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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已死,有事烧纸——沐行长

时间:2020-11-19 10:44:20  作者:沐行长
对她来说,游戏人间而已,人间的人,似如过眼烟云,哪里需要谈及什么命格。
阿窈却将萧遂的命格摆在她的面前。
“哦,他的命格加了密呀。”
青箬轻轻的慨叹。
这虚无缥缈的一声,被路过的夹杂着黄沙的风,吹散在阿窈的耳边。
命格被加密,说明除却被特许的少数派,大多数人没有权限查看这个人的命格。
阿窈作为纸奉官,虽然不算个高官,但是由于其工作的需要,她对于大多数凡人的命格,都是可以查看的。
目前她在系统里查不到的命格,有两个。
一个是渊法。另一个,就是萧遂。
也因为阿窈查不到命格,所以一旦请愿内容涉及这类人,她都无法插手。
“对于你有权限查看的命格,实现请愿时,只要不破坏凡间基本规则就行。而你没有权限查看的,尽量避免与之接触。因为你若改变了他们的命格,即便只是波及到,也会受到刑责。”
“所幸,拥有加密命格的凡人,不多。”
这是渊法的原话。
阿窈理解的“避免与之接触”就是——碰都不要碰。
青箬显然是知道加密命格的特殊性的。她单手托腮,嘀咕道:“哎,本以为萧遂是个工具人,结果搞不好又是哪家下凡历练的仙友。这要是历劫结束,我在凡间对他做的那些不靠谱的事情被传上了天庭,那场面,可真是美到不敢想象。”
阿窈没有听清,她问:“什么?”
“没什么。”青箬拍了拍她沾上叶子的裙摆,虽然那裙摆破烂且皱,拍打与不拍打都是一样。
“阿窈能看见我的命格吗?”
她漫不经心道。
阿窈的视线随着青箬的动作,到了她的裙摆上,闻言又回到了她的脸上,目光中带着警惕。
还挺敏锐。
青箬心想。
她手上拿着刚刚沾粘在她衣裙上的黄色叶子,把玩着道:“姐姐不是要去干什么坏事,看一下是不是加密罢了。这片叶子送你,等我渡完劫之后,带着它来上天庭找我,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阿窈不为所动,她直觉青箬让她查命格,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我还能对自己的命格做什么吗?”青箬拿着那片叶子,在阿窈眼前晃动,诱惑道:“但这片叶子,你一定可以用得上。”
她说得认真,阿窈却不全信。
“青箬姑娘现在是凡人,知晓自己命格种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想看看,在你的系统里,我是不是加密命格而已。”
阿窈怕的就是青箬知晓这一点。
如果青箬的命格不被加密,那么她会不会用烧纸请愿的办法,做一些钻规则漏洞的事情?
信息是一种财富,必要时可以变现。
对于青箬这种熟知各种规则、掌握各类信息的人,阿窈不得不防。
阿窈:“为什么要看自己是不是加密命格呢?总不至于是要跟萧遂攀比一番。”
“姐姐没那么幼稚。”青箬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怕我知道自己的命格没有被加密之后,向你烧纸情愿?”
阿窈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
青箬竖起左手的三根手指:“姐姐发誓,不找你烧纸情愿。这样放心了吗?”
怕阿窈不信,她摆出了一副害怕讨饶的姿态。“我可不敢骗你,我骗你,渊法可是会把我扒下一层皮的。”
阿窈最后让青箬看了命格。
不是因为青箬的发誓,也不是因为渊法真的会把青箬扒下一层皮。
而是阿窈自己手中的选择权。
倘若青箬真的烧纸请愿,只要这请愿合理,阿窈不会拒绝。
可倘若不合理,她有权利向地府提出拒绝申请。
“青箬姑娘确实不是加密命格。”阿窈看到系统显示的结果,扭头对青箬说。
青箬似是轻松地叹气,却又似自嘲一般,喃喃道:“一个加密命格都不肯给我。不愧是……”
青箬没有往后说,阿窈在这半句话中读出了失落。
难道她想的太深入了?青箬想知道自己是否为加密命格,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跟萧遂比一比。
青箬敛起眉目中的失落感,她从树腕上站了起来,再次拍了拍不整洁的衣角。
顺手将之前承诺的那片叶子递给阿窈。
“谢了,纸奉官大人。”
这声“纸奉官大人”,令阿窈想起了渊法。
青箬说这五个字,阿窈就完全不会害羞。
而渊法说这五个字,那对阿窈来说,一定是场脸红心跳的灾难。
阿窈接过叶子,盯着它发呆。
“走吧,”青箬伸出她的右手,朝阿窈勾了勾,示意对方把手放上来。“我带你去看这辅北郡最有意思的地方。”
“哦。”
原来这棵树不是辅北郡最有意思的地方啊。
王戍身死当日。
烽烟滚滚,黄沙漫天。
渊法被事情绊住了脚步,没有回来。他用广书告知阿窈,一切已布置妥当。
阿窈早上混入军营,才知道那“一切已布置妥当”的含义。
王戍那铠甲下穿的,是千金难求的金缕玉衣吧!
是能防刀剑避箭矢的金缕玉衣!
那是全天下只此一件的金缕玉衣,被安置在皇宫中的重库里。
阿窈有幸见过一眼,那繁杂特别的花纹,她不会认错。
王戍作为一个普通的前线士兵,怎么会有金缕玉衣?
不愧是你,渊法。
阿窈抱着好奇与担心,跟随大军飞向战场,以便意外突生时,能及时出手规避祸端。
王戍杀敌很猛,如同阿窈在朔回镜中看到的那样。
其他情况也如同朔回镜中映射的那样。
敌军换上了弓箭手,正从后方赶往前线战场。
唯一与镜中不同的是,萧遂参与了这场战斗,与王戍战场上并肩杀敌。
阿窈眉心一跳。
原先的计划是让萧遂给王戍挡箭,从而实现银屏的请愿。可是现下已然不用,渊法不会多此一举。
萧遂会出现在战场上,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阿窈四下寻找青箬的踪迹。
未果。
她不知道青箬想干什么,但总归是些要瞒着她才方便就行的事情。
敌方弓箭手已然就位。
箭矢如流星一般,嗖嗖地砸向王戍、萧遂,以及其他士兵。
“来了。”阿窈连眨眼都不敢眨,屏息凝神地关注着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
此时,应当有一支瞄向王戍的箭矢,从他的正面,直击心脏,避之不及。
而现在,除却正面的那箭,还有一箭。
从王戍背后,破空而去。
阿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戍靠着从阿窈那里得到的消息,提高了对于流矢的重视程度。他一个侧移,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那一箭。
只是,王戍的背后没有长眼睛。他躲了正面那一箭,却正巧把自己的心脏送到背后那一箭下。
再这样下去,王戍可能会死。
即便他身穿金缕玉衣,阿窈也不敢将生的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抱着这样的认知,阿窈稍稍改变了箭的方向,让它往右偏了一点儿,正好从王戍的腋下射过去,未伤及王戍分毫。
却射中了萧遂的马前蹄。
良驹一个趔趄,跪倒在地,马背上的萧遂措手不及,也被摔到了地上。
萧遂以剑为拐杖,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还没站稳,将将抬起头来恢复站立的姿势,一抬眼,便看到一个人影跑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飞箭穿进那人的身体,刺透那人的心脏,就这样,停留在那个人的身体中。
若不是那个人突然出现,依飞箭本身的路径,是该直接射穿萧遂心脏的。
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突然一个人跑到自己的面前,突然那个人又中箭了,萧遂的反应跟不上事物发展的节奏,他有点儿懵。
只是他看到了在他面前中箭,或者说是帮他挡见的那个人的脸时,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青箬——”
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破空声纷乱嘈杂,而萧遂的世界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在青箬快要倒地之前,及时地把青箬抱在了怀里。
青箬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染红了萧遂银色的盔甲。
————
阿窈完全没有料到,青箬会装扮成士兵,混迹于这场战役之中,更没有料到青箬会给萧遂挡箭。
似乎从她插手改变了那只箭的走向时,事情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深想下去,阿窈猛地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细节之处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如果王戍不躲开正面的那箭,那么,背后那箭原本是射不着他的。
背后那箭,本是冲着萧遂来的。
敌方派出弓箭手的原因,不是王戍,而是任何具有前线指挥权的人——可以是王戍,也可以是萧遂。
可是王戍躲开了,阿窈为救王戍使得背后那箭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射中了萧遂的马蹄。
这样环环相扣,导致了现下的场面。
————
青箬在萧遂的怀里,慢慢断气,她的魂魄脱离了**。
阿窈飞到青箬的魂魄旁,皱眉看着已然失去生机的青箬的**。
青箬的魂魄站在她自己的尸体旁边,见阿窈眉头紧锁的样子,轻笑道:“小孩子家家学什么不好,学着大人皱眉干什么。”
她这么训斥着阿窈,自己的表情管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着萧遂抱着自己身体泣不成声的样子,皱眉且抿唇。
青箬:“死了之后才难过,就不能生前对我好点吗?”
这句话显然是对萧遂说的。
可惜萧遂尚且是个凡人,他听不见一个灵魂的喃喃自语。
出乎意料,萧遂像是听见什么一样,茫然地朝青箬魂魄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在萧遂的视角里,他看到的只是远方冰冷成直线的地平线,什么也没有。
他抱紧怀中渐渐失温的青箬尸体,紧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战场厮杀如火如荼,他们这儿却平静万分。
阿窈是一个旁观者,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
如果不是她为了救王戍让你箭偏了一些,或许不至于造成现在的局势。
阿窈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亲手造成了别人的生离死别。
虽然不是她的本意。
“青箬姑娘,对不起。”
青箬倒是潇洒,“生死由命,何来对不起一说。”
“是吗?”收起刚刚道歉时的真情实感,阿窈的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尽量平和道:“青箬姑娘对自己生死的把握,哪里轮得到命格置喙。在得知自己不是加密命格之后,你是不是就已经谋划出了这一切?”
“被你发现了。”青箬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讨饶。“本来没有打算瞒着你呀,只是怕你不同意,没有尽到告知义务而已,不会生我气吧?”
“怎么会生气。”阿窈垂眸,不再看青箬,明显是生气了还嘴硬。
“我感谢青箬姑娘还来不及!若不是你挡下那一箭,原本死的人是命格加密的萧遂。这就相当于我在履职的过程中插手了萧遂的命格,算我大过。”
“而现在,王戍躲过一劫,萧遂毫发无伤,我上任处理的第一笔请愿,大成功!”
青箬扯了扯阿窈的衣袖,她没有想到小孩儿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生起气来也是这么吓人。“你别这么说反话,我害怕。”
阿窈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有些飘忽。
“我在这件事中,不过是,害了一个普通命格的人殒命罢了。”
青箬知道阿窈生气的缘由,她拍拍阿窈的肩膀,开导道:“死亡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轮回之所以存在,是希望人们在面对一个结束的时候,把它想成一个新生的起点。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阿窈低头不语。道理她都懂,但还是生气。
不是矫情,而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
她没有办法将青箬在凡间的一生,看作一个没有感情的渡劫工具。
将心比心,阿窈不希望自己在凡间的十几年,也只是别人故事里的工具人。
那些对她来说鲜活的、五彩斑斓的记忆,不应该只是冰冷廉价的走过场。
 
 
第23章
青箬死后不久,黑白无常出现了。
白无常笑嘻嘻地说:“哎呀这不是青箬殿下嘛!前些时辰见您还是个阳气十足的人,如今却变成要被我们勾走的鬼了。”
他笑得欢喜,像是有什么喜事发生一般。
和旁边哭得涕泗横流的萧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青箬习惯了白无常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不习惯萧遂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嘀咕道:“你说他哭得这么伤心,仿佛不是我渡了个情劫,而是他要渡情劫一样。”
白无常很自然地准备接话,被黑无常一记眼刀喝止,悻悻地闭麦。
但沉默着实令他难受,趁着黑无常给青箬戴上镣铐的时候,白无常走到阿窈面前说:“阿窈小友,渊法大人被事情缠身,暂时回不来。他说,等你处理完王戍的事情,可以回纸奉庙休整一段时间。这期间若有请愿,也可以用广书传消息给他。”
阿窈看到白无常满脸开心,和那日紧张的神色截然不同,想来临安那具尸体的事情不难解决。
她稍稍放心,回答道:“听闻纸奉官办完一笔请愿后,会配备相应的人事费用。左右回纸奉庙也无事,不如劳烦黑白无常大人捎我去趟地府吧。”
“好说好说。”白无常笑着,满口应承下来。不知道他在开心个什么劲儿,但是他笑得让别人也很开心。
除了黑无常。
他依旧板着一张高冷严肃的脸,用六亲不认的语气道:“请青箬殿下和阿窈姑娘一同上路。”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令阿窈回忆起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惧。
当初她死的时候,黑无常也是这么平静地请她上路的。
这路,便是人间到鬼门关的路。
一路上,阿窈与青箬没有交谈。
青箬是怕阿窈还在生气,而阿窈,只是不知道开启什么话题罢了——她早就不生气了。
四鬼行至鬼门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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