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回到办公室,有人坐着她的老板椅,抬手推起帽檐,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快活地打招呼,“Good Day,Your Highness。”
祝愿赶苍蝇一般把他从自己椅子上赶开,“你搬把椅子坐对面。”
“真无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安德烈笑着让开椅子,坐到对面。
祝愿拉开抽屉,拿出厚厚的一叠钱放在桌子上,“你问我诚意有几分,金钱代表我的心,你放眼看看,还有比我更大方的雇主吗?而且就我这颜值,没少付你钱就很够意思了。”
安德烈瞄了眼钱的厚度,满意地收走,笑着把窃听的录音交出来,“你要的东西”,停顿了片刻,说了句讨打的话,“论自恋,jiva小姐是我平生所见病情最严重的人。”
祝愿摊手,坦然地说:“像我这样钱、才、貌什么都不缺的人,充分有自恋的资格。”
说完,她戴上耳机听录音。
香港是远东最大的情报中心,安德烈作为一名情报掮客,以倒卖机密消息为生。
可即便如此,他也看不透jiva,她身上虚虚实实的东西太多了,似是而非,又好像全部都是真的。
当他接到jiva发出的邀请,第一时间调查了她的背景,结果无懈可击,她迄今为止的人生,每一条经历都有迹可循,但凭直觉又感到哪里不对。
由公安与国家安全部门联手帮祝愿修改档案,不啻令人重生,从一个自然人到一个社会人所需的每一张证明、每一道手续,以及所盖的每一个公章,一概货真价实。
最重要的是,祝愿的经历为他们提供了改造的余地。
绑架事件后,祝父火速把女儿送到香港,日夜有保镖跟随,名字和监护人也看情况经常更换,等她到了美国,社交圈的朋友也大都是外国人,他们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等她学成回国还来不及打开社交圈子就进了公安局做后勤,如此别具一格的履历,正是赵伟光厅长选择祝愿做卧底的关键原因。
所谓真作假时假亦真,难怪P.N和安德烈这种高手都发现不了祝愿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们能查到的每一个身份她曾经都用过,而jiva于她而言不过是旧业重操,她有的是经验。
安德烈迷惑不解,看着jiva自由散漫的样子,忍不住问她:“你和丁英真的是父女关系?”
祝愿摘下耳机,挖了挖耳朵,“最近这句话听腻了,录音中三和帮的几位重要人物也在谈论这件事,不信就去查,我又不会拦着,本小姐对此毫不在意,至于你和我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你来金三角除了接我的活,不也接了M国情报组织的活吗,让你调查当地的涉黑团伙与政府军的勾结证据,对不对?”
安德烈神情变的严肃,“你怎么知道的?”
祝愿吹了声口哨,笑笑,“知己知彼嘛,”,欣赏了会儿安德烈风云突变的表情,继续说,“既然你的底牌被我看到了,作为诚实的合作伙伴,我不介意把自己的底牌告诉你。”
安德烈闪烁不定的眼神传达出他狐疑的态度,“你说吧,可信与否由我决定。”
“18年前,家父亲自押运一批货到大陆交易,没想到踏入警方的圈套,价值10亿人民币的货一半落入警方手中,另一半不翼而飞……”,祝愿爬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凑近安德烈,盯住他的眼睛,“我到金三角的真实目的是找到那5亿。”
安德烈咳嗽一声,“看来你对你父亲毫无感情。”
祝愿耸肩,“帮帮忙,他死时我才3岁,养大我的是我妈,你能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意评判人吗?”
“抱歉。”
“事情很简单,我们互通有无,你帮助我的话,等我连本带息一并讨还后一定不会忘了算你一份,成交吗?”,祝愿伸出手。
安德烈握住她的手,加重力气,“Deal。”
当一个人看了你的底牌,你不希望他揭穿,最好的解决方案是与他达成交易,输赢风险共担。
☆、贰叁☆软硬兼施
祝愿拿出鲟鱼子酱和红酒准备与安德烈对酌一杯,庆祝洽谈合作成功。
安德烈摇晃酒杯笑着说:“我看你的办公室不亚于名餐厅,随时都能品尝到顶级美酒和美食。”
祝愿端起酒杯轻嗅,含蓄的椴花香气飘于鼻端,“人生有什么呀,唯美酒美食耳,噢,还有美人——而安德烈你的容颜值得我为你举杯称颂。”
明知是无心的玩笑,安德烈仍旧有刹那的心旌摇动。
他很快清醒,竖起一根手指,“小丫头,你多大?我32岁,你的调戏对我不起作用。”
“调戏?”,祝愿摆手,“单纯的赞美而已”,她歪头打量安德烈,“原来你的尺度比我想象中要小,跟我认识的混血朋友不太一样,他们比你大方开放多了。”
安德烈意识到自己过于敏感,笑笑缓解气氛,“哥放浪形骸的时候,你小学还没毕业呢,不过男人过了三十岁,就应该收心只看一个女人,将责任等同于荣誉。”
“这么说你的生命中出现那个女人了?来,为她干杯”,祝愿举起酒杯。
安德烈与她碰杯,“所以我要多挣钱才能给下一代安稳的生活,你有需要的话,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祝愿比OK,正要喝酒,有人打她手机。
“什么,一家也收不到?”
“好吧,我过去。”
她简单说了两句挂断,看向安德烈,“我有事要处理,你待会儿走时最好避人耳目,隔壁的老大可不是吃素的。”
“放心,我怎么来的怎么走”,安德烈慢条斯理地品酒。
“哦,对了”,祝愿出门前回头,“你走后,我希望办公室一切如旧,千万别被我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you know what I mean。”
安德烈抗议,“喂喂喂,虽然我是间谍,对伙伴也会坚守道义的。”
“那回见”,祝愿拿了根趁手的高尔夫球杆,带上保镖走了。
男人真奇怪,做浪子时爱上娴静的淑女,尘埃落定时又被自由的灵魂吸引,安德烈自嘲地勾起嘴角,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日落泰餐厅临河的餐位被两位客人全部包下,保镖在入口处把守,不让闲杂人员入内。
敏明看了眼如临大敌的手下,笑着摇摇头,“不过吃顿饭,你瞧他们紧张的。”
P.N把冰着香槟的银桶放到一边,望着洒满碎金的河面,语气平缓地说:“最近北边不太平,民族武装对政府军驻点发起攻击,您作为一名政府军官员,当然要多加小心。”
“挂名而已”,敏明视线落在金灿灿的黑桃A香槟上,不由笑道,“这就是别人送你的好酒?够浮夸的。”
“吃泰国菜还是搭配红酒比较合适”,P.N翻开酒水单,“您喜欢喝哪一种葡萄酒?”
“不用麻烦了,就喝香槟吧”,敏明倒酒,慢慢地呷了口,细细品味,“口感圆润,果香丰富,嗯,还不错。”
P.N不予置评,端着酒杯浅斟低酌。
敏明瞟他一眼,“听说连越想和你做生意?”
P.N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垂下眼睛,掩饰一闪而过的了然,微哂,“他也配?”
敏明放心了,低低地笑了,“呵呵”,笑声中满是不屑,“连越是车蓬的人,你知道吧?”
P.N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车蓬掌握着毒品海上运输通道,连越则利用公海赌船替他洗钱,两人犹不知足,居然盯上了你的边境赌场生意,无耻贪婪毫无信义可言,这样的垃圾货色破坏了三和帮的规矩,放在以前,肯定会被严格执行家法,而现在,沙爷为了坐稳位子,利用制衡之术,让我们这些手下相互牵制,防止一家独大架空自己”,敏明冷哼,“眼下暂且忍着,有朝一日,我一定亲手清理掉这两个卑鄙小人。”
敏明与车蓬积怨已久,两人曾为了争话事权,明里暗里斗过几回,得知车蓬有拉拢P.N的打算,他不得不暗示这个在帮内手握实权的年轻人认清形势。
对方图穷匕见,P.N深知表态的时候到了。
他放下酒杯,话中透出鄙夷,“前不久我在曼谷被连越的人跟踪,这种情况下,您认为我和他还有合作的余地吗?”
敏明冷笑,“他竟然用下三滥手段对付自己兄弟,哼,车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别遭了他们暗手。”
P.N喝完杯中酒,给了敏明一句定心话,“他们欺人太甚,我自然不会客气。”
点到即止,敏明此行目的已达到,转移话题,“沙爷对丁英女儿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就引荐她加入三和帮,底下兄弟们很不满。”
“丁英的女儿是真是假不重要,沙爷不过想利用她洗牌帮内势力”,P.N对着满桌子泰国菜轻轻蹙眉,最后夹了一筷子香茅烧鱼,小口咀嚼。
敏明盛了碗冬阴功汤,喝得津津有味。
喝完,他用餐巾擦嘴,丢到地上,目露狠色,“不论这局牌沙爷怎么玩,我都奉陪到底!”
虾嘎站在日落餐厅门外翘首张望,看到jiva大小姐走来,立刻迎上去。
祝愿问:“到底怎么回事?”
虾嘎摸摸头,很没面子地说:“餐厅经理拒不交钱。”
“他背后有靠山?”,祝愿猜测。
“还不是仗着P.N撑腰吗,餐厅经理说P.N都不让他们交保护费,凭什么把钱交给我们”,虾嘎都不好意思复述,餐厅经理的原话比他说得更过分,骂他们是劫匪流氓。
“这块硬骨头你们啃不动,别的商家肯定也有样学样不交钱”,祝愿瞥虾嘎。
虾嘎难堪地低下头,打着结巴说:“是,是的。”
祝愿扛着高尔夫球杆,活动手腕,“那我就会会他,看有多难啃。”
虾嘎欢呼一声带路。
走入餐厅一眼就看到正梗着脖子怒骂的餐厅经理。
慑于P.N的严威,她的手下们投鼠忌器,只敢口头恐吓,不敢动手。
见老大来了,手下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餐厅经理看来的人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根本不放在眼里,破口大骂,“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以为你们这些地痞无赖耀武扬威就能讹钱,告诉你们没门儿!”
估计他是大陆北方人,口条顺,骂词儿犀利,祝愿的手下除了怒吼,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祝愿面带笑容走到他面前,“老板,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哼!和强盗有什么好说的”,餐厅经理伸手指着门口,“少废话,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出去。”
“嗯,废话少说,行动更直接点”,祝愿笑眯眯地举起球杆,用人们反应不及的速度砸向玻璃酒柜,钛合金杆头触到瞬间,玻璃产生了蛛网般的裂纹,她屈肘破窗,玻璃应声而碎,哗啦啦溅落一地。
手下们愣了愣,随即起哄,为老大壮声势。
餐厅经理目瞪口呆,“你,你,你——”
祝愿随手拿了瓶酒,慢悠悠地念酒标,“真理酒庄欲望干红葡萄酒”,她冲餐厅经理撇撇嘴,“价值人民币2480元。”
餐厅经理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急忙阻止,在他喊出“不要”的一刻,祝愿握着酒瓶的手举到半空,毫无预兆地松手,酒瓶落地,“砰”地炸响,鲜血般的酒液流淌了一地。
食客们见势不妙跑了个干净,外面临河位置的两人听到巨响,在保镖的陪同下走进来。
敏明向骚乱的地方扫了一眼,认出扎眼的银白头发,他扭头与P.N对视,“jivajivaka?”
他抬脚向前走,被P.N拦住,“先看看再说。”
祝愿好整以暇地站在酒柜前,手指在陈列整齐的酒瓶上一一划过。
最贵的一瓶酒标价1.5万美金,酒店经理胆战心惊地盯着她的手部动作,哀嚎着求情,“别,别再摔了。”
“这么说我们可以进行理性对话了?”,祝愿侧头打量餐厅经理。
餐厅经理猛点头。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叫什么?”
“金,金三角”,餐厅经理抹汗。
祝愿来回踱步,笑容可掬,“金三角意味着三不管地带,法外之地——恕我直言,你搬出天王老子都没用,此时此刻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你也不要提P.N,他只管自己的赌场生意蒸蒸日上,难道会在乎你们这些寄生的商家赚钱与否?真正维持秩序,保护一方平安的是我手下这些兄弟,你不会认为我们只收钱不办事吧?”
餐厅经理不吭声。
“不理解,需要我再讲一遍?”,祝愿好声好气地问。
“理解,理解”,餐厅经理连声说。
祝愿坏笑,“理解就好,那我不用继续示范什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餐厅经理扭头吩咐服务员,“快快快,找财务把钱支出来。”
吓得呆若木鸡的服务员好一阵儿才惊醒般狂奔而去。
没多久,厚厚的一叠钱交到手中,祝愿数了数交给虾嘎。
她从钱包取出几张美金,塞到餐厅经理上衣口袋,拍了拍,“这是我失手摔碎你们红酒的钱。”
餐厅经理不敢收,脑门子冒汗,“不用不用,真不用赔。”
“一码归一码”,祝愿招呼手下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粲然一笑,“期待我们双方展开一段美好的关系,下次来应该不会有不愉快发生,是不是?”
餐厅经理点头哈腰,“是,绝对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我保证!”
“Good”,给过大棒,祝愿加颗糖,“祝贵餐厅财源广进。”
等把这群瘟神送走了,餐厅经理瘫坐在椅子上,那个女老大杂碎玻璃时,他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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