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友柏只含蓄轻声道:“我以为。”
他苦笑着说:“你对他的,只有那亏求弥补赎罪的情分。”
蔻珠摇头,倒未在意对方的疑惑与震动。
只道:“其实,想想也不一定的?要说,我真正的心灰意凉……我想,我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是哪个阶段……那次,老虎事件,我给自己最后一次勇气下赌注,那么多证据在前,我当时赌他,也赌我自己……如果,他是信我的,我这辈子,不管怎么样都会死心塌地继续爱他……上刀山也好,哪怕下火海也好,总之,他对我还是有信任的,是不是……结果,他竟对我说,我有没有谋害他之心都难说?”
“我有没有谋害他之心……他很难说……”
“呵,我想,我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好在他也终于痊愈了,我和他缘分已尽,我再也不欠他了……”
“……”
她变得语无伦次。
这天晚上,蔻珠喝得真是高兴上头,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晃晃快飘起来。
素绢搀扶着她,“好了好了,小姐,时间晚了,也不早了……以后,若是还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你给苏大夫讲,他是大夫,既然可以医好王爷的腿疾,自然,也可以治愈好一个病人的心伤,你说是不是,苏大夫?”
然后,目光深意,微笑温婉看向苏友柏。
苏友柏背脊一颤,俊面酡红。
正寻思这素绢口里的用意,蔻珠酒醉兮兮、东倒西歪道:“好啊,那咱们、咱们下次喝……”
苏友柏倒未再多想下去,只赶紧捞起搁在旁边杌几上的女人丝帛,令素绢给小姐披上,道:“天气虽热,但晚上还是风大,好好扶你家小姐回去,别让她吹风,让她回去多喝热水醒酒……”
几人这样一路说着从客堂大门转出。
整个王府,谁都知道苏友柏是蔻珠千辛万苦、好容易从凌云峰请来的传说神医徒弟,以前给平王医腿,仗着医者身份无人敢得罪,更不敢说三道四。
如今,他可是令平王双腿痊愈的大功臣,小客堂门外还有好几个丫头婆子严守把关重重,因此,俩人里面喝酒蔻珠表示感谢,也无人会多心猜疑。
却说那平王也是一身酒气、双眸绯红地从皇宫老皇帝处回来。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激,概是这几年人生潦倒衰微之境,让这男人,看淡冷暖、对自己曾疼宠他无比的皇帝生父——早生了隔离厌隙。
平王亦打着酒嗝,回来便问乳母等人:“——她人呢,又死到哪去了?”
自然是在问蔻珠。
嬷嬷回说,为了感谢那苏大夫,王妃今儿晚上特意置办酒席宴请苏大夫。
平王也不多言,直走向所指方向,看见蔻珠正也喝得醉醺醺出来,走得东倒西歪、飘飘摇曳,一路侍女搀扶,那苏友柏就跟在旁边。
他直冲冲走上去,也不顾多人在场,乳母黄氏、苏友柏的惊愕怔愣,一路丫鬟的震惊、红脸种种,走上前、扛起蔻珠那小细腰就往自家厢房走。
气势雷霆一回厢房,反脚房门一踢,不顾女人反抗和手抓挣扎,往床上一撂,开始脱衣服、扯自己玉带。
如同发泄什么似,急不可耐、俯下身去——
第二十七章
【第一更】
天上云层漏开一线月牙儿, 柔和清淡光亮,让夜幕如抖开的黑纱中、造了一点夏日萤火。
那么多人的仆婢全都惊愕张嘴、舌桥不下,王爷的反应, 突如起来得实在强烈夸张。
苏友柏先是站回廊上愣住,久久回不过神, 直过好须臾, 素绢轻声道:“……苏大夫?苏大夫?”
素绢表情尤为复杂。“他们现在还是夫妻, 不是吗?”
仿佛要向男子极力证明着什么。
苏友柏回头一震,才俊面阵红阵青,眯着眼, 一副云淡风轻不甚在意, 袖下拳头却早握得死紧。
素绢自然注意到了, 低垂了眼帘,只是叹气:“苏大夫, 咱们还是走吧,只要他们一日还是夫妻, 我们就都拿他无法, 是不是?”
苏友柏艰涩长吁了口气。
只得寞然郁恨寡欢, 转身慢慢走下了阶沿。
“——苏大夫!再, 请您留步!”
素绢忽然慌忙一震, 想起什么, 赶紧追过去。
苏友柏苦涩一笑:“素绢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小院夜色昏蒙, 人也已经是渐渐寥落稀少了。
素绢想了半天,顾左右无人,便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苏大夫?”
苏友柏:“素绢姑娘,请讲, 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素绢微微一笑,欠了个身,方正色轻声道:“苏大夫,您是心悦我家小姐的,对么?”
苏友柏霎时俊面骇然惊惶。
“苏大夫。”
素绢赶紧道:“如果,不是喜欢的话,那么,您又是以什么名义在咱们王府住这些年,一不求诊金,而不求任何回馈赠予,三还要随时应付咱们王爷那时好使坏的暴戾脾气,而依你的个性,好像,又是不会受这些窝囊气的?”
苏友柏忙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把他的那腿医好是天经地义!是我的本分!”
素绢笑了:“是吗?那么,苏大夫背上那些伤请问又是怎么来的呢?”
苏友柏一惊,彻底被问怒了:“这不关她的事!……我、我是说,这不关你家小姐的事。”
素绢道:“苏大夫,你别急,我有说这是和我家小姐有关吗?我现在,不过是很想从你嘴里套出个真话来——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小姐、你很钟意于她?”
苏友柏目光躲闪逃避,赶紧道:“你这样说,诋毁我不打紧,但侮辱毁了你家小姐的名节清誉就实在太过分放肆了!”
素绢道:“我家小姐的名节清誉自然重要,但是,假若她和现在这位丈夫合离了,就不是有夫之妇了,而是一个自由身,难道不是吗?”
苏友柏瞳孔大骇,一时间,被问得步步逼退,心跳如雷,不知如何形容时下心境。
***
厢房中,层层璎珞珠帘甩动摇晃不已。
男人自那样气势汹汹将蔻珠扛了回房,往床上一丢,表情模样如要吃她一般,脱衣服、三四两下扯腰带……蔻珠开始时自觉受辱,挣扎、抓咬,忽然,她也抖着肩,捂着脸,笑了。
她明白了!
一瞬间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男人今儿晚上喝了些酒,都说,酒能发疯——
不,他可不是发什么疯,他是借酒狂吐这几年的躁郁、受辱、憋屈,最最重要的,是自尊上的打击。
她看着他那么亟不可待俯身下来,脸渐渐逼近,如同罩在黑暗阴影里的邪魅妖兽,渐渐地,蔻珠也不打算做任何抵抗了。
男人与女人、尤其夫妻间的这种“厮杀交战”,你抵抗了,便是一种受辱。
类似于一个施害者、和受害者间的不平等关系。
但是你换一种享受姿态来藐视对抗,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这事,他压抑多年,她何尝也不憋屈可怜?
——
他这一整夜和她厮杀,像战场的刀光剑影,蔻珠迷醉惺忪的眼波、也随之久远恍惚——
他们成亲了也不知好久,男人始终不肯接纳她、要她挨近、或者要她来服侍照顾自己。
说起,这还是要归功于自己当年脸皮够厚够无耻,有一天深夜、他刚洗浴完毕,紫瞳小心翼翼服侍他上床然后就轻手轻脚退下了。
蔻珠后来常想,得多亏了紫瞳的暗中相助——看来要接近他,首先要打动他身边的小心腹果真是管用的。
她一身纱衣弊体,把自己打扮得既像仙女、又像隔盘丝洞里的女妖精,轻轻撩开帘子、走近了男人床畔……那个时候,可以说,蔻珠自觉把她一生,尤其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名门闺秀大家小姐的放浪、无耻、卑微、下贱,淋淋漓漓施展到极限尽头。
……
好在他当时也算满足无比了!
事毕,带着一种极致恨的惬意与满足,用一双复杂放光清亮的幽深黑瞳凝视着她,俊面潮红,缓缓地闭上眼,从胸口长吐了一气:
原来呵,他还是个正常男人,如此看来,连紫瞳那个会走路的小畜生也不定及得上他。
他笑着,笑得越发扭曲、骄傲而阴鸷。
……
这天晚上,他一次次地狂放纵情,蔻珠舒舒服服,闭着眼,就一次次地放肆了躺平享受。
她欠了他,这种事,他其实何尝不也欠了她。
做个女人,可真好啊!
居然还有这种滋味,那种被压制带劲儿的爽感。
***
更深夜尽,眼见着桌台上一截截红蜡烛从方才寸许、快燃没到尽头。
也不知这天晚上此俩夫妻统共闹了有几场,大汗淋漓,都如从河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各有各的餍足,彼此嘴角俱衔着轻松满足的惬意。
墨发交缠着,她的头枕在他手腕,虚虚闭着眼睫。
他的唇并且忽然不知何时凑过来,在她汗湿额头,轻轻“啵”地一声,他吻了她。
蔻珠五官一下子抽搐战栗着,全身四肢百骸、僵硬在这突如其然的、男人亲吻中。
——他第一次吻她!
真真说来惭愧好笑,那么多年了,哪次事毕,不是像个工具人被他事后餍足了、顺手不耐烦地一推。
而他现在居然吻她!
吻她!
【第二更】
男人最近时日仿佛是要将积蓄多年压抑、男人雄风给统统发泄出来,白天对蔻珠缠闹不休,夜里就更不消说了。
当着很多下人面丝毫不避嫌,只兴致一上来,把女人或抱或扛,背着拽着,就又弄回厢房,蔻珠直觉这两天腰也快断了,路都走不稳。
事毕两人仿佛都有种餐后吃饱喝足的剔牙惬意。
男人腿痊愈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不顾苏友柏劝阻,至于骑马,跑腿,练拳,爬山,学习游泳样样不落。
这天,又是个傍晚,平王又一次被老皇帝召见进宫,也不知父子谈些什么事。
“王爷!”
回毕,雍容闲雅、身形俊逸的美男子,站在月下灯影迂回长廊。紫瞳静静走过来报道:“王妃说,烦请王爷您这会得空去听雨轩小酌一回,今夜,她有很重要的事打算跟您商量!”像是担心他不去,紫瞳忙又笑道:“王妃说,这次的事,无论怎么样,请您好歹赏个脸吧!”
平王细想,估计是女人想玩什么新鲜情趣花样,回想两人最近床帷间事种种,不觉嘴角翘起,点头,颇为惬意赏脸轻嗯一声。
***
听雨轩台阶前栽种一丛翠玉芭蕉,昨儿晚上一夜雨后,今日檐下还滴着断断续续雨水,那断续的雨水如大小玉珠溅在蕉叶,一会儿便又顺着叶尖轻轻滑到地面去了。素绢目光迟疑看着窗外的雨滴,思想什么,她仔细地布菜、摆碗筷。蔻珠今日打扮尤其隆重,她对素绢说:“一会儿他就要来了,我跟他单独聊,你先下去。”
素绢道声是,赶紧收拾完毕轻轻退下了。
蔻珠眉眸怅然叹了口气,外面,月亮钻出云层,居然又是个满月,她突然生出一种惶恐,但凡月圆月满,就总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面临不知哪来的亏损祸乱。
“……王爷。”
蔻珠欠身,他好歹还是赏脸来了。
盏茶的功夫,平王李延玉负手孑身果然来了,他一撩衫角,潇然入座。“什么事?”
蔻珠对坐盯着他注视良久,“王爷如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妾身都快要不认识了。”
平王轻眯星眸,从酒桌豁然端起一白玉酒盏,仰首喝了口。“快说。”
他很不耐烦,“本王最近有很多事要忙。”
可没功夫陪她在这里悠悠闲闲谈情说爱。
蔻珠晒笑:“妾身知道王爷事多繁忙,不过,王爷最近就是再忙,也要抽出一点时间功夫来,因为妾身今天,要找王爷所商量之事实在重要——”
“重要到,涉及你我将来的一生。”
平王立时怔然,方慢慢放下手中杯盏。
***
蔻珠起身缓步慢走至轩馆窗前,抬头凝视漏窗外那一轮金乌。
“算起,妾身与王爷自总角就相识了——别的夫妻,这样可以称之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妾身每每读至李白的那首《长干行》,读至那一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一边说,眼泪潸然簌簌滚落:“就忍不住心酸悲凉——那诗,写得真是太美太美了!”
她摇头,转过身,伸袖擦拭自己眼角。
男人似心有触动,却故意不去看她那脸。“我们两个……不算。”
他寡情寡义,硬着心肠,说。
“是不算!”
蔻珠亦颔首赞同说道:“以前,我姑母老常给我说,她虽贵为一国皇后,圣上也很尊重她,而面对圣上的尊重,却也不是靠着她的算计得来——她告诉我,人啊,这辈子,再聪明,再会算,可算得过机关,却算不了命盘!算着算着,总以为什么都算计好了,却不知哪天哪日,头顶一片乌云砸下来,而你呢,呵,所有的算计覆灭毁于一旦,所以人呐,是斗不过天的!不要忙着和老天爷耍横!”
“做人,还是要有一颗赤子之心比较好。”
接着,她又一顿,娓娓又道:“这话是真的!在没将王爷您弄坏以前,我以为,我当算是个十分圆满的女孩子,虽母亲去得早,到底后娘没有亏待过我,相反,比之亲女儿还要疼还要宠溺;我父亲是开过名将之后,又被圣尊策封为大将军王,我被无数人就那么疼着宠着,甚至于父皇的大腿膝盖,我都有去做过的,他说我长得很乖巧很可爱……”
19/7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