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善怎么样了?”
卫若谦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卫婵沅身上,“夜里风凉,都怪我,动静闹的大了,打扰了小妹休息,幸而爹爹有公务,没回府,否则又要说我没照顾好你了。”
“我是问秦善如何了?”
卫若谦皱皱眉,“不太好。”
不太好?会死吗?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涌上心头,若秦善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间接害死他的人,是她阻止二哥的,她明明知道浔州危险,却没有竭力阻止秦善。
“小妹,你别担心。”卫若书拦了拦她的肩膀,“阿善吉人自有天相,郎中现在都没出来,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卫婵沅点点头,不说话。
三个人一直等到天亮,郎中终于从房中出来,擦着额头的汗珠说道:“郎君虽失血过多,但都是外伤,不过切不可大意,需注意伤口将养。”
送走了郎中,卫婵沅来到秦善床边,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男子,内心又是一阵悔意划过。
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汤药,一口一口亲自给秦善喂。
“小妹,你熬了一夜,先去休息吧,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做就行了。”卫若谦有些心疼,但同时也害怕小妹真的对秦善存了什么心思。
“没事,大哥,我不困。”
卫若书使了个眼色将卫若谦拉到房门外,“大哥,你难道看不出来,阿沅对秦善格外关心吗?”
“当然看出来了,若书你难道不知道秦善是什么身份?”
“我当然知道,可是感情的事难道讲的不是两情相悦?”
“可是阿善不一样,爹爹将他带进府,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不要再把阿沅牵扯进去了。”
卫若书摇摇头,“你不说我不说爹爹不说还有谁知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认为这次阿善去浔州只是偶然吗?以我多年断案经验,这乃是有意为之。”
卫若谦猜得没错,秦善来到浔州一开始打听,就发现自己被盯上了,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有人要用这个方法引自己上钩,隐瞒身份这么多年,决不能让人发现。
他立刻乔装成了异域人士,继续按照线索找人。不是他不要命,而是这么多年才让他找到一点当年的线索,是万万不能放弃的,结果在查找的过程中却发现了浔州溧河水患赈灾银两似有人从中作假。
不料在查探时,被人发现,一路追杀至郊外芦苇地,幸而芦苇丛高,他隐藏在其中才勉强躲过一劫。
强撑着来到卫府,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中的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人的脸庞。
那人趴在他的床边,双眸闭着,睫毛在光线照耀下根根分明,白皙的脸庞,有几缕发丝搭在唇边,他小心翼翼拨开她嘴角的发丝。
女子似乎感到了触碰,朦胧着睁开眼睛,怔了一下,就高兴的喊道:“阿善兄长,你终于醒了。”
秦善虚弱的笑笑:“阿沅,多亏了你我才能活着。”
从芦苇地逃出来,包袱也不见了,幸亏他贴身穿着卫婵沅缝制的亵衣,里面的金叶子让他雇了马车这才能顺利回了卫府。
“那锦囊你看了吗?”
“看了。”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打开了锦囊,上面写着:千万不要管赈灾银两之事。
“打开的晚了,可是阿沅,即使我提前看到,恐怕该做的还是要去做的。”
卫婵沅摇摇头,“怪不得你和我二哥是好友,你们两人果然是一样的。”
“不过,阿沅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发生水患朝廷必定拨款赈灾,银子多了,也就不太平了。”
秦善点点头,看着卫婵沅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阿沅是小女子,没想到看待事情如此独到。”
“哪里哪里,阿善兄长谬赞了。”她哪里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不过是前世经历过罢了。
“阿沅,你脸色看着憔悴,是不是因为照顾我……”
说着,秦善就抬手去触碰卫婵沅的脸颊。
卫婵沅慌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一大步:“不是!”没等秦善话说完,卫婵沅就打断了他,自己仅是对他心存愧疚,并无其他超越兄妹的感情,万不能让他误会了什么。这一世她只想保爹爹哥哥性命无虞,不敢再做他想。
“我今早才来的,阿善兄长,我去喊郎中来。”
说完径直出了房间。
秦善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久才缓缓放下。
许是伤势实在过重,郎中什么时候来的他并不知道就又昏睡了过去。
卫家三兄妹和郎中叹着气从房中出来后,卫府房顶上盯梢的人也即刻动身了。
陈逾白坐在书房,思索今日早朝之事。
名姝宴前,他重新开始上朝,经过一个多月的蛰伏,是应该走到明面上来了,否则倒让三皇子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除了思虑如何应对三皇子,也得调整自己可用的势力。
养母容贵妃是原首辅之女,在年纪尚小时首辅病重而亡,母亲也一并过世,并没有留下什么兄弟姐妹可倚仗,那时容贵妃未及金钗之年,寄养在姨母薛家,自此薛家变成了母家,表弟青阳侯薛保贤成了她的倚仗。
虽说容贵妃平日里对自己尚好,也在关皇后针对他时奋力保他。不过他心中深知,容贵妃对他的好,不过因未能诞下一儿半女,是她用来巩固权力地位的棋子罢了。
而青阳候之女薛玲玉自小爱慕于他,他是知道的,此次名姝宴,容贵妃有意让其成为太子妃,他也不能不从。
陈逾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笔尖轻落,圈出了“薛家”,略带思考后随即划掉了。
薛家,不可信但可用。
现在心中唯一可信任的世家,恐怕也就是生母的母家镇国公府。
他想起闵行舟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如此聪慧的人竟全然对政事不感兴趣,倒是很喜欢经商,他也是无法逼迫。
想到闵行舟就想起了那天在逸江畔发生的事,不由的叹一口气,重生而来的所有事,拉拢段暄、安排娄汐月都展开的很顺利,唯独阿沅让他心生无力。
似乎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剩下让卫家不要走到自己对立面了。
早朝时三皇子陈逾行所说的浔州溧河水患之事,算算时间,离浔州溧河贪腐案发生不远了,前世这个案件就一直没有查清楚,这一世,他一定要弄明白。
即使此次卫若书没有牵扯其中,但作为晟国的储君,将祸国殃民之人抓出来也是应当。
“来人。”
常禄近前,“殿下有何吩咐?”
“把何侍卫找来。”
“是。”
何六安一进来,陈逾白就让他关上了书房门,走到近前,小声吩咐:“六安,你亲自去一趟浔州,好好盯着朝廷下拨的赈灾银两,若是发现异样,先行汇报,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
何六安这一月在陈逾白身边伺候的心惊胆颤,只因自己不过是小小的东宫守门侍卫,什么功绩也没立,就突然得到了太子殿下亲自提拔,一跃成为近身护卫,而且太子殿下对他格外信任,当真让他有点诚惶诚恐了。
但陈逾白用何六安却用的十分放心,此人在前世夺位后期显示出了他的才能和忠心,既然重生而来,这样的人才岂能白白浪费三年。
何六安刚要出书房,陈逾白突然故作随意问道:“近两日卫府有什么动静?”
这一问倒把何六安问住了,这一月以来监视卫府,他大多将情况先说给常禄,然后由常禄禀告给陈逾白,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怕自己说错什么,惹恼了殿下。
刚进门前就把昨夜秦善受伤,卫家娘子彻夜照顾的事情说了,谁料常禄听了后,神情为难,他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所以现在太子殿下直接问话,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
陈逾白见何六安吞吞吐吐,心中紧张起来,“说!”
“昨夜,卫尚书养子秦善受了重伤,卫小娘子……”何六安抬头看了一眼陈逾白的神情,他说秦善受伤,太子面不改色,但一说到卫小娘子,太子脸色立刻一变。
这让他不得不琢磨如何用词,“卫小娘子衣不解带,不,就是一整夜没睡,不不,就是大概照顾了一下秦善。”
衣不解带,整夜未眠,还能是大概照顾了一下?
何六安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也太不会说话了,琢磨来琢磨去,怎么就冒出这么个衣不解带的词来。
陈逾白听完背着身子半晌没说话。
何六安等得很是不安,他既不敢多说也不敢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何六安:伴君如伴虎,我太难了……
第15章 争辩
过了许久,他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六安,你明早启程,今晚……去把名姝宴上卫家娘子的画像取来。退下吧。”
舒了一口气,何六安退了出来,见常禄等在门口,上前说道:“常公公,太子对卫家娘子……”
常禄一听就明白了:“刚才殿下问你卫府的事了?你如何说的?”
“就,照实说的。”
看了一眼书房,常禄把何六安拉到一边,“我知道太子对你格外信任,但你需知道,太子中意卫家小娘子这件事除了你我,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刚才他也看出来了,现在又亲耳听到常禄说,何六安明确的知道了卫家娘子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也清楚现在朝堂的局势,点点头:“放心吧。”
何六安走后,常禄摇摇头,他是真的没想明白,一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忽然就对卫家娘子爱慕不已。不过,他早就觉得卫家娘子了和自家太子最配了,关于此事,他十分赞同。
“常禄。”
正想着,就听见陈逾白喊他。
“殿下。”
“准备车架,明日一早去趟黄粱寺。”
上月十五法会,陈逾白一时冲动撕了卫若书的衣袍,想他一个如此克制的人,怎么那天就突然失了分寸,现在想来实属不该。那日他心绪不稳,对无言法师所说“天予之,不解其意,必受其咎,若解其意而弃之,倍责。”并未详参,匆匆离去。刚突然想起,自觉无言法师话中似有深意,遂打算再去一趟问个究竟。
一夜睡的十分不踏实,天快亮时,何六安送来了画像,并辞行。
他打开画像,看着上面的女子,心中似喜似悲,喜的是重生而来她还活着,悲的是女子对他的爱慕全消。
“常禄,车架可准备好了?”
“殿下,已备好。”
陈逾白把画像交给常禄,“挂在内殿暗室。今日你不用跟我前去,六安去了浔州,卫府那边我不放心,你要多留意。”
“是。”
陈逾白换上常服,来到了黄粱寺。这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前来礼佛的人很少,知客僧见来人颇有气度,也有些眼熟,想着是曾经来过的权贵。
“施主是礼佛纳福还是求签?”
“都不是,此番特意前来见无言大师。”
知客僧不敢擅自做主,说道:“施主请在佛堂稍候,容小僧通禀。”
陈逾白跨进佛堂,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竟然有些感慨万千,前世他不信命,一直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他棋局布得好,运筹帷幄,就能得自己所得,成自己所愿,却不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终了一切都背道而驰。
重生而来,他不得不重新思量,不论是皇位还是阿沅都不允许有丝毫差池。
“施主,主持请您禅房一叙。”
知客僧将陈逾白引进禅房就退下了。
无言大师看着陈逾白笑笑,示意他落座,“这新茶是前几日方才摘的,由寺中僧人亲手炒制,太子殿下不妨尝一尝。”
虽然来的时候急躁了些,但此时的陈逾白却淡然的很,上一世为储为君良久,和臣子角力,与世家周旋,心性早已磨练出来,他本是个冷静理智之人,若不是痛失所爱,怎会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拿起桌上茶,品了一口,“好茶。”
放下茶杯,陈逾白抬头看着无言,“大师博古通今,想必你已知我为何前来。”
“老衲之前所言太子可有参悟?”
“并未,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无言放下手中佛珠,看向陈逾白:“天予之时间回溯,其中深意施主可知?因你一人之情,历史轨迹有变,百万余人身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悯之,尔焉能重蹈覆辙?”
这话说的有些语重心长,却把他说懵了:“大师可否明示,改变了什么轨迹?我自问前世在位虽短,但勤政为民,无杀戮,纳贤士,尊忠良,何以让百万余人身死?”
“哎。”无言摇摇头,这两人都不知自己死后,有多少人因此而变了命数,前世本是无情无爱一心为权的帝王,突而生变,天机难泄,他又该如何说明。
“你本执政数十载,却因女子身死而不理政务,不察不问,反叛者才有可趁之机,继位者暴|政灭国,至百万余人身死,难道不是你之过?”
陈逾白突然明白过来,看来他的三弟并不是一个好帝王,他起身大笑:“非吾之过,暴|政者之过尔!”
“暴|政者唯你克之!”
“若有负所望呢?”
“倍责!”
“如何倍责?”
“天意难测,但比死更怖。”
比死更怖吗?陈逾白一下子就想到了阿沅,他缓缓坐下,整个人柔软起来,似是带着乞求,“我只想要她平安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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