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城不解望向她,“嗯?”
“我知道了!”花涴捏紧拳头,“昨儿个夜里,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从木府里出来,我听他们抱怨着,说是要出去买灯笼,还说早去早回,可我昨夜一直没有见到他们回来。其中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沙哑,我原以为他是着了风寒之类的,现在再想,那人八成就是乔装打扮的木少爷。”
越千城作释然状,“那便有法子解释了。方才你没醒,我一直在琢磨木清泉是怎么到城外去的。”
木清泉到城外的办法是找到了,可花涴总有些哭笑不得,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颇为困惑道:“木清泉怎么想的,他以为这样便能骗过夜月的眼睛吗,夜月是做杀手出身,如果要杀的人稍微乔装打扮一下他便认不出来,那他还如何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头号杀手?”
花涴揉眼睛的动作太可爱了,越千城简直想捏一捏她的脸蛋儿。强忍住这种冲动,他将罪恶的双手藏在衣袖下,“这足可以证明一件事——”他拉长声音道:“木清泉他就该死。”
花涴表示认同。
也是,木清泉昨夜要是留在府中,不想歪点子逃出去,木府外面有她和越千城守着,也许夜月根本没机会杀他。
人定胜天,这话一点不假,真真儿的。
说完木清泉的死讯,越千城又向花涴通报了另一个人的死讯,“我刚刚听过路的人说,除了木清泉,昨晚还有一个人也死了。他死亡的时间是下半夜,也是被人一刀割喉。”
花涴的心又提了起来,“谁?”
越千城道:“王府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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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沉吟稍许,花涴问越千城,“他和木府的老爷有关系吗?”
越千城这次倒很快点了头,“有,他们俩差点儿成了亲家,要是没发生那件事儿,也许他们现在就是真正的亲家了。”
“亲家?”花涴不解重复,“王家的小姐要嫁给木家的公子?”
越千城解释道:“不,是木家的小姐要嫁给王家的公子。”
花涴懵了,“可是木府并没有小姐啊,我去了木府两趟,没有听人说木府还有小姐,木老爷被杀死的当天,木小姐也没出来。”
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哀婉,越千城叹息一声,“死了。一个月前死的,她的坟埋在叵阳坡,估摸现在坟头也该长草了。”
用越千城他爹的话来说,越千城这孩子从心到肝到肺都是凉的,别人的良心都拿去喂了狗,他的良心被自个儿吃了。
家里的亲戚死去,越千城都没有表示过伤心,可木小姐死去那日,他是真心觉得难过。
可以这样说,木小姐是凌云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她谦卑温和懂礼娴静,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可她却一点儿都不骄傲,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就连街角脏兮兮的乞丐,她亦能和颜悦色的与他交谈。
若不是心里早就搁了人,越千城没准也会和城里的其他男人一样,把木家小姐当做自己的梦中情人。
但情之一字讲究先来后到,他自诩是个痴情的种子,种子早就萌了芽,将一颗心占的满满的,再也无法栽种第二棵花。
有句话说的好啊,天妒红颜,八成老天也嫉妒木小姐的完美,一场肺痨来势汹汹,木小姐不过两个月没出门,等到她再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已是具躺在檀木棺材中的红颜枯骨。
城中的男人一夜之间失了魂,与木家早有婚约的王府全员到场,为这位没能过门的媳妇儿吊唁,也算是尽足了本分。
据说葬礼上,木老爷几度哭到昏厥,他是个文化人,所以还写了一首长长的吊唁诗,以表达对爱女的挽怀。那首诗用词讲究,情真意切,把到场的人都听哭了。
然,再动情的诗篇也换不回木小姐的性命,那场感动整城人的葬礼结束后,木小姐的棺椁落入泥土中,她的十八载人生彻底宣告结束。
花涴在越千城的话里嗅到了线索的味道,她站在大伞下,冷静分析道:“第一个死的是卖苦力的周升,他看似和木家没什么关系,但他偶尔会受雇于木家,为木家做些苦力活儿。第二个死的是木家的家主,也就是木老爷,第三个是木少爷,第四个是与木家有着婚约的王家家主……”
越千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夜月不是随心所欲的在杀人,他杀的都是与木家有关系的人,亦或者说……”他抬眸与花涴对视,“他杀的,都是与木小姐有关的人。”
花涴终于理清了头绪,她把堆在脖颈两侧的黑发撩到身后,迎着湿润的晨风走出伞下,“走。”她望着沐浴在晨光下的木府门楣道:“咱们闯进去,木夫人不说实话咱们就来硬的,今儿个我非要找到夜月的下落。”
他们这次十分顺利的见到了木夫人,没有人出面阻拦,也没人有这个心情。
家里一连死了两个人,再算上一个月前得了肺痨死掉的木小姐,该是三个人,木府彻底绝了后。
木夫人在这一重一重的打击下已流不出眼泪,她的脸上浮现着死人一般的苍白颜色,眼神空洞洞的,失去了所有焦距。
花涴没与木夫人客套,也不再劝她节哀顺变,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明明了解个中缘由,木夫人却隐晦不言,到头来所有的苦果她都必须吞下。
但她还是尽量用温和的强调与木夫人交流,“夫人,是时候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了。”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只因昨天你没说实话,一夜之间,凌云城里有两个人惨死,他们一个是你的准亲家,一个是你的亲生儿子,如果不抓到夜月,下一个死的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也是与木家有关系,抑或说与木小姐的死因有关系的人。”
木夫人原本端坐在椅子上,在听到“木小姐”三个字时,她的神情陡然产生变化,像是在忍受着诛心般的疼痛,连身子都坐不直了,干涸的眼眶中重新凝满泪水。
越千城趁热打铁道:“夫人,容晚辈冒昧问一句,木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连日来的哀恸和亲生儿子的惨死终于将木夫人的心理防线击溃,她弯腰扑倒在椅子把手上,失声痛哭道:“造孽啊!造孽啊!我早说了随便婉儿做什么,不要逼她不要逼她,他们非不听,现在倒好,我的婉儿死了,他们也死了,这都是造孽啊!”
在这个明明阳光明媚,周遭却弥漫着散不去愁云的清晨,花涴与越千城从木夫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当听完那些事情后,他们皆陷入长久的震惊中,久久不能释怀。
难怪木夫人再三缄口不言,那些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木府再也无法在凌云城立足。
木小姐不幸生了肺痨,抵不过病情汹涌,她很快丧命于此病。这是外面人所知晓的“事实”。
外人知晓的是木老爷所说之言,然而木小姐真正的死因,其实不堪耳闻。
木小姐是被人偷偷杀死的,凶手是木老爷和木清泉。
没错,杀死她的正是她的亲爹和亲弟弟,他们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
城中的人不知道,木小姐曾经走丢过一段时间。那日她与府中家奴去城外的寺庙上香,恰赶上观音娘娘圣诞,奉香的信徒格外多,在人流拥挤下,她与府中家奴走丢了。
按理说与家奴走丢后,木小姐再怎么蠢笨,也该知晓等在庙里,但那日家奴将寺庙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遍寻木小姐不着,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再按理说,唯一的女儿丢了,木老爷应该焦灼不已,立刻请求全城人帮忙寻找才是。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说看到木小姐与一个着黑色衣裳的男子一起走了,木老爷担心自家女儿与人私奔,消息传出去影响不好,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这年头,人人都想有个好名声,木老爷也不例外。甚至,他格外在乎名声,已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木家乃是书香世家,在凌云城里有一定地位,木老爷爱惜名分胜过一切。无论在内还是在外,他总是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谦雅模样,逢人便拱手作揖。他对待家人要求严格,夫人要温和恭谨,儿子要严谨好学,女儿要知书达理,下人要不骄不躁。
他严于律己,亦严于律人,老学究都没他爱惜名声。
木小姐走丢之前,已与城中另一个豪门大户——王家的公子订下婚约,再过三个月便是他们完婚的日子。
总之,木小姐走丢了整整一个月,音讯全无。
直到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清晨,木府的下人打开大门,倏然发现他们家小姐出现在木府门前,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身上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似被野兽撕烂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恍然如戏院里没有情绪的提线娃娃。
女儿回来了终究是好事,木夫人赶紧吩咐府上下人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拿衣服的拿衣服,想要将木小姐重新拾掇的干干净净。
木小姐在木桶里泡了几个时辰,身上都快泡脱皮了,才终于从水里出来。她穿上衣服,一声不吭地梳好头发,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木老爷试图问她这段时日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事情,她只将头摇着,闭口不言,像失忆了似的。
她再也没笑过,也未曾哭过,她总是在阳光充足的正午坐在窗子边,长久地眺望远方,华美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更像没有灵魂的提线娃娃。
木府上下的人皆担忧不已,他们搞不懂这段时日木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单从她的举止看来,木小姐经历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木小姐回家一月,闭门不出,身子日渐消瘦,饭量也一天比一天减少,到最后吃什么便会吐什么,从前的衣裳穿在身上大了许多,活像……活像身怀有孕似的。
眼看着木王两家约定的婚期临近,木老爷坐不住了,他特意找了个靠谱的大夫来给木小姐诊脉,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又符合所有人的意料。
木小姐怀孕了。
这对木老爷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是礼仪之人,讲究颇多,思想也古板。凌云城里的百姓将木家视作城中最文雅的家族,无论走到哪里,木老爷所见的都是奉承的笑脸和尊敬的语言,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的女儿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与他人私通并且还怀了身孕这事儿传出去,他的脸应该往哪儿放,他还如何在城中立足?
他丢不起这个人啊!
☆、第十六章
在愤怒和羞恼这两种情绪的催动下,木老爷失去了理智,他冲到木小姐的房中,逼问她究竟与何人苟合,做出这有辱木家门风之事。
木小姐原本和素日里一样,神情呆滞地坐在窗边,一声不吭,当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后,她愣了须臾,悲戚和委屈的眼泪如泉水般汩汩涌出,“母亲!”她扑到与木老爷一同进来的木夫人怀中,委屈痛哭道:“是周升!女儿归家那日清晨,与他在谷叶街相逢,他趁四下无人,将女儿硬扛到墙角僻静之处,强行玷污了女儿的清白!”
木夫人又惊又气,“竟是他?”
周升打小无父无母,全靠街坊邻里的救济长大,成人后,他以卖苦力为生,每年秋收春种之时,木府都会花钱请他帮忙做事。邻里们都说,周升这人老实,三扁担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成想,他居然敢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木老爷不大相信木小姐的话,他总以为她在说谎,隐瞒了真正的奸夫,把一本老实的周升推出来做挡箭牌。
他特意找了周升前来对峙。
闻得木小姐说他侮辱她的清白,周升匍匐于地,大呼冤枉,“老爷,冤枉啊!下人糙汉子一个,平日里连直视小姐都不敢,又哪里敢对小姐无礼!还望老爷明察秋毫,再细细询问小姐一番,可别凭空污蔑咱们老实人!”
周升这番喊冤的话坐实了木老爷的猜测,他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当着周升的面,他压着怒火问木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之前的一个月你究竟去了何处,与何人在一起?你为何要与他在一起!”
木小姐眼神闪躲,不肯回答。
周升火上浇油道:“难怪小姐要污蔑下人,那日我在街上看到,是个着黑衣裳的男子送她回来的,小姐将脏水泼到小人身上,可是想借老爷的手杀人灭口?”
木老爷横目怒视木小姐,眼底满是不相信和恼火。
木小姐头一次遇到如周升这样无赖的人,她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不晓得如何骂人,怒火攻心也左不过骂出一句话,“你这个腌臜泼皮,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会不得好死!”
周升在木老爷看不见的地方朝她挑衅微笑,那笑容恍若阿鼻地狱中的邪魔,令人又恶心又害怕。
眼看着与王府的婚期越来越近,王府也来人问了好几遍,成婚那日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木老爷的恼火越来越盛,到最后,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亲情了。
他无法容忍家中女眷与人私通有孕,他更是无法想象,如果王家将木清婉娶回去,发现娶的不是处子,且还身怀有孕,他们木府多年来的清誉该如何维持。
木清泉得知自己的妹妹身怀有孕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木家的声誉,他还要靠木家的好名声在凌云城里受人尊敬呢。他与焦灼难安的木老爷一商量,决定趁此事还没有宣扬出去之前,彻底将此事解决掉。
单单打掉木清婉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成的,王家还会发现她不是处子,是以,被“守住木家清誉”这个念头控制住的父子俩一合计,决定干脆免除后患,除掉木清婉。
女人么,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只要儿子还在,就不怕绝后。
他们去药店买了带毒的药,每日放在木小姐的饭菜中,聚少成多,一月时间过去,木小姐
就如外界传闻那样,死于来势汹汹的肺痨。
凌云城中最完美无瑕的木大小姐死了,她用自己的性命了却了几个人内心的忌惮,那见不得光的阴暗面终于得以掩藏。
只有木夫人知道,木小姐临终之前对她说了什么。
当时她的女儿被毒·药折磨得虚弱消瘦,堪堪只剩下一口气,她仰躺在秀床上,眼角是两行浑浊的眼泪,“母亲,如果日后有人来府上找我,请你瞒着父亲,领他到我的坟前看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浮上一抹由衷笑意,“他是世上最好、最温柔的人,人们只闻到他的身上有死亡的气息,但我却嗅到淡淡青草香。只可惜,我活着的时候看不到他,但是母亲,也许我死了,他便肯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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