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不住在城中,还是住得比较远?”
“噢,住得挺远,来一趟不容易。”
她笑着点了点头,聊了两句便回了家门。进门朝书案上画了一半的璎珞图样瞥了眼。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陶府了。
第35章 佳人-11
陶府正门前, 唐小诗昂首望着门匾上两个苍劲大字,这是陶尚书祖父所书,听闻其乃书法大家。
这是她第一次来陶府。以前听父兄说过陶尚书和其长子, 不过是从官场同僚的角度来说。他们两家一文一武, 并无私交。
开门的小厮询问她身份后, 直接领着她进府。
“你们也不通禀的?”她好奇地问。
小厮笑着答:“小娘子吩咐过仆, 若是设计首饰的李娘子来直接引路过去便可。”
来到后院,跟着一位婢女到了园子一处凉亭, 陶小娘子正在和一位年纪相若的娘子在玩双陆。
“李娘子,你怎得过来了?”陶小娘子丢下手中的棋,起身迎过来。
“是关于璎珞图样一些事情,想着还是要和小娘子商议一二,就贸然过来了, 小娘子别见怪。”
“怎会呢!”拉着她在席上坐下,并介绍旁边的娘子给她认识, 是其堂姊陶家五娘子。模样和陶小娘子的可爱活泼不同,看上去更加文静内敛。
与陶五娘相互问好过,陶小娘子笑着称赞她:“五娘见到你为七兄设计的那套头面首饰,喜欢不得了, 说一直都想见见李娘子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 今日可算见着了。”
陶五娘子笑着应和:“七兄和妹妹都说李娘子是个年轻貌美的娘子,我本不信,哪里有年轻的娘子能够设计出那么精巧的头面首饰,还以为他们是骗我的呢。没曾想李娘子比她们说的还年轻好看。”
“你们可别这么夸我, 让我惭愧的很。”
与她们二人客气了几句后, 她取出璎珞图样询问陶小娘子的意见,根据她临时提的意见改动。
陶小娘子本也怕自己给的意见太多限制了唐小诗, 只是略微的说出自己的一点想法而已。
当璎珞图样的话题结束后,唐小诗询问起“陶七郎可在府上?”
陶家姐妹露出讶然之色。“李娘子找我七兄是有什么事情吗?”
“关于上次首饰的事情。”
陶小娘子沉思了下,笑着说:“七兄在府上的。”吩咐旁边婢女去请陶七郎。
唐小诗立即唤道:“怎好劳烦令兄,小娘子让个人带路,我过去便是了。”
“那怎么行,我带你过吧。”陶小娘子起身在前面领路。
陶七郎的居处相对偏一些,四周并无其他兄弟的院子或居舍。其居舍前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花木丛。走在其间青石小径上,陶小娘子告诉她,陶七郎本来是和其他两位兄长住处相挨着,成亲后因为其娘子身体不好,就搬来此处静养,次年其娘子病逝后,他便一直居住在此处,未有搬回去。
她道了句节哀,望向前方的居舍,这么多年居住在此处,想必是对其妻思念尤甚。若如此,他为何向她定制了那套女子出嫁的头面首饰作为嫁妆。
“不知令兄续弦是哪家娘子?”
陶小娘子朝她望了一眼,笑着道:“这几年阿耶阿娘倒是想过给七兄续弦的,但是都被七兄推掉了。”
陶小娘子顿了顿好似补充解释般说:“其实七兄对七嫂没什么感情,七兄当年是奉了阿耶之命无奈娶得妻,七兄对七嫂只是责任。”
唐小诗有些诧异她说这几句,这是家中私事,本不该说给她这个外人听。
但是她又忍不住好奇八卦起来。“为何令兄不续弦?”
陶小娘子笑着继续说:“因为他心里头有人,只是那位娘子已经嫁了人。”
唐小诗微微笑了笑,没瞧出来陶七郎还是痴情的。
“上次他定做的一套头面是?”
“原本他定做头面首饰是为了给我出嫁戴的,但是李娘子你的设计巧妙现在七兄已经舍不得将那套头面送我了。”
“舍不得?”唐小诗笑了下,自己不续弦,又不送人,难道那套头面珠钗自己戴不成?忽而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敛起。
到了居室前,冬青端着空茶盏从书房出来,瞧见她们,一脸惊愕。回头朝书房内看了眼,快步走了过来,小声道:“郎君昨夜没有休息好,刚刚看着书打起盹,这会儿恐怕……”他朝唐小诗歉意望了眼。
“昨夜做什么了?”陶小娘子问。
“没做什么,郎君只说心烦难眠,未说因何。”
唐小诗歉然道:“是我冒昧了,既然陶郎在休息,我不打扰了,改日有机会见面再说。”
陶小娘子一把拉住她,笑着道:“你既然找七兄有事,怎能耽搁。”吩咐冬青进去将人唤醒。拉着唐小诗朝一旁的茶厅去。
书房传来低低说话声,须臾陶七郎走进茶厅,面容略显几分憔悴,笑容却温润不显疲惫。
双方见了礼,陶七郎盘膝坐下,笑问:“李娘子怎么过府来了?”
“与小娘子商量璎珞图样,恰巧有件事情顺便问陶郎。”
陶七郎面容微微一僵,继而笑问:“何事?”
“黄四娘的事。”她直言,连一点弯子都不拐。让对方怔住,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略带几分歉意的垂眸。
陶小娘子看了眼两人,气氛怪异,她不知道黄四娘是什么人,正欲开口询问,接到兄长示意她先出去的眼神。
她迟疑了下,带着满肚子的疑问随便找个借口出去。
自从昨日下人来回禀去黄四娘家交代事情被发现后,他就一直心中不安,担心她知道这一切是他的安排。惴惴一夜,想着要不要主动地去和她解释清楚这件事,以免她误会。思前想后,一直到刚刚他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去和她说,却不想她竟然主动上门。
显然是兴师问罪来的。
她性子直率又骄傲,怎可能接受他这种行为。
“李娘子,见谅。”他起身抱拳施了一礼。
唐小诗沉默看着他须臾才开口:“为什么帮我?”
“我……”他被问住。
“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她笃定道,正如当年马球场上一样。
当年李丹荑和一个素来不和的娘子打马球,因为各自队中都少一个人,她先邀陶七郎助阵,最后陶七郎选择了对方。那一场马球赛李丹荑因为陶七郎的一球输给了那位娘子,被对方嘲笑了一番。
年少气盛的李丹荑事后去质问他为什么帮对方不帮她,而且只是去凑数为何还那么拼命。
他道:因为有缘故。她问是什么缘故,他没答,还说若帮她便是无缘无故。之后李丹荑打听了陶七郎和那位娘子的关系,方知道两家根本没有关系,两人也没有什么缘故,那娘子不过就是见她找陶七郎帮忙,故意上前和她抢罢了。
李丹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缘故是什么,但那次被气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打过马球,见到陶七郎也都是冷眼相待。出嫁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陶七郎。
陶七郎神情略带几分落寞,目光暗淡微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片刻后低声道:“我不是无缘无故帮你。”
“那是因为什么?”
陶七郎未答,端起茶盏抿了两口,神色慌乱一阵。
未得他回答,她继续问:“那套头面图样也是你为了帮我才买下的吧?还有令妹要的璎珞图样也是。”
“不是。”他立即否定,“那套头面图样我是真心实意要买,也是真心喜欢。小妹想要璎珞是因为喜欢你设计的图样,并非是帮忙。”若是让她误认为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相帮,难免会被她认为是对她的同情救济,让她自尊心受挫。
她心高气傲肯定接受不了。
“黄四娘的事情呢?为什么?”唐小诗再次问。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忐忑不安地望着她,心中着急,眉头拧了一大把,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口。
两人沉默许久,唐小诗知道问不出答案,灰心丧气叹了声。“陶郎,你不会无缘无故去帮一个人,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受别人的恩惠。黄四娘的事情,我先谢过,回去后我会和黄四娘说破此事,我不喜欢被人这般对待。”说完站起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陶七郎愣在原地,直到唐小诗踏出茶厅门槛,他才慌忙喊了声:“娘子且慢。”
“陶郎还有什么指教吗?”顿步回首。
“我……”他支吾两声又语塞。无论与同僚还是与好友相谈他从来没有这般的窘迫,即便是面对尊长他都能够对答如流,此刻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乱,脑子供不上用。
“陶郎保重。”转身离开。
他疾步追到门槛处,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妥咽回去,看着倩影沿着居室前的青石小径穿过花木丛走远。
“李娘子是不是误会郎君有恶意,毕竟史家那边也派人盯着呢!”门边的冬青道。陶七郎朝他望了眼,忽而意识到史家的人还在附近的街坊内找她,立即追了去。
唐小诗刚踏出陶府大门,陶七郎紧追出来。
“李娘子,我送你回去吧!”余光朝四周打量了一眼,“黄四娘的事,我……我路上给你解释。”
“多谢,不必了。”转身刚走两步,陶七郎追到跟前。“李娘子,就当我为黄四娘的事情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唐小诗刚张口要再次拒绝,他截住她话说:“我送你安全些。”
唐小诗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眼,倒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此时车夫已经赶着马车过来,陶七郎立即做出相请的手势等着她上车,她犹豫了须臾,应下。
第36章 佳人-12
马车沿着街道缓缓朝怀德坊驶去, 风掀起车帘吹进来,丝丝凉意舒爽。
唐小诗望着坐在对面的人,他目光带着歉意闪躲了几下, 最后才落定望向她。
“陶郎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语气冷淡。
陶七郎愣了须臾, 暗暗叹了口气, 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道:“你一个娘子无依无靠, 难免会遇到些许麻烦。你我相识一场,所以想帮娘子一点。知道明着帮娘子娘子肯定不接受, 才想到此法。我并无任何恶意,娘子莫要多想。”
唐小诗摇头,流露出满脸的不信,逼视对方。哪里有因为相识一场,做了一回交易就如此相帮的?这超出一个普通熟人的范围。
陶七郎心虚, 他也知道这样的说辞不可能让对方信服,可面对她他又不知怎么启口。那几句实话在喉间滚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咽回肚子里。
沉默了一阵, 见对方依旧目光冷淡地盯着他,甚至带着几分怒气,让越发不安。
心中反复挣扎忖度后,才开口打破沉默紧张的气氛, 岔开话题道:“娘子与史家闹翻, 现在史郎派人在西市附近寻找娘子报复。他在珍宝坊也安排人盯梢,娘子下次再去珍宝坊一定要小心些。娘子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实在危险,以后进出能够与邻里一起便一起,尽量少单独一人。”
望着他语重心长的说话模样, 她豁然笑了下, 这话倒是和老妈平常的叮嘱相似,说外面危险, 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尽量和舍友一起。
陶七郎瞧着她展颜而笑,一直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来。
“多谢关心,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他被堵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顿了片刻提议道:“你我相识一场,娘子不如将我视作朋友,就当是朋友关心。”
“你交朋友就是如此随便的吗?”
陶七郎再次被她的话堵得无言,好一阵才辩解:“这……怎能说随便,陶某与娘子年少相识,如今又因一套头面首饰重识,且陶某很喜欢娘子设计的首饰风格,很想交娘子这样的朋友。”
唐小诗微愕,他还记得他们年少相识?如此,几个月前第一次在珍宝斋他就已经认出她来了。他竟然故意装作不相识。后来又以多出两千钱的市场价买下他的首饰图,还说不是有心帮她?
只是他为何要帮她?他们年少时候无任何交情,就因为喜欢她设计的首饰?一个郎君喜欢娘子们的首饰,真是怪异。
“你我是买卖双方,财物交易,不适合做朋友。”她推脱。
“常言道一桩买卖一个朋友,为何不适合?”
“因为朋友需要坦诚,你没有,我也没有。”
对方一语戳中要害,令他无言辩驳。他的确还不够坦诚。
气氛冷了下来,彼此再次陷入沉默。
车外车轮轱辘和街道两侧行人车马的声音衬着车内更加的安静,甚至尴尬。
须臾马车忽然一个急转弯,唐小诗身子猛然前倾,她慌张的要抓住什么支撑,一时之间什么也没抓到,整个人直直地栽进面前人的怀中,一头撞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听到对方吃痛般低低哼了一声。
马车立即停下来,她忙撑着坐回去,这才注意到对方下巴处划出了一个小口子,有血珠子冒出。
她慌张地摸了下自己的发饰,猜到是自己刚刚栽过去珠钗划伤,歉意地忙递上帕子并道歉。
“不过破了点皮,没事。”陶七郎接过帕子擦拭了下,淡色的丝帕上立即晕染了几点血迹。
此时车外吵闹,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斥骂:“满大街的人群,你竟敢当街纵马,如今伤了这么多人,跟我到衙门去。”
唐小诗回头拉开车帘朝十字街口望去,停着一驾马车、一匹马和一个翻到的独轮车。车上原本装的应该是酒坛子,此时已经打碎,酒香四溢。周围的百姓一片混乱,旁边不少人面含痛色,显然是刚刚受了伤。一位军官强行扭着一位年轻的郎君离开,旁边奔来一队巡卫维持秩序。
此时车夫推开车门为刚刚驾车不稳请罪。
“走吧!”陶七郎吩咐,用帕子沾了沾下巴,还有血珠溢出。
唐小诗瞧着他下巴处那条红肿伤口,在白净的脸上尤为醒目,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思量了下道:“待会到我家中先上点药,天热别发炎了。”
陶七郎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在巷子里的小院门前停下,唐小诗请他进去,并吩咐雨竹去准备清水和膏药,帮陶七郎清洗伤口。
陶七郎立即打住道:“我自己来。”从雨竹手中接过湿巾,拭去血迹。
唐小诗打开膏药盒子递过去道:“这个膏药有些许灼痛,但是不会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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