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亦仰慕太子二哥,定会常来。”九阿哥冲着容歆微一拱手,告辞,“容姑姑也请回。”
容歆站在毓庆宫门口,笑着对他轻轻挥手,端的是温柔可亲。
太子晚膳前回到毓庆宫中,听到九阿哥到访后,与姑姑双目对视后便若无其事地陪着太子妃和孩子们用膳。
晚膳后,太子方请容歆到书房中,开门见山道:“姑姑可是劝通了小九?”
“眼前是答应了。”容歆回完,嗔了太子一眼,“您好歹提前与交个底,万一我未能领会,答应了九阿哥该如何是好?”
太子却是爽朗一笑,“我知姑姑定是不会不管不顾地答应小九,现下看来,不出所料。”
“是是是,您料事如神。”
太子摇了摇扇子,故作谦虚道:“并非是胤礽料事如神,实在是姑姑您尤为可靠。”
“万不敢当殿下的夸奖。”
“当得,当得。”
容歆好笑,摇了摇头,认真地问:“您对九阿哥,可已有打算?”
太子颔首,“小九聪慧,却有几分滑头,于读书上并不甚刻苦,正好借此,多给他安排些功课,学为己用方为上。”
“您说的是。”
而从太子和容歆聊过后,九阿哥便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悔之晚矣。
五阿哥稍了解些情况,只见弟弟再不要求他帮着采买,便放下心来,并不理会他的蔫头耷脑。
至于宜妃,她只知道儿子上进,根本不在意缘由。
康熙呢,昭莫多之战后,本想逼噶尔丹投降,却不想此人十分顽固,仍然带着部众负隅顽抗,便又决定三征噶尔丹于宁夏。
三征之期定于转过年二月初六,康熙在启行前,命三阿哥从仁昭书院退学,再次进入朝堂当差。
荣妃马佳氏对皇上这个决定是千百个愿意,甚至还一反常态地往乾清宫又是送汤又是送点心,只求皇上莫要再顺了胤祉的心。
康熙……并不想接受某些人突如其来的关心,那些汤和点心还未进乾清宫,便又原封不动地送回到钟粹宫去。
荣妃十分暴躁,特地选了一日,请了容歆来,又叫来了三阿哥,务必要劝他“走回正途”。
容歆抱着东珠,无语,“您今个儿找我,便是为这事儿?”
“这不是大事儿吗?”荣妃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抚着胸口,矫揉造作道,“都二十岁的人了,嫡长子都出生了,他妹妹嫁到蒙古也生下一双儿女,他若是懂事,怎能还在书院里无所事事?”
年前,三福晋董鄂氏产下一子,名曰弘晴。
三阿哥既已为人父,入朝做事理所应当,但荣妃有一言,容歆实难赞同。
“读书做学问怎能是无所事事?”
荣妃一顿,妥协道:“便当我言语有失妥当,可他必须入朝,否则……否则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皇上下令,三阿哥若违令便是抗旨不遵,您也确实没法儿认儿子了。”
容歆抽了心中那个真当荣妃有什么正经事的自己一巴掌,寻了一个借口,起身告辞,不再掺和她那些没头脑的事。
而容歆刚走出钟粹便碰见了三阿哥。
三阿哥见到她,哭笑不得道:“我额娘竟是还寻了姑姑做说客吗?”
容歆放下东珠,牵着她的手,然后对三阿哥道:“荣妃娘娘在宫里孤单,难免胡思乱想,您稍体谅些。”
三阿哥点头,“其实便是皇阿玛不说,我也准备退学了,能得这两年多的书院生活,我已知足。”
“荣妃娘娘知道您的决定,定是极欢喜的。”
荣妃还在钟粹宫里等着三阿哥,容歆便也不耽搁他的时间,立即便请他先行,然后才牵着东珠回毓庆宫。
他们才路过承乾宫,便又见到前头行来两个人,正是绿沈和一小太监,等他们走的近了,便发现他们皆面带喜色。
“女官,大喜!太子妃有孕了!”
容歆心中一喜,很快又冷静下来,追问绿沈:“昨个儿不是还说再等几日吗?怎么今日便请太医了?”
太子妃这个月的月事未来,她们便有所猜测,也准备确定两日后未有动静再请太医。
绿沈却是笑着凑近她耳边,道:“您出东宫后,太子妃便发现有些落红,心里失望又不甘心,这才请了太医,并不大碍。”
容歆这才又挂起笑容,晃了晃和东珠牵着的手,道:“格格,您又要有弟弟或是妹妹了。”
第170章
太子妃怀孕的消息传遍宫中, 宫中诸人想法各异,但颇有些人在观望,宫权是否会花落别家。
可惜一直等到皇上亲征启行, 离开皇宫, 也没有任何由谁暂理宫权的旨意,宫中众人便知道, 皇上是信任太子妃即便有孕也不会使宫闱乱了秩序。
当年仁孝皇后在康熙心中便无人能及,太子多年来地位和宠爱皆在众皇子之上, 如今她们真切地看到了康熙对太子妃的看重,心中酸涩的同时,又并不那么意外。
实际上,康熙离宫之前, 曾给太子口谕:“倘若太子妃身体不便, 便由容歆代理宫务。”
毓庆宫中, 太子妃一得知皇阿玛口谕, 立即便往榻上一歪,摆出一副撒手掌柜的姿态,“从今儿起我便万事不管, 只管吃吃喝喝养胎。”
容歆看着她的笑颜, 纵容道:“那您便好生养着, 保管一点教您操心的事儿都没有。”
她说到便一定能做到。
而浅缃、绿沈、丹彤,三人哪一个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容歆坐镇, 放手让她们去做, 只有宫中一些与后妃相关的事宜她们不好解决时, 她们才会请容歆出面。
“陈庶妃腹痛, 夜不能寐?”容歆正握着东珠的手教她写字, 此时听了丹彤的话,便松开她的手,问道,“这事不找太医,找我作甚?”
陈庶妃,小选入宫后受康熙宠幸,住在景仁宫,如今怀有身孕,已快要满九个月。
也就是说,她快要生了,稍有腹痛是正常的。
丹彤听了她的问话,无奈地回道:“太医诊治过后并无大碍,但陈庶妃依然不放心,且……时刻担心有人害她。”
被害妄想症?
“有说谁会害她吗?”
丹彤的神情更加无奈,“陈庶妃不说,说怕那人听到风声后报复于她。”
容歆余光扫了一眼东珠,见她根本没有继续写字,而是在乱画着什么东西,也没管,问丹彤:“景仁宫的一宫主位是蒙妃,最是个脾气好的,此事她如何说?”
丹彤面有难色,“娘娘只有三句话,不知道,别找她,随意处置……”
景仁宫的一宫主位是博尔济吉特氏,在慧妃去后的又选入的一位蒙妃,乃是科尔沁一位亲王之女,家世显赫。
她十六年进宫时年纪还小,但进宫后便是嫔位待遇,二十六年时康熙又下诏以妃待之,只是一直未曾正式册封。
这位蒙妃入宫时会说一些满语和汉语,多年来几无精进,也不与其他嫔妃亲近,平日里只有去拜见皇太后时才会出景仁宫。
因她来自蒙古,又是这样的性子,康熙便是不宠爱她,也会宽待一二,历年选秀,只会选一些性子柔和的住进景仁宫,一直以来皆相安无事。
没想到康熙不在宫中,这陈庶妃却在生产在即时来了这么一出事儿……
容歆吩咐道:“叫人去景仁宫通报一声,明日我过去拜见娘娘。”
“是,我这就吩咐人过去。”
容歆目送丹彤离开,才重新弯下身,仔细打量着东珠笔下长长一道的黑墨,温声问:“格格画得是什么?”
东珠没回答她,依旧在纸上涂抹。
容歆见她如此,便故意道:“既然格格只是胡乱画的,咱们还是继续写字吧。”她说着,便要去握东珠的右手。
东珠捏着笔躲开,脑瓜顶对着她良久,才伸出左手将手铳推到空白处,然后继续涂涂抹抹。
容歆盯着那手铳半晌,又转向东珠的画,她在尾端又圈了一个圈,中间添了一道,形状极神似手铳上的扳机位置。
晚间她便将东珠的画呈给太子和太子妃看,夫妻俩靠坐在一起,盯着那画许久,太子才迟疑地问:“这是手铳?”
容歆点头,“格格告诉我她画得是手铳。”
“东珠说话了?!”
太子妃惊讶过后,立即又反应过来,东珠如果说话,姑姑定不会这般说,心情急转直下。
太子则是看着那画,自言自语般道:“东珠如此喜欢火器吗?”
“显而易见。”太子妃下巴慵懒地搭在太子肩上,“咱们东珠自小喜好便不同于一般女子。”
容歆适时道:“我近来为格格启蒙,格格对识字并无多少兴趣,是以我想寻几幅火器图纸,从格格的兴趣之处引导她。”
太子并无意见,太子妃亦是如此,事实上他们夫妻二人对东珠的期待非常之简单,只希望她健康平顺地过这一生。
不过说到启蒙,太子妃对太子道:“弘星他们三个也该启蒙了,殿下可有打算?”
太子妃所说的三个孩子,弘星是蓝侍妾所生的次子,另外两人,则是鲍佳氏和已逝的索绰罗氏所生的两位格格。
弘星作为康熙的第二个孙子,还算得康熙看重,但到底比不得弘昭,至于两个格格,已有大阿哥家的三朵金花珠玉在前,自是几乎未得过康熙几句问话。
毕竟康熙自己的儿女都那么多,孙子孙女只能重点宠爱了。
而太子听了太子妃的话,视线在姑姑身上停顿一瞬,又转向绿沈:“可否请绿沈姑姑暂且为几个孩子启蒙?”
但说是暂且,弘星日后要就学,两位格格的教养嬷嬷就是绿沈了。
绿沈也不推辞,“蒙殿下不嫌弃,绿沈必定尽心尽力。”
几人又闲说了几句,太子妃面有困意,太子让她先躺下,眼神示意姑姑一同出去,明显是有话要说。
丹彤留在太子妃屋里照看,容歆跟着太子到前头他的屋子。
“颂宜近些日子养得极好,气色上佳,还胖了几分,全仰赖几位姑姑。”
“殿下客气了,都是咱们该做的。”容歆仔细打量着太子的神色,关心道,“瞧您似乎是有心事?”
太子缓缓点头,叹道:“事关颂宜娘家,胤礽还担心在她面前露了声色……”
“并未在太子妃面前露声色,出来前您若不示意我,我都没发现。”容歆问道,“太子妃娘家,出事儿了?”
“颂宜的祖父染疾,我命太医过去为其诊治,结果……不甚乐观。”
太子妃的祖父石华善早年不得志,积郁于心,听说身体一直不太好,自从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以及其后的乌兰通之战,石家父子皆立战功,他心中郁气疏散,身体也强了许多。
没想到这才没几年,便又传来这样的消息。
“太子妃倘若知道,定然伤心。”
“胤礽亦是担心于此。”太子眼神担忧,请求道,“颂宜现下怀着身孕,我怕她伤心伤身,还请姑姑约束好诸人,尽量瞒着她。”
容歆答应下来,仍忧心不减道,“太子妃生产还有数月,额驸万一撑不住……难道还能瞒着太子妃吗?”
瞒着病情和瞒着死讯是两码事,他们此时是为太子妃好,可她日后知道了,抱憾终生怎么办?
“太医真就没法子医治额驸了吗?”
“颂宜祖父年迈……”太子摇头叹息。
容歆沉默,再开口时甚至有几分不近人情,“太子妃父亲随皇上三征噶尔丹,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可分神,太子妃此时又有身子,不论是为了太子妃还是家族,都该再撑一撑才是。”
更何况她没说出口的是,哪怕太子自信于自身,如今太子妃娘家乃至整个瓜尔佳氏对他的鼎力支持,确实是太子在朝堂上一往无前的保障之一。
哪怕石华善必定命不久矣,太子妃和石文炳,务必不能出事。
容歆问道:“额驸病重,家中可还有旁的子嗣侍疾?”
“次子石文焯在京中任职。”太子还不等她开口,便又道,“皇阿玛不在京中,我不便出宫慰问,因而想教您得空带着弘昭和东珠回外祖家探望,他们皆未去过。”
容歆应是应了,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带着皇长孙和东珠一同出宫,便只能如常地做事。
第二日她先是严厉地叮嘱毓庆宫所有人不得在太子妃跟前胡言乱语,然后才去了景仁宫。
容歆亲自见过陈庶妃,与她聊一聊后,便发现她的心态很容易看透。
陈庶妃之所以越是临近生产越是胡思乱想,皆因想到孩子离开身边便心生焦虑。
她孕期生理上的不适放大了她的负面情绪,景仁宫的嫔妃们见她恍恍惚惚地,说话也颠三倒四,便更不愿靠近她,生恐惹了一身腥到身上,自然使陈庶妃越发敏感,心理问题加重。
这种孕期的心理问题,容歆不是大夫,治不了她,只是猜测出她的缘由,暗示道:“景仁宫的主位娘娘未有子嗣,兴许皇上便会命娘娘抚养您未出世的孩子……”
储秀宫的僖嫔赫舍里氏也至今没有子嗣,但陈庶妃所生子女对如今的康熙来说,已不如亲政初期时那般紧要,由谁抚养皆无甚大的妨碍。
当然,肯定不会再交给有成年皇子的妃子,为她们平添筹码。
是以,如今后宫中有地位抚养孩子的嫔妃就那么零星的几个,容歆所说是极有可能的。
“小主心思细,莫要想不开害了自己,也害了未出世的皇子……”
容歆言尽于此,她若还是胡思乱想,旁人是救不了的。
不过好在,这日之后丹彤再关注陈庶妃,她并不再像先前那般惶恐不安,安分了许多,想见是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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