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啊……”
紫苏劝道:“主子,先别想着这些了,玉牒上了又如何?也可以改,乌雅庶妃那个样子,这辈子都别想抚养自己的孩子了,皇上看样子也不会给她什么特殊待遇,早早晚晚,四阿哥都要改玉牒。”
“真的别想了,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孕中多思,于孩子不利,您身子本就虚弱,不比旁人,因此怀相都较之旁人更为艰难,大人倒是能撑得住,可孩子要如何?”
懿贵妃叹气,点点头,可仍是止不住飘散的思绪。
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我原本以为,这次我会封皇贵妃的,没想到,只是加了封号。”
白芷微微摇头,“您先前糊涂,就听那个乌雅氏的撺掇,奴婢就说,她就不是个心眼正当的,诬陷宫妃与人私通,这是多大的罪名?皇上看出来了,所以才夺了您一半儿的宫权,也是记在心里,这次大封只肯多给一个封号。”
她不无忧心地看着懿贵妃的肚子,叹气道:“这个方子,见效了是见效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患。”
说到这儿,贵妃苦笑,微微偏头,“当时一心想把她压下去,哪儿还想那么多?我直觉富察氏绝不会是这么拎不清的,但看着乌雅氏计划周全,哪怕要一一查明,也要时间,叫她沉寂下去,并无不好,没想到,没等到一个时辰,计划全盘崩了,自己也搭了进去。”
紫苏将针线收进笸箩中,“所以就说她这人不可信,但奴婢二人也拦不住您,这方子若有一个不对,奴婢就是拼了命,也要弄死她!”
她的眼中,带着焚尽一切的狠戾。
懿贵妃拍拍她的手,笑意真诚,“我知道你们的心,你们二人,打小跟着我,我自然知道你们忠心不二,但是,若真有问题,咱们背后还有佟氏一族,怎么也能收拾她,犯不着把你们二人搭进去!”
她沉默一瞬,“若真……真有什么问题,你们要么就出宫,要么就留在宫里,好好儿照顾四阿哥和这个孩子……”
白芷忍不住气急跺脚,“主子,说什么浑话呢?呸呸呸!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个。”
懿贵妃只是笑笑,摸摸自己的小腹。
许是方子的问题,又许是自己的原因,或者二者兼有之,最近这些日子,她越发觉得力不从心,疲累极了。
长此以往,孩子没什么事儿,倒是她这个母亲,就要先撑不住了,便是侥幸能够撑住,怕也是时日无多。
且太医数次告诫过她,这个孩子,怕是生来就是体弱的,加上她这个母亲体质也不甚康健,只会雪上加霜。
孩子竟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于她而言,这不喾五雷轰顶,是莫大的打击。
那她苦苦坚持什么?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带他来受苦吗?
若不是她,这孩子完全可以换一个人家,有更好的身体。
只是,这话她却不能和同样知道内情的二人说。
她们还以为真的瞒住了自己。
“过了这个年,府里的三妹就十五岁了吧?”
紫苏点头,是呢,“四格格她是康熙七年生人,过了年,就是二十一年,论虚岁,是十五,周岁,是十四。”
懿贵妃点点头,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道:“都是大姑娘了,婚事准备好了吗?”
白芷叹息着摇摇头,“不大好呢,也是四格格命苦,定了那样一户人家,家里儿子身患重疾,竟然瞒了下来,现在就是吊着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到明年,可女孩子的花期总归有个时间,咱们四格格也等不起,再被他们家耗死。”
“偏咱们老爷因着她是庶出,对她也不上心,可怎么办呢?”
闻言,懿贵妃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9章
刚出了三月, 众妃的册封礼刚刚结束,长春宫那头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赫舍里常在殁了。
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死法, 而是活生生被虐待致死的。
全身上下, 皆是伤口, 针孔细密到一个指肚按上去, 下面就有二三十个的血点子,红肿不堪。
据说, 当初秀贵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 从始至终所有被扎的针眼,也不及这一个胳膊多。
失血过多加上天气渐暖发炎脓肿, 药效又慢,最后身体不堪重负,饮恨而亡。
纵然当初令下, 众人已是有了她会被惨虐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会死人, 更没想到这死法这般骇人,许多人只是见了她胳膊上的伤口,都已是吓得连连干呕不止。
窥一豹而见全身, 可想而知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如何。
那些医女为其清理身上,诊断伤情,在内间连连干呕,轻呼出声。
她们都是见过风浪的人, 这般反应,又是叫众人心下一沉。
赫舍里常在的侍女浅碧与深红就在那儿无声啜泣,两双眼睛哭得和烂桃子一样, 在那儿断断续续地说着。
“今早早膳用完了,奴婢本想给她上药,再让她喝药,没想到,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奴婢的主子固然有罪,是戴罪之身,可也不曾对人下如此重手,竟是要了人的性命,且她的罪行,罪不至死,她冤枉啊!”
“而且,秀贵人不允许我们去找太医,连伤药都是奴婢偷偷买回来的,加之库房还有不少,才坚持了快一年没断药。”
“端嫔娘娘心善,也送了伤药,但因着这私底下……的官司,她不敢太过阻拦,但若过火了,也会训斥一二,我们主子,才有了喘息之机,没想到,还是没挨过来。”
她拿着袖子连连拭泪,抽噎着道:“求……各位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
“奴婢和主子都本以为,她出了气,将她往日受过的罪都还回来后,就会收手,没想到,自那以后,她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有时候贵常在见了,禀告端嫔娘娘,就连她也会挨打,奴婢只能劝她莫要多管。”
贵常在是个心软的人,且挨打也少,尤其是康熙警告当初的僖嫔后,她就收敛许多,贵常在自那以后,再未遭过毒手。
且那是还是僖嫔的赫舍里常在后来又给她送了不少的东西,时日一久,又看着赫舍里常在的惨状,那股气也泄了大半,后来,见到赫舍里常在伤势比她当初还严重十倍有余,只觉得秀贵人可怕了。
虽然两人一起住了七八年,但她打从一开始不爱和秀贵人来往,觉得她阴沉沉的,眼神有时特别诡异,不好接近,叫人犯怵,就更爱和洪鄂答应和乌苏答应一起。
贵常在被点到,有些惴惴不安,轻声道:“妾确实做过,也……确实被打过。”
站在最后的秀贵人面色惨白,嘴角却微微弯起,站在暗处,乍一看过去,叫人毛骨悚然。
看过去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捂着心口。
钮祜禄贵妃面色也不大好看,这事儿可是比之前的还要激烈劲爆,戕害宫妃到死人了,当初的令是皇上下的,如今出了事儿,也该皇上来处置,她可不管。
万一被撒气了怎么办?
端嫔站在一边,心中的焦躁越发浓重,颇感无力。
她明里暗里帮着,到底人还是没了。
她眼神一厉,拿起手边的杯子,直接砸在了秀贵人的额头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带下一串血珠。
“有些事情,皇上默许,本宫管不了,也没什么,不管就是,但是你不能越界!还敢在我这个长春宫害死了宫妃,你好大的胆子!”
秀贵人扬起脖子,嘴角仍是带笑,不服道:“是她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不论生死,这苦果也该她受着不是?”
钮祜禄贵妃眸色暗沉,眼底似啐着毒汁,“是,苦果该她受着。”
闻言,秀贵人弯起嘴角,“这可是贵妃所言,金口玉言……”
“可是,那是在她活着的前提下,你必须保证她能活下去,她没存心要你的命,自然,你也不能动她的命。”
刚刚还有些得意的秀贵人笑意凝滞在脸上。
钮祜禄贵妃轻轻瞥了她一眼,似乎从未将她放在眼中,不在意的眼神,却更令秀贵人发狂。
只听钮祜禄贵妃嗤笑道:“当初她并未对你下死手不是吗?否则你以为你还有今日,能站在这儿和我们叫板?”
“她知道留一线,你却不知,我竟不知道,这宫中还有比赫舍里常在更蠢笨的人。”
“先时瞧你胆大,拼了命也要为自己挣出一条路,对你倒有几分刮目相看,可没想到,这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弄出人命了。”
秀贵人越听,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最后瘫在了地上,靠着门框。
不久后,魏珠到了,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一个拿着白绫,一个端着一壶酒。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清楚,秀贵人更是清楚。
皇上竟是连来一次都不愿意了。
魏珠尖声道:“皇上有旨!”
闻声,众人纷纷跪下,静听旨意。
“皇上口谕,秀贵人戕害宫妃致死,罪无可赦,赐毒酒白绫。”
秀贵人猛地抬头,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我不服,我不服!这分明是皇上默许的,分明是皇上让我出气的,她死了就死了,正好还了我的因果,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给她偿命?当初她将我折腾成那个样子,就这么翻过去了?我不服!”
钮祜禄贵妃皱眉,“将她押住。”
魏珠唇角带了点笑,不曾变了脸色,“贵人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呢?您说皇上默许,可皇上何曾说过呢?既是未曾说过,您又打哪儿知道皇上默许呢?这世上,不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您可想仔细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岂容你攀诬?”
又是甩甩拂尘,“再一个,皇上吩咐,念在赫舍里氏入宫多年,虽犯下大错,但保留其死后哀荣,复位赫舍里氏僖嫔之位,以嫔礼治丧,钦此!”
钮祜禄贵妃与富察舜华垂首,领旨,皆是讽刺一笑。
人死都死了,装什么样子?秀贵人哪儿说错了?
今日的局面,可不就是他默许的?
只是,他到底是低估了人性变幻无常。
看着温顺无比的秀贵人,却是一朵食人花,杀人都敢呢。
他早知道赫舍里常在的下场不会好,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也知道他处罚过重了,却还是下了令。
因他不喜欢这样骄横蠢毒的女子。
但还是那句话,只这一件事,僖嫔,罪不至死。
这样的男人,狠心起来,就算只是旁观者,也当真叫人招架不住。
秀贵人更是没办法接受,冷冷一笑,“凭什么?凭什么?你说皇上不曾默许?那为什么将她降为常在,我越级成了贵人?原本贵常在等三人就晋了一品,我的伤势还没有当年的乌苏庶妃严重呢,给我破格晋升,皇上什么意思,昭然若揭,你给他打什么马虎眼?”
魏珠刚还带着点笑的脸蓦地变了,“秀贵人,说话注意着点儿,您还有父母兄弟呢?”
“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家里不是?”
“呵!”秀贵人瞪大眼睛,站起了身,步调缓慢,语调上扬,尖利而诡异,“家人?我巴不得他们死个干净!最好让皇上诛了他孙家满门,我也出口恶气不是?”
“他们敢虐待我,我让他们和赫舍里氏一样的下场,岂不美哉?”
听到这儿,富察舜华总算明白了这人为什么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从一只兔子变成了毒蛇,合着她原本就有阴影,自然在得势后会狠狠报复回去。
她就说,孙家在京城的日子也不差,怎么好好儿一个嫡女混成了那个样子,家里都不曾接济,原来是有旧怨。
魏珠不耐烦了,挥挥手,便有两个大力太监上前,围住了秀贵人,“你瞧瞧,您喜欢哪个?白绫还是毒酒?毒酒发作快一点,就是不大美观,白绫能好点,但是过程痛苦还持久。”
“我不要,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她赫舍里氏凭什么复位?凭什么又要压在我的头上?凭什么?你们都滚开!”
她向后退着,摇着头,就要往门外跑。
那两个太监却是机灵得很,速度也快,将秀贵人拉住,扭住胳膊,口中塞了一块儿毛巾。
魏珠躬身道:“就不在这儿行刑,碍了各位主子的眼了,奴才先行退下。”
钮祜禄贵妃今儿看了不少的血腥场面,再不想看这个了,于是挥挥手,叹气道:“去吧,我也得缓缓了。”
她素来养尊处优,虽精通胡服骑射,十分英气,但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过世了的人,死状如此凄惨的,她更是第一次见。
哪怕她见了身边的人被廷杖,血肉模糊,那好歹也是个大活人。
富察舜华打量了一眼这个院子,心中轻叹。
不过一年的时间,受害人与被害者掉了个个儿,且情节更为严重,只能叫人叹一句世事无常。
而到了偏僻处的几人,秀贵人口中的毛巾被拿走,自知自己毫无退路,便也不在乎什么了,张口就骂:“你个小人!明明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意思,端嫔都不敢管,却一个个地给他辩白!”
魏珠也不在意和她多说两句,反正人都要死了。
“是皇上默许的又如何?贵人啊,您也要知道,皇上不会有错,皇上没有污点,那这样,错的,就只能是你了。”
“而且,谁叫你下手那么狠?把往日受的还回去,大家两清,你偏不,变本加厉,僖嫔的伤,重于你当初多少?只看她现在命没了就知道了,可怪谁呢?”
“都怪,但现在,是你反欠她的。”
第90章
“她该死罢了, 那样蠢的女人,只凭着一张脸,压在我头上那么多年, 不过是个包衣出身, 她凭什么?”
她又笑:“我还当皇上多念旧情,也不过如此, 好歹是多年的老人了, 竟然连看都不看最后一眼。”
魏珠嗤笑道:“皇上到底不想见谁, 奴才不知道, 但你这样的疯子, 皇上定然是不想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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