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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攻略——梓不语

时间:2020-11-05 10:25:00  作者:梓不语
午膳后,扶苏照例要去夫子那里做功课,便起身打算向嬴政与苦夏告退。
嬴政突然想起了什么:“寡人刚才过来时看到宫门处的树旁栓着一匹小马,想来应是上将军带来的。”
王翦略一俯首:“正是。这小马驹乃是一匹河曲战马,臣特意选了它带到宫中作为扶苏公子的生辰礼。”
直到这时扶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午膳前还在猜测礼物到底是什么,此刻听到原来外公为自己精心挑选了一匹小马,自然是满心欢喜,巴巴地盼着自己下午早些完成功课去看看他的小马驹。
嬴政并非没有看到扶苏眼里的光亮,想到这孩子平常难得玩一次,便说道:“今日是你生辰,你外公又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今天的功课便免了。既然你外公送来了一匹好马,下午就去跑马场练练吧。我秦人先祖就为周天子牧马,多番与戎狄交战,深知‘马上得天下’之理。再者,骑射乃六艺之一,身为王族子弟,文韬武略皆要精通。”
说完,他唤来中车府令赵高:“你骑射的技艺不错,扶苏就交给你了……”又朝王离招了招手:“阿离也一起去,两个孩子正好作伴。”
王离求之不得,立马从王翦背后窜出来,他虽为将门之后,但因年岁小也没有骑过马。
赵高领着孩子们下去了,嬴政又称国事繁重,自己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便匆匆离开了端华宫。
此时殿内只有苦夏与王翦两人,父女俩终于可以不用顾忌旁人,有机会说几句心里话。
“我今天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心里藏着事,现在人都不在,可以对为父说了吧。”王翦的话讲完,便被苦夏拉着走进内室。
“父亲请随我来……”苦夏俯身为他倒了杯茶,“听说父亲今年军务处理得甚是妥当,群臣皆交-口称赞呢,想来王上也会重重地嘉奖您。父亲的武成侯还是十几年前封的,是时候改成‘武成君’了。”
王翦眉毛一抽,然后一捻胡须:“秦国异姓封君难有善终,商鞅车裂、张仪出走、白起横死……为父这辈子最怕的从来不是沙场上的明枪,而是庙堂中的暗箭。封君看似风光,位极人臣,实则等同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一旦再行将踏错一步,恐将招致灭族之祸。”
“父亲也太小心了!他们是他们,您是您。您不光是秦国的股肱之臣,而且也是扶苏的外公,那三人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苦夏话音未落,竟被王翦没好气地打断:“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不要说出来,当心祸从口出。”
从小到大,王翦从未对他的宝贝女儿说过一句重话,而此刻眼看父亲的脸色极其难看,苦夏只好讪讪地住了口,转而让弦月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双手捧着递给王翦。
“这是什么?”王翦打开匣子,只见里面都是金灿灿的一片,当场就愣住了,“你给我这些作什么?”
“父亲身居高位仍一直两袖清风,即使逢年过节也从不收礼。可今非昔比,如今蒙氏抬头,占据了不少要职,更有不少如李斯这般的寒门士子脱颖而出,父亲现在正是需要走动关系,为自己添加助力的时候。”苦夏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她如此尽心尽力地为父亲筹谋,亦是为了扶苏的将来做打算,相信父亲也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王翦目光一凛:“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虽然在后宫中苦夏的位分最高,可按照月例,即使不吃不喝也攒不到这个数目,除非挪用宫中的款项……想到这,他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父亲放心,女儿执掌后宫多年,在账目上做些文章还是轻而易举的。”
看着苦夏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翦不禁心惊肉跳:“就算你执掌后宫,可宫中之事哪能全凭你一人做主?!我就不信这账目除了你,其他宫妃都没看过?”
苦夏自信满满:“当然不是,可那又如何?女儿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开不了口。何况宫里的钱皆出自国君私库,外臣自是无从查起,王上又日理万机,如何有工夫来管这些琐碎事宜?!而且府库的钱已经悉数补上,纵使有一两个不自量力想检举的,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第159章 同床异梦
嬴政确实是去了御书房, 不过并不是批奏章,而是单独召见了樊於期。
樊於期一来便看到嬴政正在把玩着一根蓝田玉簪,一眼认出那是太后当年赏赐给苦夏的簪子, 只因太后此前也经常戴, 所以无比熟悉。
“你也认出来了?”嬴政将发簪随手往案上一搁, 缓缓抬起视线。
樊於期点头:“太后的东西, 属下还是认得一些的。属下记得这簪子当年赏给了端华夫人……”
“记性不错。你可知这玩意儿是如何到寡人手里的?”嬴政的语气意味深长。
“许是端华夫人遗失在某处,被王上捡到了。”
“樊於期啊, 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你啊,总是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实话告诉你吧,这玉簪是被寡人的眼线从咸阳城里最大的珍宝行——奇货居里买下来的,一共花了三十金。不光如此,寡人以前赏赐给她的东西, 最近也陆陆续续出现在咸阳的市面上,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樊於期吃了一惊, 嬴政的话让他始料未及,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毕竟涉及君王家事,他一介外臣也不便直说:“想来端华夫人治理后宫一向严明, 恐怕也没人敢在她的宫里做出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某些人以为改改账目再补回去便可以瞒天过海,真当寡人眼瞎吗?!”嬴政嘴角一扯,眸光又冷了几分。
“端华夫人应是一时糊涂,想来这么做无非为了贴补母家。属下以为一切当以长公子为重, 反正钱也补上了, 有些事王上看见了且当没看见吧。”
嬴政右手无意识地叩击着书案:“其实,贴补母家也没什么, 寡人也并非不近人情。她要是单纯为了扶苏,想给扶苏在朝中谋求一定的支持倒也情有可原,可寡人担心的是她并不只是想通过支持母家来帮助扶苏,而是通过扶持母家来让扶苏继承大统,再反过来为王家谋夺更大的利益。”
“王上太多心了,据属下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观察,上将军并无不臣之心……况且端华夫人也不是专权祸国之人。”这样的话樊於期不止一次说过,可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徒劳。
这些年来嬴政的疑心越来越重,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这一次,也是一样。
“王翦或许没有,可你能保证王贲没有,王离没有?”嬴政不悦地挑眉,“倘若扶苏继位,王家以外戚的身份祸乱国政、为非作歹,到那时又该如何?扶苏这孩子心慈手软,他根本没有像寡人一样的雷霆手段,难道要寡人在九泉之下眼睁睁看着昭襄先王时期四贵主政、王权旁落的一幕重现吗?”
樊於期大惊失色:“王上慎言!王上春秋鼎盛,还未到而立之年,怎的平白无故说这些!”
“世事难料,人心更是难测,一个人有没有不臣之心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不臣之力。而王家恰恰就有这不臣之力,所以相比那些心怀鬼胎却无能为力者,寡人更需要提防他们。至于苦夏,并非寡人疑神疑鬼,而是当年早产一事委实太过蹊跷……”嬴政讲到这里,顿了顿,“寡人到现在都在怀疑当年之事是她一手策划。”
“绝无可能!”樊於期实在无法置信,“那件事早已暗查过,是有人在太后的汤药中下毒,以至太后狂性大发,推倒了正在为其侍疾的端华夫人,致使夫人胎惊早产,差点母子俱亡。夫人哪怕再糊涂,也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做赌注吧?!”
“你怎知她不会?”嬴政的眉宇罕见的耷拉下来,唇边牵出一丝苦笑,“当年寡人刚刚亲政不久,为了防止苦夏生下长子,再借其母家威势逼寡人就范,立其子为储君,于是寡人曾命人制了一碗避子汤,伪装成普通的补药让其服下。可当寡人亲手端着那碗药喂给她时,当她的唇挨上送药的汤匙时,寡人却佯装失手将药弄翻……”
“属下当初在夏无且处得知此事时也极为震惊,于是立刻前往端华宫阻止,好在赶到时药已经打翻在地。幸好王上悬崖勒马,未做出令自己悔恨终生之事。”直到现在,樊於期每每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后怕。
一个人的命运转折却拿捏在另一个人的一念之间,怎能不令他感到唏嘘?!
嬴政摊开掌心,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是啊,寡人也很庆幸……”
庆幸那一瞬间想到了苦夏曾经的舍命相救,庆幸自己还算是个人。
·
端华宫内,王家父女俩还在争执。
王翦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直接将装满黄金的盒子“啪”地盖上,推回给苦夏:“这些东西为父不会要,你也最好赶紧断了这念头。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别连累了你的儿子、我的外孙!”
苦夏从小就是被宠大的,何时被父亲这般疾言厉色地训斥,况且她也已为人母,面子上总挂不住,听到这话难免生气又委屈,眼圈儿顿时红了:“我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扶苏的太子之位吗?!这么多年,我何曾为我自己打算过?!王后的宝座,女儿早就不指望了。可扶苏那么聪明,又是长子,凭什么不能当太子?!”
“糊涂!”王翦当即打断道,“国君在世,秘议储君……你可知这是何罪!何况做太子、做君王当真就那么好?!”
沉浮宦海数十载,如果说王翦早些年还热衷于建功立业、青史留名,那么自从当年屯留一役,眼睁睁目睹成蛟同那三万名降卒枉死之后,他便对官场的勾心斗角、追名逐利再无兴趣。
如今的他在朝堂上虽说也算个能呼风唤雨的,但实际上他只想保得自己一家平安无虞,旁的既顾不上,也不想管。
“当然好!若不好,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争得头破血流?!我是王家的嫡女、将军府的大小姐,到头来却做了妾室。就因为这一点,本可以成为太子的扶苏却要和其他诸公子平起平坐……不过不要紧,王上如何宠爱别的女人也罢,将我冷落在一边也罢,这都不要紧。他可以不立我为王后,但我也绝不容许别人登上王后之位!”
苦夏亦鲜少如此直言顶撞自己的父亲,只因她怎么也想不通父亲为何丝毫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只因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与委屈数不胜数,甚至觉得放弃成为王后的念想已经是自己做出的最大让步;只因她始终认为扶苏的太子之位是最后的底线……
她无法想象若有一天嬴政立别的女子为后,别的孩子成了嫡子,她的扶苏该怎么办?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扶苏是你的儿子,你若真是为他好,便彻底断了这心思……为父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你们了,你且好自为之吧。”王翦气得一张老脸白一阵青一阵,险些背过气去。
和苦夏一样,他也想不通——想不通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为何对方还是那样固执己见;想不通从前尚能明事理、知进退的女儿为何如今变得跟那些个深宫怨妇一般自怨自艾、目光短浅?!
然而该说了都说了,若对方一味坚持,他这个老父亲又能如何?
父女俩许久不见,然而谁都没想到最后两人会不欢而散。
王翦离开端华宫后,苦夏跌坐在地,失神地望着那一盒金子,久久不语。
弦月回来便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即吃了一惊,连忙将人扶起:“夫人这是怎么了?”
问归问,其实一看到苦夏的面色,明眼人都能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夫人千万别生气,不管怎么说上将军也是为了夫人和公子着想,只不过思虑太多罢了。”
苦夏听惯了这种不痛不痒的劝解,在她现在看来,扶苏成不了太子,自己所做的所忍受的都将没有意义。
伸手将盖子慢慢关上,苦夏默默地咬紧下唇。她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她可以不是大秦的王后,但她的孩子必须是大秦的储君!
·
“王上真的打算处置端华夫人?”望着面前仍沉浸在心绪中的嬴政,樊於期忧心忡忡,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处不处置、如何处置寡人已有定夺。你说得对,苦夏服侍寡人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又是扶苏的母亲,只要她不触及到寡人的底线,寡人自然会顾念这些年的情分……”讲到这儿,嬴政唇边的笑意多了些嘲讽与苦涩,“情分……又是一个‘情’字。当年她为寡人挡下嫪毐那一剑,寡人心中不可谓不触动,即便未能真心相许,但多少也是有感情的。可现在又如何?樊於期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寡人是个无情之人?”
樊於期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属下从未这样想过。”
嬴政仿佛并未在意对方的回答,仍旧自顾自地说下去:“可苦夏就是这样想的。寡人或许待她并不算多好,可终究并未做出伤害她的事。要说无情,杜七子比她惨多了……”
后面的话他打住了,并没有接着讲完,但个种隐情身为嬴政心腹的樊於期自是一清二楚。
当年刚刚亲政不久的嬴政为了遏制王家空前高涨的权力和势力,曾不止一次在苦夏的肚子上动过念头,无论避子汤亦或生女不生男的秘药都考虑过,然而最终还是没舍得这么做。
既然不能让苦夏诞下他的长子,那便只能让别的女人先一步怀上他的孩子,最好还是个没什么家世的普通女子,如此便没了后顾之忧。
带着这种想法和打算,嬴政宠幸了宫中的女医杜心兰,并很快让其有了身孕,一个月后苦夏与另一位宫妃有孕的消息也相继传出。
本来按照先后顺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苦夏生下长子,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苦夏在德仪宫为赵太后侍奉汤药时被疯疯癫癫的太后推倒在地,动了胎气而引发早产,这才有了长公子扶苏,而原本应第一个诞下王嗣的杜心兰则在一个月后如期生下公子高。
时隔多年,每当嬴政回想起此事,仍觉得疑点众多。
“若是让寡人查出当年是谁在母后的药里下毒,不管是谁,寡人定会将其碎尸万段……”将那枚簪子紧握掌心,嬴政狭长的凤眸眯起,目光极尽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阿政是不是有点渣?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沫冷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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