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秦母和姚母见面,秦母请姚母帮秦致物色有没有合适的小娘子。秦家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姚家毕竟在京城这些年,认识不少的人。但姚母身边没有合适未出阁的小娘子,便给秦母介绍了个媒人。
媒人是给姚大郎和姚二郎说过亲,人很靠谱。
这一个月未听到秦家这方面的消息,姚母关心问起。
秦致歉意笑着道:“小侄的事,劳姚伯母操心了。媒人倒是提过几人,都挺好,只是小侄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科举上,待及第再娶妻也不迟,已经劝家母暂时不要费心此事,伯母也莫再为小侄操心了。”
“你这孩子,科举功名与成家立室也不冲突。”
秦致傻笑了声,没有辩驳。
送姚母上了马车,秦致轻声对准备上车的唐小诗道:“姚妹妹,我们不是萍水相逢了。”
唐小诗笑了下:“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真的着凉了。”在婢子的搀扶下也钻进了马车,还掀开帘子一角偷看。
马车缓缓离开,一个小厮匆匆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郎君,你怎跑这儿来了,还……还浑身淋湿,若是病了可怎么办?”小厮担忧着急忙去帮他拧衣摆的水,劝道,“郎君,你可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你再这般,奴怕没几年命能伺候你了。”
“紧张什么,不就淋了点雨,我身强体壮的,哪里就病了,而且……阿嚏——”他立即揉了揉鼻子,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刚自夸就打喷嚏。
“瞧瞧,受凉了吧?郎君赶紧回吧!”
“是得回了。”刚说完又一个喷嚏。
还好!还好不是在姚妹妹面前,否则真的丢人了。
坐在马车内,姚母便和唐小诗说起了求药生子和她夫家的事情。
姚母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苕儿,娘知道这两年你因为没有怀上孩子,在武家日子不好过。你这次回来就在娘家多住时日,好好调理身子。明年为武家生下个儿子,武大娘子也不会再朝武奉的房里塞小妾了。到时你也能够硬气些,把那些小妾通房都打发了出去。”
姚母不知道她在武家受武奉的责骂责打,姚苕从来不回娘家说,每次回娘家姚母发现她情绪低落,认为她是因武奉纳妾收通房丫头之事伤心。
但女儿嫁过去四年无所出,武奉纳妾收房这也是理所应当,他们也不能说什么,谁都不能让别人家断了香火,也只能多关心女儿,劝慰女儿忍一忍,同时想办法寻医为女儿医治。
她不希望女儿因为不能生养被休回娘家,那样这辈子恐再找不到夫婿了。
唐小诗知道姚母心疼她,对武家又无奈。
她反抓姚母的手笑道:“阿娘有没有想过,其实女儿与郎君没有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女儿身体的原因,也可能是郎君身体不行。”
姚母惊得愣神,支吾两声道:“他一个武人,身强力壮,怎么会……那方便不行?”以前从没有听女儿说过这种话,回娘家哭啼也都是埋怨自己肚子不争气,是自己怀不上。
听闻此观观主有送子的灵丹妙药,激动不已,今日起个大早就让她陪着一起过来求药。怎得才大半天的工夫毫无征兆生出这样的想法。
“阿娘,能不能生孩子和身子强不强壮也不见得有关系,这两年姑婆给他房里塞了十来个人,竟然没一个怀上的,若郎君那方面真的没问题,难不成那十来个小妾也都不能生养不成?”
“姑婆说我命相克子,就算是真的克子,自古以来克子都是克自己孩子的,哪有克别人孩子的说法?不过是姑婆不愿承认自己儿子不行,扯个说法把罪责推到女儿身上罢了。”
姚母闻言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为女儿请了那么多的名医,吃了那么多药,受了不少罪还是没怀上,这也不应该。
唐小诗见姚母心思松动,继续道:“女儿不想背着这样冤枉的罪名,如果真的是郎君的问题,女儿这辈子都没有子女福可享。阿娘,女儿也想要个孩子啊。”说着泪光闪闪。
姚母心疼的立即将其半搂在怀,轻轻拍着她的头安慰。
“阿娘,女儿……女儿想和武奉和离。”
话一出口,她感到姚母的手顿住。
“苕儿,这……这可使不得。若是和离了,你……你可再找不到武郎那样的好郎君了。”
“可……可女儿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她想把姚苕在武家受武母和武奉欺辱责打的事情告诉姚母,但一想到姚母是个柔软心肠的人,若是得知女儿被这般对待,心都要疼碎,这也是姚苕没将这方面委屈说给姚母听的原因之一。
她想还是自己来解决武家之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让这位母亲为女儿心痛。
“苕儿,阿娘知道你受的委屈太多,可和离毕竟不是小事……还是要三思。”
唐小诗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打定注意,她和武奉必须和离。不和离,留着当下酒菜吗?
她宁愿一辈子不再嫁人,宁愿去观里当道姑,也决不能和武奉这种暴力渣男过日子。
在姚家过了几日,姚母从道观求来的丹药,她收起来并没有吃。
父母兄长见她从观内回来后不再每日愁眉苦脸,反而心情很好,不是和两位嫂嫂逗弄小侄儿,就是一起研究衣裙胭脂水粉,偶尔弹琴书画吟诗作对,如当年未出阁一般。娘家的人也都放心了。
这日,唐小诗正在后院大树阴凉下推着长兄的儿子荡秋千,小男孩忽然伸手指了指远处月门:“姑母,是秦六叔。”
唐小诗顺着所指望过去,秦致一身绛色长衫,手中打着一把折扇带着一小厮走过来,见到她咧嘴笑了,侧头吩咐身后小厮一句什么,小厮躬身退下。
“姚妹妹。”秦致走上前来,伸手抚着小男孩头揉了揉,“先去别处玩吧。”
“为什么呀?”小男孩站在秋千上与秦致差不多高,满脸不情愿嘟着嘴巴。
“我要与你姑母说话,长辈说话,小孩子不可以听的。”
“那……又是为什么呀?”
秦致有些无奈的皱眉,小孩子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下去。
唐小诗却笑了,哄着小男孩道:“去找你阿娘和阿弟玩吧,他们从街市回来,应该买了许多好吃的。”
小男孩这才抓着唐小诗从秋千上跳下来,朝月门跑去。
看着小男孩出了月门,秦致回头,笑着道:“姚妹妹今日气色好了许多,人越发好看了。”
“秦六兄这般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模样也不狼狈。”
“那日道观我很狼狈吗?”
唐小诗毫不客气的点头:“很狼狈。”
“所以姚妹妹把我当成了恶人,处处防着我。”
“不是很应该吗?”她反问。
秦致呵呵笑道:“的确,是我活该。”
“秦六兄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我大兄和二兄都不在家中。”
“我是来找妹妹你的。”见唐小诗疑惑,他微微笑了下,“想讲个故事给姚妹妹听。”
唐小诗觉得莫名奇妙,虽然小时候便相识,但早已彼此相忘,前几日道观相遇才算是真正第一次认识,现在突然跑来只为给她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值得他单独跑一趟,她倒是好奇了。
“渔阳屠夫的故事。”
唐小诗迷惑地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期待地望着他,等他讲下去。
“姚妹妹坐下来听我讲吧。”示意地朝秋千睇了眼。
唐小诗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还是依他坐在了秋千上。秦致收起折扇插在腰间,轻轻的推着秋千,给她说起故事来。
第3章 节妇吟-3
“东汉末年,渔阳有一屠夫,五大三粗,其貌不扬,直到而立之年还未娶到妻。”秦致漫不经心地说着。
“忽然有一晚,屠夫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仙人,仙人告诉他,明日到镇东头的河边等着,若是有人落水你便救上来,那人便是你的妻子。”
“屠夫第二天醒来就跑去镇东头,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瞧见有人落水,正准备转身离开,一女子从桥上坠落。他立即跳入河中将人救起……就这样屠夫娶上了貌美如花的娇妻。”
他说到这儿,朝秋千上的姚苕望去,目光怜惜。
唐小诗听得认真,故事这么戛然而止,她也没有听出个头绪来,不知道他说这故事的意义在哪儿。
她回头昂首问:“这样就没了吗?”却迎上了秦致温柔爱怜的目光,好似柔柔的月色,暖暖的春阳。
她忽然心跳加速,这样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这般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姚苕,是有夫之妇,虽然那个渣男夫婿她分分钟想剁了,但毕竟还有夫妻之名。她立即收回目光,转过脸,但觉脸颊滚烫。
秦致也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心中自责了一句,继续轻轻的推着秋千道:“还有下半段。”
他继续说,语气低沉许多。
“屠夫与美人成婚十余年,妻子也没有给她生下一儿半女。屠夫认为是妻子有病,不能生养,神婆、道士、走方郎中请了无数,均毫无效果。”
说到此处,他小心的打量姚苕的神色,见她一如刚刚,没有任何变化,他稍稍松口气,提着小心继续说下去。
“后来屠夫又梦见了当年那位仙人,仙人又告诉他,你是屠夫,满身杀气,孩儿们都不敢来投胎你家。屠夫询问仙人是否有良策,仙人说:‘你把妻子送到镇上大善人家中一年,保准回来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屠夫醒来后照仙人说的做了。娇妻在大善人家呆了一年,回来后不足半年就给屠夫生了个儿子。屠夫方醒悟,羞恼愤恨,当夜砍死妻儿。”
说完故事,他目光就一直落在姚苕的侧脸上,淡若粉桃的面颊没有感伤,也没有笑意。让他心中担忧。
今日过来说这个故事他便做好了准备,姚妹妹听完要么是伤心委屈地大哭,要么认为他言语无礼讥讽而恼怒跑开。
可现在秋千上坐着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刚刚睡着了,一句话都不曾听到。
“姚妹妹。”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唐小诗微微笑了下,她没想到秦致知道了她的事情,知道她去道观所求,甚至还认为她怀不上孩子不是她的错,而是武奉的原因。
这一点出乎她意料。
她身边所有人,包括姚父姚母等家人都认为是她身子不行怀不上,秦致是第一个帮她说话的。他能够有这样的想法,真的难得。
她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故事我听懂了,多谢你。”笑着自己荡起秋千。
秦致紧张了半天的心才慢慢地放松,不由对姚苕又多了几分欣赏,面对自己这番话她竟能够泰然处之。
*
唐小诗在两日后回武宅,第一次不是在记忆中,而是以自己的眼睛看武奉。
她坐在堂中,武奉从外面回来,已经换上了常服。他身材魁梧高大,面相冷峻严肃,走路气势逼人。当初两家结亲,姚家一来看上他的身材样貌;二来年纪轻轻便是校尉,又是禁卫,前途远大;三来便是武奉的祖父曾是三品将军。
姚苕也没有什么主见,父母觉得好那便不会差,而且她也没有心仪的郎君,便听了父母安排。
可无论对方外在条件多好,对她不好都是毫无意义。
“回来了。”武奉冷冷说了句,在对面盘膝坐下,立即有婢女端来解暑的茶饮。
“是,回来有个事和你说。”
武奉抬眼瞥了下她,沉沉的嗯了声。
这两年他对姚苕一直都是这般冷冷淡淡,爱答不理,唐小诗也算习以为常吧。
她打着团扇不疾不徐地道:“这些时日,我冷静地想了我们之间的事。我嫁到武家四载,虽说本本分分侍奉姑婆郎君,到底是没能为郎君诞下一儿半女。姑婆也着急孙子之事。”
“你是独子,武家不能后继无人。这两年我们日子也过得不顺,没必要勉强凑合。现在趁我们还年轻,不如早早和离。你另娶娇妻,也能够早日圆了姑婆心愿,续了香火。我也落得自在。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转过头,见到武奉直直地盯着她,目光阴冷,让人生寒。
在姚苕记忆中,武奉一旦如此表情,便是动怒的前兆。
知道对方性情暴戾她刚刚说话已经尽量小心,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他听的不顺。自己所提不应该是对方所想吗?
对武奉的反应,她心中到底有些忐忑,毕竟对方一旦发怒动手,她可讨不到好处。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还是要解决,武家她是必须离开的。
她继续道,语气一如刚刚平静:“你是昭武校尉,我阿耶是长安县县令,也算是都有头脸的人。你我二人和和气气的和离,两家面上都好看,同在长安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最后闹成仇人。”
“此事我已经和姑婆说了,姑婆同意了,郎君写份放妻书便可。”说着吩咐身边陪嫁的婢女阿兰去取笔墨绢帛。
武奉望着东西一一摆在面前,冷声问:“这是你母家之意?”
“是我之意。”
“你?”他目光如刀瞪着她。
“是!”
他怒拍了下桌子,惊得唐小诗心中颤颤,面上却很好的稳住不显害怕慌乱,迎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坚定不屈。
他瞪了唐小诗须臾,起身忿忿离开。
“郎君为何不写?”在武奉抬脚准备迈出正堂时,她提高音量质问。
武奉步子顿住,回头怒瞪她一眼,回身加快步子离开。
这什么意思?
这不是他期望的吗?
怎么着?还想一边屋里小妾通房环绕风’流快活,一边吊着她?
太无耻了吧!她也气拍桌子,却振的手掌发麻。
端起凉茶一口饮尽,才消了消气。
武母都同意和离了,她就不信武奉能撑得住武母的施压。
傍晚时候,她便听到了武母那边的消息。武奉从正堂离开直接去了武母处,询问她提和离的事情。
武母承认自己应了此事,虽然她更愿意休妻,这样就能够占她的嫁妆,但是如此一来,必然和姚家闹翻。为了姚家的那点嫁妆得罪姚家很不划算,而且姚苕进门几年除了无所出并无任何过错,也不想做的太过分。
武奉却坚决表明自己的意思,不和离,不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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