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查了查余额:4573.61。
大学兼职时存下的,这是她全部的身家,只属于她的。
回到家,柏菡把卡收回抽屉里,在上面压了本日记。
日记这几天也是写写停停,写上一两句话,就写不出了,没劲。
现在这个家里她用过的和没用过的,都不属于她。
她决心离开,一样不带走。
她想,等她和他说离婚,他会不会有挽留或刁难。
等离婚的消息传到柏致远和余平露的耳里,他们定会责怪埋怨。
离开是一定要离开的,但离开前她要先攒够能让自己生活的钱。
柏菡不想拖,怕拖着拖着自己犹豫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这大概是她活到现在,最果决的一次。
柏菡和许为宁约好了下午到市图书馆,找一些能用得上的编剧学习资料。
许为宁是她现在唯一能谈得上天的朋友。
柏菡先到地方占好了座等人。
不一会儿,许为宁穿着一身运动衣就来了,高高地扎着马尾,活力四射。
她们坐到下午四点半,许为宁看了会儿小说消磨时间,柏菡借了三本教怎么写剧本的书。
走出图书馆,许为宁说:“我哥快下班了,就在这附近,我们一块找个地方吃饭吧。”
柏菡只能答应。
等来许临,他们三人一起坐进了一家火锅店。
热腾腾的汤底上烟雾缭绕,一口蘸满酱料的雪花牛肉下肚,很满足。
吃饭的途中,许为宁就看出许临有心事,见他犹犹豫豫了半顿饭,才在末尾说了出来:“柏菡,你上次说的‘想要放弃了’是什么意思?”
柏菡并不想把她和晏沥的事和旁人说得太清,但她上次已经说出口了,也不打算瞒了。
“我打算离婚了。”
许为宁错愕地盯着柏菡,筷子间夹的肉也扑通一声掉进番茄汤中。
她问:“你和你老公……吵架了?”
柏菡摇头。
“那是他出轨了?家暴了?”
柏菡一直摇头,直到许为宁心急。
她平淡地说:“就是不想过下去了。”
许为宁不理解:“可他毕竟很有钱不是吗?错过了可难找。我看他对你也挺大方的。”
她似乎并不知道柏菡的丈夫是谁,许临没有告诉她。
柏菡眼中的光闪烁着,笑着说:“那就不找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厚度,散在这缭绕的烟雾中。
许为宁问:“你真的想好了?”
柏菡:“想好了。”
许为宁一拍桌子:“那行!那你记得分财产!少说也得拿个一套房,再拿个几百几千万,吃穿不愁,当个快乐的富婆。”
柏菡开口浇了盆冷水在她头顶:“我怎么进的晏家,就怎么出。”
许为宁一愣:“净身出户?你疯了?”
柏菡点头。
“这么多年,因为他,你没去找工作,没有交朋友,没有多少人际关系。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
她恨铁不成钢:“你是真的不知道社会险恶,赚钱有多难!那点尊严真的不值这么多钱。”
尊严吗?
柏菡说:“要说尊严,我这么多年丢得也够多了,一丝不剩了。我想结束得体面一点,干净些。”
“你好歹把这些年他送你的珠宝首饰和名牌包包带上,还能卖一笔钱呢。”许为宁的小脸皱成了苦瓜,她感觉丢失这笔钱财的仿佛是自己,痛彻心扉。
柏菡笑而不语。
她不是没想过带一些出来,可以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她靠不了父母,只能靠自己。
但是,她更不想被晏沥看不起。她曾自嘲地想过,自己真是又当又立,这么多年吃他的穿他的,临了还要装得清高。
她觉得自己这人其实挺没劲的。
柏菡说:“我打算去当编剧,可能过得拮据些,但总归和文学有关,我学得进去,我也信我能做好。”
她不想自我怀疑下去了,跟在晏沥身边的日子,她的自信心已经烟消云散了,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不成事。
许临终于开口了,他说:“你有住的地方吗?”
“我会去找房子租。我不会现在就离婚。我有认识的编辑,我可以写杂志稿、公众号稿,总之这段时间先攒一些钱,攒够三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就离。”
她想尽快些,这几天闷着头写稿子,喜欢的不喜欢的题材都写。痛苦,但她需要钱。
“我可以帮你找。”许临低声说。
“不用,我已经有看中的地段了。”柏菡笑得疏离。
她这辈子没和晏沥以外的男人走得亲近过。
不,她其实从来没和晏沥亲近过。
有些事,她没法在一时间看清或想清,但她辨得出前路。
哪条路走下去才能不狼狈,哪条路才不会再活得木讷无趣。
她和晏沥终归是要分道扬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女儿下一章就搬出去住啦! 普天同庆
第15章
临城的天暖了两日,气温又回落了,伴随着绵绵阴雨。
连着半个月,几乎天天下雨,潮气侵蚀到每个角落,洗了东西就难晒干。空气中充满着黏腻的青草被割裂后的气味,带着人的心情也湿答答的,很不痛快。
柏菡这几天忙着写文章,所有她能找到的正在征稿的地方她都投去了。
大部分的稿酬需要等上些时日才能到手,只有认识的编辑那儿帮她周旋到了一笔1500的稿费。
她找了几处房源,冒着雨去看,弄得一身狼狈,却没找到合适的。
柏菡觉得自己有时太娇气了。
临城这样的地方,交通发达的地段租金昂贵,偏远的郊区虽然便宜了,但又麻烦不少。
让她犹豫的还有房子的老化程度和合租问题,押一付三的一次性钱款也是个不小的难点。
离开晏家,好像真的会变得很不容易。
她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柏菡心里正犹豫着,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郑书艺。
她撑着伞,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包臀裙,把庭前的石子路当成T台走。
她一进门,就看到柏菡正抱着腿在看书,书的封皮上印着两个大字《剧本》。
郑书艺一笑,坐到柏菡边上说:“真羡慕你,每天有空在家窝着,什么也不用做。”
柏菡抬头,并没有冷脸相待,莞尔:“还行。”
一个说她最近太忙,一个说她太闲,真有意思。
郑书艺见柏菡又低下头看书了,打扮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她扭动了下身子,凹了一个造型,把挂着包的手伸到前头。
“今天我去拍了套杂志图,累死了。经过你这里,来看看你。”
柏菡盯着书上的一行字,心不在焉,淡淡说:“晏沥不在这儿。”
“我又不是来找他的。我知道他在哪,当然不在你这。”
一字一句,无一不透露着炫耀。
合上书,柏菡这才抬眼细细地审视了郑书艺今天的穿着。她的姿势仿佛就是为了展示身上这套华丽的衣服。
这一身酒红色的打扮,像一瓶香醇的葡萄酒,很显气质。头顶上穿戴着一顶bonnet,细白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缓缓往沙发上一靠,便有了欧洲古典感。
“杂志图?你是模特?”
“嗯。”她微微抬起下巴,“虽然我刚从布拉格回来,还没有对未来的计划。但也不能被人养着,就做做模特,赚点闲钱。”
柏菡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并不在意,只是随着目光向下移,她终于注意到了郑书艺背着的包。
很眼熟。
许久,柏菡反应过来那是在布拉格的时候,自己亲手挑的礼物。
晏沥那藏着掖着的要送礼的神秘人,原来就在眼前。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郑书艺人就在布拉格,他却要带着自己飞越万里,跑去她那儿,替她买礼物,还要让她看着他们约会。
她像个随行的侍从,为了他们二人的“许久不见”做尽助攻,却还在那儿满怀憧憬,像个小丑。
郑书艺顺着柏菡的目光看,发觉她终于注意到了那只包,唇边勾起一抹笑:“我听晏沥说,这是你挑的?你的眼光真好,我特别喜欢。”
“不客气。”
柏菡轻飘飘的三个字,噎住了郑书艺。
她试图从柏菡的表情里读出一点嫉妒,又或者是难过。
但都没有。这让她有一丝挫败感。
她重振旗鼓,清了清嗓,准备开始她的“演讲”:“我和晏沥认识了十五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惜后来我跟着家人搬去了捷克,很难见面了。不然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更进一步。”
柏菡听着她不知道的故事。
“他有八年没有给我过生日了。所以这次我让他把礼物都补给我,一个也不能少。”
“柏菡姐,你的眼光真的很好,你挑的礼物我都喜欢。”
小她一岁,叫一声姐,不过分。
柏菡定定看着郑书艺,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那你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郑书艺怔住了。
只听柏菡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响起,她轻柔缓慢地叙述着故事:“我和他认识十九年,喜欢他十三年,结婚快四年。”
她只是说了数字,郑书艺反倒激动起来,每一个数字都压着自己,仿佛是柏菡在向自己炫耀。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你比我认识他更久又怎么样?结婚了又怎么样?当初伯母是想让他娶我的,谁知突然就变了心意,不然也轮不到你。而且,我知道你们虽然结婚了,但晏沥根本不住这,他根本不在乎你。”
柏菡发觉郑书艺比她想的更幼稚。
“听我说完。”
“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他了。我会和他分开,很快。”
“所以你不用想着怎么刺激我,不用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你说谎!”
“你那么喜欢晏沥,在布拉格见到我从晏沥房里出来你就哭了,你怎么可能放开他?”
窗外的天放晴了,拨开一小团云,洒下满片金色的光。
柏菡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可以走了吗?我们不是朋友关系,又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这么聊下去,全是演戏。我最近真的很忙、很累,没功夫陪你。”
“你看,天放晴了,这个时候回去最好,不会打湿你的鞋。”
·
送走郑书艺,柏菡一个人窝在沙发里许久。
平复了心情,她穿上板鞋,踩着雨后未干的积水向外跑去。
她以前很少这么跑。
郑书艺到访的这一趟,并不是完全没刺激到她。
她成功加深了柏菡“要尽快离婚”的念头。
她不想跟晏沥那儿的人有瓜葛,不想听他们从前的、现在的、以后的故事,都不想。
今后,她只想用笔写下自己喜欢的故事。
这一趟出门,她是去租房的。
这一套房位于老小区的二楼,采光很差,家具陈旧,而且需要合租。位置不靠近市中心,但好在也不算在郊区,不近也不致于太偏远。地铁口离家2000米远,有段路程,并不方便。
租下这套房的是个大学生,她打算当二房东转租其中一间。
这套房处处是缺点,但有一个她眼下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个大学生答应可以不收押金,而且房租每月按时交就可以。
不走中介,没有具有法律效益的合同,不安全。
但快。
柏菡不想等自己攒足四个月房租了,她等不下去了。
确认了周围环境不算乱,柏菡就和这个大学生签了份不受法律保护的“合同”,约定好了三天后就搬进来,并且把第一个月的房租打给她。
联系搬家公司还要一笔不少的钱,柏菡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时日,接踵而来的各式各样的问题都让她忙得焦头烂额,她懂了生活真的不容易,也发觉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想晏沥了。
·
三天,过得很快。
柏菡打包着自己的行李,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可以带走的东西,倒是省去了一笔请搬家公司的钱。
三个行李箱,其中一箱半是书,重若千斤。
徐姨看在眼里,心里其实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她心疼柏菡,这偌大的房子时常只有她们两人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柏菡如果自己不告诉晏家,她也不会多嘴。
这几天晏沥也没有回来过,她走得毫无阻碍。
由于地铁口距离出租屋太远,提着这三个沉重的箱子,柏菡显然会累死在路上。
打车,这段距离得要六十,柏菡望了望天,决定在存够一万之前将抠搜进行到底。
坐公车。
她一个一个抬上车,一个一个抬下来,心里感慨还好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
当晚,柏菡就交了钱,只铺了床,就住了进去。
室友名叫韩馨,在师范学院读大二,以后打算当幼师,性格活泼。
公用区域的东西有些杂乱,柏菡收拾了一下,还算看的过去。
晚上她躺在这张一人床上,盯着天花板,墙壁的漆有几处透着裂痕。
空调开到一定度数后,有一股很难形容的臭气刺激着她的鼻腔。
柏菡起身关了空调,多加了一件衣服再睡进被褥中。
平时她一个人睡着双人床,只要没有被角禁锢着她,睡梦中她总是翻来覆去,从一个尽头到另一个。
她需要些时间来习惯单人床。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半,柏菡突然从睡梦中被猫叫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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