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叩了房门,却是半晌都没得到回应,于是他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房门。
屋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分,大天狗身上的妖力也不大能被感知到,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显得极其微弱——
“大天狗大人似乎是在休息……”蝴蝶精这样自顾自地嘀咕着,可随即,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他的瞳孔也骤然锁紧——
“不对,大天狗大人?大天狗大人!”
那小蝴蝶精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慌乱了,他抛下了犹自站在原地的我们,抬手拉开房门,直朝里面冲了去。
而拜他所赐,我也终于看清了大天狗此刻的状况
他的状态比我想像当中的还要糟糕很多。我以为他只是因为受伤而陷入虚弱的状态而已,却全没料想到,卧倒在床榻上的他此刻根本连意识都没有。
他身上遍布着大小数道旧伤,其中刻在肋下的最深的一道甚至都还没有完全结痂。
狰狞的,甚至周围还有被灵力灼伤的痕迹。
而在伤口中间,似乎还渗透着些许并未完全消退的灵力的残余。那是即使过了很久,依然没有完全消退的灵力的痕迹——毫无疑问,那是鬼族的力量,是带着相当强大的火焰的力量,是我识得的,或者说是我无比熟悉的力量。
熟悉到甚至仅凭这一丁点的灵力残余,我便可以判断出那个将大天狗重伤到了如此程度的家伙的真正身份。
——化姬。
这可真是个让人意外却也不意外的结果。
我忽然有些庆幸,那个小蝴蝶精读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以至于他都无法判断我身上的灵力与化姬的灵力有多么相似——想来如果他发现了我与化姬的灵力本是同源这样的事情的话,决计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地带着我们来见大天狗吧。
可我依然还是有些困惑。即使化姬从一开始就并非正道,可她此刻怎么说也该是好好地留在鬼族的地界的,与大天狗着实不该有什么碰面的机会,而大天狗更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跑到鬼族——况且化姬的实力虽然比我强上许多,可至多也不过是与大天狗旗鼓相当而已,想凭借一己之力将大天狗打成这样着实不太可能。
那么究竟是……谁?
小蝴蝶精依然满是一副慌乱的模样,见到这样的状况,我缓步走到了大天狗的床榻边,俯下了身子:“让我来看看吧。”
我这样说着。
“我母亲姑且也算是鬼族里精通药理的人,耳濡目染的,我总也会上一点这些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并没有半分能医治好大天狗的自信——如若只是寻常受伤倒也罢了,可他的伤势甚至已经到了连妖力都无法抑止的程度,这让人没办法不觉得心惊。
可我还是借着这样的借口仔细探究起了他身上的伤来。
那毫无疑问是化姬能制造出来的伤口,看着伤口的痕迹,我甚至能够在脑内还原出化姬攻击时的动作。
——可如果仅只是这样的伤口,以大天狗的力量,怎么可能会虚弱到如此程度?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几乎查便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直到猛然发现了一道在他背中的细小的,几乎要被我漏看了的痕迹。
那并非是化姬的攻击所能带来的伤口,即使化姬所用的匕首刃口很薄,也绝对不可能在战斗的过程中留下那样又细却又很深的伤口。
况且那伤口也并不在化姬惯用的路数所能覆盖的攻击轨迹上。
与周遭的其他伤口比起来,这一道着实有些过于不起眼了,可仔细探查之下,这道痕迹所透出的杀意却比其他的任何一条都更令人触目惊心。
——是毒,是极阴狠的,却又很容易被人忽略的,那种毒。
“与一。”
没有犹豫,我转头看向了那个面貌狰狞的家伙。
我见过这样的毒两次,而偏巧这两次都与这家伙有关联。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您在说什么啊。”与一的态度却依然平常,像是真的对这件事情全然不知情一样。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那种药会出现在这里,会出现在大天狗的身上。”我站起身,直视着与一,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可他的眼里却是真的闪过了一丝困惑:“药?您说的是……”
是演技过于精湛吗?又或者是……
不,不是这样的。
根据那道伤口的时间推断,大天狗被这种药侵袭大概也只是在这几日之间,可这段时间与一的确一直是跟在我们身边的。
还是说那种药或许也并非是什么独门的配方,是而才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我一时也并不好做判断,于是只好如实说道:“大天狗先生会变成这样是有毒的作用。”
“而这种毒想来与一你可是相当擅长使用的,所以我才这样问的。”
“现下的状况着实有些蹊跷,我想这中间的来龙去脉,或许只有问了大天狗阁下才能彻底清楚,所以与一,你既然熟识这种药的方剂,也该知道怎么才能让快些醒转过来的对吧?”
第64章
与一也并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那样的毒, 只是灵力错综,大天狗此刻的状态又实在不是太好,整个解毒的过程花耗了相当长的时间。
不管是小蝴蝶精还是我, 起先在看他的时候都多少有点将信将疑, 童磨对这边的事情素来摆出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虽然也始终与我们同行, 但他绝大多数时候是游离在状况之外的。
至于鬼舞辻无惨——从最开始的时候,他身上就有着一种谜一样的自信。或许他这样的自信也并不无道理。因为与一本也是被他用自己的血变成鬼的, 他从一开始就对与一有着绝对的控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与一的生死。
所以他从不觉得与一可能会做出任何违逆他的事情来。
——这样想大抵也是没错的。
用压倒性的力量和恐惧感让对方全身心地对自己臣服,这是无惨一贯的手段,也的确是行而有效的办法,因为接受了他的血液成为鬼的人当中也着实没什么人宁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要背叛他。
可与一的事情依然会让我觉得不安。
尽管与那个家伙并没有很多的交集, 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可以相信的人。
在看待问题的时候, 他也素来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即使面对的是待他极好的安倍晴明,他所能想到的也仅只有索取,无穷无尽的索取而已。
他之所以会跟在鬼舞辻无惨的身边, 表现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我想也只是因为无惨给他施加的来自血液的禁锢而已。
包括他现在会答应帮大天狗解毒,也只是因为这是我让他这样做的,因为无惨就站在我的身边。
我看不穿他真实的目的,所以我没办法相信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更重要的是, 或许我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很讨厌这个家伙。
所以我会本能地觉得他与大天狗受伤这件事情是脱不了干系的,尽管他一直在否认这一点, 我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的猜测。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大天狗醒来。
当他终于有些费力地挑动了自己的眼皮的时候,恰是月亮刚刚攀上树梢头的时刻,朦胧的月色透过半开的窗子洒进房间,倒是与他眼底里初醒的迷茫十分相称。
那会儿无惨刚刚离开不久,似乎是因为他近来刚刚招揽来的某个名叫“黑死牟”的家伙找他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见到那个力量也颇为强大的家伙,但他的气息却给了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我大概并不认识他,但或许我曾经见过些与他相似的,或者根本就是拥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这并不重要。
无惨是很重视这个所谓的“上弦”的,但那本也只是他该在意的事情而已,我并不需要参与——他与我说过,如果希望我知晓的事情,他会直接说与我听。
因此我只需要关注我所在意的事情就可以了。
大天狗不愧是让人类最强的阴阳师也能以礼相待的大妖怪,他本身实力的强大自然是不必质疑的。仅只是一瞬,那种初醒时的茫然便在他眼底里消失得毫无痕迹了,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敌意的锐利。
他侧过头,却并没有把视线落在离得更近的我的身上,而是直直地注视着在桌边单手撑着头正在打盹的与一身上。
我看见他的眉头似乎是皱了一下的。
“您醒了啊。”我轻声召唤了一句:“真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景。”
大天狗的视线终于回转到了我的身上,于是原本便并不舒展的眉团,此刻看上去混像是拧得更紧了些。
“你是……”他颤动着嘴唇,用因为久睡而显得无比干涩的声音略有些迟疑地说着,但旋即,他眸间便闪过了一丝恍然:“是你?”
“看来这次大天狗阁下是记得我了。”我掩面轻笑,半开玩笑似的应和了声。
可大天狗却似乎并没能读懂这类似玩笑的说法一样,又或者由于某种缘故,此刻的他根本也没有与我玩笑的心思,总之他无视了我的寒暄,转而直直地问了句:“你是有什么目的?”
我不由得有些哑然——不过或许我也并不该怪大天狗如此不解风情。短暂的僵硬之后,我似乎也理解了大天狗会对我如此抵触的缘由。
如果伤害他的人是化姬,那么他当然不会忘记化姬身上所带着的气息——而他的鼻子素来很灵,想来也早就分辨出了我与化姬之间的关联,所以才会连带着对我也带了防备。
“或许我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说:“我的确是源氏,如果没猜错的话,伤害了您的人多半也的确是与我血脉相连的。”
“几百年前见到您的时候,我是借了超脱时空的付丧神的力量才出现在那里的。这次也是听闻您受了伤害,所以我才特意留在这里帮您医治,因为您身上的伤和毒实在不是我可以置之不理的。”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因为我对您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从您这里探听一点消息,以及……”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就这样说出口的话是不是合适,可最终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关于鬼族的事情,我想看看您的看法。”
大天狗脸上的阴云并没有因为我这样说而又些许散去,相反,我觉得他的态度似乎比方才还要阴沉。
——混像是在看着敌人。
“唔……”
恰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的传来了阵带着浓重睡意的鼻音。顺着声音看去,我才发现之前一直迷迷糊糊的与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看着这边。
“已经……醒过来了啊……”含含糊糊的,他这样嘟哝了一句:“那也就不需要我在这里盯守着了。”
“连着几日几夜没睡,就算是我也没理由这样熬得住,您可真是会使唤人。”
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与一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而当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门板之后,一直沉默着的大天狗终于开口说了句:“那孩子……现下是你的从属?”
“并不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我的从属,但他从属的人是……我的恋人。”
“我只是请他来帮助您解毒,大天狗阁下,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您会侵染上这种毒?”
听我这样说,大天狗的眸光微微闪动,似是透着怀疑,又带着审视,他看着我,许久,才终于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你是真的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吗?”
“如果您指的是动手伤了您又下了这种毒的事情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坦言:“虽然我大抵能猜出是谁动手打伤了您,但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却是不得而知的。”
看着大天狗依然透着狐疑的目光,我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接着又似是强调一样地说了句:
“我并没有欺瞒您的必要。”
话音落了之后,空气便变得有些过分安静了。我看着他,而他也用审视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许久,他才轻声说了句:
“好吧。”
短暂的一句,像是在平静的深潭里丢下的石子,而当石子消失了踪迹之后,潭水依然平静得如同死了一样。
见他许久没有下文,我只觉得有些疑惑,而当我想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终于又说了句:“是与一。”
“什么?”
我有一瞬间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而当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所表达的意思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寒意自脊背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对我动手的人是与一。”
大天狗又解释了一遍。
——果然是他!
大天狗的证言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想,我所一直怀疑的那个家伙并非清白的——可这样看来,他的演技未免好得有些让人心惊了。
况且他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分明他也曾仰仗过大天狗这位大妖怪的力量的啊!
“我并不在意鬼族的纷争,也不会因为奈奈的事情与整个鬼族为敌。”大天狗缓声说着:“事实上,如果我真想替奈奈寻仇,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他挪开了视线,一面回忆着,声音也显得格外悠长:
“那孩子曾经找过我,但他也并非是希望我出手替他掀起动荡,他只是与我说,若他遭逢了不幸,身后又些事情需要由我来代他料理。”
“他是带着死志去的,我并不需要拦他,也不可能拦得住他。这本就是只有他会走上的路——”
他这样的态度多少让我有点意外,但这或许也的确像是这位大妖怪的作风。
“只是我与那孩子交涉的时候恰离鬼族的地界不远,也是不幸,遇到了不该遇上的人。那人以鬼族与我大江山之间的和平做要挟,想迫我与她一并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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