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富有节奏,如他这个人,方方面面像有自己固定的旋律。
“我看不懂了。”桌对面的盛瑶惨淡一笑说。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从顾家出事顾嘉致搬出大院后,大家都好像散了一样。
时郁在鲁港待得那半年,人回来了心没回来。
最大变化就是他带来了一个明当当,那个小姑娘比他小六岁,他比对自己亲妹子都还亲的对她。
“你没告诉她,你妈妈在外面生了一个不属于她父亲的孩子吗?”
话一出,气氛急转直下,大约空气都感受到盛瑶这话里的火.药味,李辰有些干燥的吞了吞口水。
盛瑶继续切着食物,并不抬头看对面火烫的目光,“这件事瞒不住,确实,她跟石姨没多大感情,没感情到石姨怀胎十月诞下婚外女而一无所知,但是她跟你感情深啊,她父亲肯定不会忍受这奇耻大辱吧?离婚势在必行,她怎么办呀时郁?”
盛瑶说到这里终于抬头,那眸光说幸灾乐祸是,说真同情也算,反正游刃有余地就要看他热闹似的。
顾嘉致阻止了一声,“算了盛瑶,这是长辈之间的事。”
“不是!”盛瑶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冷笑,“是明当当和你之间的事。”
天知道她有多恨那个小丫头?从第一次在学校听到对方背后阻止时郁喜欢自己时,盛瑶就对那小丫头恨得根深蒂固。
她今晚不吐不快,将这件事也讲出,“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保护?一个背后对他人说三道四的小姑娘……”
“盛瑶,”时郁开口了,在此前盛瑶滔滔不绝时没有开口,但涉及明当当本身后,他出言阻止,“你可以在背后评价我一万次。我不介意。”
“评价?”盛瑶不可置信,“她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是一种评价?”
“我赞同的评价。”他忽然杀人手起刀落,“你确实不值得喜欢。”
“……时郁……”盛瑶摇摇欲坠,眼神不可思议。
对面那人还是孩童的模样,但又不是,他从与她青梅竹马的孩童模样里走来,又从成长的男女有别之中离去,安安静静,脱胎换骨。
盛瑶完全接受不了,她崩溃了,掉着泪珠,但表情是高傲,是愤怒,“我没想到,你变成这样!小时候你喜欢音乐,我为了和你有共同话题,我学吉他,我整天抱着吉他,弹到十指全部流血我不放,我为了什么,我为了你!”
“现在,我的地位,我的空间,平白无故被明当当抢去。你图她什么?她不是你亲妹妹!”
“你就没在我身边过,不至于谈失去。”他冷淡回。
“……”盛瑶哭了,“你非要杀死我。”
“好了,到此为止,真的不要再说了。”顾嘉致劝阻,接着取纸巾给她擦。
盛瑶不动,忽然盯着对面人的眼就说,“是不是顾嘉致喜欢我,因为是你的兄弟,你让着他?”
时郁低劝,“不要妄想了。我喜欢的不会让,他也不需要我让。”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盛瑶几乎歇斯底里,“你对明当当的好哪怕只分我一分,我不至于这么伤心嫉妒。你是不是喜欢小丫头?那种幼齿的,萝莉的……”
“到此打住哈,盛瑶你喝多了。”李辰出马,他站起身,直接把盛瑶坐的椅子搬侧过去,“看看萤火虫吧。”
“你会遭报应,你已经遭了报应了时郁……”盛瑶忽然笑着,看着草坪上的明当当说。
顾嘉致很难堪,面色发白着,无话可说。
时郁放下烟盒,在放下前抽出的那根烟点燃,在唇间缭绕,烟雾迷蒙他危险而幽昧的脸,“我妈的事……谁在她面前提,别怪我没打招呼,后果自负。”
音落,烟雾离席,随着男人身姿,攀附绞缠,步出廊外。
山间夜色黑团团像浓雾。
草坪修剪的精细,一丝不苟。
一只大约离开父母的小家伙在空中乱舞,焦急撞着往熟悉的气息上靠,可惜被粗鲁的同伴纷纷推开。
那只小萤火虫飞啊飞,精疲力尽,倏地跌落。
跌在明当当的掌心。
她笑了,“无家可归了吧?”又点点小家伙一闪闪的尾巴,“休息会儿再找吧,总会重逢。”
她将小东西托着,想着该从哪个角度放飞,一转眸却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亲爱的人,“哥哥!”
欢天喜地到他身边,给他看萤火虫,又给他讲萤火虫的故事,当然都是她编的,什么萤火虫找妈妈呀,找到妈妈家里又多了一堆暑假作业啊,怎么胡扯怎么来,然后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半天,自得其乐。
“给哥抱抱。”他忽然语出惊人,对一个今天刚成大姑娘的大姑娘提这种绵绵要求。
关键明当当还不好拒绝。
他站在无边浓黑里,周遭又挂着荧光点点,就这么对她笑,还张开双臂,“不要吗?”
“哦。”她舍不得拒绝,朝天将小家伙一放,然后用自己解放的双臂去缠他腰,哥哥的腰真细呀,明当当不自觉发出这种感叹。
他将下颌磕在她头顶上,用祝福的口吻,“当当以后顺遂,困难打不倒,神伤片刻消,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得如意郎。”
“什么得如意郎?”她懵了,今天刚大姑娘,明天就如意郎了?她还小,她还年轻,她不要如意郎,她只要哥哥。
而且,祝福一下太多会不灵验,得每年祝福一次,在她生日的时候,这样才有诚意。
时郁听着她这话笑了,拍拍她背,静默抱了她好几分钟方放开。
当晚草坪上有乐队,他给她弹了一首钢琴曲,新曲,完全没听过,明当当问他什么曲子,他说这叫《当当曲》。
她一时乐,得寸进尺,让他唱歌,“哥哥你中低音最棒了,韩教授都说你棒,你快弹唱!”
金口一开,他就得做。
时郁的声音的确相当有特色,通俗叫低音炮,专业点的叫中低音情歌专业户,他大学修的是数学,当时石夏年不太满意,拉了好几天脸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独子学商,继承“双十”两家大业,不过数学是万门学科之源,倒也不赖,后面也就欣然接受。
时郁的唱法比较偏欧美,明当当受他影响,大学打算报考欧美流行唱法专业,不过时郁不建议,他希望她自由,以自己所长发展而不是受任何人的影响。
可哥哥的唱法太好听了,简直令人入迷。
草坪上掌声不绝于耳,有观众深藏不露,请求和时郁合唱,结果曲音起,两人的契合度,令人叫绝!
“我叫姜信宜。”曲落,对方自报家门。
名字古古怪怪的。
明当当想。
对方却似有所感,朝她点头一笑,帅气利落,令明当当刮目相看。
不过再怎么刮目相看,她都有点羡慕,因为自己太小了,和时郁搭不上,无论是音色还是外形上整体的和谐感,都和人家姜信宜没法比。
她于是赶紧撤回到酒店,给点空间给哥哥谈恋爱,毕竟,音乐创作需要爱情的激发。
睡下时,她希望哥哥今晚有个愉快的夜晚,可半夜又爬起来打电话给他,“你啥时回来?”
那边回,“你睡吧。哥过会儿。”
“……”
她崩了。
这之后,她觉得自己太乌鸦嘴了,时郁真的恋爱了?
之前他在学校,一周回来两次看她,自从和姜信宜搭上后,十天半月不着家。
这年,明当当已经上高中了。
好像中考一过,时郁就对她放松了似的,电话打得也没那么勤了。
明当当那叫一个失落啊,不时内心质问他,难道自己不如一个中考重要吗?
生气。
时间一转,深秋。
枫叶红透后,隆冬。
高一上学期进入尾声,年关将至。
时郁终于有动静了。
那天,她刚好不舒服,例假快来前,都浑身怏怏的,等例假一来,更加痛苦,所以在没来前打电话给她,她还蛮有力气骂他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你干嘛?你不要妹妹啦?我是不是你妹妹?你有没有心?重色轻妹?你和你女朋友以后不要进家门,我闹死你们俩!!”
本来想帅气的挂断,以表示自己的生气程度,结果那头尴尬冒了一声,“当当?我姜姐姐啊。”
……姜姐姐?
“我哥呢?”她无语,翻了个白眼问。
姜信宜笑,“他刚拆了一台八万块的电子鼓,情绪亢奋,围着那堆废铁打转呢,不小心按到拨号键上来了。”
原来……
“他又拆鼓……”本来想问他人呢,结果自作多情的羞耻感令她高傲的不肯再低声下气,于是失落又装不在意的随意讲了一句。
“你知道他经常拆鼓啊?”姜信宜惊讶。她显然对时郁不了解。
明当当说,“是Roland家的吧。”
“是,对!你这么知道?”
这么多问号是问题小鸡吗?
明当当不耐,口上还得维持礼貌,“哥哥去年就在等这款了,昨天刚发售,肯定弄一套来拆。评价怎么样?”她忍不住问,本来拆鼓时她该在旁边的,时郁经常带她去他朋友的音乐大楼,在那里,明当当和他有很多愉快的回忆。
只是现在,变成姜信宜在他身边了。
“说挺失望的,用上去手感和传统鼓别无二致,音源比TD-29多了2位数字,其他惊喜无,性价比更差。”
“这么差,他还兴奋?”明当当质疑。
姜信宜以为她不知道,大笑着说,“这款在我看来很出色了,他太挑。现在其实还算满意的。口是心非,你哥。”
“他只是要求高。追求极致。与挑性质不一样。”她还想解释,护着他,结果那边爆发一阵鼓掌声,好像是些音乐玩咖在那儿,这种聚会,他已经不带她玩儿了。
明当当失落结束了通话,浑身无力。
姜信宜最后说她会告诉哥哥,让他打过来,那么,他会打吗?或者,他会听姜信宜话才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哥哥回家挨打!!~
第14章 妹妹
明当当不知道自己介意这两个问题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难道还不允许哥哥谈恋爱吗?
如果遇到优秀的人谈恋爱,他听女朋友话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在介意什么?
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带着这几种一时半会弄不清的哲学性问题入睡,当然是睡不好的,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也许过了好几个小时,明当当浑浑噩噩间突然手机一响,连时间都来不及看,迫不及待就按了接听键,“喂?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打给我!”
语气里满是抱怨,责备,意思是你怎么能耽误我睡眠,拖这么晚?
那边道歉,叫了一声当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听到风声,还有车流声,但也有旁边人在朝空旷处呐喊,回荡出余音的嗨了的动静。
他情绪同样昂扬,夹着笑意,中低音像琴弦拉过她的耳畔,“出来吃饭,忘记回你,别怪哥,今天有点高兴。”
“你一高兴就可以忘记我是吗?”她生气,她不依不饶,其实就是想让他哄两句,如果他诚意够足,她愿意加入他的高兴。
时郁说,“当当,哥永远不会忘记你。”
“可你有两个月没回来了。”这么和他聊时,她都要哭了,“我想你……”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谁都不像她。
讨厌,喜欢,高兴,想你,都在脸上,都在声音里。
除非你想拒绝,否则像坠入她的海,她的网。
难以脱身。
时郁久久没有回音。
明当当焦急的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呀?很晚了。”
最想问一句你什么回来呀,因他的沉默和反复无常而小心胆怯,害怕得到拒绝的答案。
“哥搬出来了。不需要回学校。”
“不住学校了?”她心里又失望,好吧,这个事也没有和她说。
“哥哥,我太想你了,你回家一趟好不好?”实在忍不住了,这么没脸没皮的请求他。
时郁答应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笑着答应了,说后天回来。
“哥哥再见!”挂电话时,明当当喜悦溢于言表,他感受到了,所以应该不会让她失望吧?
一定言出必行,后天回来的。
明当当安心睡了。
后天。
后天是一个名词,也是一个数字,后天还是一个心情。
第二天起来,明当当先到他房间帮忙整理打扫,其实每天都有人打扫时郁的房间,但他有很多东西不允许外人动,比如他的书柜书桌,而这两个地方明当当可以动。
所以她爬上爬下,把这两处打扫的发亮。
接着她就睡着了。
抱着他的被子,枕着他枕头睡着了。
醒来时,大事不妙,腿心湿哒哒的,藏蓝色床单有一块被染成深色。
她着急忙慌地又开始清洗床单,换被罩,闹到中午终于有时间休息,却又碰到石夏年。
“……”明当当无语。
这些年,她和石夏年的缘分仅限于一家四口聚餐或者偶尔参加外事活动才见面,对方突然跑回爷爷奶奶这儿,她有点莫名。
石夏年进来脱了大衣,明当当才发现她微胖了一点,不过却胖的风情,皮肤也光泽透明,走出去不说时郁是她儿子,人家会以为这是一对姐弟。
“阿姨好。”她硬生生的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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