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提着鸟笼,右手捏着鸟食,老门主抬起头,似有不解道:“啥?”
花涴慢悠悠啜茶,“不是你写信与我,说二王爷准备提前审问夜月,让我早日将夜月带回京城的吗?”
老门主这才明白,“噢噢噢噢。”他朝花涴嗟牙,风轻云淡道:“没这回事,二王爷没打算提前审问夜月,是我故意骗骗你,想激发你的潜力。”放下鸟笼,程晟用满是欣赏的眼神看着花涴,故意竖起大拇指,转移话题道:“不愧是我最信任的人,花涴啊,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十分出色,想要什么东西和门主说,我一定满足你!”
什么?二王爷没要提前审问夜月?
花涴咬了咬唇——老门主可真够过分的,白害她焦急这么多天。
老门主又催她,“说吧,可有想要的东西?”
花涴端起茶盏,拿瘆人的眼神望着他,“要你的命。”
老门主被她瞧得后背发汗。“呵呵呵,呵呵呵。”他忙讪笑道:“年轻人火气这么大作甚,来来来。”他亲自给花涴斟茶,“多喝点温水,平平心气。”
花涴不理会他。
老门主提起鸟笼,放软语气道:“你方从外头回来,舟车劳顿,一定倦了吧。我许你几天休假,你回家歇几天,等不累了再回来当值。”说着,他摸摸鼻子,小声念叨道:“免得有人又在我耳边念叨,说我不近人情。”
花涴的确是累了,她没有推辞,推开半掩的门,晃着因赶车而酸痛不已的手臂往外走。
她推门出去时,正碰着几个同在六扇门供职的同僚,几个女儿家围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见她出来了,那几个人用眼神交流一番,同时噤声不言。
花涴神经再粗,也瞧得出她们眼中的猜疑和暧昧。她实在是懒得解释,依照晚辈的本分和她们打过招呼,便又揉着手臂走了。
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声,“她和老门主……”后头的话花涴不想听,她抬手捅捅耳朵,继续往前走,解开拴着黑爷的缰绳,骑着马回家去了。
回到家,和爹娘打过招呼,她一头钻进房间里,睡到傍晚才爬起来。
年轻就是好,只睡了一觉,连日来的疲惫便一扫而空,眼看着快要到饭点儿了,天色越来越黑,花涴换了一身衣裳,哈欠连天的去吃饭。
花涴到的时间有些晚,她爹她娘都已经坐好了,她爹倒是没有说什么,还给她递了双筷子,可打从她一坐下,她娘的嘴巴便没有停过,“一回来就钻进房间睡觉,也不知和娘说说话。”半嗔半怪地瞅她一眼,花涴她娘审问犯人一般,故作严肃道:“娘问你,这趟出公差,可有什么收获没有?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英俊有为的公子哥?”
几乎是下意识的,面前浮现越千城那张英俊的脸,还有那双会笑的眼睛,花涴含着筷子,磕磕绊绊道:“没……没有……”
说罢,她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头——哎,怎么这个时候会想到越千城呢?
幸好她娘没有发现异常,“哎呀,涴儿我说你啊。”絮絮叨叨,又开始念叨起来,“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满京城都是英俊的公子哥,你就不能歇歇两天,陪着娘亲在城里相看相看,将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再去忙吗?”
花涴今年一十八岁,附近年岁这么大的姑娘几乎全都出嫁了,且一个嫁的比一个好。她娘整日无所事事,眼见着周围都是成双入对的新人,就她家花涴还单着,心里别提有多愁了。
花涴倒不愁。她早就立下誓言,何日寻查到师父师兄死亡的真正原因,何日她才出嫁,现在她毫无头绪,也不想这么早嫁人。
“娘啊,这种事情讲究缘分的,怎可强求。”花涴往嘴巴里扒着饭粒,含糊不清道:“女儿的缘分还没有到,等那缘分到了,我的终身大事不就解决了吗,您现在急也没有用啊。”
花涴她娘被她这番说辞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缘分,呵,缘分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能相信吗?涴儿,你可别糊弄娘亲,明个我就去找人帮忙,把京城里年轻有为的公子全叫过来,你必须随我在家一日,看看有没有看对眼的。”
花涴霎时觉得头大无比。
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爹,后者装看不见,埋头专心吃饭,当真是不愧对他惧内的好名声。
她正转动脑筋想办法逃脱明日的相亲大会,门外忽然有人匆忙前来,穿的是六扇门的官服,应该是找她的。
果然,来人匆忙与她道:“花姐!老门主唤您赶紧到六扇门!”
花涴正欲询问是什么事,她娘板着脸,语气不快道:“什么花姐,花什么姐,我们家涴儿还小呢。”
花涴汗颜,啊,她娘十分在意她的年纪,时时刻刻把她往小了说,当真是生怕她嫁不出去啊。
给了自家娘亲一个少说话的眼神,花涴问来通报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六扇门的人口风都紧,来人谨慎道:“不是好事,老门主说先不要外传,他让您赶紧去六扇门找他。”
花涴了然,她搁下碗筷,擦擦嘴巴准备离去,“好,我这就去。”
她娘试图唤住她,还好花涴身手比较快,在她娘开口之前便已经从门口溜了出去。
耳边传来她娘数落她爹的声音,“程晟那个老头怎么回事,花无忧你管不管了?你还想不想抱外孙了?”
她爹一如既往的熊,“哎哟,牙疼,牙疼。没法说话了……”
肃穆的门楼伫立在夜色中,门楼两侧各挂着一只古铜色的铃铛,花涴在铃声中迈步进入六扇门的大本营,径直去往老门主的房间。
见了花涴,老门主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他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待花涴走近,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神情严肃道:“花涴啊,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花涴接过老门主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迟疑不定道:“剑穗?”须臾,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崇月阁!”
老门主点头,“没错,是崇月阁的东西。”
如果说这世间只有人才有阴魂不散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大正确的,其他东西,有时候也会阴魂不散。
崇月阁便是这个样子。
它是一个没法说明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组织,其他的江湖门派或者组织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名,要么是为了什么抱负,才会成立,而崇月阁这个组织,没有人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头目是谁。
崇月阁从几十年前便存在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它是不归朝廷管辖的最大的组织,崇月阁的成员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六扇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的部分核心成员抓到,并当众处死。
从那以后,崇月阁在江湖上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天下之大,漏网之鱼总有许多,每隔几年,崇月阁便会像坟墓里的尸体一样诈诈尸,那些漏网之鱼虽然泛不起多大的水花,但崇月阁是个极端的门派,加入其中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有他们在,坊间百姓总不得安静。
近年来,崇月阁又有死灰复燃之迹象,尤其是最近,坊间又开始不太平了,有不少打着崇月阁旗号的人为非作歹,似乎崇月阁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他人制造麻烦。
当朝的帝王是明君,如今恰逢盛世,又不是昏君当道的乱世,崇月阁的所作所为除了给他人添乱,一点儿正面的意义都没有,实在招人烦。
花涴和崇月阁有仇,一段血海深仇,她加入六扇门,其中一条便是为了挖清崇月阁的底细。
“夜月中午死了,有人冲进天牢杀了他。”老门主突然说出这句话。
手中的剑穗差点落地,花涴惊讶不已,“啊……”
老门主指向她手上的剑穗,“这枚剑穗是在他尸体上发现的,你也清楚,崇月阁每杀一个人,都会在他们身边放置一枚剑穗,这是他们的标志。”浑浊的眼底射出猜疑之光,老门主负手在屋内踱步,“崇月阁的人为什么要杀夜月?他们是不是怕夜月说出什么事情?夜月到底知道什么事情?”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花涴沉默了。
涌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杀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看书的小天使们多发发评论8,和作者交流剧情、指出错误、道出不解都可以的,你们滴评论是照亮我前行的光呀
☆、第二十二章
“我和夜月说过话,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许,刺杀二王爷就是崇月阁交给他的任务。”花涴拧眉思索道:“可若崇月阁杀夜月是为了灭口,不想让夜月把他们供出来,他们应该悄无声息的做这件事情,不会留下这枚剑穗……故意表明身份……”顿一顿,她了然道:“崇月阁想掩藏的,一定是比这个还要深的秘密,而夜月一定知道那个秘密,崇月阁怕的,不是夜月将他们供出来,而是怕夜月嘴巴不严实,会说出那个秘密。”
老门主点头表示认同。
他在椅子上坐下,抬起头,捋着花白的胡须与花涴道:“别猜了,凭咱们手里现在掌握的证据,根本猜不出原因。刺杀二王爷的事情肯定和崇月阁有关,他们胆子也真是大,居然开始打起皇亲国戚的主意了,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愁色,他打个哈欠,揉着鼻子道:“我与相爷商议过了,决不能放任崇月阁死灰复燃。据我所知,崇月阁没有固定的据点,成员们分布在各地,是以我准备派些精兵强将出去,分布在全朝各个郡,有六扇门的人镇着,兴许他们会收敛一些。”顿一顿,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外出了,免得崇月阁的人肆无忌惮,再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顺便,也让你们搜集更多和崇月阁有关的线索,咱们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转过头,他用和蔼的目光看着花涴,“花涴啊,你办事情最利落,这次我要把你也派出去。你要尽可能多地收集线索,尤其是要想办法打探出崇月阁的头目是谁,咱们争取彻底把崇月阁铲除,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六扇门扎根京城,虽然也会隔三差五派捕快出去办案,却从未如此大规模的往外派过人。
可见朝廷这次十分重视这件事。
花涴兀自沉吟着,老门主又状似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上头的意思。他们今日敢杀二王爷,保不齐哪天又会对皇上下手,朝廷的意思是,尽早除掉崇月阁,莫不能养虎为患,你明白吗。”
花涴颔首,“我明白。”水色眼眸微动,她搓搓手指头,不知怎么的,忽然问了老门主一个问题,“凌云城,上归哪个郡管辖?”
老门主不假思索道:“瞿凤。”
花涴抿抿嘴巴,自告奋勇道:“我去瞿凤郡吧。”
老门主给她一个怪异的眼神,她忙欲盖弥彰道:“那个,瞿凤郡距离京城挺远的,天高皇帝远,是个作乱的好地方,你不是一直说我厉害嘛,能者多劳,我愿意去最危险的地方。”
老门主看她的眼神更怪异了,“我在六扇门当了这么多年门主,头一次见有自告奋勇去偏远之地的。罢了,遂你心意,我便派你去瞿凤郡,且我许你一个月回家一趟,免得你娘又来骂我。”
花涴想到她娘骂人的样子,咧嘴笑了笑。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门主忽然长长叹息一声,感慨万端道:“凌云城啊……那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花白的胡须翘起来,他对花涴道:“其实方才你不提,我也准备将你派去瞿凤郡镇守来着,你主动提起我倒好奇了,小花涴,你为什么主动要去瞿凤郡啊?”
嚯,花涴挠头,程晟这个死老头,原来一开始就打算把她派去瞿凤郡啊……
其实,花涴也不清楚她为什么想去瞿凤郡,想去凌云城,大抵,大抵她喜欢凌云城?眉心蹙起,她又想到那个少年了。
晃晃脑袋,把越千城的笑脸从脑海里甩出去,她故作从容道:“你管得着吗?有本事问我娘去。”
程晟气得跳脚。
六扇门的人动作快,花涴回家连夜打包好行李,把需要用的东西都带上,囫囵睡了半宿。等到东方霞色灿烂,雄鸡啼鸣,她起床穿好衣裳便往外走。
她娘正在院子里给花松土,见她包袱款款往外走,登时叹了口气,“哎呦我的祖宗,这才刚回家,怎么又要走了,你弟弟还未回来,你好歹见他一面再走啊。”
花涴在她娘身边停下脚步,弯腰去绑袜子,“六扇门有任务,娘,你帮我和爹说一声,至于弟弟,说不说都无所谓,你别让他知道我去哪儿就成。”
她娘还想说什么,八成是相亲的事情,花涴直起腰提前一步开溜,施展轻功逃的飞快,只撂下一句话,“娘,我出门了,一个月后再回来探亲!”
花涴她娘拎着松土的铲子,恨铁不成钢道:“小兔崽子,当初真不该送你去学功夫!”哎,时间这玩意没法子倒回,花涴她娘只有后悔的份儿,却没办法改变现实。
离开京城之前,花涴特意去了趟天牢,去办正经事。她给了天牢的看守一些银钱,将夜月的尸体从停尸房里搬出来,运到黑爷拉着的马车上。
她答应过夜月的,在他死后,会让他和木小姐共寝一穴,既然答应了,那么她便一定要做到,师父说过,信守承诺是为人最基本的礼仪。
原本,花涴打算托人将夜月的尸体运去凌云城,既然她此番要去瞿凤郡镇守,途中要经过凌云城,那么,正好她顺路把夜月的尸体送回去。
心里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花涴没有去注意。
回家这几天,黑爷吃足了上等干草,浑身的力气正没地儿使,它驮着花涴以及夜月的尸体在平整的官道上飞快前行,四只马蹄撒开了跑,一日一夜后,重新回到偏远宁静的凌云城中。
花涴没在官道上多停留,到达凌云城境内后,她驾着马车直奔无仙派所在的郊外驶去。
许是有缘分这个玄妙的东西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耕耘,花涴驾着马车停在无仙派门前时,正见无仙派的四个核心成员站在门边,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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