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个毛,毛都没!”父亲气到说了不雅之语,把贺玉都给惊到了。
贺觅脸红扑扑的,却也没扭捏,大大方方道:“没有呢,哥。这种事也不着急,立大志者不婚早……”
“前年就要给她说亲了,吏部验封司的那个王大人家中有个小儿,十三,有这么个意思,特地来与你母亲说了,你母亲就想,那男孩子十三了,又是嫡出的,再晚些,怕是要给别的女子定去,王大人家里简单,大家平时都知根知底的,那男孩子也不是个闹腾的,心里就有了这么个决定,回来同她商量了,哪知这个小混账说不妥,引经据典与你母亲在书房大吵了一番,又让我把人家的八字和画像都还了回去,真是丢人丢出了街!”
“……觅儿见过那男子?是不喜欢吗?”
“没啊。”贺觅理所当然道,“就是没见过嘛,所以才不同意的。婚姻大事,哪能这般草率。他才十三,他母亲就忙着给他找人家,我拿头发丝想,都知道他没什么过人的才学品貌。”
父亲卷了手旁的佛经抽她:“那画像和生辰八字都给了,你还说没见过!还才学品貌,有才学品貌的,能让你纳了去?!”
“那画能是人吗?总要活着,说几句话吧。”贺觅道,“我可是听说,王芬家的那儿子,字都不识几个,估计跟我推测的差不了多少。”
“你又胡说!如今京城的闺中公子,哪个还不读个《德行言经》,你竟说人家不识字,混账!”
“怕是连《德行言经》都读不下来。”贺觅冲贺玉眨了眨眼,撒娇道,“反正……哥哥肯定是理解我的。”
贺玉:“罢了,觅儿还小。历事入朝后,等宫里办赏花宴,相看相看各家公子也好。”
父亲哧道:“不得了,她要是相中个郡君,咱家小门小院的,能盛得下吗?”
贺觅惊讶:“爹,这您放心,我也不敢啊。”
掌灯时分,宋府来请,说已设了家宴,想请贺家一起。
“既是容君相请,那便叨扰了。”贺玉回了话,和父亲在后房准备。
父亲忧心忡忡问他:“容君好相处吗?”
“好相处。”贺玉柔柔一笑,“爹见了就知道,很聪明的人,但待人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父亲抓住他的手,喃喃道,“之前乔……我那段时间整宿整宿睡不着,怕你在宫里被人欺辱,怕你没个知心的朋友……”
“不会的。”贺玉安慰道,“只要家里好好的,我在哪都一样,皇上不是薄情人,父亲就放心吧。”
“玉儿……”父亲双眼湿润,忍着不流泪,淡淡道,“还是要尽心为皇上生个皇嗣啊。”
贺玉愣了愣,轻轻抽出了手。
父亲舌尖发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工部侍郎在门口相迎,她家眷多,中间隔了道挡帘,快要坐满一长桌,帘半卷着,容君坐在最上首,从前门进去的女子们,只能看到他的衣裳,看不见脸。
贺玉和父亲从宋府后门进,坐在了帘子后,容君见贺玉来,笑着招了招手,“文持正,这里。”
贺玉按规矩见礼,落座,侧目,见容君身边坐着个少年,简直是容君的翻版,大大的眼睛,垂着眼角,正小心翼翼偷看他,可爱至极。
贺玉笑了起来:“容君的弟弟?”
“嗯,我的胞弟……清儿,过来见礼。”
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刚刚长开些,脸上还未脱去天真和稚气,有板有眼给他行了礼,跪坐到容君身边。
而帘子的那一头,两家女主们已相互介绍起来,宋侍郎很是欣赏贺觅,还夸赞了贺觅的诗赋。
先是开席酒,作诗品鉴,抄录给容君他们看。
听到容君夸赞贺觅的才学,贺玉的父亲眉目之间皆是自豪。
“果真是好。”容君念了其中几句尤为出彩的,回头嘱咐宫人,说要把皇上赏赐的玉牌给贺觅。
容君的那个弟弟,呆呆举着点心,似乎还在回味这几句诗。
贺觅拿了头彩,自然是要来谢容君的。
她性格极好,说话时,也天然带笑音,在帘子那端谢赏,一抬头,来了阵和暖春风,那帘子飘坠落下,惊起满桌的人。
而在惊慌失措中,贺觅与宋廉的弟弟宋清,四目相对,各自红了脸。
宋清连忙垂头,抬袖避嫌,而贺觅也自觉垂眼,却从小腹涌上了一股热烈的诗意,满腹情诗,一股脑的憋在了她的舌尖上。
侍从又把帘子垂挂好,宋侍郎就道:“阿弥陀佛!!自家人,都是自家人!!”
贺玉的母亲:“自然,自然。”
容君喝了口压惊茶,歪过头,在贺玉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也看出来了……玉哥,怎样,有戏否?”
贺玉笑容不消,开心道:“这谁知道,看天意,看缘分吧。”
容君打量着身边满脸羞红的弟弟,笑了出声。
“天意有了,啊呀……这可真好。”他说,“若是贺觅,我是万分愿意,将清儿托付给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男主跟容君其实是绑定的。
估计对后宫套路敏锐的小伙伴们已经猜出了,容君就是本文后宫宫斗冠军了吧。
男主跟着他躺赢。
第14章 省亲(三)
容君和生父说了弟弟的婚事。
生父有些不情愿,说贺家看起来不像富贵的,怕宋清去了受苦。
容君心中蹿火,又气又急,知自己父亲打的什么算盘。
明年宫里按例该大选了,他家中主君的嫡子明年满十五,绝对是要入选的,他生父人不精明却心眼多,什么都想与主君比,所以想把宋清也送选。
容君气到大骂,忍着眼泪与生父说:“你当那宫里是什么好地方吗?!”
饮兰慌忙关了门,示意他小声说。
容君气到连声咳嗽,唤弟弟过来,问他:“清儿想去吗?跟我一样,在深宫里……”
宋清在今日之前,原本是没有主意的,生父怎么打算,他就怎么做。就想,入了宫也好,还能帮哥哥。可今晚一场意外,他由诗钟情,又见了贺觅,见她清雅温和,抑制不住地动了心。
宋清摇了摇头,不敢看生父的眼神,只用力握着容君的手,小声说:“哥哥,我不想进宫。”
容君说:“那我刚刚与小父提的贺家贺觅,你可愿意?”
宋清红了脸。
生父见状,心中失落,愁容满面道:“要说贺家也不错,可清儿过去,免不了要被别人笑话。”
“别人?别人又是谁?又笑清儿什么?”容君知道自己生父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儿子没有婚配给高门大户,无法给他脸面上镀层金。
容君道:“你也别只是看现在,你也要替清儿想想将来!贺家除了不阔绰,还有什么不好的?难道我们家很好吗?你也想想清儿自身是个什么光景。母亲也才是朝中正三品,清儿又是三房庶出的,能来说亲的,还有什么好东西?高门大户……是,许能有来提的,可难不成,要让清儿去做个侍?”
生父不甘道:“万一清儿得宠,扶正也……”
容君抚了抚心口,阴着脸道:“你歇了那心吧!你是指望正房能给清儿指个好人家?”
生父喃喃:“可不是有你吗?你在宫里得宠,来给清儿说亲的,总不会差。”起码比贺家要好吧。
容君道:“哪还有比贺家更好的了?你放眼整个京城,家中仅一房夫君的,一只手就能数清。贺学士又是朝中清流,学富五车家风清正,她家的主夫你今天也见了,读过书有见识,也不是刻薄之人……”
“可贺学士不得皇上重用啊。”
“这是好事!”容君说道,“你当受皇上重用是一辈子的吗?官场浮沉,富贵云烟,唯有清流学识屹立不倒,平日里不受重用,却也是无上福气,能够保全自身,盛世太平,能长久安稳。”
宋清听得更是心动,满眼期待看着哥哥。
容君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道:“更重要的是,我与文持正相处多年,危难之际,也只有文持正真心相帮,不虑其他。他心思纯挚,我想他妹妹,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小父,婚事虽是选门户看排面,可也不能忘了,最主要的,还是清儿要跟一辈子的那个人啊!”
生父就想,也有道理。
他迫不及待问:“这贺家的女儿,仕途如何?”
容君就道:“想来要比贺学士强一些。小父可知,皇上恩准我回府省亲,是因我生女有功,而那文持正,却是因他妹妹的才华令皇上欢喜,才得以回府的吗?”
生父惊讶道:“那就是说,这个贺觅,皇上喜欢,以后会重用了?”
容君很是不齿生父爱慕虚荣的小心思,可为了弟弟,他也只好顺着说了。
“母亲为何今日偏要请贺家来?那自然也是看中了贺觅的才学。如今京城谁人不知贺觅的《双都赋》堪称绝艳?我只怕晚了,这么好的女子,就要被别的人家相中了。”
宋清听了,眼巴巴看着容君,都要急哭了。
“请容君移步华庭,宋大人请容君前去。”
容君眉头微皱,对生父说道:“母亲这时候叫我……怕是想什么来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宋侍郎叫容君去,先照常嘘寒问暖一番,而后才缓缓问了贺玉。
“文持正在宫中,与你相处如何?”她问得很含蓄。
容君细细思索,主父也在,目中慈爱又有期盼之意,容君回过味儿来,知道应该是母亲看中了贺觅,要给嫡子定。
他家中还有个幼弟,今年十四,比宋清年岁小一些,是正房所出。
容君就道:“文持正谦和心慈,不争不抢,比我伴驾要早,只是因多年无出,故而也没晋位份。”
母亲的手指在桌上敲击着,犹豫了起来。
“那就和贺学士差不多,母子俩的脾性是一样的,照这么看,贺觅恐怕也是这种性子……”她看了眼正夫。
她的意思很明朗了,就是说贺觅估计也不怎么懂为官之道,仕途上走不远。
正夫轻声道:“那就罢了。”
宋侍郎打起精神,说道:“明年,我与你父亲有意将你介弟弟送选,一旦入选,你们兄弟俩帮持着,你在宫里也好有人照应。”
容君知道打不消他们的念头,只能应了。
正夫满意离开,容君趁此机会说道:“母亲,清儿的年纪也到了,刚刚我听母亲的意思,贺家的贺觅,想是不错的。”
宋侍郎又敲起了桌子,锁眉深思。
容君说道:“清儿性子温吞,做事也慢,不是机敏慎思之人,他自幼喜静,我想,贺家也合适。”
宋侍郎:“嗯,是该考虑清儿是婚事了。”但她没有后话,估计还在掂量盘算。
贺府这边,回去路上,贺玉就同父亲说了。
“爹,你问问觅儿,今日都看见什么了。”
母亲也在旁边偷听,听罢,果然是习惯性说了句:“成何体统。”
贺玉的父亲回想了好久,脑子里只有宋府正夫的那个嫡子,摇头道:“不行不行,不合我眼。”
贺觅听见了,急忙道:“父亲说的是哪个啊?”
“那个圆脸圆眼,云水纹高高扎着头发,鬓边挂着金络饰的。”
贺觅满脸疑惑:“有这么个人吗??”
贺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贺觅又:“诶?哥你笑什么?”
贺玉:“那你跟父亲说,你瞧上的是哪个。”
贺大人:“嗯?真有看上的?”说完,想起她是怎么看见的男子,还不忘拍了贺觅的脑袋,骂她,“我教你稳重守礼,你给吃狗肚子里了?!”
“我那是无意看见的,后来他抬袖挡了个严实,什么都没看到。”
贺玉的父亲这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容君的胞弟?宋家的嫡子去年春花宴就出来见人了,应不会这般防着,还没出府,要遵礼回避的都是些偏房庶出……”
贺觅半句没听,捂着头说:“眼睛大大的,穿的也素雅,很安静的那个……”
贺玉父亲愣了愣,见女儿笑得高兴,他目光也柔软了许多,说道:“也罢,咱家不是乡绅蛮主,我们读过书的,自然不重嫡庶之风,寻之喜欢,那就让你娘挑个好日子,给宋侍郎送帖,询问一二。”
第二日,贺觅起了个早,挥笔写了首诗,拿给贺玉看。
贺玉多年未归家,乍在家中过夜,早起还有些头疼,热帕子捂着额头,拿过来看了,说道:“好诗。”
“我跟母亲说了,她哪日去递帖,就把我这诗一并带上,交给他。”
贺玉问她:“觅儿,宋侍郎家虽也让儿子读书识字,但应比不上你。我见你昨日说不喜之前王大人家的儿子,是说他读书不多,所以……”
“肯定读过书的,而且是喜读书的人,我瞧得出来。就是他没看过,那也不怕。”贺觅一笑,双眼弯如月牙,温柔道,“咱家别的不说,书是不缺的,他没看,我就教他。”
“这就好。”贺玉长舒了口气。
三日省亲结束,宫中派人来接,浩浩荡荡的仪仗,把容君与贺玉接回了宫。
五月中旬,贺觅递上了生辰贴并一首诗,三日之后,宋府回帖,宋清的画像和生辰帖都送了来,里面还有一首宋清回的和诗。
贺觅把宋清的画像挂在书房,自己捧着那首回她的和诗看了几遍,笑着叠起来,说道:“嗯,不需要教他了,以后能一起看书品诗,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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