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了一份奏折,大意就是他们贾家在宫中已经有了一位娘娘,所以恳求皇帝,允许他们贾家的女儿三代不参加拣择、不嫁皇室宗亲。
虽然国朝允许臣民拒绝皇家的提亲,可是那也是要有正当理由的。有的时候,找一个正当理由实在是太难,更别说贾赦如今的身份。
皇帝从戴权手里得到了这份奏折的时候,忍不住叹息:“贾嫔连她父亲的皮毛都没有学到。”
戴权道:“陛下,这哪里一样。大公子当年怎么说也是在宫里大的,而贾嫔娘娘却是打小养在他们家太夫人跟前,还是庶出,自然比不得凤藻宫,更莫要说大公子当年。”
皇帝听说,冷哼一声:“凤藻宫那位就很好吗?”
戴权没说话。
皇帝道:“传朕旨意,就说,贾嫔肚子里的这个,无论男女,都抱给皇后养。”
这件事情迅速传遍了后宫,本来对贾迎春的羡慕嫉妒恨变成了嘲笑,也亏得皇后早早地下了懿旨不许嫔妃打扰孕妇,只怕上门故意那话刺激贾迎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至于贾迎春,因为绣橘一直劝着,加上她性子绵软,就是动了两回胎气,可到底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别人,是太上皇。
太上皇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在之后的那次晨昏定省当着满宫的面对皇帝道:“皇帝,有些事,你还是别太操心了。看看你,两鬓斑白,这才几年的功夫?有些事儿,若是信不过臣子,就交给你的几个儿子去做。听说,你这个月开始,每天多用了一盅苏合酒?”
皇帝脸色立刻一僵,虽然一般人不大看得出来,但是皇宫是什么地方,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这里哪个人不是把察言观色给修满了?没有把察言观色点满的人,只怕早就躺进了安乐堂。
而且,按照宫规,皇后的身体状况和饮食情况尚且是秘密不得公开,更何况是皇帝的?
苏合酒是宫中秘制的调和酒,用来提神。
皇帝每天处理政务需要依赖苏合酒,而且剂量还偏大!
这意味着什么,别人不知道,太上皇会不知道?
太上皇明着是关心皇帝,实际上却是把皇帝身体不好的情况公诸于众,皇帝会高兴才怪!
在座的,可不止太上皇、太上皇后和皇后,还有四位皇妃,她们也是四位成年皇子之母!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们心里会没有想法才怪!
如果皇帝的身体没有问题,那些皇子们绝对会老老实实的,可皇帝的身体不好,那四位成年皇子的野心,就未必压制得住了。
很快,朝堂上又有人提出,请皇帝为妙玉再选一门亲事。
皇帝道:“让你们领着俸禄是让你们帮着朕治理天下!不是要你们紧盯着朕的儿女!”
他也懒得生气,直接就把这个没眼色的家伙丢进了诏狱。
杀鸡儆猴。
明面上,朝臣是消停了,可是背后的风言风语却出来了。
义忠太妃烦不胜烦,却也着实担心女儿,亲自过府探望。
作为母亲,义忠太妃实在是不忍心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但是她也知道,皇家公主跟一般人家不同,尤其是妙玉现在,赫然是被满朝上下当成了一块肥肉。
义忠太妃忧心忡忡,看见女儿忙着查验账本,忍不住道:“你这孩子,为娘说了这许多,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妙玉道:“听进去了又如何?算计女儿算计得这么厉害,无非就是为了那把椅子。母亲,您说,若是女儿上本,祈求父皇册立太子,如何?”
妙玉忠于皇帝,也只忠于皇帝。身为皇子,是不可能对妙玉动手的,只有登上太子之外,有了储君的名分,他们才能张口。
义忠太妃道:“你这是饮鸩止渴!”
妙玉道:“却也是时事所驱。如果父皇今年才三十出头,女儿绝对不会多事。可是母亲,父皇今年都多大了?难道不应该册立太子吗?”
无论那四个皇子是故作超然,还是直接撸袖子下场,太子这个位置跑出来,他们绝对不会不争。
更重要的是,谁人不知道,这几个家伙算计她,实际上依旧是为了储君之位。
不需要妙玉开口,只要阳明学派的诗会、茶会、赏花雅集上有人说那么一嘴,自然就会有人在朝堂上提出这个话题。
当御史大夫当众奏禀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皇帝会发怒,不想,皇帝竟然说:
“那爱卿以为,哪位皇子合适。”
御史大夫也是机灵人,立刻道:“启禀万岁,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有嫡长立嫡长,无嫡长当立贤能。臣相信,万岁一定会为天下选出下一位有道明君。”
皇帝大悦。
四位成年皇子傻眼了。
立贤?
难道是说,从他们四人中选?
别说是这四位,几乎所有的朝臣都被惊动。或者是明着,或者是暗着,或者是主动,或者是被动,除了铁了心的要跟着皇帝走的,大多数朝臣都完成了站队。
看到这一幕,皇帝冷笑出声。
跟他当年比起来,他这四个儿子还有那些大臣玩的,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把戏!真当他看不出来谁站了队谁没有站队?
他不道破,不过是等着看戏罢了。
朝臣们这么一站队,先跳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
太上皇坑妙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夺回手里的权力。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把权力分给别人,连儿子都不肯,更何况是孙子?这四位皇子日常是很会讨太上皇的欢心,可是太上皇真的会支持他们?
别逗!
太上皇支持这四个皇子,只是为了掣肘皇帝。真要让这四个中的任何一个上位了,他头一个就会被丢过墙!
太上皇对夏守忠道:“皇帝不愧是皇帝。”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逼得他不得不应招。
太上皇现在肯定是不能继续捧着这四位成年皇子了。因为并不会为他带来任何好处,还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夏守忠没说话。
事关储君人选,不是他这个宫人能轻易出口的。
朝臣们以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乃是千古训诫,皇后娘娘跟前的三位皇子年纪还小,皇帝年纪已经不小,储君肯定是四位成年皇子中选,可谁想到,太上皇和皇帝都直接舍弃了四位成年皇子,然后立了贾迎春之子为太子。
太上皇选六皇子是因为贾代善,皇帝选六皇子则是因为贾赦。因为外孙做了储君,贾赦在花甲之年得了个二等伯的封爵。
贾家立刻炙手可热起来。贾赦反应极快,一面约束妻儿,一面越发低调。
至于那些大臣,就只能高唱“风向变得太快我反应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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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册立储君对前朝是大事, 对于后宫来说,一样是大事。大家都以为六皇子成为太子之后,贾迎春会母以子贵,就连形同废妃的贾元春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谁想, 皇帝根本就没有册立贾迎春为皇妃的意思更别说贵妃了, 还是皇后当众求情, 给了她贵妃的待遇,可是日常的仪仗、排场等跟品级相关的东西却还是皇嫔的等级。
宫中上下立刻知道皇帝不待见贾迎春了。
贾迎春尚且如此,更别说贾元春。
贾元春和抱琴两个被关在凤藻宫这么多年, 每天就只有一碗猪油拌饭, 吃得油腻, 活动的地方却只有那么一点, 日子久了, 难免发福严重。至少, 贾元春站在贾迎春面前的时候, 贾迎春有好一会儿没有认出来。
她原以为皇帝只是将贾元春禁足以示惩戒而已, 她怎么想得到皇帝直接毁了一个后宫女子在宫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贾迎春本来胆子就不大,经过这一场之后, 立马老实了。
看到贾元春贾迎春这对姐妹, 六宫噤若寒蝉, 就是在背地里也不敢轻慢中宫。
皇后地位稳固, 自然也意味着妙玉的地位稳固, 皇后的权势得到加强, 自然也意味着妙玉的权势得到了加强。跟过去的贾元春那样,敢在妙玉跟前唧唧歪歪的人,终于绝迹了。
至于太上皇和皇帝, 他们俩就是明争暗斗,他们也不会在储君教育上懈怠,因为他们都知道,储君意味着国家的未来,在储君教育上松懈了,很有可能导致改朝换代以致于他们百年之后无人祭祀。他们在别的地方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在储君教育上,两代君王倒是齐心。
至于妙玉,皇太子教育,她肯定是不能开口的,但是她可以选择不隐瞒,只要皇太子想知道,她必然言无不尽。
也许六皇子年幼,很多大道理听不懂,但是,八万和八千的区别,他还是懂的。而妙玉需要做的,就是加强他在这方面的认知。
妙玉更多的精力,还是在纺织业上。
羊毛战争,拉开了序幕。
也许这就是东方跟西方的不同了。西方的纺织业,因为丰厚的利润,使得新贵族诞生,就连权力也为之打开了大门。西方的纺织业发展史从一开始就是流着脓血的。
可是在东方,纺织业从一开始,就受到国家强力的控制。每一个官员治下有多少耕地,重多少粮食,这都是官员重要的政绩指标,这也使得纺织业不可能像西方一样自由地、肆无忌惮地发展。这也使得大漠被优先选为原材料产地。
原本在大漠上被当作垃圾的羊毛立刻成了宝贝。
大漠各部落的生活立刻发生剧变,原本就富庶的漠南跟苦寒的漠北之间的分别也越发明显,漠南各部落比往年更注重羊群的数量,就连男人们外出放牧、打猎也更偏向于寻找野羊群而不是野马群、野牛群。
源源不断的羊毛输入中原,变成了毛线,织成毛衣穿在中原人的身上,少量羊毛制品则被商队带回大漠,成为大漠集市上的新宠。
刚开始的时候,没人认为毛线会在大漠上广受欢迎,因为大漠上可以选择的皮毛实在是太多了,就连只有十几人的小部落,他们也有羊皮袄子可以选。
可事实却是:即便是穿着细细收拾过的羊皮裘的中等部落牧民和小部落首领们,他们一样喜欢在羊皮裘里多穿一身羊毛线衣——因为更加保暖。
第一批将毛线带到大漠上的商队发了财,更多的毛线被带到大漠上,促进了羊毛的需求,使得羊毛的价钱走高,更多的部族开始养羊,连带着羊肉的价钱也跟着波动……
当中原百姓也开始偷着养羊,而且规模越来越大,使得羊毛价钱开始走低的时候,危机也随之而来。
中原的百姓很纳闷:我们也有羊毛,还便宜,为什么大人们不要我们的羊毛呢?他们很不爽。
大漠上的各部族们也生气:去年的时候说好羊毛这个价,可是今年,羊毛竟然又不值钱了!家里女人孩子还等着换盐巴和茶叶,我还想添一把弯刀呢!一定是可恶的南人搞的鬼!揍他!
妙玉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意识,更别说她的商队里混着探子,这些探子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哪怕一点点的讯息,他们也会记载下来,然后经过专人的批注。
情报很快就被送进了宫。
那天是皇帝照例招待北静王和忠顺王的日子,也是北静王解除圈禁的头一天。因为事关军情,皇帝的心腹甚至顾不得北静王和忠顺王都在皇帝跟前,就把情报送了上去。
皇帝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跟已经彻底沦为吉祥物的北静王不同,这两年,忠顺王倒是渐得圣心,当即就道:“万岁,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皇帝皱了皱眉头,把情报递给了忠顺王。
忠顺王接过来一看,道:“北面的蛮子,果然狼子野心!要臣弟说,端慧就不应该去大漠上收羊毛!”
羊毛之前在大漠上就跟垃圾差不多,可是现在,谁不知道一包羊毛要五六百钱!大漠上不知道多少部族因为羊毛买卖富得流油。现在,竟然因为羊毛价钱降低而闹!他们还真有脸!
北静王立刻明白过来,道:“小王也赞同。我们中原多少百姓拿着羊毛还找不到卖家呢!”
皇帝道:“水溶,你也知道羊毛?”
北静王水溶作为贤王,以清谈和书画闻名朝野,简单的说,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喜欢举办宴会,喜欢投资书画等艺术品,喜欢资助文人,总的来说,就是高雅不近地气的那种。
水溶也知道,跟他这样的人,玩玩高雅、摆摆架子,都不妨事,可如果他关心起了稼穑、庶政,只怕皇帝头一个就要跳起来了。
北静王水溶笑道:“万岁,这,这不是内子这几日总是念叨着家中开销甚巨,又嘀咕公主手中财帛甚多,听说,光纺织工坊的人丁税一年就要缴纳上百万两银子,因此臣记住了而已。”
皇帝看了看他,道:“三百二十七万一年。”
什么?
忠顺王和北静王都傻眼了。
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跟他们说这个。
皇帝道:“端慧的纺织工坊多是女人和孩子,每年要向朝廷缴纳三百二十七万两银子的人丁税。”
皇帝直接抹掉了零头。
忠顺王反应极快,他连忙道:“万岁,自古财帛动人心,大漠又素来苦寒,就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请万岁早作防范。”
皇帝道:“放心,端慧每缴纳十两的税,就有三两用在边关。”
在座的三人其实很清楚,论单个战士的武力值,华夏将士比不上漠南部族勇士,漠南部族勇士则比不上漠北的勇士。
只有皇帝才知道,妙玉不止往漠南派遣了大量的探子,还往漠北输送了不少人。只是漠北实在是太远了,所以情报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到京师,而对于雁门关的将士们来说,面对漠南联军和面对漠北联军,这个压力天差地别。
一句话,现在雁门关的准备,应对漠南联军,可以混个惨胜,可如果面对上漠北大军,皇帝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北静王虽然已经成了吉祥物,老牌勋爵贵胄势力也烟消云散,可是他在文人圈子里还有几分影响力,还有忠顺王,他代表的是宗亲势力,皇帝觉得,除了内阁和枢密院的那些文武大臣之外,他也需要通过这两个人传达些消息。
至少,让那些无聊文人的头头北静王——北静王的圈子里充斥着各种无聊文人——知道,妙玉的存在对朝廷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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