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仙派后,越千城也没急着吃饭,他沿着墙根转了一圈,把准备趁机逃走的白羽生捉个正着。
白羽生从墙头爬下来,嗟着牙花子讪笑道:“嘿嘿嘿城哥你回来啦,回来得真早,花涴没请你出去搓一顿?”
越千城照着他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你也喊花涴?”
白羽生捂着脑袋改口,“花姐!花姐!”
越千城斜眼问他,“我不是让你化装一下,再去和花涴说逃犯逃到城郊的事儿,怎么她还是认出你来了?”
白羽生一脸无辜道:“我化了啊,我特意洗了脸,还换了一身平常不怎么穿的衣裳,谁知道花姐怎么那么聪明,隔着门还能认出我来。”
越千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拳头握住松开,再度紧紧握住,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把气给喘匀。
霍嘉从房间里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苍蝇拍,“城哥城哥,”他坏笑道:“用拳头打人多没意思啊,这是我刚做的苍蝇拍,用来拍苍蝇再合适不过。”
白羽生朝他吐口水,“霍嘉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活该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儿。”
霍嘉满不在乎地撇嘴,把苍蝇拍别到腰带上,当成一件别致的首饰,“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正儿八经的缺德带冒烟的呢。”
要是搁在往日,越千城一定回房间里端壶茶出来看他们俩斗嘴,但今儿个他没心情,愁色氤氲在眉间,他惆怅道:“花涴对我的印象本来就不好,这次你没把事情办好,让她发现了我的小伎俩,日后她对我的印象肯定更加不好,甚至会以为我是骗子。”
白羽生宽慰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好了千城,我这不是将功补过,把有人横死的消息告诉你了嘛,你就别气了,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霍嘉撅起嘴巴,从嗓子里吹出一口气,“噗。”
白羽生又用力拍了拍越千城的肩膀,故意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吃惊不已道:“千城你看,有的人□□是长在上面的唉!”
越千城没忍住笑,笑着笑着,他的眉心复又轻轻拧起——花涴若是真讨厌他,那该怎么办?
第二日晨起,花涴推开客栈的窗子,一只大肥鸽子落在窗台,腿上绑了个小竹筒。
花涴取下小竹筒,将里头的纸条取出,熟悉的字迹浮现在眼前,老门主这回终于舍得多写几个字了。
不过,却都是些废话,没有可用的信息。
老门主说,从天牢逃走的犯人身份成谜,六扇门很早之前便试图查探过他的身份 ,却一无所获,他似乎是由天地日月所生,在世间没有任何羁绊,单留下“夜月”这个神秘的代号。信末,臭老头又催促她,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二王爷打算提前提审犯人,还请她务必加快速度,争取赶在月底之前把犯人带回去。
花涴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儿个是三月二十一,离月底还有九天。
若是知晓逃犯夜月的底细,没准她还能赶在月底前将他捉拿回京城,可眼下她什么都不知道,像无头苍蝇一样,心里着实没有底气,不敢打包票。
花涴立时有些焦灼。
正一筹莫展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门外倏然响起敲门声。花涴穿好衣裳,拉开雕花木门,只见越千城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颀长身形沐浴在清晨的日光中,俊朗的容颜看着很是令人赏心悦目,恍若临凡的仙君。
“快,”来不及多说什么,越千城给花涴一个眼神,语气凝重道:“跟我走。”
花涴从他严肃的脸色和凝重的语气中瞧出了什么,她试探着问道:“又有人死了?”
越千城点头,“嗯。”带着花涴走下楼梯,他低声道:“也是一刀割喉。”
花涴吸了一口气 。
凌云城是个小城市,虽然偶尔也有人离世,但要么是病死的,要么是老死的,鲜有人横死,更别说谋杀致死了。一连两天,城中死了两个人,且死状皆十分凄惨骇人,百姓们心中不免惶惶不安,昨天街上还有人来回走动,今天可以明显看出走动的人少了许多。
居民们皆言,怕是有变态杀人魔出现了,大家少出门,少惹事,闭紧门窗避一避吧。
城里发生这种大事,官府自然是要出面的,管事的城主已经派了许多官兵在街头巷尾巡逻,稳定惶惶不安的民心,并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第九章
驾马前往案发现场的路上,花涴已从越千城口中得知了大概情况。
这次死的是木府的老爷,名唤木威朗,他是凌云城里的富绅,家中积蓄颇多,平日里与人为善,一点儿有钱人的架子都没有,在十里八村名望颇高。
他该是在昨天入夜时分在家中遇害的,今儿个凌晨才被人发现,彼时他体内的血几乎流失殆尽,打湿了整张床,尸身都已僵硬了,把发现他尸身的下人吓得手脚颤抖。
花涴听到一处奇怪的地方,“木府没有夫人吗?”
越千城与她并马齐驱,“有的,木夫人温婉贤淑,是凌云城里出了名的贤内助,她与木老爷伉俪情深,成亲多年仍旧恩爱如初。”
花涴闻言蹙眉,“既然如此,那为何发现木老爷惨死的是府中下人,而不是温婉贤淑的木夫人?”
越千城怔了怔——对,对啊。为何是府中下人发现木老爷惨死,而不是与他恩爱如初同床共枕的木夫人?
花涴动脑子想了想,她父亲母亲也有恩爱如初的好名声在外流传,但只有他们自家人才知道,他们俩也有拌嘴生气的时候,且动起真来能半个月不理会对方,晚上也要分两个房间睡。
“没准昨夜他俩正好吵架,分房间睡也说不准。”花涴握着缰绳思索道。
越千城驾马向右拐,风声过耳,花涴听到他轻飘飘说了一句“也许吧”。
木府的大门向南方开,这样一早一晚都能晒到太阳,采光很好。
越千城和花涴踏进木府的同时,衙门的人也刚好到了,领头的官差约莫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很是稳重,见了越千城,他噙着和蔼的笑容道:“哎呦,是少城主啊,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越千城扯了扯花涴的袖子,示意她跟紧他,白袍轻动,他继续往前走,“过来看看。”
领头的官差又笑了笑,见越千城扯花涴的衣袖,他转目若有所思地打量花涴,语气里多了几分暧昧,“这位姑娘是……”
越千城将花涴护在身后,剑眉一蹙,没有好气道:“管得着嘛你。袁叔,我爹应该让你过来查案子的吧,你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
被他唤作袁叔的中年人摸了摸鼻子,偏头对身边的手下道:“看看,这小子一点儿不懂尊老爱幼,今儿个他还算给我面子了,没直接唤我的名字。”
官差们配合着笑上几声,赶在他们前面进木府去了。
花涴一头雾水地站在越千城身后,尚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还记得此番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是以她谨慎交代越千城,“莫向衙门的人透露我的身份。”
越千城带着她往里走,“晓得。”
家中的顶梁柱不幸去世,木府上下弥漫着让人难过的悲伤气息,除了院子里的公鸡会偶尔啼叫几声,并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花涴进到出事的房间时,官差正在向第一个发现木老爷尸首的人问话,木夫人端庄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目空洞无神,眼泪似乎早已哭干了。木家的少爷陪在他娘身边,脸色惨白若纸,显然也十分悲伤。
“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
发现木老爷尸身的下人战战兢兢道:“今儿个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唤老爷起床,可唤了半天老爷都没应声。我就着太阳光仔细看了看,发现床底下有不少血,当时我便知道坏事了。果然,我走到床边一看,老爷……老爷的尸身已经僵硬了,他的脖子上有好长一道伤疤,眼睛睁得大大的,老爷他一定是死不瞑目啊……”
夫君的死状被这样形容出来,木夫人止住的眼泪复又开始流淌,木少爷忙劝她,“母亲,别哭了,您身子不好,可不能这样子哭。”
然而伤心岂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劝慰能至得住的,木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厥。
被越千城唤作“袁叔”的稳重男子又问,“你可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发现木老爷尸身的下人摇头,“并没有,我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子被人打开了,但我记得,窗子昨夜是关上的。”
看来杀人犯是从窗子里跳进来行凶的。花涴走到木老爷的尸身旁边看了看,果然,他脖子上的伤口和昨天那个男人的一模一样,也是割喉的长伤疤。
这是夜月杀的第二个人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怕白裳沾染血痕,越千城没往尸体跟前凑,他装作无意地询问情绪逐渐稳定的木夫人,“夫人昨夜未和木乡绅同宿一室吗?”
木夫人正要说话,木家的少爷倏然先一步开口道:“家母近来身子不好,半夜时有咳嗽,怕搅扰父亲安眠,所以她最近一直在和父亲分房间睡。”
越千城看了看擦眼泪的木夫人,又看了看木少爷,稍许,低低道:“哦,这样啊。”
又在木府待了会儿,问了些和案情有关的事情,花涴和越千城赶在官差之前从木府撤出来。
他们比官府知道的事情多,虽说也没有线索,可起码他们知道凶手是谁。然,为了不让这件事情外传,他们不能将凶手的身份透露出去,且需得赶在官府之前捉到凶手。
花涴觉得头很大。
她和越千城一前一后上马,正准备驾马离开,袁叔突然从木府里面追出来。“千城啊,”他叫住越千城,格外语重心长道:“没事儿的时候也回去看看你爹,他的脾气是倔了点儿,可说到底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对你再怎么样严格那也是应该的,你别和他斗气了。回家住吧,别倒腾你那劳什子无仙派了,听话,啊。”
越千城夹紧马腹,坐在马上朝袁叔笑得很是灿烂,“你先把自家事情处理好吧,”他微弯那双好看的眼睛,“婶儿是不是还不许你纳小妾啊,那你藏在媚香楼里的老娘们怎么办?”
他这句好正好戳到袁叔的痛点,后者脸色陡变,半嗔半怪道:“你这个小混球……”
越千城龇牙笑一笑,这才与花涴驾马离去。
从他们的对话中,花涴听出了一些信息,比如越千城和他爹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
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花涴觉得她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毕竟她和越千城的关系不怎么熟络,还没到可以插手他家事的程度。
春末的正午还不是特别热,吹面的风带着丝丝暖意,熏得人脸颊微红,像喝醉了酒似的。
没有紧急的事情要做,越千城和花涴慢悠悠骑着马,在“哒哒”马蹄声中慢悠悠前行。
“我在想一件事。”路过一处绿意盎然的青草地,越千城抬腿下马,信手将马匹拴在一旁的柳树下。
花涴勒住缰绳,让黑爷停下,接过话茬道:“什么事?”
草地旁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和风从湖面吹过,掀起层层鱼鳞般的波澜。蓝天,绿草,碧水,几种颜色融合在一起,使人心情愉悦,呼吸也不由得开始舒缓起来。
越千城认真思忖道:“你想啊,杀害这两个人的凶手是从天牢里逃走的逃犯,他应该知道你这个六扇门派来的人还没走。如果从天牢中逃脱是为了活命,那他一定会拼了命的往远处逃窜,让你永远追不到他,却怎么会剑走偏锋,频频出来杀人呢?”
花涴眨眨眼睛,越千城看她一眼,又道:“而且,他昨夜潜进木府,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他没有拿走一样,单单取走了木老爷的性命。”
花涴悟然,“你的意思是……寻仇?”
越千城迎着日光负手站立,白裳在风中猎猎作响,“是的,”他分析道:“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那个叫夜月的逃犯和卖苦力的周升没准真有仇,和木老爷也有仇,他不顾暴露的危险杀掉他们,是为了报仇。”
黑爷垂下马头吃草,花涴握住棕色的缰绳,骑在马背上眺望远方。这个夜月,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以前是凌云城的人吗?
线条柔和的嘴唇轻启,越千城微蹙眉心,深深不解道:“但你说,那个卖苦力的和木老爷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平日里鲜少和别人红脸,到底是什么样深重的仇恨,才能使得夜月从京城的天牢中逃脱,千里迢迢赶到凌云城来杀人?”
花涴也很不解。她不清楚夜月的底细,单知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至于他出身何处,人际关系如何,她不知道,六扇门也不知道。
她问越千城,“木老爷和周升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越千城支肘抵着下巴,“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左不过秋收春种的时候会过来帮帮忙,等繁忙的季节过去,便也不怎么联系了。”
花涴了然颔首,“那也算有关系,雇佣关系。”
日光柔和地洒在草地上,将青草都晒得软化了,越千城摩挲着干净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总感觉木少爷没说实话。”
花涴低头看他,“我也有此感觉。
方才是木家的少爷代为回答越千城的问询,不是木夫人自己回答的,木少爷解释的时候,花涴特意留意了木夫人的神色。当时她的悲伤停滞了一瞬,很短暂的一瞬,那一瞬过后,她又恢复了之前悲痛欲绝的样子。
解开拴在柳树上的缰绳,越千城重新翻身上马,“走,回木府一趟。”
花涴拍了拍黑爷健硕的马屁股,跟在越千城那匹白马的身后重返木府。
☆、第十章
还是正午,没到闭户的夜晚,木府的大门却已经紧紧闭上。越千城尝试着推了推门,没有推动,他又在门前喊了几声,也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要是旁人,兴许这时候就走了,等到木府开门了再过来。但越千城和花涴都是执着的主儿,他俩对视一眼,一通无声的交流之后,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决定——偷偷溜进木府。
绕着木府的围墙转了一圈,他们选择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围墙作为翻进院子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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