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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闺杀(破案)——鹊上心头

时间:2020-11-14 08:31:06  作者:鹊上心头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人会盯着一个早就破败的谢府。
  他们还有时间,不用急于一时。
  谢吉祥却摇了摇头。
  她说:“这些年我心里难受,不愿意回忆那一天的过往,所以一直不曾记得,母亲最后都说了些什么。”
  “现在回忆起来,我便知道,父亲不会不留后手。”
  哪怕被人所杀,哪怕被泼了一身脏水,哪怕深陷泥泞,谢渊亭也不会独自赴死,面对一切。
  自知自己无法获得更多证据,也大抵明白对方不会放过他之后,谢渊亭便开始着手准备。
  谢吉祥扶着赵瑞的胳膊,稳当当站在秀渊斋的卧房里。
  回忆的这一路,赵瑞便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来到了此处。
  谢吉祥看着只剩下家具的卧房,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那颗悲痛的心,不知怎么竟平和下来。
  父亲已经准备好一切,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线索。
  “咱们去书房,答案就在那里。”
  谢渊亭的书房在秀渊斋的一楼,整个东面的厢房被打通,很是敞亮。
  小的时候,谢吉祥跟谢辰星就是跟着父母,在这里启蒙,学会读书识字,学会人生应当学会的一切。
  虽然谢家已经被里里外外搜查两遍,当年的那个凶手也肯定仔细搜索过,但都没能搜到任何线索。
  谢渊亭的书房留下最多的就是刑名书籍和各种工具,那些书仪鸾司都翻过,因为无用,依旧扔在谢家。
  谢吉祥跟赵瑞下了楼,来到书房门前。
  赵和泽上前打开书房的锁,一行人推门而入。
  此刻的书房桌上的摆设都不见了。
  只有成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安静等着主人的再次翻阅。
  谢吉祥来不及去回忆,也没有功夫怀念,她的目光在书房中扫视,最终看到了放在书房角落的石刻梅瓶。
  石头雕刻的东西,若非大师出手,一点都不值钱,而且角落里的这个梅瓶连着石柱一起雕刻,同柱子连为一体,当年抄家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雕刻,便没有人去动它
  。
  谢吉祥领着赵瑞上前,低头看向梅瓶里面。
  以前的时候,谢渊亭很喜欢在这里插上一枝梅,在灰暗的书房角落中,红梅却异常鲜艳,会有一种韵味独特的优雅。
  谢吉祥低声对赵瑞把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梅瓶是跟石柱一起雕刻的,不能移动也不能取下,它跟石柱是一个整体,正好立在书房的东南角,”谢吉祥道,“当时情况紧急,父亲若是想留下线索,应当不可能在上面刻字。”
  是的,无论石柱还是梅瓶,都是完好无损的,无论例外,都没有任何字迹。
  谢吉祥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清楚:“母亲不可能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两个人围着梅瓶反复思索,都没有找到任何字迹。
  除了经年灰尘,只剩下沉寂与暗淡。
  就仿佛这间书房一般,没了谢渊亭,它便也黯然失色,早就失去了当年的优雅别致。
  一时找不到线索,赵瑞也不急,他重新复述了一遍苏滢秀的话,然后若有所思道:“当时谢家情况危险,伯母不可能把话说得很明白,但那一句却肯定暗含所有线索。”
  你们父亲最喜欢书房那只梅瓶,待到来年今日,记得重新妆点一枝梅。
  母亲的这句话,不仅有梅瓶,还有重新妆点一枝梅。
  谢吉祥眼睛一亮:“瑞哥哥,不如我们寻一枝梅花来?”
  若是插上梅花,说不定线索自会出现。
  可梅花是冬季绽放的花卉,炎炎夏日里,又去哪里寻盛开的梅花?
  赵瑞道:“宫中的百卉园有暖棚,夏日也有冬日的花,只是不知是否有梅花,我这就让校尉入宫寻查。”
  虽然百卉园有暖棚,大多种的也都是夏日盛开的花卉,到了冬日也能让天潢贵胄们观赏到夏日的繁盛。
  赵瑞也不是没赏过花,自然知道百卉园是如何模样,百卉园夏日开梅花的几率约等于没有。
  谢吉祥很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赵瑞如此是在安慰她。
  她心中的难过和苦闷缓缓消散开来,让她的思绪无比集中,反复思量母亲的话。
  在重新妆点一枝梅前,母亲还说了一句话。
  谢吉祥低声呢喃:“待到来年今日?”
  天宝二十一年,母亲是六月末过世,也
  就是说,她所指的来年今日,也是在六月末。
  燕京位于北地,每年六七月间,都是燕京的盛夏。
  谢吉祥仔细斟酌着母亲的话,她一字一字分析,一句一句回忆:“我娘的意思是,要在盛夏往梅瓶里插一枝梅。”
  赵瑞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道:“如今就差一枝梅了。”
  谢吉祥却突然笑了,她一边笑,一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父亲安排的这一切看似复杂,实际简单。母亲为了保护儿女,几经思量,留下最后一句看似浪漫的遗言。
  赵瑞看谢吉祥如此,那颗从不为任何人动摇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吉祥,你放心,”赵瑞承诺她,“不就是夏日里的梅花,我一定会寻到。”
  谢吉祥却摇了摇头。
  “不用寻,我知道了父亲是何意。”
  赵瑞低头看她,见她眼眸中满是坚定,那颗揪成一团的心,终于安然下来。
  谢吉祥对他道:“瑞哥哥,往梅瓶里面倒水。”
  赵瑞对她的智慧深信不疑,二话不说就用随身带的水壶往梅瓶里面倒水。
  水壶里的水是温的,还带了点赵瑞温热的体温,顺着梅瓶细瘦的瓶口,缓缓注入瓶中。
  待一壶水倒完,谢吉祥便让赵瑞收手,自己凑过去顺着梅瓶往里面看。
  三个字随着水流的波动,缓缓浮现出娟秀的笔体。
  那是母亲的字。
  谢吉祥眼睛微红,她微微退开半步,让赵瑞去看。
  “夏日时节,其实还有一种梅花绽放,此花名为夏腊梅,比一般的梅花花朵大而繁盛,”谢吉祥哑着嗓子道,“冬日的腊梅折下一枝,可以绽放许久,但夏腊梅若要插瓶,必要用水滋养。”
  母亲最后那句话,只是告诉她,往梅瓶里注水,就能看到想要的一切。
  她知道儿女聪慧,知道他们能猜到这一切,所以她留下了如此模糊的遗言。
  她这是在保护一双儿女。
  弥留之际,她没说什么报仇和翻案的愿景,她只是留下线索。
  倘若有机会和能力,儿女可以再回谢家,也有心给父亲犯案,那么这个留下来的线索,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相信,这个时候的儿女,不会再莽撞冲动,也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
  当他
  们可以保护自己,并且顽强活下去的时候,才是报仇的开始。
  她不急,她知道终会有这一天。
  她等到了。
  ————
  其实梅瓶里只有三个字。
  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名叫荣庆华。
  谢吉祥道:“我记得,当时我同瑞哥哥说,我爹找到的那本诗集有容华两个字,现在看来,还是我记错了。”
  那其实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因为根本想不到之后的一连串大难,所以谢吉祥根本没有注意谢渊亭找的书到底是什么。
  她能记对一个字,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赵瑞道:“若是如此,可能也不是诗集,这三个字是伯父留下的线索,我们一定能从其中寻找到真相。”
  谢吉祥点点头,让赵瑞命人把梅瓶中的水洗干净。
  “待水晾干,字迹便会消失,以后再泼水应当也显现不出来了。”
  赵瑞松了口气:“这便好。”
  这个线索很直白,他们现在也不知是要寻一本书还是一个人,不过有了线索,总归比没有强。
  谢吉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父亲的书房,跟着赵瑞从秀渊斋出来。
  赵瑞低头看着她,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谢府表面上被南岭张家买下,实际上的买主是我,只不过因为有人一直盯着,不好进来探访罢了。”
  “这几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们能进来,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翻案。”
  谢吉祥听到谢府被赵瑞买下,那颗悬着的心才落稳。
  她点点头,眉目舒展,目光里满满都是战意。
  “瑞哥哥,咱们去衙门吧,”谢吉祥道,“早些寻到这个人,我们就能早些动手。”
  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遭遇多少变故,也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谢吉祥从来都没有认输过。
  赵瑞看着她,渐渐勾起唇角:“好。”
  一行人安安静静从谢府后门退了出来,默默走了一条街,才从另一条街的拐角处上了马车。
  谢吉祥道:“瑞哥哥,此事可否让白大人知晓?”
  论找人,白图自然是一流的。
  赵瑞略一沉思,道:“尚可。”
  尚可的意思便是,白图虽然不是赵瑞的心腹,但他为人正直,绝不可能被收买。
  这就足够了。
  他
  们目前可以按潘琳琅被杀一案来调查,至于到底在查什么,外人自然也看不清楚。
  谢吉祥道:“我拼命回忆,也只能回忆起诗集,但到底是不是诗集,我也不能保证。”
  “这不要紧,”赵瑞温言道,“无论是诗集、书本还是一个人,都有了方向,你要对皋陶司的校尉有信心,也要对白图有信心,说不定白图一听这个名字,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吉祥看着他沉着的眉眼,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嗯,我听瑞哥哥的。”
  赵瑞戳了一下她发间的小蝴蝶。
  “乖。”
  谢吉祥想起刚刚回忆时母亲所说的话,想到她对自己跟赵瑞的放心,不由微微红了脸。
  母亲看人很准,她说赵瑞值得依靠,确实是如此的。
  这些年,苏家不能明目张胆照顾外孙女,只能偷偷摸摸送各种米面粮油。她哥哥又远在漠南,谢家更是鞭长莫及,最后一门心思照顾谢吉祥的,其实是赵瑞这个外人。
  赵王世子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任何人敢在赵瑞面前说闲话,哪怕许多皇亲国戚,也不敢真正惹怒赵家。
  哪怕赵王世子同赵王并不亲密,父子二人关系僵硬,可赵王府就是赵王府,屹立百年不倒,根基相当稳固。
  赵瑞敢照顾小青梅,敢拉着她进入皋陶司,没有任何人多嘴。
  谢吉祥抬头看他,如今已经快要二十弱冠的年轻人高大英朗,他如同青竹一般,挺拔卓越,无人可及。
  这是她的瑞哥哥。
  这一刻,谢吉祥心里莫名安定。
  两人没在马车上说太多话,只简单吃了些点心,待到了皋陶司也来不及用午饭,直接就请来了白图。
  这几日,白图也累得够呛。
  敢在护城司大狱动手杀害朝廷命官的,绝非凡人,他跟着校尉们到处查案,也没怎么歇息。
  “赵大人,谢丫头,可是有事?”
  赵瑞让白图坐下,又令赵和泽上了茶,然后就关闭皋陶司后衙房门,让苏晨和赵和泽一起守在门外。
  “白大人,本官确实有要事需要你帮忙,”赵瑞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需白大人守口如瓶,任何人询问都不能言语,哪怕是亲朋好友。”
  白图胡子拉碴的脸一下子就板起来。
  他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问:“赵大人如此信任下官?”
  赵瑞认真看着他,道:“白大人,我不是信任你,我只是相信你的学识和人品,单凭这两个方面,我便知道你不会出卖本官。”
  赵瑞如此说,白图却莫名放下心来。
  确实,整个燕京城,没有比他再厉害的录文了,他知道的事,哪怕仪鸾司可能都不知道。
  白图思量片刻,最终道:“赵大人只管问,出了这个门,我便什么都不知,只知道是被赵大人寻来问潘琳琅的。”
  赵瑞同谢吉祥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笑了。
  白图的性子果然如此,这才让人放心。
  赵瑞没有说前因后果,只道:“白大人,你是否知道一个叫荣庆华的人,又或者,此人同一本书有关。”
  白图把这个名字在口里念叨一遍,问:“哪三个字?”
  赵瑞给他描述了一遍,白图便闭目深思起来。
  这是他回忆的方式,只有集中精神,才能寻到自己所要寻找的一切。
  在他回忆的过程中,赵瑞没有说话,谢吉祥也没有,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似乎连呼吸都停了,就等白图的最终答案。
  这一次,白图回忆的时间很长。
  长到谢吉祥的肚子发出抗议。
  只听咕咕两声响,谢吉祥脸上一红,立即按了按腹部。
  刚刚在马车上她一门心思都是线索,就吃了一小块玫瑰酥饼,现在果然撑不住了。
  她害怕自己打扰到白图,却不料听到她肚子响,白图猛地睁开了眼。
  “我想起来了!”
  谢吉祥眼睛一亮。
  白图也不卖关子,他果断道:“荣庆华可以说是一个人,但也是一本书。”
  白图一边说着,一边斟酌遣词:“荣庆华是高祖时的人,大约在洪武年间有些名气,他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侠客,在游览之余,会把当地的风土人情写进书中,对了,他也是个老饕,因此风土人情中大多数都是关于吃的。”
  白图作为一个优秀的录文,其记忆和思考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记住名仕,并且准确说出其生平,是每个录文的基本能力。但白图这样快速回忆起来的,确实也少见。
  谢吉祥和赵瑞都没有打断白图,只忍着听他说。
  白图继续道:“荣庆华不是很有名,比之后世的张春岚和卿晨子要黯然许多,就连他的那本荣庆华游记,也流传不广,也是我喜欢吃,曾经注意过这本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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