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句倒并不是什么谎话,至少化姬与童磨之前是相识的这件事情不需要质疑。
“她是万世极乐教的教徒,但她并非信仰着我,她之所以会日日跑来教坛是为了问我一个问题。”
“事实上,以她的实力,想悄无声息地潜到我身边来也似乎并不太难,可她还是如寻常教徒一样,一直等到我请她来到我的房间里,才问出了那个问题。”
“她问我,‘极乐是存在的吗?’”
不得不承认,童磨实在是个很擅长交流的人,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万世极乐教教祖”的他才能真的留住那么多信徒。
至少此刻他的这番话已经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如果我回答的是‘不存在’的话,难得不是在拆自己的招牌吗?”他弯着眉眼,轻描淡写地这样说着。
如果忽略他头顶上晕开的那一摊宛如血渍般的狰狞痕迹的话,清冽的月光下,他的模样看上去倒竟真的莫名有种神圣的感觉。
可我知道这是假象,就算他再怎么摆出一副悲悯的模样,他也依然不知道所谓的“悲悯”究竟应该是什么模样。
——“那么你觉得,什么才是‘极乐’呢?”
童磨的眸光沉了沉,接着他将唇角弯着的弧度调整成了恰到好处的模样:
“是以最好的姿态长存。”
他说。
“极乐。”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给出答案,可仔细想想,可不是,他作为万世极乐教的教祖,日常为自己的徒众答疑解惑,关于何为“极乐”这样的问题,他该是不止千百次地回答过了吧。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知道他所说的这番话多不过是句托辞,可在听他解答的时候,我却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或许这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
“以‘最好的姿态’长存……吗?”我重复着他的话,借着又问:“那么‘最好的姿态’又是什么?”
听我问出这样的问题,童磨却是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头顶似乎压得有些低的圆月,半晌,他才说:“这个问题你并不应该问我。”
“因为对于我而言的‘最好的姿态’或许跟对于你自己来说‘最好的姿态’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而我所说的极乐不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愿望,而是——”
他忽然凑了过来,几乎将面孔贴上了我的耳侧,夹着呼吸的节奏,他说:“让如你一样美好的女孩子都能得到幸福。”
如同触电一般,我猛地向旁边闪了闪。
童磨的脸上倒依然是若无其事的神情:“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探寻自己的内心,我也并不介意把我所认定的‘幸福’馈赠给你,只是……”
他的话并没能说完。
猛地顿住,接着他整个身形都骤然向旁边闪了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原本坐着的地方被什么来得又快又迅猛的东西击中,迸溅起了瓦砾与灰尘。
我抬手掩面,算是躲过了细小沙尘的攻击,而下一个瞬间,我感受到了那个渐渐迫近的熟悉气息——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愠怒。
童磨何等机灵,眼看情况不对,连忙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庭院的夜色里,突兀赶过来的男人倒是也并没有去追赶逃走的童磨,而是缓步走到了正在原地掸灰的我身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低沉着声音,他这样问道。
他并没有对我表现出愠怒来,可透过他蹙着的眉毛和有些生硬的语气,我依然能判断出来,他这会儿心情大约是不太好的。
这也难怪,方才童磨轻浮的行为想来也是被他看到了的,以他的性情,没有当场捏碎童磨的头已经足够隐忍了。
我转头看向他,短暂的,接着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无惨。”
“刚刚跟童磨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却又不敢想,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答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是你。”
“不是你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大概说过吧我再说一次,我跟我家灯哥哥(栖泷)约好12月29号开新文,就是隔壁《如何在大正饲养港黑》那本,有兴趣记得过来捧场呀!
然后这一本其实也快完结了,剩下的内容都在存稿箱里所以你们放心,新文绝对不会影响这边更新的w
第61章
我的话无疑让男人的气压变得更低了些。他注视着我, 一双赤色的眼睛里的光也愈显锐利。
而我并没有理会他渐渐低压的气场,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曾经非常讨厌你,不, 或者该说是恨才对。”
“因为你是鬼舞辻无惨, 因为你的存在, 鬼族的声名一直在受累, 因为你对身为鬼族的我做过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听我这样说,鬼舞辻无惨原本就不甚明朗的表情愈发显得阴沉, 他蹙着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所积压的情绪也渐渐像是要喷薄而出一样。
——我大抵也知道,在这个时间说出来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毕竟眼下的鬼舞辻无惨也并未曾经历过距离战国的眼下还有大几百年的大正时代的事情,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我更觉得, 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出口是不行的。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或许我一直都会陷在那个狭小闭塞的境地, 在过去与未来,在源氏与自己中间不断挣扎,始终不得安生。
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累积的情绪终于到了无法抑止的程度, 总之当他乘着月色站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忽然想把这一切都说清楚。
“无惨,我想我大抵是喜欢你的,甚至胜过了怨恨的喜欢。”
“过去我总愿意把这样的事情归咎于血咒,但我自己也很清楚, 这并不‘血咒’的缘故, 那是除开‘血咒’之外的,我们之间生出的束缚。”
轻咬了下嘴唇, 我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向他的方向迈了半步——
“恋。”
我说。
熟悉的两个字节自唇齿间流淌出来的时候,我似乎感受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气息发生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我是贪恋你给我的那种温暖的。”我继续说着:“但也并不仅止是这样。”
“事实上比你待我更温柔的人我也遇见过的,我也曾因为那种温暖而想过留在他的身边,但我做不到——”
“作为源氏的我,有很多不可以做的事情,而我从来没想过要为他打破这样的束缚,但在你面前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第一次想着作为‘阿雅’而不是‘源氏’活着。”
我与他的距离又拉近了些,近到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体温都变得格外清晰。
是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于是我索性伸出了手,贴上了他的面颊。
“无惨,所以一定是你。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僧人说的大抵是对的,只有你能让我找到自己的底色。”
“如果我不是源氏,大约会不顾一切地想留在你身边吧。”
他静静地听我这样说着,直到话尾的音调渐渐地在空气当中散去。他眉头仍是皱着的——或者比之前还要更深一点。
他抬起了手,抓住了贴在他面颊上的我的,动作间并没有多少温柔,以至于尖长的指甲在他自己的面皮上留下了一道比他原本苍白的肤色还要白的划痕。
“那么现在呢?”
他问。
我用指腹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抚了过去,与冰冷的颜色不相称的,他的皮肤也是柔软的。
“现在我不是源氏。”
我这样回答。
“至少现在我不需要做出那样的选择,所以我一直留在了这里。”
他的动作终于柔和了些许,用指尖锁住我探出的手指,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问了句:
“只是这样?”
“我没办法脱离源氏而存在。”我说:“至少现在的我没有办法。”
“但或许……”
我抽回被他握着的手,顺势滑落到他的肩头,接着我将面孔也贴了上去。
“以后会变得不一样。”
“因为源氏的使命向来不是非我不可的,只是眼下能继承源氏的人仅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那么对于你来说呢?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是非我不可的吗?”
这是此刻的我最在意的问题。
“我不想听什么漂亮话,我也见到过你身边有不同的女子出现,我只想问你,对于你而言,我是与她们同等的存在吗?”
“我——是无可替代的吗?”
我猜测了很久,可经历了这段时光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这样的问题如果只是擅自猜测的话,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所以一定要问出来,一定要听到他亲口回答这个问题才可以。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他的声音在我耳侧响了起来,带着种莫名的情绪——这或许并非是在逃避,而是种带着轻微沙哑的,有些别扭的……羞赧?
“因为你从未对我说明过这样的问题。”我说。
“我是想相信你的,但还是会不安。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而后我耳边传来了混不像他一样的微弱的声音。
“……一直都是的。”他说。
比起听上去有些缥缈的声音,越过肩头的,逐渐收紧的臂膀或许更容易让人产生实感。
我被他禁锢在狭小的空间,感受着他的心跳——
“只有你而已。”
强调似的,他又说道:“只是有你就足够了,其他人怎么样都无关紧要,留在身边也只是刚好用的上而已,像是随便什么工具,用过之后直接丢掉也不会觉得可惜。”
“——可能我一直是想见你的。”
“只是想见你。”
似是在辩解,似是想让我快些消除掉所谓的“不安”,他的语速似也越来越快——这样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我不由得轻轻地笑出了声来,只是一瞬。
可他的动作却微有些僵了。
我将搭在他肩头的手臂环过了他的脖颈,回抱着他,任由两个之间的距离愈发地近了。
贴着他的耳际,我轻声说了句:
“我知道了。”
不需要质疑,因为我相信他唯独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纵使他对整个世界都是凉薄的,但我至少可以相信,他瞳中映着的我的影子是真的。
“我知道今后该往什么地方走了。”
身体被熟悉的怀抱包裹,即使时过境迁,可恍然间,我却忽然觉得眼前站着的,好像还是当年那个病弱的少年一样。
——这样就足够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了。相恋的人大抵总会有种种情不自禁,而鬼舞辻无惨偏又比寻常人的独占欲更强些。
似是想在我身上留下他的烙印一样,我能感受到他有些尖利的獠牙在我的皮肤上厮磨。伴随着的吐息的温度也渐渐上升了些许,积蓄着的,像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炎熔。
他的指尖顺着我的耳际划过,最终与我交握着,相扣的十指间传递的情愫在暖黄灯火的映衬下格外沁人。
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鬼舞辻无惨并不是,也绝不会是能被源氏接纳的存在,但我接纳了他——也只会接纳他。
所以我在这里。
当他的眼眸里染上别样的色彩的时候,当他有些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探索的时候,当他用沙哑的,带着无法褪去的温度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觉得眼前的他真是可爱极了。
我环着他,任由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那是种极陌生的体验,让人心跳的节奏完全变得无法掌控。
——可我大抵也是期待着的。
“无惨。”
伸出手,揉进他微卷的,被汗水浸润着的头发,我的声音似乎也与平日多有不同。
或许这就是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的变化,或者说这就是在一起的证明吧。
是欢愉,是食髓知味,是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
“真是奢侈。”倚在他的臂弯里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这样感叹。
“什么?”
他问。难得轻快的语调证明着他此刻的心情大抵很好。
“这样的幸福真是奢侈。”我翻了个身,用手臂半撑着身体侧头看向他:“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他看着我,未置可否。
“事实上有人曾经跟我说过,他所期盼的幸福就是在小小的房子里,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喜欢的人,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
“就像现在这样。”我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脸颊上。
“但那个人的幸福已经没有了,说是因为鬼的存在。”我轻轻侧头:“或者说是因为你的存在。”
“所以我在想,这样的幸福实在有点奢侈,至少按照因果来说,能得到幸福的怎么看都不该说你这一边。”
他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惊愕,但旋即,他的眉头便又锁了起来。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无惨。”我一本正经地唤着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也知道你未来会做什么,我从来没觉得那样的事情是正确的——即使这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也完全不奇怪,因为你是鬼舞辻无惨,你会做那些让人憎恨的事情,而我依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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