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这是对方主动纠缠上来的。
微微垂首,我脸上也露出了生意场上最常见到的带着计较的笑意:“那么就请您带路吧。”
万世极乐教的教坛并没有设置在繁华的都市,但却也不是人烟稀少的村落——至少教内的光景比我想象当中要热闹许多。
我没想到童磨以鬼的身份居然也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活在这么多寻常人类的中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们的香火与供奉。
而那些人的脸上是真的带着虔诚的。
回到教坛的时候,长夜正逐渐走向结末。天边的残月向西坠去,几乎要隐没在这群颇有些恢宏的建筑背后。推门进入室内的时候,童磨也是不由得感叹了句:“哦呀,说来天都快亮了呢。”
这话没来由地让我有一瞬的恍惚。
过去的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委实不少,是而显得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可我忽的有些想不起这一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你看上去好像有些疲惫呀。”转过头,童磨用那双染着绚烂色彩的眼眸注视着我:“虽然我也有点想多一些与你相处的时光,不过或许那个话题还是等你休息过后再继续比较好。”
“反正……”向我迈了两步,童磨抬起了手臂,向着我的方向摊开了手掌:“时间还长着。”
“你是在关心我吗?”没有理会他伸向我的手,我只是那样直视着他的眼睛:“比起这样的事情,我更有点好奇,你有什么理由非把我带到这儿不可呢?既然我已经应了你的心愿来到了这里,你是不是也该解答我的疑惑了?至少该回答一个问题——”
童磨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产生丝毫的变化,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将手收了回去,搭在了别在身边的对扇的扇尾,轻歪着头,他轻吐了句:“是因为我在意你的事情。”
这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诚然这也不算是句谎言,可他暧昧到几近在撩拨的话语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只是试图蒙混过关的把戏罢了。
说什么在意之类的——我当然也不会天真到觉得这个初对面的男人会对我带着什么别样的情绪,但我想如果不是他口中的“在意”,任谁也不会费上这些周折特意把我弄到这么个地方来。
可我想听到的并不是他的“在意”,而是他会“在意”我的缘由。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可我还是不敢,或者说不想用自己的推测来判明这件事情。
“如若我立刻告诉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你便会立刻离开这里吧。”见我没有回应,青年又向前凑了半步,继续说道:“我对你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我这儿多留些时候。”
说话间,他又向前靠近了些,直停在了据我不过半臂远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
童磨的态度实在让人无法分辨究竟——至少在我听来,他的这些莫名胡来的深情话语并没有一句是出自真心的。
而他也根本就没有掩饰这一点,对于他在说谎这一点,他倒是相当坦诚的。
“那么我就姑且留在这儿吧。”我说:“如你所说,至少在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之前,我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码字软件出了bug排版一直不对,但因为字数比较少一直都没发现,现在已经修复了排版有问题的地方并补齐了字数(趴
第49章
我与童磨的对话并没有再继续下去, 因为未过多久,忽的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从气息来判断,那大抵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
“是有人来向我倾诉烦恼了呢。”童磨摸了摸下巴:“这也算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毕竟也被他们供奉了这么久——”
说话间,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顶形状有些滑稽的帽子顶在了头上——倒是刚好遮住了那一滩似是血迹般的纹样。
我并不清楚童磨是真的好心到会帮那群所谓的教众排忧解难还是别有所图, 不过不管怎样, 那都与我没有多少干系。
“那么我这个外人便不打扰了。”
这样说着,我往门口的方向退去, 而童磨也没有挽留我。
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前来找童磨倾诉的女孩子——那是个相当漂亮的姑娘,从那双忽闪着的眼睛里,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烦忧,反而似乎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期待一般。
只是在看我从童磨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那姑娘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她轻咬着嘴唇, 似乎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被她这样注视着,我也恍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或许在这个时候我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样的安静的,可东方的层云已经染上了一点微弱的亮色, 我想眼下我或许并不适合在这里与这个女孩子纠缠。
于是我只是冲她微微颔首。
“教祖大人……”她却忽的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对我说着,只是说到半途,底气却又忽的不足了起来:“教祖大人是……在里面的吗?”
“我一直在等你哦。”方才我随手带上的房间门忽的被拉开了一道缝隙,童磨的声音十分适时地响了起来。
于是那姑娘的脸上的神情便又鲜活了起来, 因为童磨的召唤, 她瞬间对我的事情失去了兴趣。
而看到这样表情的我似乎也明白了她脸上带着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或许她并不没有真的把这个顶着“万世极乐教教祖”的男人当成什么信仰或者是倾诉的对象,而是当成一个憧憬的男人看待着的吧。
我这才注意到, 这姑娘的穿着打扮实在有些郑重,面上施着的精致妆容和梳得一丝不苟的时兴发式看上去都要花上不少时间——眼下可还未及天明,为了赴这样一场约,她该是要什么时候起身收拾呢?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了一点酸涩。那眼底里掩藏不住的带着期待却又羞怯的情绪啊——
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所憧憬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吧。
渐明的曙光让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在原地唏嘘。随着前来引路的仆从的步子,我到了童磨给我安排的房间——那里实际只与童磨的房间隔了一道院墙而已。
打从进了这座教坛之后,我便没再见到与一——因为与一此刻的样貌着实有些可怖,童磨说担心会吓坏了前来祈祷的香客。
眼下已经几近白昼,特地去找他似乎有些不方便,而他那种身体状态更是不可能会主动找上门来。
虽然我也想着尽快打探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然后早些离开这里,可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急于这一时,况且前一个晚上未免有些过于跌宕起伏,眼下终于稍稍平静了些许,我也感觉到了一点倦意。
于是我决定姑且先借这个便利稍微养一下精神——诚然,在不知道童磨具体有什么谋划之前,我着实也没办法没心没肺到可以在这个地方安眠,可我总有种莫名的有恃无恐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最想要的蓝色彼岸花的下落,或许是觉得那个名叫童磨的男人并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因为他是……那个男人的手下。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得自嘲地弯起了唇角。
这大概算得上是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吧。
真是荒谬。
躺在床榻上,我单手搭在额头上,望着画着繁复纹样的天花板略有些出神。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样地闪过许多关于过往的画面,其间也夹杂了些许记忆深处残存着的关于化姬的事情——
或许久别之后的重逢都是这个样子吧,记忆中美好的模样总会被彻底撕碎,然后拼接成面目全非的形状出现在眼前。
在满月下,化姬那副妖冶的模样……
等等?
满月?
我骤然睁大了眼睛,突入脑海的记忆一瞬间让我的身子彻底僵住了,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脊背升腾,几乎顷刻间便侵入了全身。
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直缠绕在身侧的挥之不去的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不知道是我记忆出了偏差还是有别的什么在作祟,可我分明记得,在那个破屋里第一次抬头看见的是一弯新月。
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冲到了门口,想向在外面半是伺候半是监视的童磨指到我身边来的仆从问个清楚,眼下究竟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三。”
仆人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在明治之后,通行的历法就都换成了西历,只看日期并不能推测出月亮的圆缺。
而更重要的是,在询问的时候,我也是忽然才想起,前一天夜间与童磨对谈的时候,天边悬着的分明是一弯残月。
“那么昨夜可有月食?”心怀忐忑的,我又问了一句。
仆从的脸上露出了茫然。
我心下却是恍然清醒了许多。
如若真是月食这样的特殊现象的话,即使对周遭事情再怎么漠不关心,这位在教内行走的普通也断然没有丝毫不知情的道理。
可如果没有发生月食的话,不过一夜之间,月亮又怎么会走完一整个圆缺?
那些画面似乎的确曾出现在我的眼前,真实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画面之间的违和感又岂止是月亮这一处?
我分明记得最初的时候我身边是有一个名叫我妻善逸的鬼杀队的少年的,可在化姬出现之后,那孩子的身影便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在现实当中是可能做到的吗?
或许……我所看到的这些带着违和感的场景根本就不是现实,而是真实得有些过头的梦境?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段梦境又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呢?身处现实中的我又处在何年何月,面对着什么样的场景呢?
我努力思索着,可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直到一道暖黄的光线映在了我的眼前。
下一个瞬间,眼前的场景忽地发生了变化。
——我不确定这是梦境的延续还是已经醒来,事实上,我此刻的感觉与上一个瞬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无比真实而清晰。可身下在榻榻米上铺好的被子却似乎在提醒着我,自己刚刚是在睡着的。
我坐了起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个算是宽敞的十二畳的和式,木纹的墙壁里嵌着的纸拉门紧紧地合着,将这个小房间与外界彻底隔了开。
鼻尖扫过的是榻榻米带着的蔺草的香气,墙上挂着颇为常见的画着花草的画卷,而墙角的蒲团上坐着的,是单手撑着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拥有彩虹瞳的男人。
“看来我这里可真是个能让人安心的所在。”见我有了动作,童磨眼底的光也霎时亮了许多:“没想到还能看到你这样无防备的表情呀。真是难得的收获。”
他这样的反应让我更是茫然。
——我脑海里似乎并没有睡着之前的任何记忆,而他说话的态度又实在让人捉摸不定,只从这样的表现里,我一时间也没办法判断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又或者这里也依然是梦境?
我不由得这样想。
可当这样的念头逐渐占据我的脑海的时候,事情却又开始按部就班地向下进行了下去。
“说起来……”童磨站了起来,凑到我的面前,俯身停在了一个颇为暧昧的距离:“源小姐似乎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今夜有人请我去看戏,不知道你肯不肯赏光与我同行呢?”
“看戏?”
我疑惑。
童磨稍稍退开了些,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接着用修长地手指撵出了两张剪裁精巧的纸片来:“说是在东京都心的帝国剧场。”
我全没料想到他竟然会对我发出这样的邀请。
演剧,这是早些年随着西洋的军队一并涌入日之本这片土地的新鲜玩意儿,是现下所谓上流社会的人颇为青睐的消遣。
只是身为鬼的童磨也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吗?看着他一贯带着的轻佻玩味的表情,我并不这样认为,想来他的邀请多半是别有用心的。
“你想要做什么?”我很直白地问着。
“只是想请你看‘一场戏’而已。”童磨微扬了下眉尾,于是脸上的笑意便显得有些狡黠了:“或者可以说成是……”
“DATE。”
第50章
我并不理解童磨所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而他也似乎没有跟我解释的意图。
在这种立场和对方的动机都不明朗的状态下,我实在不觉得应下这种莫名其妙的邀请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眼下我所处的地方或许根本就不是能够受我主观意识控制的环境, 总之当我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跟童磨并肩站在了人群熙攘的银座街头。
比起乡间低矮的屋舍, 东京都心倒是有不少宏伟的高楼, 而坐落在半藏濠边的帝国剧场设计更是独出心裁——至少眼下的鬼族是不会有这种风格的建筑的。
身侧的男人换上了一身酒红色的西式剪裁的礼服,顶着一顶时下颇为流行的中折的爵士帽, 恰遮住了他头顶那一团形状略有些可怖的痕迹——如果抛开心底的那些疑惑不谈,这副扮相的童磨倒是颇有几分耐看,有着衣装的衬托,配上毫不掩饰地带着轻佻的笑意,倒像极了时常在东京街头走动的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
而穿着薄墨色小柄绣花的和服, 又搭了桦色羽织的我看上去就似乎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毕竟会特意跑到这里看戏的人多总是喜欢西洋的玩意儿多一些。
不知是不是这和洋折衷的搭配有些打眼,又或者是童磨那副模样本身就足够吸引旁人的注意了, 总之一路走来,我们这个奇怪的组合也收获了不少来自路人的侧目。
只是眼看着到了剧场门口,童磨却并没有与我直接进去,而是带着我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幽暗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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