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还没到何爷爷家,便看见何爷爷坐在村子中央那颗老榕树下和他的老兄弟们下棋,何夏站到何爷爷身边看。何爷爷玩了一局,便起身跟何夏一起走了。
何爷爷早上在门口的池塘里放了几个笼子,收了笼子,里面只有几只巴掌大一点的鲫鱼,何爷爷把鲫鱼放在桶里。
何夏则去了池塘边的小沟里,小沟里的水是活水,沟边长满了绿色的小草,溪水清澈见底,何夏用何爷爷装鱼的笼子狠狠地往水里一舀,再在流动的溪水中荡干净竹笼里的泥土,一个个拇指大小的田螺便留在了笼子里。
何夏将田螺放在小桶里朝何爷爷道:“爷爷,咱们晚上炒田螺吃吧。”
何爷爷坐在池塘边上,闻言点点头:“做吧。做辣一点,辣才下酒。”
何夏应了一声。
何夏捞了小半桶螺丝,瞅着够晚上一家人吃一顿了,便不捞了,做到何爷爷边上。
已经入了秋,田里的稻谷已经灌了浆,正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一阵风吹过,稻香阵阵,池塘里的水也起了圈圈涟漪,池塘的角落里涨了许多水葫芦,一朵朵紫色的花迎风招展,开得正艳。
“爷爷,这方池塘是谁家的?”
何爷爷卷了烟,在嘴边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听了何夏的话,他道:“这池塘是咱们村里共有的,是属于咱们村的。”
哦了一声。
“爷爷,我今天在车站门口租了一个小铺子,以后我再去车站卖包子就不用在外面挨太阳晒了。那个铺子特别小,到时候一边我用来做炉子给包子加热,另外一边再放个小桌子小椅子,平再卖一些冰棍啊汽水的,到时候生意肯定不会差。”何夏觉得何爷爷作为她摆摊小铺子的股东,有权知道她的小店里的生意动态。
何爷爷笑眯眯的听完:“好好干。”
“好嘞。”何夏笑着和何爷爷保证,紧接着,她又和何爷爷说起了别的事儿:“爷爷,你说我搬过来跟你住行不行?”
何爷爷一个人住在池塘边虽然确实是清静,但偶尔也会觉得孤独,何夏要是真的来跟他住何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但这并不合适。
“你爹你娘啊,是不会准的。你好好在家里住着,别害怕,有什么事,爷爷给你做主。你嫂子短期内是不敢作妖了,她要是敢作妖,你娘你大哥都饶不了她。”
何夏也知道和何爷爷住的希望渺茫,她有些低落:“我娘前天还说她没生孩子,那要是她生了孩子咋办?我娘不就没有拿捏她的借口了?”
何爷爷吐一口烟圈:“傻孩子,当婆婆的啊,有的是法子折腾儿媳妇儿呢。”
何爷爷抽完了烟,爷孙俩便回家了。
到家里,何夏将田螺搓了搓,搓掉田螺表面的泥,换了干净的水,放了两勺盐下去后就不管了。
这时候还没到吃完饭的时间,何弘超跟着何弘义何树国去了别的村打沙发了,都不在家,彭文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卖部里时不时的就有人来买东西,关琼英一直守着,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她和别人聊天的声音。
闲着没事儿,何夏便将她的床单被罩都拆了出来,放到院子里去洗。洗到一半,彭文慧回来了,她去房间里拿了一小包红糖出来:“夏夏,把着包红糖送到你大娘家,你荷花嫂子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没红糖了。”
何夏应了一声,洗干净手将红糖接了便往何大娘家走。荷花嫂子是一个小时前发作的,还没等大家准备好去镇上医院呢,孩子头都出来了,没办法,何大娘才让人去请的彭文慧。
何大娘家人多,光儿子就有三个,且都已经娶了妻子,荷花作为何家的老三媳妇儿,很是得何大娘的青眼,她进门三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何大娘就更喜欢她了。
何夏将红糖送来,荷花的大嫂红枣便拿着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给生完孩子脱了力气的荷花嫂子,荷花嫂子吃了鸡蛋便睡着了。
何夏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子,她趴在床边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看了又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何大娘忙活完,转眼见到何夏这幅模样,想做红娘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何夏是何大娘看着长大的,人才品性都好,她那个侄子虽然没爹没娘但自己本人也争气,前天何大娘她老娘过六十六岁生日,何大娘回家看望时还听村里人说了,她那侄子要盖新房了呢。
何大娘越想越觉得两个孩子般配,心越发蠢蠢欲动。
也是巧合,何大娘还在琢磨怎么给两个孩子做介绍呢,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何大娘出了屋子,顿时就乐了。
“征能啊,你怎么来了?”
“姑,我今天正好了镇上做事,我大娘就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何夏听见何大娘家来人了,便从荷花嫂子的房间出来,一抬头,她的视线边和陆征能对上了。
见到陆征能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何夏忽然一阵恍惚。
第17章
秀珍9岁那年, 何夏动过一次改嫁的念头, 对象是陆征能。
那是1991年了,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十年了,大家的观念都开放了许多。何夏种了些菜到镇上去卖了补贴家用。何夏记得和陆征能的初相识, 是因为一个雨天。
南方的梅雨季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何夏出门的时候外面还出了太阳,结果等卖了菜在回家的路上就遇到了大暴雨,何夏跑去避雨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踩滑便跌进了路边的稻田里, 何夏扭了脚,一点力也用不上,要不是陆征能恰好路过, 何夏都不知道自己得在稻田里泡多久。
陆征能将何夏救起来, 两人便算是认识了,后来等何夏的脚好了再去卖菜,又十分巧合的遇到了陆征能,从那之后的每一天, 何夏只要去镇上, 就能够遇到恰好等在那里的他。一来二去的, 两人便熟悉了起来, 陆征能知道何夏是个寡妇, 知道她养着一个捡来的孩子。何夏也知道了陆征能一直未婚, 以前是人家说他天煞狐星, 克夫克母克妻, 后来没结婚是因为他看不上那些女人。
两人越聊越投机,有一天,陆征能说愿意养着何夏领养的秀珍,希望何夏能考虑考虑他。
陆征能长得没有曾文越那么俊秀,但却更有男子汉气概,在这么久的相处中,陆征能也是个正派的人,品行也好。那时候的何夏还算年轻,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男人,和陆征能做一家,何夏自然是愿意的。
在何夏守寡的那些年里,刘香桃和曾大顺也是时不时的劝她找个人嫁了,别耗一辈子,没有合适的人选,何夏便一直没有同意。遇到和陆征能,何夏回家将陆征能的事儿跟刘香桃夫妻说了改嫁陆征能的事儿。
何夏依稀记得,刘香桃和曾大顺听了这件事儿也是很高兴的。但夜里刘香桃起来起夜,一不小心就摔倒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曾大顺着急不已,紧接着也病倒了,两口子都病倒了,也没个人伺候,改嫁的事儿便只能往后拖。
陆征能等了何夏两年,在这两年里,刘香桃和曾大顺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难受的。两人的事儿一直便没落到实处。
后来陆征能不能等了,让何夏给句准话,何夏给了陆征能,当天晚上,陆征能便走了,听人说,他北上做生意去了。打那以后,何夏便再也没见过陆征能了,后来何夏七十岁那一年,他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是陆征能领养的儿子。
陆征能的养子说,陆征能一辈子没有娶妻。
何夏爱陆征能吗?喜欢是有,要是多爱还真不见得。陆征能爱何夏吗?何夏不知道,从认识陆正能的那一天起,陆征能便没有对何夏说过一个喜欢或者爱的字眼。
何夏也不认为陆征能一辈子没娶妻是为了何夏,她脸还没那么大。何夏想,陆征能没娶妻,大概和以前一样,是看不上那些女人吧。
重生这么久,何夏一次也没有想起过陆征能,上次何夏想起改嫁这个念头时也没有记起这个世间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猛不丁地再次见面,何夏望着年轻时候的陆征能,心中思绪纷杂。两人对视片刻,何夏朝陆征能笑了笑,又对何大娘道:“大娘,我回去了啊。”
何大娘一直在观察何夏和陆征能的反应,两人适才的对视她也看见了。一男一女对视这么久还能是为了什么,以何大娘驰骋八卦场这么多年的眼力来看,何夏肯定和她娘家侄子看对眼了!
何大娘内心激动不已。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何夏走,她拉着何夏:“走那么快做什么?再待一会儿呗。对了,夏夏,你回家跟你娘说一下,我们家小小子再过三天就要洗三了,到时候让她一定要来啊。”
何夏这边的风俗,小孩子出生三天一定要洗一个澡,洗澡的人一定是把孩子接生出来的那个人。不过现在上医院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份习俗也就慢慢的淡了下来。但也有一些二胎三胎的妇人赶不及去医院生产生在家里的。
何夏应了。何夏走出何大娘家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头,陆征能正在和何大娘说话。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回头,看见的是还没关严实的门,以及何夏的背影。
陆正能转回眼眸,回答何大娘问他的问题。
陆征能谢绝了何大娘留饭的话,很快就回去了。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而他们陆安村离万安村不算远,陆征能踩着自行车,十多分钟就到了家。
回到家后陆征能在院子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把洗得泛白发薄的毛巾丢到桶里,撩了一把水在脸上,凉凉的井水冲散了骑车带来的炎热。
陆奶奶眼睛有些不好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她摸索着房间里的墙走出来:“征儿回来了?”
陆征能的名字是逝去的陆爷爷取的,小名就叫能能,后来陆征能长大了,对能能这个一听就是个憨憨的小名表示了强烈地抗议,于是家里人都叫他做征儿。
陆征能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奶,我回来了。”
陆奶奶已经走出房间了,她摸索着在房门边上的小凳子上坐下:“刚刚你六婶来咱们家了,她说她娘家村有个姑娘,今年二十三岁,没嫁过人,因为兄弟姐妹多才耽搁了下来的。她想和你相看相看。”
陆征能的未婚妻走了三年了,村里帮她说亲的人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来一个,陆奶奶咋也想把这事儿给办了。陆奶奶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能看开了,就是死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等着自家孙子娶媳妇儿。
陆征能将毛巾丢进桶里揉了揉拧干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桶里的脏死直接冲到院子里的菜园里,而后才漫不经心地问路奶奶:“人家有什么条件?”
陆奶奶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要500块钱彩礼,还有一辆自行车做聘礼,结婚之前还要盖一间新房。”
这个条件实在是苛刻,这些东西加起来也要小一千了,这时候在农村里起一间砖瓦结构的房子也才用这个价。
陆征能攒了这么些年攒到的钱也不过这么多,这里面大多数的钱还是前些年他冒着险去城里黑市里倒腾来的。把这些存款拿去娶一个没见过面不知道品行的女人,陆征能觉得还不如留着盖房子。盖了房子还能给他们祖孙两个遮风挡雨。拿去娶个要这么多彩礼的媳妇儿回来还不够让他们生气的呢。
“不见。”陆征能斩钉截铁。
陆奶奶也知道这个女的要这么多彩礼恐怕不是什么好人,但孙子今年二十三岁了,实在是不小了。村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会满地跑了。陆奶奶也不知道生气更多些还是无奈更多些:“你这头倔驴,你都二十三了,这个不见,那个你也不愿意见的。我倒要看看你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回来。”
陆征能干活的手一顿,眼前不期然地便浮现出了何夏在何大娘家的堂屋门口朝她盈盈一笑的样子。
心中一热。
何夏回家后将何大娘交代的事儿跟彭文慧说了,又将之前没洗完的被罩床单洗好晾着后就回了房间。盘腿坐在沙发上,那本从何弘超房间里找来的武侠小说正看到最精彩的地方,何夏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陆征能的面容一直浮现在何夏的眼前,她的心乱了。
过了许久,何夏干脆站起身来去厨房。
这是何夏上辈子养成的一个习惯了。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喜欢到厨房去,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地待着她内心都会平静很多。
何夏之前买的面粉早就用完了,她又去供销社买了二十斤回来,现在这二十斤还一半都没用到。
何夏想了想,决定晚上做饺子吃。
想干就干,何夏往后院去了一趟,从墙角割了一大把韭菜回来,她就做韭菜鸡蛋馅儿的水饺。
饺子皮的做饭也不难,凉水放一点点盐和面,面和好后分成几份搓圆切成小挤子,用擀面杖擀成中间厚两边薄的饺子皮。将饺子皮放在掌心平摊好,用筷子夹一筷子的馅放在饺子皮的中间,先捏饺子皮的中央,再将剩下的两边捏好捏紧。
何夏机械式的重复着包饺子的动作,整个脑子都放空了,什么也不想。
没过多久,何夏便包了整整三盖帘的饺子出来。馅儿也用完了。
何夏将饺子放到厨房的桌子上,用白色的纱布将饺子盖上。
何夏再去将养在厨房角落里吐泥的田螺拿了出来。田螺吐了近三个小时的泥,早就已经干净了,何夏用剪刀将田螺的屁股一个个的剪开,再放点盐巴泡了一下,接着才去准备配料。
姜切丝,蒜蓉切末,从后院摘回来的青红椒切成圈备用,紫苏叶子洗干净也放在一边。另外泡椒泡姜也准备了一小碗。
灶上烧火,锅里放入一大锅水,水开后加一点点盐把吐干净泥沙的田螺放到锅里去汆水,水开后再煮一会儿便称出来。
洗锅,锅干放油,油热将姜丝蒜末泡椒袍江一起入锅爆炒,炒出味道后下入两勺彭文慧自己做的豆瓣酱,等酱料炒出红油,何夏再将汆了水沥干水分的田螺下到锅中不停的翻炒,翻炒的同时下入酱油和一大碗米酒和清水焖煮一会儿,等锅中水快干了,将青红辣椒以及紫苏叶放进去爆炒,大火收汁出锅。
炒了田螺,何夏洗了锅,烧了一大锅水,水开后放饺子下去煮。刚下到锅里的饺子是沉在水里的,要用勺子时不时的搅拌一下以防粘连,煮好的饺子会浮出水面,用漏勺将饺子盛出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大搪瓷盘子里。何夏包的饺子多,整整装了三个搪瓷盘子才装完。
煮好的饺子汤何夏也没有立即倒掉,反而打了一大盆放在一边放凉。
就像是踩着点一般,何夏才将桌子摆好,炒田螺和饺子端上桌子,何树国父子三人便回来了,何爷爷和他们前后脚的提着一瓶酒进来。
何夏去厨房调了一个料碟,料碟里放了醋、蒜末、辣椒油、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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