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吓呆了:“老,太,太爷……”
同样被贾赦贾琏的反应吓了一大跳的,还有王熙凤。
她不知道贾赦和贾琏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是她估摸着,也许跟贾家的过去有关。
她道:“父亲,相公,虽然圣人多年来一直偏疼甄贵妃娘娘所出的靖亲王,虽然我们贾家之前跟甄家是老亲,可是甄家交往的是曾经荣国府的贾家,他们往来的是荣国府的当家人。父亲当年在那府里住着的时候,甄家每次来人,何尝去东大院拜见过父亲母亲?每一次不都是直接往荣禧堂上去的?在我看来,也许明亲王上位对于我们家来说,未必没有好处。”
至少他们夫妇之前仗着归还亏空,在明亲王面前刷了存在感。
不止是归还荣国府的亏空,后来的两次借银,两次还银,想必明亲王都有印象。毕竟,奉命执掌户部的,正是这位有着活阎王之称的殿下。
邢氏并不是很懂,听王熙凤这么一说,立刻高兴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禅让大典之后,新圣人肯定是要提拔官员的。这么说来,我们琏儿有机会?”
众人齐刷刷地去看贾琏。
贾琏也傻眼了:“我,我能做官了?”
王熙凤道:“这要看你给新圣人留下的印象了。”
贾琏浑身一震,立刻想起了王熙凤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而王熙凤想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问题:皇帝为什么会退位?他大权在握几十年,为什么愿意做太上皇?他难道不知道这等于是给了别人(即新君)分走他手里的权力的机会?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很明确的。
皇帝不想做亡国之君,所以才会退位。
也就是说,朝廷的政治已经糜烂到了老圣人无法承担的地步。可以想象,国家财政如今是怎么一回事情。
可是他退位之后,他会对权力放手吗?
根本就不用想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也就是说,新出炉的太上皇很有可能是因为不想做亡国之君,这才选择退位。可是退位之后,他肯定不会放弃手里的权力,所以,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争斗会越发激烈,而这样的争斗,肯定会拖累整个国朝。
也就是说,改朝换代的机会,就在眼前!
问题是,这已经跟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相吻合了,贾宝玉衔玉而生,天生就有大造化的,这些传言想必早就进了皇宫,太上皇肯定知道。
也就是说,太上皇肯定在提防贾家、提防贾政那边,就是不知道他,不,应该说,整个皇家对贾赦这边是否也有提防。自己夫妇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在皇家全程监控之中。
如果是,那么她就要小心了。如果她抱着跟上个副本一样的决心,那么,她面临的难度将是上一个副本的十倍、百倍,乃至是千倍。
——阴谋诡计怕是不成,只能用阳谋了啊~!对了,还要提防皇家的阴谋。
王熙凤立刻想起了原著里的贾元春。
——怕是贾元春从做女史开始,就是一颗弃子吧。只是就不知道贾元春自己知不知道。
话在王熙凤的心中转了一圈,又消了下去。
现在不是提贾元春的好时候。更重要的是,贾赦和贾琏都不是笨蛋,有些话,时机到了再开口也是一样,现在说,只会坏事儿。
因着禅让大典,整个京师都忙成一团。不止是贾赦这边对贾琏的前程有期望,贾母王夫人那边对贾政的官复原职也怀抱着很大的期望。以致于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听到的,都是这些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跟王熙凤不相干。因为明亲王上位超过了大多数人的预料,使得贾赦不得不亲自出面揽过了包括应酬送礼在内的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
换而言之,外头的事情有贾赦贾琏负责,里头的事情有邢夫人负责,至于王熙凤,她还真的只剩下了带着迎春看家里的仆妇们赤着脚腰里掖着裙角排着队手搭在前人的肩膀上在那新铺的藕池里面来来回回地踩池底。
没办法,这种铺池而作的法子就必须把这池底踩得不渗不漏为止。
至于为什么不亲自下池子,一是她的身份不行,二是因为她进入了怀孕状态。
上次的好感度刷够了。
就是身体状况允许,得了空闲,她也还要看自家陪嫁庄子送来的账本。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外面的物价和粮价。因为她知道,物价和粮价中会体现出很多事情。若是大乱将起,物价和粮价上就会有体现。
王熙凤对禅让大典淡定得一匹,可是有人不淡定。不久之后邢夫人就来找王熙凤跟她说起了贾母王夫人那边的事儿。
原来贾政那边一直以为登基的会是甄家的外孙靖亲王,结果最后登基的却是明亲王,当时贾家就乱成了一团,贾母贾政王夫人紧急召开家庭会议,决定往明王府送上厚礼。
之前他们待这位可是淡淡,如今要送礼进去,谈何容易?可不是只有加倍送上厚礼的份儿了?
邢夫人道:“听说,拿出来的,都是太夫人的体己!”
改了口之后,贾母就是贾赦这边的太夫人了。
王熙凤道:“母亲,太夫人做了大半辈子的国公夫人,怎么会没有几样金贵的物件?”
见邢夫人想张口,王熙凤立刻伸手制止:“母亲,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我们的份,又何必想着?我们吃好喝好,这日子不也美滋滋的?那边……那是那边的事儿,跟我们不相干。”
邢夫人道:“凤丫头,我是为你公爹不平,也是为琏儿不平。论理,你公爹才是长子,琏儿才是长子嫡孙!偏偏……”
那些东西原本应该是贾赦贾琏的!
“因为公爹是长子,因此太夫人才会觉得小儿子要靠自己上进,辛苦。因为我们会挣银子,他们那边没有进项,所以才想着贴补那边。不过是老人家的心罢了。”
邢夫人道:“偏心也该有个限度!”
王熙凤道:“母亲~您要这样想,如今琏儿有本事,我们又在新圣人面前留了影子,将来琏儿补了官,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太夫人的那点东西,是用一样少一样。我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着看结果呢。”
邢夫人也不是傻子,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
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却见王熙凤微微颔首。
禅让大典可不容易。虽然是春天公布了消息,也下了诏令,说一切从简,可是礼部依旧兢兢业业地准备了大半年才准备齐全。等禅让大典举行的时候,王熙凤的孩子都生了,正在坐月子,直接就报了产育。
而在这期间,亏空一事又被提了提,就是贾琏也说,也亏得他们归还得及时才没有被找麻烦,只是现在户部已经借不出银子了。
王熙凤就知道,那几家坚持不肯归还亏空的,怕是又被记了一笔。
果然,禅让大典过后没多久,新帝就下了诏令,启用旧员。
这一次贾敏没跟着丈夫去扬州,自然也没死,她的一双儿女也跟着她留在京里,虽然体质差了一点,可依旧好好的,也就没有了贾雨村入林家做西席的事儿,更没有贾雨村拿着林如海的推荐信找贾政的事儿了。
可以说,这一次贾雨村跟贾家没了干连,也不知道那应天知府之职最后给了谁,反而是贾琏,还真的得了官职。
新皇也不是傻子,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培植心腹,启用旧员就是他的手段之一,第二件事,自然是想办法弄一个小金库。
没办法,虽然他登上了皇位,可是内务府根本就不归他管辖,而想要做事,头一件,手里必须要有钱粮。贾琏虽然是贾家子弟,这一点让他有些膈应,可是当不得贾琏会经营呀!这两年,贾赦一家子一年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他想让贾琏帮他弄银子。
可是跟贾琏谈话了一番之后,他改了主意。
贾琏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但是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人,他直接就跟当今皇帝说,他现在用的手段,用来经营他们家这样的小家庭是可以了,可是若是放在国家这个层面,这样的手段就有些拿不出手。
贾琏还问皇帝,作为君王,他想把国家引领向何方。
不得不说,带着些少年意气的贾琏直接就把皇帝问哑巴了。
皇帝心中MMP。
他心想:我现在就是缺人又缺钱!我需要对我忠心的臣子,还需要大量的钱!没有人没有钱,我就是一傀儡,什么事儿都干不了,还有可能丢了命!你这唧唧歪歪的,都是瞎扯蛋!
可是表面上,新皇还要夸赞贾琏。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朝堂被太上皇把持,贾琏可以说是第一个向他进谏的人了,如果这个头没有开好,以后向他进谏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少!在太上皇不肯放权,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权贵集团步步紧逼的现在,他如果翻脸,甚至会影响到他手里的实权。
新皇就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夸赞贾琏是个有想法的人,然后让贾琏去了户部,做了正六品的户部主事。
贾琏身上原本有个同知的捐官,是六品的外官,国朝的官场上又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京官高三级。正六品的户部主事跟同知,在官位品级上是平级,可实际上却是高了三级。
对于一直在候缺的贾琏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大喜事。贾赦高兴得叫人买了几捆万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大半天。
至于王熙凤,则抓紧时间寻访教养嬷嬷。
贾琏得了官儿,贾母王夫人那边就越发眼巴巴地巴望着贾政也能官复原职。可是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新皇料理完外朝开始着手料理内廷了,王熙凤这边的教养嬷嬷都请到家开始细细地教导迎春了,贾政那边依旧一道旨意都没有。
薛家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京的。
新皇登基,他的女儿就成了公主,按照惯例要选些仕宦名家之女充作才人赞善,名义上是宫廷女官,实际上是公主的玩伴。不过,但凡心疼女儿的,基本不会乐意让女儿去宫里做这等伺候人的活计的。会打这个主意的,不是贾政王夫人这样的人,就是薛家这样,迫切需要振兴门楣的人家。
其实单论薛家的门第,距离这个选拔还差一点。没办法,谁让薛家只是皇商之家呢?就是祖上出过紫薇舍人,那也是好几代之前的事儿了。现在的薛家面临的,就是薛蟠不争气,薛家生意日渐萎缩,家境一日不如一日的现状。
薛姨妈又下不了决心好好地教养儿子,只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丈夫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能就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来拉拔薛家。
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进京的路上就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到底是去王家还是去贾家。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薛家的宅子多年不曾居住,需要时间和人手打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京中的达官显贵多,他们薛家放在金陵是体面人家,可是丢到京里就是灭了也溅不起一个水花。所以,投靠亲友就成了必须。
只是对比书信里冷冷淡淡的娘家嫂子和热情相邀的姐姐,薛姨妈最后做出了决定,直接去贾家。
除了投靠之外,她还幻想着,最好能借贾母这个国公夫人的名头,给薛宝钗镀一层金,最好能送薛宝钗进宫为他们薛家光宗耀祖。
薛家到贾政家的那天,王熙凤不在,可是她第二天跟着邢夫人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就听说了,王夫人开了大门迎接薛家一家子,贾政还出席了接风宴给薛家全家接风。
当时贾敏也在,听说后立刻变了脸色。
旧时的人家大门是不能随便开的。一般来说,除了家主进出之外,就只有贵人(即身份比自家家主高的人)登门和天使前来宣旨的时候,这大门才能开。一般来说,自家人出入,走的是侧门。
可是,贾政这边,即便贾政本人被罢了官,贾珠现在就是个白丁,可是贾母还在,贾政这边打的依旧是贾母的名头。在贾母这个超品的国公夫人面前,薛家有什么尊贵的?值得王夫人开了大门?
贾敏这个正经的朝廷诰命夫人来探望母亲,都不曾走过贾政这边的正门呢!
更别说,在这个时代,职业歧视和身份歧视是很重的。士农工商,这四个阶层泾渭分明。商就是四个阶层之末!不说这其中的对与错,这个时代便是如此。王夫人开了中门迎接薛家,却让贾敏邢夫人走侧门,就是羞辱她们。
听说了薛家来时的热闹,贾敏当时就站了起来,直接告辞。
王夫人就道:“妹妹还是这个样子。受不得半点委屈。薛家原是客……”
邢夫人立刻道:“弟妹难道不知中门大开是什么意思吗?妹妹出嫁了,便是林家人,也是客。”
说着,也站了起来,带着儿媳和女儿向贾母告辞。
竟然是全然不顾挽留,径直离开。
贾母也破天荒地没有开口留女儿和大儿媳妇。
不提贾母王夫人,且说贾敏邢夫人王熙凤迎春四人,离了贾政这边,邢夫人立刻就邀请贾敏去她家坐坐。
跟着邢夫人一起走侧门来到沐德堂,贾赦早得了消息,在堂上坐着了。
听了邢夫人的话,贾赦就对贾敏道:“妹妹,我们家的事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若不是这些没规矩的事儿,我们家也不会败落得这么快。”
被夺了爵,贾赦也不是一点感想都没有。
贾敏道:“大哥~!妹妹这心里难受!都已经错了一次了,也受了罚,连祖宗基业都赔出去了,还不够吗?到底要怎样,才算完?!”
贾赦长叹一声,没说话。
贾敏哭了一阵,忽然收了泪,道:“大哥,您想办法分宗吧。”
贾赦都傻了:“妹妹,你说什么?”
“大哥,你没有听出哦,我是说,请想办法尽早分宗吧。我看着那边迟早会拖累了大哥。怕是只有分宗出去,才有可能免了被拖累。大哥,就当是妹妹求你,看在父亲的份儿上,为父亲留一条骨血吧。父亲生我们养我们一场,别让父亲断了香火~!”
贾赦听说,长叹一声。
这些话,也只有贾敏能说。
“大哥?”
“母亲还在呢。我,我再考虑一下。”
分宗和分家可是两回事儿。分家,贾赦依旧是贾氏一族的人,可若是分了宗,贾赦便是外人。贾母在的时候提分宗,以贾赦接受的教育,他根本就做不出来。
听贾赦这样说,贾敏忍不住又开始流泪。
她如何不知道,贾家的规矩错乱是从贾母身上起呢?可是贾母是她的亲娘~!
兄妹二人面对面,伤感的伤感,流泪的流泪,半天没有说话。贾敏终究记挂着留在家里的一双儿女,在贾赦这里用了饭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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