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反季节蔬菜的价钱会走低,所以把反季节蔬菜的方子白送给人,自己借机卖蜂窝煤,这样的手腕,在贾敏看来不过是小聪明。
可是看了王熙凤的庄子之后,贾敏不这么想了。
王熙凤的庄子跟别人家大大不同。
经过整整两年,王熙凤的陪嫁庄子已经很有些规模。别的不说,单说看那鸡舍!足足一里地长,这种土法大棚里按照左右两排每排上下三层架空叠放着特制的竹编鸡笼,全部是三尺见方一般大小一般规格的笼子。鸡笼两侧安置着剖开的竹竿,一侧是流淌的活水,一侧是饲料,有谷糠和草籽、苜蓿、青菜等和成的饲料,还有蚯蚓这样的活食。
每层的鸡笼底下还装了方便拆卸的方形木板,这些木板就是为了搜集鸡粪。搜集来的粪肥送到专门的大棚里发酵,制成肥料之后,就是不能自用也能出售,又是一笔进项。
每只鸡笼里面六七只鸡,而且只有一只公鸡。粗粗数去,这座鸡舍就养了两万只!
这还是三座鸡舍中的一座!
更别说那些鸭舍、兔舍、猪圈了。
站在大棚门口,迎春林黛玉几个脸色发青,捂着嘴巴不说话,而邢夫人则是两眼放光,至于贾敏,她踩着木屐,扶着丫头的手,隔着帕子道:“凤丫头,你这法子,就不怕瘟病吗?”
王熙凤道:“怎么不怕?这些鸡舍每天定时清扫,隔天要洒一次石灰水,怕的就是瘟病。好在两年下来不曾出事,可见这法子还是有效的。”
所有的鸡笼每旬都要轮换着清洗,还要用盐水和石灰水浸泡消毒。在这些地方工作的人,每天都要洗澡,工作的衣服到洗澡水和澡豆都是庄子上提供,还有专人监督。
这也是为什么王熙凤执意要在庄子上开蒙学堂的缘故,因为不开蒙学堂,没有文件交接,这养殖大棚根本就运转不起来!
因为王熙凤舍得花钱,规矩又周全,因此两年来不曾出事。不然,这事情多着呢。
邢夫人则啧啧啧出声:“这也亏了是你。谁家愿意出这么大的本钱呀?”
不是邢夫人说,这外头养鸡,谁家不是往外头一放,直接撒手不管的?反正鸡有回笼的习性,就是生蛋也是生在鸡窝里,比鸭子还省事。哪家跟王熙凤这样,特特地建这么大屋子,还打了这么多的笼子,又雇人定时清洗,这哪里是伺候家禽牲畜,分明是伺候主子了!
还有那些雇工,一个成年人一个月八百钱不说,还有衣裳之类的补贴,一日包一顿饭,有鸡有鸭有肉,还是白米饭。王熙凤还请了先生开了学堂专门教他们识字算数!
如果这是邢夫人的庄子,邢夫人绝对不会这么干。若是这庄子到了她手里,她头一个就是把下面多余的人手给撵了,然后把这些家禽牲畜全部放出去。
少一个人,一年少好些嚼用呢!
林黛玉终于忍不住了,她拉了拉母亲的手,道:“娘~!好臭!”
她快受不了了。
贾敏邢夫人和王熙凤三人都笑了起来。
王熙凤道:“林妹妹,这些大棚多是这个味儿!”
虽然话这么说,可是考虑到林黛玉和迎春两个打小娇生惯养,王熙凤也从善如流,没有入内。可是贾敏还是带着一双儿女,以站在门口的形式参观了所有的种植大棚、养殖大棚和肥料发酵筹备大棚。
她的孩子可以娇气,但是绝对不可以对农事一窍不通。
那天参观结束回到宅子里,林黛玉的整张脸都是青的,晚饭都没有吃几口,迎春也差不多,王熙凤只能让厨房预备点心和粥。
参观完种植大棚和养殖大棚之后,王熙凤还带她们参观了纺织工坊。曾经在两宋风行一时的水里大纺车无法用在棉花上,经过调试之后用在兔毛上的效果还不错。
两家女眷在庄子上住了大半个月,因着谷雨将至贾家要开新藕池,这才回京。别人也就罢了,贾琏却是一个离不得女人的,王熙凤才回到家,就有一个唤作秋枫的陌生丫头上来给她磕头,看她的衣着打扮和行事,也着实跟这屋里不同。
王熙凤心中暗怒,脸上却不动声色。
晚上的时候,贾琏回来,王熙凤就道:“恭喜二爷了。”
贾琏先是一愣,继而红了脸,道:“那丫头是外头送的,我推辞不过,这才收了。凤儿,你别生气。”
他知道王熙凤爱吃醋。
“原来是外头送的?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眼生呢。她是什么来头?是庶出,还是原本就是丫头,或者是别的什么来头。”
“这……”
贾琏还真回答不上来。
他本来就如此,对于他来说,只要是女人,或者这个女人跟了他心就向着他,他就不计较。因此,这个丫头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曾上过心。
他道:“凤儿,这,不过是一个丫头……”
王熙凤道:“这怎么一样呢?若是别人拿正经的庶女给你,那她就是正经的二房奶奶,只比我低一线。若是送个丫头或者是歌姬舞姬给你,就该把卖身契连同籍契一起给你。不然,就是对你的前程有害。我就是嫉妒,也要为你考虑。”
说得贾琏心里直发虚。
他道:“这,这还真没有。”
他光靠着高兴,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上头。
“没有?纳妾有纳妾的规矩。正经的纳妾要请官媒上衙门开纳妾文书,若是送个丫头,就要连卖身契和籍契一并送来。谁家办的事儿呀?什么都没有?那你说,这人来了我们屋里,身契却在别人手里,她是听我们的,还是听别人的?”
贾琏这才知道不好。
他道:“既然如此,那,把这丫头配个小子?”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主意,一听就不靠谱。贾琏是什么货色,她会不知道?这两年如果不是正经的差使压着,如果不是这两年来他天天都要去户部衙门,天知道这两年下来,这小媳妇俏寡妇他上手了几个!就是配了小子又如何?她恶心,贾琏本人可不忌讳。
贾琏道:“那,凤儿,你说怎么办?”
“你先告诉我,你收用过她没有?”
贾琏点点头。
王熙凤道:“既然如此,先喂了药,然后送到针线房,做上半年的针线。等这阵风过去了,再放她出去。”
贾琏有些舍不得。
毕竟那丫头是个好颜色。
他往王熙凤的脸上一瞧,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道:“好,就这么着。”
贾琏立刻一叠声地吩咐人照做。
晚上的时候,贾琏上来歪缠,王熙凤直接就说累了,让翠翘伺候他。
不提这些烦心事儿,且说外头。
这次庄子之行让王熙凤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外头的情况很不好。
她搜集了过去二十年的邸报,进行综合整理分析,然后惊讶地发现,太上皇在位期间,鼓励农桑鼓励开垦良田,直接就造成了官员为了政绩盲目地追求耕地数量,围湖造田填湖造田填泽造田,这种严重破坏水文环境的行动在全国范围内普遍、频繁地展开,导致许多原本风调雨顺的地方变得怕旱又怕涝,而这样的地方,往往也是蝗灾的重灾区。
也就是说,李家村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全国范围内的普遍现象。
将这份报告整理出来之后,王熙凤就给林如海写了信。
没错,这种事情,应该是由贾琏写信给林如海的,但是这次秋枫的事情让王熙凤很不高兴。她直接自己写信给林如海,除了把自己整理的报告送去让林如海过目之外,王熙凤还想拜托林如海帮忙找找南面有没有已经度过了适应期的红薯。
当然,她这里也会抓紧时间寻找红薯种。
如果接下来会跟上个副本一样,国朝连续数年闹旱灾蝗灾的话,她现在准备已经有些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不提林如海接到王熙凤的书信之后是如何的懵逼,也不提林如海看完王熙凤的报告之后是如何直接跳了起来,更别说林如海如何跟朝廷联系、如何在江南寻找红薯种。
王熙凤这边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红薯种。只是这到手的红薯种完全不是王熙凤想象中的那个样儿!
不得不说,没了出生地福利金手指,王熙凤能找到的红薯种实在是太寒碜了。在王熙凤的心中,正常的可以作为口粮类的红薯应该是单个份量重在半斤以上,可是她找到的呢?不过巴掌大小,瘦瘦小小,宛如生了病长不大一般!而且看着就没有超过二两重的!
这种红薯真的能做种吗?
王熙凤严重怀疑。
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盼着这些红薯是因为提早收割或者是肥料没有跟上,这才变得如此瘦瘦小小就跟坏了一般。
她只能赌。
王熙凤在拙园里开了三亩红薯田,规划成一畦三分地,然后把她搜罗来的红薯全部都种了下去。只盼着老天可怜见,这些红薯经过精心伺候能恢复它们在古|爱州那边的产量。不然,这接下来的几年就难熬了,也难说缺钱缺粮到了极致的皇帝会不会因为眼红她的产业,直接把他们贾家当成肥猪宰了。
曹操和粮官的典故可是讲得明明白白的呢!
王熙凤这一忙,直接就把贾琏丢在了脑后。
贾琏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这,凤儿不会生气了吧?
贾琏并不觉得自己收下别人送的丫头有什么不对,可是王熙凤终究是他的妻,在他的心中,王熙凤也是不同的。王熙凤若是跟他闹,他当时也许是火冒三丈的,但是心中会窃喜。因为那是王熙凤在乎他的表现。可是王熙凤不跟他闹,他这心里就慌了。
——凤儿怎么不生气?
王熙凤越惦记着即将出现的灾荒,就越发没心思理会贾琏,贾琏的心中就越慌。纵然有翠翘几个伺候着,他心里也慌慌的。
自然,贾琏的异常就被贾赦发现了。
贾赦盘问了儿子之后,把儿子臭骂了一通,也不管什么半年不半年了,直接把那个秋枫打发了,然后让邢夫人做说客。
邢夫人哪里敢数落王熙凤,只能寻了个机会,悄声与她道:“凤丫头,琏儿知道错了,你看,那个丫头都已经被打发出去了。”
王熙凤愣了半天才想明白邢夫人说的是什么。
她道:“老太太,我们那位爷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生气的。我是因为旁的事情分了心。”
邢夫人道:“有什么事儿能比你男人还重要?”
王熙凤无奈,只能屏退了左右,然后挨着邢夫人小声道:“母亲,您看,太上皇好好的为什么退位?古往今来,在位的时候闹灾的君王还少了?所以媳妇估摸着,不仅仅是外头闹灾的缘故,怕是这亏空实在是厉害,朝廷已经拿不出钱粮,那位不想担了亡国之君的名头,这才退了。”
邢夫人傻眼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凤丫头说的什么话?!
可是听进去了,邢夫人也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那宋徽宗不就是因为一样的理由退位的吗?
王熙凤道:“我们家有钱,尤其是我特会挣钱,这事儿虽然还不到举世皆知的地步,却也差不多是京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您说,国库空得能跑马,朝廷无钱,万岁天天催缴亏空,闹得京师上上下下鸡飞狗跳,而我们家,还了亏空不说,每年还大笔大笔地往家里搬银子,不打眼么?”
我都担心皇家和那些欠了亏空的人家联手,灭了我们呢!
王熙凤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是这潜台词,邢夫人却听出来了。
她捂着嘴巴,一脸惊骇。
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可能性有多大。
天下最讲道理的是皇家,天下最不讲道理的也是皇家。固然他们家没有犯错,可是有的时候,为了朝堂稳固,牺牲他们贾家又如何?
邢夫人甚至还敢说,贾家就是被抄家问罪了,以王熙凤的能耐,也不过是被没入宫廷,然后继续替皇家打理产业罢了,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得到皇帝的宠幸,成为皇帝妃子,就跟前朝的孝穆皇后一样。
可是她呢?
邢夫人连忙拉住了王熙凤的手,道:“好孩子,亏你想得长远。你放心,有太爷和我呢。”
邢夫人回去一五一十地禀告了贾赦,然后贾赦就把贾琏叫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父子俩如何说的,总之,那阵子贾琏看着王熙凤的眼神里都透着心虚。
王熙凤可不管贾琏如何。
反正这一年,后花园里的红薯种植,她全程跟进。清水莲藕种下之后就种红薯,什么施肥施水,王熙凤每天亲自去看,每天都会仔细地检查那些泥土状况,并且做好记录。
也许是这批红薯种的祖先早就在数百年前就进入中土,到如今适应期已经过去,也许是王熙凤的肥料给得足,什么泥炭什么粪肥,该加的时候就加,所以,这一年中秋过后,王熙凤亲自看着下面的粗使婆子收红薯,每一亩的产量都过了千斤,其中有一畦,亩产甚至达到了一千五百三十斤!
王熙凤就把这一畦的资料全部拿来,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整整五天,整理出一份报告,抄了一份派了专人给林如海送去。
直到她出了书房,贾琏才期期艾艾地上来,小声地道:“凤儿。”
他很委屈。
虽然说媳妇也是为了家里,可也不能冷了他大半年吧?更惨的是,无论是亲爹还是继母,都站在媳妇那边,弄得他就跟捡来一般。
王熙凤把一摞文件丢给他:“老爷有了空闲就看看这个吧。我还要看着人把这些红薯迁到庄子上去。”
还要晒红薯干制红薯粉。
庄子上的大棚已经预备好了,有了大棚就有温度,这个冬天应该能让红薯多长些藤蔓出来,来年也好扩大种植。
家里这边也是一堆的事儿。别的不说,到了腊月里就是收莲藕的季节。这种莲藕容易收莲藕难,去年的时候就因为那些婆子粗手粗脚折的多少进去?今年她可要盯得紧些。
贾琏更委屈了。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
虽然小门小户大多认为媳妇娶进来就是伺候男人的,可是放在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正经的妾有数量限制,通房丫头却不受限制,贾琏不缺人伺候。媳妇娶进门,不仅仅是为了伺候男人和生孩子,更重要的是,媳妇是要治家打理家业的。如今贾家的危机尚未解除,贾琏能抱怨妻子冷落了他吗?当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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