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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作者:飘篷
  邹氏奇道:“那这样的好日子她难到还在书房办公不成?”
  宋汀兰只是摇头却不说话。待邹氏又要问什么,她却忽然开口道:“……我前儿些日子读了《汉书》,看到佞幸传中写汉哀帝宠爱御史董贤,后来便称断袖。你说咱们现如今……身边还有没有断袖这样的男人?”
  “你整日在后宅约莫是读书入迷了,”邹氏哈哈一笑,随即故作神秘道,“有啊,我就知道一对,你肯定认识。”
  “谁?”
  邹氏放下了手中的瓜果,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岂不知京城盛传你家夫君与永嘉侯世子有断袖之癖?”
  宋汀兰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刚要反驳却被她打断:“我就开个玩笑,汀兰别在意啊……你不是都嫁进江家了嘛,他是不是断袖你会不知道?我看你日子过得倒是不错,江家毕竟权高势大……”
  “别说了,”宋汀兰有些恼怒,心底已沉了沉,又发觉自己语气有些不对,只将手边的酸梅干尽数塞到她嘴里,“堵上你的嘴罢……我看你儿子以后定是要随了你这张嘴,什么都敢说。”
  一提到儿子邹氏面上笑意更甚,她如今自觉日子已经够完美了,以后只需守着夫君和儿子便是。但看着宋汀兰的样子,大约还是有难事,想了想她嫁进江家也不短了,无子大概是她的一块心病。
  刚要劝她安心,身旁的有个小姑娘忽然嚷了一声:“邹家姐姐,我瞧见那柱子后有个黑影闪了过去。”
 
 
第249章 释然
  街上人群实在密集, 姐妹几人原本还相携赏景, 谁知走了几步便都相继走散, 好在提前也都约了会和地点, 是以都不是特别着急。
  宋汀兰绕开了人群, 也不知往哪里走, 但脚下步子急得很。
  身后的齐嬷嬷紧紧跟在后面, 追起来破费力气,好不容易追上了有些疲累地问她:“姑娘是要去找姑爷吗?”
  宋汀兰脚下渐渐慢了下来, 目光迷茫,低低呢喃一声:“……不, 不去寻他,他又不要我……”
  她沿着河岸小径往前走, 这里已没有街上的灯火通明,脚下亦不平稳, 只能压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知要去哪里,身旁深深浅浅的灯光洒了一身。
  她抬头去望繁华灯会,群光璀璨流光溢彩,欢笑声,歌声, 吆喝声不绝于耳,入眼已是目不暇接眼花撩乱。柳梢头是月, 黄昏后却无人。那样一个良辰美景繁华人间,却偏偏容不了一个她。
  脚下的步子已经麻木,不知走了多久, 只觉得身子有些踉跄,身后的齐嬷嬷忙上前扶住,却听她声音轻颤:“嬷嬷,我不喜欢江怀璧了……我后悔了,我也错了。我那哪里是什么倾慕……不过是年幼无知的固执,当时只是觉得她与旁人不同而已,一切皆是我一厢情愿。到最后我这般狼狈,她也不如意,互相折磨,何必呢……”
  齐嬷嬷轻叹一声,心道若是姑娘早早将道理想通了,也就不至于今日这般光景了。
  她有些无力,干脆停了步子在一旁坐下,语气竟有些平静:“……我算是看明白了,她那样的人,就只适合让人去仰望,企慕,但是又绝对抓不到手。她眼里没我,我如今也未必将她放在心上。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她的面容竟没有什么是清晰的了,我费尽了心思去了解她。可我根本就接近不了她……嬷嬷,或许祖父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可到头来我辜负了所有人……”
  宋汀兰只觉得满身的疲惫,她靠在齐嬷嬷身上,轻轻阖了眼。齐嬷嬷肚中有千言万语来劝她,可话到嘴边都成了沉默。
  她是亲眼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的性子她知道,固执得很。却没想到她唯一能妥协放下的,是她几年来所有人都以为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
  “嬷嬷,前几日我听府里有人传闻她想与我和离,这消息真不真?”
  齐嬷嬷沉默片刻,也不知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低声答:“姑娘,都说是姑爷亲口说出来的,连老爷都在,应该错不了……”
  宋汀兰有些嘲讽地笑笑:“那就和离也行。也别等太久了……今晚回去我就给对她说。”
  齐嬷嬷微惊:“姑娘你别冲动,这可不是小事……不若与夫人商量一下也好。”
  她轻一摇头:“母亲也只会担忧伤心而已,我既然已嫁出去了,也不必再麻烦母亲。”
  随后便都沉默下来。宋汀兰仰首看夜空,一轮皎皎孤月悬在天边,正巧有风拂过柳枝,那明月便忽隐忽现。街旁许多树上也都挂了花灯,远远近近的光影一重叠,灯火阑珊。
  她原以为放弃后要哭一场的,后来却发觉并无泪意。或许是有失望和伤心的,但是更多的却是释然,她再不必逼着自己去讨好她,不必逼着自己去了解江家那些事情,不必再心心念念如何做好她的妻子。这样也好。
  想通以后,唇角微扬,轻轻笑出声来,眼睫一垂,眉眼弯弯,竟有种少女花季的错觉。
  不由得便起了身,忽觉那感觉有些熟悉。脑中有光一闪,记忆竟飞回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忽然想起方才有小姑娘说亭边柱子后有人,眸色微动。
  ——算了,天下姑娘那么多,宋汀兰也就其中一个……
  ——取的名字就是让人唤的嘛,怎么就叫不得了?汀——兰?
  天下姑娘那么多,她不过是其中一个。后来再想时,便暗暗较了劲。因他那句话,生怕自己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一女子,生怕江怀璧注意不到她,便发了疯的学这学那,别的姑娘都少碰那些史书,大多以女戒女训为主,偏她一字一字看进去那些史书杂记,当时想的是不能泯灭于众人,能够与江怀璧举案齐眉。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她与他那句话较劲而已。
  而一晃三年而过,那个当时言语轻佻的公子已考取功名沉稳持重,多次遣媒人去宋府提亲。可她心中已经不知道应该装着谁了。
  她长叹一声,对齐嬷嬷道:“嬷嬷,我们回罢。”
  话音刚落,离她们最近的那盏灯忽然被风吹灭,虽不至于太暗,可心底到底还是惊惧了一瞬。
  方才是一头往暗处钻,此刻要想再按原路返回,却是难了。
  宋汀兰蹙了蹙眉,正要抬脚,却看到一人执灯忽然从暗处走来。抬眼一看,果然是他。
  她面上微一红,刚才的话他定然是尽数听进去了,可她也不愿再解释什么。又觉着直接离开不太好,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萧羡两步上前将灯笼竿塞到她手里,周身瞬间明媚几分。她默默低头看了看,那灯笼上画竟是合欢。心底又惊又喜,他居然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合欢!这几年连身旁的贴身侍女都以为她喜欢的是梨花,殊不知那是江怀璧喜欢的,而他居然知道!
  灯光微暖,萧羡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方才已听过她的话,心底剩的只是心疼。却也不知道该去怪谁,或许谁都没错,只是缘分不济罢了。
  他甚至想,如是她真的和离了,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娶回去。再不惧什么人言可畏,定要好好待她。
  眼前的姑娘提了灯,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他见过无数次落荒而逃的她,却只有这一次是因为他。若是换了从前,定是要恶语相向的。后来她家人后的很多个夜晚,连那些恶言恶语都成了奢望。
  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的。
  .
  沈迟带着江怀璧穿行在闹市中,入眼皆是琳琅满目,花灯杂耍还有各种吃食,她从前竟都没有注意过原来还有那么多细节,许多东西便是见过千万次,也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这个时候的沈迟便异常活跃,一字一句给她讲。
  传说故事并不有趣,有些甚至老套到乏味,然而静静听他讲完也是极为美好的一种感觉。
  快至街尾,便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女子,着了白绫袄,于月下结伴游逛,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沈迟笑笑拉着她回避,然后道:“今年走百病的人较往年要多一些,难怪方才未曾见到,原是已到了这里了。也不知道今晚是要过桥,入庙还是去城门摸钉求吉……我母亲原来有一年也混在里面,连着父亲也被扯了来,只是父亲自是不能跟着,只得去灯市上逛。”
  江怀璧奇道:“长宁公主竟还有这样的情致,我原以为公主这样的身份应是不大愿意来这里的。”
  沈迟转身向摊贩买了几块糖糕,递给她一块,接着道:“那你可就错。你回头望一望,那些穿戴稍微富贵一些的,与朝中勋贵蝌蚪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咱们方才经过那个卖兔子灯的摊贩前,有个被妇人抱着的小姑娘,那可是惠宁公主……在元宵陛下一般都不拘着宫里,多派几个侍卫保护着便是了。”
  江怀璧默了默,她还真没认出来。沈迟与宫中交往比她要多,后宫她除了阿霁的了解较多,其余也都是只知皮毛。没料到公主也可出宫观灯会,不过想想普通百姓亦可前往禁中观鳌山,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阿璧,我记得你幼时是在沅州度过的,倒是好奇那边的风俗同京城有什么不同。”
  江怀璧迟疑片刻,似是在回想:“沅州自是没有京城这般繁华,但小玩意儿比京城要多,南方人爱唱曲儿,歌舞更为盛行。”
  沈迟眼睛一亮:“唱曲儿好!我都许久未听曲儿了,我去过秣陵几回,记得有个翠云楼,里面姑娘唱的曲儿那叫一个……”
  话音未落,已收到江怀璧淡淡的目光。她一言不发,目光也并不冰冷锋利,可偏偏这一眼,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空气静止片刻后,他出声解释:“我当时并不是……”
  “我知道,”她先截了话,表示理解,“你的名声总归是要穿到大江南北的,进个青楼也不过是伪装而已。”
  沈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脸上却乐得笑开了花,认错态度诚恳:“我以后定然会洁身自好,只忠心于阿璧一人。”
  他知道她原来心眼是极小的,什么事都睚眦必究,生怕她太在意以至于两人产生什么误会。
  江怀璧拧眉:“以前没有洁身自好?”
  沈迟刚入口的糖糕瞬间噎住,半晌没喘过气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连忙解释:“没没没……都是装的,你看我就只听了曲子,其他也没干啥……我对你可一直都……”
  “一直都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虽然已刻意压着嗓子,却还是有几分清亮之意。
  两人俱是一惊,未曾想到还有人跟在后面。沈迟将口中糖糕尽数咽下去,一转身正好看到那少年面容,心底惊了惊。
  江怀璧是先调整过来心绪的,反应过来后敛眸便要行礼,却被那少年打断。少年只身一人,连侍卫都没带,两人不禁都蹙了蹙眉。
 
 
第250章 失火
  沈迟先开了口:“太子殿下出门怎么都没人跟着?”
  太子抬起头来, 面庞上的稚嫩已尽数褪去:“是我要他们不必跟着的。再说了, 不还有表叔么。”他将目光一转, 看向江怀璧:“难得在宫外看到江侍讲。”
  这话江怀璧竟然不知道怎么接。太子平时不大出宫的, 自然是不常见, 他现在的意思怕是说她与沈迟在一块。
  沈迟忙出声道:“殿下看灯会了么?”
  太子微一颔首, 对于沈迟他觉得还是挺亲切的, 放下所有架子,笑着说:“才看过。惠宁在街上闹着不走, 我将人都放在她身边了,方才看到表叔来了这边, 想着许久未见表叔了,来看看。”
  少年此时也不过十岁左右, 清清朗朗的模样,便是着了常服混在人群中, 也是出类拔萃的。他已很快从丧母之痛中清醒过来,自册封太子的那一日起,便不止是为他自己而活,也深知只有自己有了权势,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江怀璧能够察觉到他方才与她对视时眼中闪过的敌意, 亦能够理解。阿霁在宫中利用过他,尽管景明帝早已察觉, 但是她的的确确是存过妄念的,且若是那计划真的实行了,对于太子的伤害也是十分大的。由此一来, 自然对于她江怀璧也没什么好感了。
  面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甚至于她在文华殿时,太子脸上对她很是客气,但其实同其他人相比,他对自己要冷淡得多。
  她静静立在一旁,听太子与沈迟讲话。
  “表叔陪我走走吧,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一趟宫。”他眸色暗了暗,声音有些低,顺便将一旁的江怀璧也叫上,现下竟是一点也不用避着她。沈迟应了一声,侧身给了江怀璧一个安心的眼神。
  三人绕过闹市,走在僻静的小径上。
  “我还记得,我幼时要与祖姑母同来东安街看灯会,可她怎么也不肯应我,”他顿了顿,脚下步子仍旧不停,“一开始我只觉得不解,后来才知道不过这一件小事,背后却能有那么多盘综错杂的关系,人心之间的明争暗斗。”
  沈迟时不时望一望远处阑珊的灯火,语气还算轻松:“当时周家在朝中议论得火热,任谁都能掺和进去,可却不是谁都能在最后清清白白地摘出来,永嘉侯府更不能首当其冲。当时周皇后还在世,殿下是最尊贵的嫡长子,一旦与你扯上关系,便能有人说成是勾结皇子意图不轨。”
  太子默了默,眼底闪过一抹遗憾。这或许正是生于皇家的悲哀,从小的眼界便是天下,周身一切皆是最好的用物,亦要承担最重的担子。
  景明帝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告诉他,他一定是唯一的皇储人选,但是这一路定然是不平稳的。
  “我从前一直以为父皇是放弃我的,尤其是母后居于冷宫那三年,后来才知道身旁的内侍都是父皇一手挑选过的。期间或有疏忽,但却一直未曾放弃过我。他为我铺了一条并不平坦的路,直到如今才知用心良苦。”
  江怀璧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最初听父亲说景明帝因那碗粥的事对太子有了意见,并扬言不会立他为储,知晓那件事的人定然不多。父亲与她都留了心眼,偏偏是阿霁一个人被套了进去。
  沈迟将拍了拍他的肩,却并不言语。对于太子,他从不认为他对自己究竟有多亲近,秦纾小小年纪那些思虑已远超乎同龄人了,他可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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