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沉吟片刻,道:“流传不广,就说明存世不多,白大人可有这本书?”
白图朗声大笑,道:“赵大人,下官并非爱书之人,且看过的书大多都能记住,因此家中是不存书的。”
他一个走街串巷的俗人,整日里跟街市上的凡俗百姓打交道,若是家里存那么多书,反而惹人疑惑。
这倒也在理。
不过白图倒也没藏着掖着,他道:“这书是我早年在师父家中看过的,师父家藏了一本,赵大人若是不想打草惊蛇,便去大齐书坊暗中寻找,一定有。”
大齐书坊就位于朱雀街上,是大齐存书最多的书坊,由皇室出资兴办,不需要银钱,不需要购买,所有人都可进入读书。
因藏书颇丰,前后共有四栋楼,每栋楼都有三层,足见其门类之广。
这本荣庆华游记,大齐书坊肯定有。
知道了名字,后续事便好办了。
白图知道自己的作用已经结束,便起身道:“大人,潘夫人的案子下官还要追,便就此告辞。”
他顿了顿,道:“若是那本游记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再寻下官。”
说罢,他冲赵瑞拱拱手,也客气地对谢吉祥点头,然后便潇洒而去。
谢吉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感叹:“白大人真厉害。”
若是让仪鸾司去寻,确实可以寻到,但其中所费人力和时间,却是无法弥补的。
赵瑞道:“若是大齐书坊有这书,赵王府说不定也有,赵和泽……”
他迅速安排赵和泽回赵王府寻书,然后便道:“实在不行,母亲的百花园也一定有。”
不是他不想舍近求远,大齐书坊实在太过显眼,若真要寻书,必定不能去那里。
待赵和泽匆匆离去,赵瑞才对谢吉祥微微一笑:“还是用午饭吧,不瞒你说,我也饿了。”
线索越发清晰,也有了搜寻的目标,谢吉祥心情甚好,便乖巧点头:“好,我去让小厮热热早上带来的包子。”
两个人安安静静吃了一顿午饭。
等待赵和泽回来的空档,赵瑞问谢吉祥:“心里还难受吗?”
谢吉祥微微一愣。
赵瑞扭头看着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想知道。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谢吉祥却无师自通,全都听明白了。
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展露出梨涡:“好。”
作者有话要说:甜一把~今天就没有小剧场啦~!
第73章 鹊桥仙04更新:2020-10-15 11:22:57
赵和泽的速度很快。
用过午饭没多久, 他便匆匆而回。
谢吉祥跟赵瑞正低声说着话,听到赵和泽的脚步声,不约而同扭头望过来。
赵和泽很谨慎, 待进了明堂关上房门, 他才道:“大人, 小姐, 书找到了。”
百花园的书是邬玉淑的私藏,是她自己多年来的藏书,赵王府的书房里, 却是赵家百多年的积累。
虽比不上大齐书坊, 却也比百花园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和泽跟了赵瑞多年,经常陪他去书房取书, 对于怎么寻书早就熟悉,因此很快便找到了。
他从怀中取出被青绸仔细包裹的书, 恭敬递给赵瑞。
赵瑞接过,直接掀开青绸,从里面取出一本略有些年纪的书。
这本书的第一版距今已有一百年的历史,现在他们手上这本应该是后世再版, 没有特别新, 却也不是很旧。
书本并不厚,不过只有黄豆大小的厚度,似乎一共没有五十页。
谢吉祥凑过去, 跟赵瑞一起看。
这本书的名字很直白,就叫荣庆华游记, 其余的副题都无,翻开就是第一卷 。
荣庆华虽然喜欢游历天下,吃遍美食, 但他的一生很短暂,未及三十就去世了。因此这本书的内容也不甚丰富,只有燕京以及燕京附近等地被详细描写,其余的苏府、湖州等都没有特别描写。
谢吉祥从赵瑞手里接过书本,一目十行读着。
书里的内容不算多,却也不少,尤其以燕京周边为重。谢吉祥看了几眼就明白,荣庆华只喜欢北地菜肴,对南边的淮南菜不感兴趣,所以只写了些许山川风貌,并未多做赘述。
谢吉祥匆匆翻完,递给赵瑞,让他再翻一遍。
“若是如此看来,线索应该在前面几章,”谢吉祥道,“早年我爹很喜欢看游记,经常会收集这一类的书,说是可以观看各地风土人情,也能了解各种各样的人们。”
“既然当年两个书生是被雨水冲出,于琉璃庄后被发现,那么线索一定跟琉璃庄或者燕京有关。”
谢吉祥问赵瑞:“瑞哥哥,当年给两个书生验尸的是谁?验尸格目可有留存?”
赵瑞叹了口气。
“当年验尸之人,便是邢
大人的师弟郎晋郎大人,不过……”赵瑞眸子一沉,“不过当年伯父……之后,所有相关证据全部失踪,那两个书生的尸体也不翼而飞,甚至就连朗晋大人也随后重病去世,没办法再追索下去。”
这个案子牵扯了许多人,牵扯了刑部的许多刑名名手能臣,若非陛下对谢渊亭异常信任,大抵察觉其中的有些蹊跷,才保住了谢家上上下下百多口的性命。
毕竟,能给谢渊亭定罪的,无非是他留下的那一封遗书。
其余的证据,依旧不见踪影。
这些事,都是朝廷里的事。当年事发之后苏滢秀重病,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之后谢辰星被迫流放漠南,谢吉祥孤身一人留在燕京,从此不再问刑名事。
当时的她心灰意冷,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寻到线索,也不能给父亲翻案,又何苦去努力。
时至今日,她跟着赵瑞的脚步一脚深一脚浅地蹒跚在名为洗冤的大路上,为着一个个本不应该枉死的生命而奋战,骨子里的魂重新苏醒。
若非赵瑞努力,不放弃她,才把她从行将就木的泥坑里拉扯出来。
时至今日,当他们准备旧案重启,这些当年的案子细节才放到谢吉祥面前。
谢吉祥闭了闭眼睛,她声音很轻:“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有留下?”
赵瑞没有说话。
他捏起白瓷茶壶,给谢吉祥倒了一碗茉莉花茶。
茉莉花特有的香气氤氲在周身,谢吉祥深吸口气,紧绷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赵瑞道:“不论是谁动的手,他们都太看不起仵作,也看不起邢大人的师门。”
“他们以为杀一人便可让他们闭嘴,却想不到,刑名一途并非一个人的路,”赵瑞浅浅抿了一口茶,“正义和坚持,公正和坚守,是每一个刑名人的信仰。”
“哪怕自己泯灭,他们也不会让死者的冤屈无处申诉。”
赵瑞低头看向谢吉祥:“邢大人今日有案子,一会儿便能到。”
“你所想要的一切,邢大人都会告诉你。”
谢吉祥的眼眶蓦地红了。
邢大人的师弟死了,可他却依旧留存了当年的验尸格目,明知道这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没有销毁。
这是作为一个仵作的
底线。
两人说了几句,喝了半碗茶,邢九年才匆匆赶到。
他可能也没想到,赵瑞会突然要重启当年这个案子,进了后衙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
不过,当他看到赵瑞和谢吉祥如出一辙的坚定眼神,也不由热血沸腾起来。
他垂着三角眼,轻声问:“你们真要查?”
谢吉祥抬头望着他,目光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查,自然是要查的,”谢吉祥顿了顿,继续说,“邢大人多谢你两年来保存下珍贵的证据。”
邢九年抬头看她一眼,见她如此笃定,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脾气真倔,跟你爹一样。”
谢吉祥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那是自然的。”
邢九年等赵和泽出去关上房门,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验尸格目虽然不能存下来,但当年的细节却都在我脑袋里,只要我还活着,它就永远不会消失。”
当年这个案子,所有的资料和证据全部失踪,赵瑞很清楚,这一次的对手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这个案子不好查。
但不好查,不意味着不能查。
他很明白,即便不能给真凶定案,却无论如何都要给谢渊亭翻案,忠臣清官,不能含冤而死。
赵瑞很清醒,他也知道谢吉祥不是冲动之人,便直接道:“当年谢大人含冤而死,死后被人污蔑,我们要做的,只是给他翻案,只要能证明谢大人没有杀害两名死者的时间和动机,便好说了。”
赵瑞如此说着,偏过头去看谢吉祥:“如此,可否?”
谢吉祥对真正的凶手怨恨吗?她自然是怨恨的,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人搜出来,然后对他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现在的她还不能。
她不能拖累赵瑞,也不能拖累白图和邢九年,之前赵瑞同她说得很清楚,给父亲翻案是陛下的旨意,他们只要按着陛下的旨意而为便是。
甚至,她心里更明白的是,即便单纯给父亲翻案都难上加难,没有证据、线索,没有跟当年案件相关的一切,这个案子最后可以办到什么地步,谁都不知。
现在的他们,唯有努力一途。
谢吉祥对赵瑞点点头,面容沉静,神态平和,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就跟过
往不同。
她似乎真的成长起来,成为一名真正的推官。
定好这个案子的基调,邢九年也略松了口气,开口道:“当年师弟也是刑部的一等仵作,我跟他一起共事,当时书生死亡案因为在琉璃庄,所以是我师弟跟着谢大人一起去的现场。”
邢九年说道师弟,轻轻垂下三角眼,他长叹一声:“我接下来要说的线索,都是当年师弟口述给我的,当时师弟就觉得有些不对,因此只说给了我一人,而且是私底下说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邢九年才躲过一劫。
他也不耽搁,直接说:“我师弟觉得不对,是因为两名死者的死因很奇怪,其中一名死者是被人掐死的,因为山壁坍塌暴露出来时,已经腐烂,所以看不清楚他脖颈上的掐痕。但可以很肯定的是,他死后似乎还被人下了药。”
邢九年若有所思道:“他中的药看不出毒性,但是在其口鼻、手指处,显露出很明显的红痕,尤其是一双手指,虽然略有些腐烂,却依旧能看出红彤彤的颜色。”
“这同其他死者很不一样,掐死之人的手指不会有明显的红痕,那不是伤痕,而是由内而外发散出来的瘢痕。”
谢吉祥有些惊奇:“这是中了毒?”
邢九年却摇了摇头,他压低嗓音道:“我之所以说是药,因为给死者用银针、封蜡、熏蒸等手段验尸,皆无中毒反应,这一点很奇怪。”
世间常用之毒,莫过于□□,一般的□□或断肠草之类中毒,死后的尸体表征非常明显,一眼就能看穿。
这个死者却不是。
他中的药既不是□□又不是断肠草,也不是祝家大公子所中的蛊毒,是一种很奇特的药物。
邢九年皱起眉头:“而且,这种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当时没有来得及侦察,这个案子就结束了。”
一个人死了,这一生便就结束了,什么人会对尸体百般用药?
谢吉祥心中一颤:“对方是要……试药?”
“对也不对,”邢九年道,“一般的大夫或者药师,不会对死者下药,因为人死后对大多数药物都没有反应,试药根本起不了作用。若真要试药,用活人是最管用的。”
不是试药,也不是专门为了毒杀死
者,却偏偏在死后给他下药。
这到底是为何?
————
这个线索陷入僵局,不过邢九年却没有停下,他继续说起来。
“这个案子疑点颇多,我们从头开始说。”
天宝二十一年六月初,因为一场大雨,天南山靠近琉璃庄的南侧突然崩塌,山石零落,形成了泥石流。
当夜琉璃庄护城司的校尉清理废墟,发现这一场山洪不仅冲垮了琉璃庄部分田地,也冲出来两个死者。
看样子,这两名死者死亡超过十日,身体因为泥土的掩埋和连日落雨,已经开始腐烂。
当时圣上还设立皋陶司,燕京等地的重案要案由刑部疑案司处置,作为刑部侍郎的谢渊亭就是疑案司的监正。
他在刑名上很有天分,经过二十年官场沉浮也终于传扬内外,是有名的青天。
过他手的案子,不说件件都能结案,却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
所以当时的燕京重案都是直接转交到刑部疑案司的。
接到转案,当日谢渊亭就领着刚好有空的朗晋去了琉璃庄。
邢九年说:“根据我师弟的口述,当时到了现场后,谢大人一眼就看出死者被掩埋很深,整个嵌在山壁里,若非雨水太凶,或许这两名死者永远不能重见天日。”
谢吉祥这一次没有用随身带的册子记录,她听得很认真,努力把邢九年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中。
邢九年继续说:“把死者从废墟中挖出来后,我师弟当场就做了初步尸检,因为掩埋、山间偏冷和连日雨水,对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产生了影响,但他却能确定,两名死者死亡大概不超过一个月,肯定在五月到六月间死亡的,并且他也能确定死亡的先后顺序。”
看掩埋的时间和腐烂程度,两人相隔死亡时间相隔十日。
“第一个死者的验尸结果刚刚我已经说过了,第二个死者的验尸结果跟第一名死者完全不同,”邢九年声音越发低沉,“第二名死者是心梗而亡,似乎是急病而死,死后被人摔打,身上出现很多防御伤,而且,他手指尖也有红痕。”
两名死者的死亡方式不同,但死后都被人下了一种奇怪的药物,此药物的药效无法确定,唯一一个特征便是手指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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