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蓦地变得极为阴冷, 又想要说什么。
可那两个大力太监也不叫她多说了。
眼见二人拿着毒酒,越走越近, 她骤然发散的瞳孔中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挣扎的越发剧烈。
再是挣扎也无用, 一人捏着她的下巴,一人押着她,绕是她用力摇头想要摆脱钳制, 一壶毒酒还是灌了大半进口。
这样的剂量, 足够她去见阎王了。
她趴在地上,衣襟都被酒打湿了,眼中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极力抠着嗓子,一面呕吐着,就想把毒酒吐出来。
见她如此,魏珠也不管,只是静静看着。
良久后, 毒发,秀贵人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连打滚都没有力气了,唇角缓缓留下一丝血迹,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都掀了起来,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她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睛闭合前,仍带着浓浓的怨恨不甘。
魏珠见状,颇为嫌弃,摆摆手道:“皇上说了,这个,还按着贵人的丧仪办就是了,对外只称暴毙而亡。”
“但已故的僖嫔那儿,你们可仔细着,好好儿地办,皇上把把她复位追封,你们想必也能看清楚这什么意思,若有半点差池,咱们几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伙儿都玩儿完!”
那两个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应着,“把人弄走,晦气,得有一阵子不能在皇上跟前儿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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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宜妃皱眉道:“今日之事……该如何?”
富察舜华微微摇头,“自然是叫上下封口,不准提及,事关皇室颜面,只能捂着,对外只说秀贵人暴毙了,僖嫔……”
钮祜禄贵妃接话道:“僖嫔郁结于心,药石无灵,病逝。”
众人纷纷叹气,“也只好这样了。”
钮祜禄贵妃摇摇头,显而易见地心情不好,“好了,既然这事儿了了,那就都回吧,等僖嫔的灵堂布置好了,大伙儿来给她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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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舜华回了宫中,仍是愁眉不展,低下头,手掌覆盖住眼睛。
“原来,在这紫禁城,死,是何等轻飘飘的一个字,今日一日,两个人,尚还是好年华,人就这么没了。”
“人没了,得了个不大不小的追封,可已经逝世了的人,全无知觉,死后哀荣……”
这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揉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今儿见了那样一幕,着实没心思用晚膳,我先睡一会儿,等僖嫔的灵堂布置好了,再来叫我。”
别说她了,就是跟去的丛双和秋云,都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了。
见到白的,就想到僖嫔最原始的瓷白皮肤,红的,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伤口,黄色的,就是脓水。
是以,很是理解富察舜华,并道:“主子先歇着吧,等您起了,叫膳房随意烧两道青菜好了。”
富察舜华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簪钗卸了下来,拆了发髻,“给我准备一身素净的衣裳,月白色的,玉色的这样,你们看着找,首饰尽量也要素净些的,死者为大。”
而后,不再多说,上床睡了午觉,极其不安稳。
醒来后,喝了一碗安神汤,她就坐着轿撵去了长春宫。
给僖嫔上了柱香,随着人去了,过往的恩恩怨怨自然烟消云散。
“真是没想到,僖嫔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
荣嫔轻叹道:“以往在宫中,她的恩宠与我平分秋色,不相上下,那时候多自矜自贵呢?到头来,也就这样了。”
富察舜华又是轻轻扔下了几张纸钱,看着火舌将其渐渐蚕食,化为灰烬,冒出一缕缕轻烟,低声道:“这宫里的女人呐,身不由己,大半辈子都被困在皇宫,死后入皇陵,到死都无法摆脱皇室。”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不可闻,荣嫔只听到了几句,摇头道:“身不由己不说,也不是自己选择的路,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知道僖嫔的愿望什么样子,但是我希望她下辈子顺心遂意,也学着聪明些,别总被人当刀子使了。”
富察舜华只是微微勾唇,又是烧了些纸钱,便立在一旁。
她打量着灵堂内的人,她们的眼神,有漠不关心的,有讽刺的,有感慨的,有沉默的,可表情却是如出一辙的漠然。
她摸摸自己的脸,一时有些怔然。
惠嫔见状,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富察舜华一惊,回神道:“许是前些日子贪嘴,吃了些甜食,牙有些疼,叫姐姐见笑了。”
“其实我不大爱吃甜味糕点的,但许是时日久了没吃,过犹不及,那几日就大吃特吃了。”
惠嫔一脸了然的神色,心有戚戚,“牙疼不是病,疼起来才要命,你回去多漱漱口吧,出了龋齿,才浪费了一口好牙。”
“我家里有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仆,就爱一口甜的,到老了,一口牙都掉光了,只能吃些软烂的食物。”
“你不爱吃甜的还好,似我一般,就爱一口甜的,更遭罪了,每每用了甜的,都要漱口,一个不彻底,第二日脸就要高高肿着。”
听她这形容,富察舜华都觉着自己的脸疼了起来,脸皱到了一起。
也是,这个时候可没有后世的补牙技术,更没什么杀神经安氧化锆烤瓷牙,种牙更是别提,牙坏了,那就真是坏了,可没办法补救。
有几个人从小到大牙都是好好儿的?有时候多吸一口风,可能当时就开始牙疼了。
就特别没有根由。
摇摇头,“肿了就该用消炎的东西,可以用石膏,掺上一些消炎的药草还有珍珠粉,刷牙,最后把口中漱干净了,兴许管用一点。”
惠嫔点点头,“是啊,这石膏常给骨折了的人用,那伤口就捂在里面,也不见恶化化脓,损伤皮肤,想来是消炎效果好了。”
人来的差不多了,但所有人都在这儿等着。
等一个人来。
可他没来,梁九功来了。
“皇上命奴才上柱香给僖嫔娘娘,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上了香后,又插上了一柱,“这个,是奴才上的。”
说罢,又烧了几张纸钱,才退了下去。
钮祜禄贵妃微微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的冷嘲,低下头去。
情分?哪儿来的?真有情分僖嫔也不会有今日。
好歹是真心恋慕过他的女子,是后宫中难得的真情,就这么被他狠狠践踏,踩在地上。
最后,在他的默许示意下,命都没了。
只换来这细细小小的三支香,还有这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再之后,化为青烟飘散。
僖嫔有错,错误极大,但她与秀贵人的恩恩怨怨,却罪不至死。
富察舜华也看着僖嫔的灵位怔怔出神,心想可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她摇摇头,“走吧,回宫,今儿闹了一日,也倦了。”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随大流,一个个地都走了。
刚还热闹的灵堂,又变得一片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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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舜华晚上就喝了一小碗杏仁酪,别的东西实在吃不下了,她得缓缓。
三四日过后,她的食欲才恢复正常。
于此同时,前朝传来消息,施琅水军训练完毕,在早朝请旨出战,□□,康熙斟酌后,允。
说来也是天命,去岁年初,刚出了正月,郑经就死了。
他是郑成功之子,是个能力极为出众之人,就看他把台湾经营得有声有色就知道了,发展垦殖,兴修水利,开办教育,使当初荒凉的一处小岛变为了“野无旷土,而军有余粮”【1】的状态,迄今为止,也不过十多年。
但是私下里的生活,极其不检点就是了。
这人的长子,名叫郑克臧的,是他与其四弟的乳母所生,大概算得上是外室子,这样的关系,有那么点儿□□的意思了。
但他再厉害,老天似乎也不大眷顾他,人在壮年就没了。
施琅这次□□,不论其中有多少波折,但打胜仗那是必然的。
十年磨一剑,他又是明朝降将,自然会拼尽全力。
富察舜华夹了一块儿油汪汪的红烧肉,放入口中,极为软烂,完全咽下去后才道:“吃了几天的青菜白粥白饭白面条,总算是把那感觉压下去了。”
“对了,皇上最近,没在哪儿过夜吧?”
秋云又为她布了一筷子糖醋里脊,金黄的里脊肉上浇着琥珀色的汤汁,看着甚是诱人。
她笑道:“皇上最近忙着□□呢,可没空进后宫,而且皇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先前不宠着一个万琉哈庶妃有些时日?最近几个月却把人冷落在一边儿了,三个月能想起一回就不错了,那样的容貌都能被皇上忘在脑后,受了冷待,这得是是什么样儿的天仙才入得了皇上的眼?”
富察舜华笑道:“后宫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妖娆妩媚的,清秀可人的,娇俏的,冷艳的,端庄的,还是清冷如梅的,哪个没有呢?他见惯了美人,舍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喜新厌旧得很,哪会把这一些宫妃真正放在心上记住?”
“万琉哈庶妃先时多受宠你们瞧见了也,永和宫的纳喇庶妃在去年年底不就算是异军突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说忘了什么,忘排版了。
【1】来自百度
这次真明天见了
第91章
又一日去到了承乾宫, 众妃请安。
此时懿贵妃已经是六个多月的肚子了,但她的脸色极其苍白,不甚正常, 看得荣嫔这样生育过多胎的一个咯噔, 富察舜华也是皱眉。
懿贵妃强打着精神笑道:“近些日子,我因着有孕, 身子不爽利,加之二月三月皇上出宫斋戒于京山,又驻跸盛京,一连串的事务,本宫着实力有不逮,将宫权交给了四妃。”
听到这里,惠荣宜三人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她不会是现在就像把宫权收回去吧?
虽然知道人家名正言顺,也知道她是有可能用完就丢,但到手的权利, 谁也不想就这么拱手让出去。
富察舜华却是笑道:“贵妃娘娘这是休息过来了?那倒是正好了,我手上这些就交还给你好了,这些日子,被他们吵得头疼, 且这些事务也不算琐碎, 你处理起来,也不必费心。”
“你身子好了,我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剩下三人松了口气,现在贵妃这身子, 也就是能处理一部分了,再多,她自己身体都熬不住, 有人要交出去,她们的就不必了。
宜嫔笑着附和道:“我手上这些东西,真是琐碎的不得了,交给贵妃娘娘,我也松了口气。”
懿贵妃坐在上首,自然能看清所有人的神色,笑着道:“不必了,等本宫生产后再说吧,我现在身子不好,身子时常难受,交给你们,也放心一些。”
富察舜华是真心不想皆这个摊子,一是麻烦,鸡零狗碎的事情都要拿到她眼前儿,烦都烦死了。
再一个,康熙明确说过,宫务由两位贵妃共同打理。
自然,懿贵妃这儿占了大头。
她们这四妃掌管宫务,虽有贵妃允准,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放到后宫,也是一样。
而且,管得严了不是,人家定然会拿着这一条抨击,说上纲上线,又不是皇上点头的。
管得不松不严,也不是,本来就差了一截儿,是个代管的,再松泛一点儿,这宫里的人都是什么人?人家能把你当回事儿?
真出了事儿,作为顶头管着的,能不遭牵连?
真想要管着,也得乾清宫那位发话,才能震慑宫人。
富察舜华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她这些日子为了平衡好那些人的关系,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这部分处理起来还是蛮简单的,就是贵妃身边的宫女都能处理了,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又是忙着小阿哥,又忙着宫务,还有前一阵儿那事儿,我月信都不大稳定了,太医说我这是操劳过度,气血两虚,得好生将养着。”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懿贵妃也不好强人所难,叹息道:“那就算了,我留下一半儿,剩下的,分给惠妃三个吧。”
三人皆是一脸惊讶,眸中欢喜,竟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假意推脱了几次,她们三人就顺势应了下来。
惠妃瞧着富察舜华的脸色担忧道:“妹妹的脸色怎的这般苍白?比往日的气色差了许多。”
富察舜华叹息道:“嗐,还不就是月信推迟,我这身子,难受得厉害,昨儿就翻来覆去的,喝了些暖宫的药,今儿才好了不少,就是没什么精神头,叫姐姐见笑了。”
宜嫔挑眉,她知道昨儿她的绿头牌撤了,看样子身子是真不大好,难怪宫务死活不接了。
“那你可要好生养着,咱们女子不容易,十个有九个都是宫寒,养得好了许是能去了病根,养得不经心有时候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富察舜华笑道:“多谢姐姐关怀,这两日身上冷,本来都不点炭火了,这又点了起来。”
懿贵妃笑道:“说起来,这些日子,我身上也有些冷,但有时候又特别怕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富察舜华倒是知道一点,和孕激素的分泌有关,早期发冷,后期怕热。
于是笑道:“这个正常,我曾问过太医,孕妇早期是怕冷的,后期呢,孩子越发大了,就十分惧热,是正常现象,几乎都是这样。”
惠妃三人都生养过,对此自是了解,纷纷附和。
“孩子若是在初春怀上,入夏了母亲才遭罪呢,热的都想把冰块儿吞下去了。”
闻言,懿贵妃的笑意僵了一瞬,“原来是这样,我说这还没怎么入夏呢,就热成这样,都想用冰了,但怕对孩子不好。”
因着她怀孕,怀相又不怎么样,太皇太后纵然不喜欢她,可肚子里也是她的重孙,因此特意免了她的请安。
钮祜禄贵妃带着人走了,走个干净,她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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