎断绝父女关系,娘家那边可以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以曹培培对两个儿子的态度,绝不会不要他们,两个都抢过来也有可能。凭她四千多的月工资,即便在县城里也过不上多宽裕的日子。
曹培培倒是想得开,端起奶茶同江柳烟碰杯:“愁眉苦脸的没必要,且过一天是一天呗。你小姨夫妻恩爱都不幸染上绝症,我成天压抑憋屈,把自己作出病来可怎么办?”
江柳烟仍劝她和黄建国开诚布公地谈谈,“世间坏男人很多,好男人也不是没有。如果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那位女老师交往过,你就再信他一次。”
曹培培不置可否,“再说吧,最近没心情。”
分别前,曹培培突然想起来问江柳烟,“瞧你气色不错,是不是恋爱了?”
“就上回跟我表白的那个,我们刚在一起。”
朋友正被婚姻折磨得死去活来,江柳烟不好讲太多,显得自己太没心没肺。
曹培培却真心替她感到高兴,“哪天得空约出来见见。邱姨把我当干女儿,咱俩就是干姐妹,他想娶你得先过我这关。”
江柳烟说必须的,“周末让他抽空请你吃饭。”
这日下班,江柳烟把两个女儿也带到病房去。
小姨见到乔晨和乔曦特别开心,一个劲儿要婷婷给她们削水果、拿零食。
乔晨惯常嘴甜,拉着姨姥姥的手说你一定要好好养病,等十一天凉快了和我们一道去迪士尼乐园玩。
小豆丁冰雪可爱,邱燕故意逗她,“乐园门票太贵,听说要好几百块,姨姥姥没钱买怎么办?”
“让我妈妈给你买,我妈妈有钱。”
“我妈妈去过好多国家,外国人讲话她都听得懂。”
江柳烟让女儿们别瞎吹嘘,“你们给姨姥姥表演个节目吧,她心情好就能早点把病毒打败。”
乔晨跑过去拉住乔曦的手,“我和妹妹唱首歌给姨姥姥听。”
病房里充满欢声笑语,江柳烟把表弟叫到门廊里,塞给他两万块钱:“给小姨多买点好吃的补补,有困难记得跟姐说。”
周亮不好意思接,江柳烟劝他:“不是给你花的,是我给小姨的一片孝心。”
周亮把钱塞到随身包包里,说:“妈有农村合作医保,报销比例不低,目前用的都是县里能买到最好的药。”
自打邱燕确诊癌症晚期,父亲和姐姐成天逼着周亮相亲,旨在替邱燕了却一桩心愿。
可母亲躺病床上每况愈下,周亮哪有那份谈情说爱的心思?他才二十一岁,若考上大学的话,现在都还没毕业。
父子俩昨夜大吵一架,姐姐周婷婷不问缘由就怪他不孝,“妈都这样了,爸心理压力多大你知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无人理解周亮,若非实在憋闷得厉害,他断然不会向表姐诉苦:“姐我太累了,我怕到最后妈好不了,他们会说都是因为我……”
老辈人的想法改变不了,永远都在替儿女操心。江柳烟宽慰他:“怎么会怪到你头上?大家都晓得是因为生病啊。回头让我妈劝劝你爸,什么年代还搞冲喜那一套。”
周亮似乎松了口气,短短数日,小伙子憔悴不少,夜里和父亲轮流换班,黑眼圈都变明显了。
江柳烟又说:“亮亮,你长大了,得当得起你们家的主心骨,遇事同姨夫商量着来,别总吵架。”
“在这种时候,自家人都不能互相开解,外人更帮不上忙对不对?”
周亮哽咽着说:“姐,我特后悔以前没好好学习,如今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妈要不是看我在外头接零工辛苦,非在家给我做饭,也不至于拖到没法治……”
周亮初中毕业时成绩挺好,是他自己不乐意读高中,非跑外地给人当学徒。回乡后和朋友合伙给新房装铝合金门窗、封闭式淋浴间等。
其实有门手艺加身,赚的钱并不少。肯吃苦的话,甚至比某些坐办公室拿死工资的大学生好。
但小地方的姑娘们相亲,首选公务员、教师那些铁饭碗,周亮性格内向,不会讲好听话哄人,媒婆介绍几个姑娘都没瞧上他。
江柳烟说工作的事姐帮你解决,我们老板搞房地产开发,人脉很广,你啥都别想安心陪着你妈,钱以后有的是机会赚。
“等你有房有车事业有成,何愁娶不到媳妇?”
次日上班,江柳烟找机会跟万磊提了一嘴自家表弟的情况,万磊呵呵笑道:“你真是揣着金矿出门讨……”
讨饭太难听,他及时截住话头,“这事得找许总啊,当初玉溪公馆的装修工程全是他承包的,认识一堆搞装修卖建材的老板。”
不知怎的,江柳烟第一反应是找万磊而不是许子慕。或许潜意识里,她不愿让许子慕认为,傍上他这位老板后,自己事事都依赖他。
万磊听了江柳烟的话,说江秘书你真是不了解男人的心理,替女朋友解决实际问题是男人能力的体现,“他才不会嫌麻烦,高兴都来不及。”
见江柳烟仍在犹豫,万磊爽快地改口答应:“算了,我还欠你个天大的人情没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只要你表弟手艺达标,以后保证他活多到做不完。”
万磊这人,工作起来专注又拼命,一出办公室就没个正形。转天约许子慕到茶楼打牌,故意当着他的面打电话。
“我秘书……不是那个亲戚,她生完二胎回家带孩子去了。现在这位姓江,是名牌大学高材生,不久前还救过我的命,她表弟在县里做点小工程,想请你帮忙介绍活儿……”
“不急不急,等哪天你让他现场弄个成品给你看看。对嘛,跟谁合作不是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许子慕淡定地摸牌,对万磊的话充耳不闻。
万磊偏贱兮兮地来招惹他:“许哥,你和江秘书究竟是不是谈着呢?她放着你这位大老板不找,舍近求远来找我,莫非觉得我比你更靠谱?”
范鹏忙跟着煽风点火:“估计许哥在江秘书眼中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男人,那自然没你这地产公司老总靠谱。”
许子慕甩掉张废牌,说你们闲得蛋疼跑我这挑拨离间?我与她情比金坚,你们把嘴皮子磨破都拆不散。
“继续羡慕妒忌恨去吧。”
其余三人表示,牙都快被他酸倒了。
凌晨从茶楼出来驱车回家,许老板卸下伪装,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还是她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居然宁愿拜托万磊都不跟我说!
这段时间江柳烟马不停蹄地忙,下班后不是去医院探望小姨,就是在家带两个女儿。一晃眼他们好几天没见面了,许子慕有心喊她出来又怕打扰她休息。
停好车,他坐里面试着给江柳烟发条讯息,问她睡了没有。
江柳烟回复:“还没睡,在看资料学习。”
许子慕瞬间忘记自己为什么联系她,训小孩似的训人:“又不要参加高考,怎么天天熬夜?”
“你不也是,少五十步笑百步。”
自知斗嘴占不了便宜的许老二只得转移话题:“没事的话出来坐会,我刚回来,在巷子口没下车。”
江柳烟让他稍等几分钟,她换件衣服就来。“咱俩怎么跟古时候的小姐和书生似的,总在半夜偷偷碰面?”
许子慕说你不是小姐,你是个美貌小妇人。
江柳烟怒回:“讨打啊你!”
江柳烟沿着长长的窄巷跑过来,轻车熟路地坐进副驾驶位。她穿件修身款连衣裙,纤腰盈盈一握,还喷了些香水,味道淡雅宜人。
“这么晚才回来,忙什么呢?”
“陪朋友打牌,挨你们万总好一通嘲笑。”
“啊,他干嘛笑你?”
许子慕撇撇嘴,“你做的事,自己不清楚?”
江柳烟暗中埋怨万磊多嘴,“那个呀,小事一桩,何劳许总大驾?你小弟都能搞定。”
迷魂汤没奏效,许老板仍旧不高兴,盯着江柳烟表情严肃地说:“我不愿意从朋友口中听到这些,女朋友遇上麻烦不告诉我,却去找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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