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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作者:飘篷
  张问看着那些探子搜罗来的消息,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我们错不在此处。相反,沈迟比皇帝更看重江怀璧。”
  “可……此次是沈迟亲自揭开她的身份,而且是在朝堂上当众弹劾。这明摆着是让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且正合了我们的意,现如今明言要处置江家的官员已经超过了我们先前所计划的人数。这样一来,不仅江耀庭地位不保,连江怀璧这人的名声都毁了,以后于我们自然没有太大的威胁。只是皇帝一直护着她的话,我们也无法对她和江家下手。我看着目前这情况虽然不受我们控制,但走向还是好的。”
  张问仍旧摇头,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人,也太过浮躁些。他初入京时观世子还是非常沉稳的,但是一涉及到关键地方,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若是真这么简单,我们也用不着十万火急将信送出去了,”他斟了盏茶,看着清烟幽幽升起,“这不单单是局势失控的问题,还有我们其中许多探子许多棋子和几条暗线都受到了影响。近期沈迟的动作忽然大了起来,似乎是从我们对傅徽动手企图牵连江家开始的。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知道日后我们必然要拿江怀璧的身份做把柄,所以提前将她的身份抖出去,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想到这样的结果的,知道江怀璧和江家会没事。”
  秦珩道:“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即便皇帝对江怀璧有意不忍杀她,江家又岂会不受到一点影响?”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在赌皇帝对江家的意思。在殿下的指使到来之前,不可太过轻举妄动,不要让局势进一步失控便可。现如今对我们唯一有利的一点就是,无论沈迟对江怀璧的目的是什么,她如今身在诏狱,暂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大的威胁,但仍需提高警惕。”
  秦珩轻一颔首,接着问:“既然我们迟早都是要对江家动手的,且如今事发忽然,需不需要给诏狱那边的人提前交代一下?江耀庭对江怀璧一直心怀愧疚,若是他女儿死在了诏狱,他必然会心如死灰,这江家,也算是撑不起来了。”
  “不,现如今江怀璧还不能出事。要交代也是给那边的人说千万不能让她有性命之危,江怀璧是最重要的一环,无论是皇帝、江家还是沈迟,都离不开她。”
  秦珩大概能明白张问的意思,也不再辩驳,只点点头应了声。
  “那如今江家怎么办?”
  “总体局势可以稳得住,但我们进程还是需要加快了,”张问眯了眯眼,“既然他沈迟送来这么一个礼,我们就勉强受下。京中各路探子近期加紧探查情况,朝中我们的人抓住这个机会猛烈攻击江耀庭,给——整个江家施压。并将消息迅速传到沅州江家去。”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沈迟以及长宁公主那边,仍旧一刻也不放松。还有,暗地里和沈迟原来那些联系,都断了罢。”
  秦珩微惊:“可沈迟知道我们不少东西……”
  “当断则断。他暗中已经切断了我们不少线了,再不断开我们就无法脱身了。以后直接将其视为敌人,我看着长宁公主也无需顾忌了,以后我们的人只要看到沈迟,寻得机会便可直接索其性命。带回首级者,日后加官进爵!”
  .
  既然是有人暗中操控,朝中的局势便没有那般散乱。这一次是明明白白的三个阵营。
  近五成人抓住此次机会对江家进行猛烈抨击。不仅对江耀庭这些年来的错处进行汇总上奏,还拉扯上了整个江家。江辉庭那般老实勤恳的人也被揪出来一堆错,更有甚者,将江老太爷当年在先帝朝时的错都没放过。
  但是既然牵扯到江老太爷,就难免有人提起来当年江老太爷在景明帝登基一事上使绊子的事儿。
  其实秦璟当年既然已是储君,登基一事江老太爷也并未干预多少。主要是景明帝记仇,原先帝议储之时江老太爷支持的并非景明帝,而是先帝长子。
  景明帝算得上是嫡长子,但宫妃庶出的长子其实还另有其人。庶长子名秦珏,比景明帝秦璟早了三天出生,一直长到了十二岁,教他的内侍皆称其聪慧过人,而相比较于秦璟来说,先帝其实也更喜欢秦珏。
  但是因嫡庶分明,到底还是立了秦璟为太子。这本没什么问题,然而出言反对的是正是当时任国子监祭酒的江希行。那也是他此生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他口口声声所言是秦璟不如秦珏卓越,其实是附和圣意,并且一度坚持了数年之久,即便是秦璟已被立为东宫,他也一直未曾松口。
  谁知道秦珏后来夭折,先帝才对此事作罢,而江老太爷弄了个两边不讨好。先帝因此事对他有了意见,虽未贬官斥责,但是他失去了进太子詹事府的机会,反倒是周蒙任了右春坊右谕德,此后仕途一路通畅。
  后来即便他比周蒙更得先帝的心,却也与太子有了隔阂。
  此番忽然将江老太爷扯进来,怕是别有它意。
  而除过江家人,更有人将事态扩大,借此事打击与江家有联系的其他官员。其中最近的便是庄国公府,庄国公早已退出来了,但是庄家几位老爷为官多年来可指摘的地方可就多了。
  正好借着江怀璧一事,给庄国公府也安上了包庇罪甚至欺君。庄国公府有人反对,然而这事太久远了,庄氏嫁入江家,这二十年来两家联系也不少,没有人肯相信庄家根本不知晓此事。
  庆王一派在其中做了手脚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朝中另有一批人趁着江怀璧身份一事铲除异己。
  还有近两成人坚持此事不应牵扯上江家,但其中近一半人要求处死江怀璧以正纲纪,另有一般人建议重罚但其毕竟在平叛晋王时有功,罪不至死。
  还有寥寥几人以微弱的声音发声,觉得江怀璧既然有学识,为官时间虽短但才力超群,可为其开放特例,允许继续入超为官。
  这寥寥几人中便包括萧羡。只可惜萧羡之父潇拙坚持站在了反方,因此事意见不和两人已吵架数次。
  剩下的所有人保持中立。因为他们觉得无论是站哪方,站对了得罪人,站错了还得罪人,倒不如安安静静看戏。
  因前段时间处理完了西北灾荒,今年南北气候上暂时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连大臣上来的折子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此时竟是将大部分经历都放在了江家之事上。
  景明帝知道其中肯定有庆王一派的推动,但是没有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短短几日,朝堂的大动向就都变了。
  这也让他真正意识到了危机感。
  他沉默了几天,终于将江怀璧那句话搬了出来:“元辅为江怀璧之父,有包庇之罪朕信。庄国公现如今未曾承认,你们说他有包庇罪是因他与江家来往紧密。后来但凡稍与江家有过联系的,你们都说是可能包庇。那朕且问诸位,江怀璧科考入场检查,以及后来每日点卯相关登记官吏,是否也算失察甚至包庇之罪?”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要朕治首辅之罪,罪名已明确,但他多年有功相抵,可从轻处置。但自庄国公府往外算的,若真是要朕追查到底,那便也连着失察官员一并查了罢。你们要公正无私,朕就给你们一个公正无私,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不入流小吏,一个也不许放过!”
  他语气凌厉了些,领头弹劾的几人以讷讷不语。但是这牵扯太广,众人心有戚戚。很快便有人倒戈相向,要么变了主意要么干脆中立。
  景明帝听得心烦,退朝前又加了一句:“哦对了……还是朕提拔的江怀璧,根源在朕了。又让诸位多日颇费口舌,争得面红耳赤,若是因此上了身,那真是朕的罪过了……朕当回去好生思过,必要的话颁布个罪己诏也行。”
  众人惊住。
  罪己诏哪是这般轻易颁布的,乃是君王失大德才需要,然而现如今自景明帝口中说出,便是已可见景明帝发怒预兆了。
  景明帝眉目冷峻,对着一旁的齐固使了个眼色,随后自己先行起身欲离开大殿。
  齐固拂尘一挥,高唱出来一声:“退——”
  “朝”字还没说出口,殿下忽然有人高呼一声“纲纪何在”,接着是“砰”的一声震响。
  众官员皆寻声而望,殿中有一官员已触柱而亡,血溅三尺,柱子上、地板上、官服上、笏板上,鲜艳夺目。
  自先帝朝起,即便有言官死谏,到最后纵使不纳谏,也未曾斩杀过言官。然而如今,竟是官员于大殿之上以死进谏,且人已气绝身亡。
  众人大惊,连已经快离开的景明帝亦是面色一冷。
  仅凭这一件事,无论谁对谁错,足以写进史书让景明这个年号抹上污点。
  场面一度十分僵冷。
 
 
第304章 举荐
  朝中的形势越来越紧张, 一直紧绷着。
  一旦有个大口子被撕开,蠢蠢欲动的庆王一派便要蜂拥而上。
  然而身在诏狱的江怀璧至今却得不到一点消息。这里看管严格,狱卒也不敢随意议论。她又是重犯,有专人看守, 基本上是送完饭人就走了, 她便是主动开口问, 对方也不会说。
  她虽然也能耐得住寂寞, 但心里牵挂的人和事太多, 这一方黑暗的房间禁锢住她, 明知道这几日外边一定不太平,却无能为力。
  现在度过的每一天都万分难熬。她知道每一刻都可能给庆王的动作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能利用她所做的, 必然是与江家有关。景明帝是答应她不会牵连江家,但若真碰到意外情况,不说景明帝会如何, 便是父亲自己也未必能控制得住局势。
  这几日在反反复复地想起沈迟。她知道他不会去算计她,但是他从头至尾那些暗地里的动作, 都令她惊心。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份心思的?还是说一开始就是冲着皇位去的?她应该是最早察觉到他的异常的,几年前就知道他表面与内里不一, 却一直都看不清他。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景明帝与庆王这场争斗无疑会是非常激烈的。无论沈迟推动了哪一方, 最后勉强胜出的那一方一定都筋疲力尽, 他便可顺利捡走果实。
  可江怀璧清清楚楚地知道, 这或许才是自己所应该认识的沈迟。以他的能力,远不止如今这个位置。
  但是以后呢?若真的夺位成功,朝中反对之人一定不少,誓死捍卫皇权的一定很多, 父亲是一定不会赞同的。
  即便……父亲妥协了,那么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越想越沦陷。她摇了摇头 ,无声苦笑。如今情形都这般复杂,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以后的事。当下只要父亲和沈迟都好好的就行。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听着不像是送饭的,也不像是一个人。
  她心底下意识一紧,勉力站起身来,牵动身上的锁链叮当的响。许久没有起身,整个身子都觉得有些沉。
  片刻过后一个不算熟悉的面容展现在眼前,她愣了愣,竟还是有些期待。
  刘无端低头对着那狱卒叮嘱几声,随后让他退下,才将目光转向江怀璧。
  她提了力气习惯性抬手一礼,仍和从前一般:“刘大人。”
  刘无端颇有些感慨。因为同在御前的缘故,他与江怀璧共事次数不少,一度对她的办事效率赞誉有加。得知她为女子后,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轻视,反倒愈加敬佩。
  他亦还了一礼,开口唤的却是她的字:“琢玉。”此刻再叫江寺丞的确不大合适,叫江姑娘……他心底到底是觉得有些别扭。
  “近日还要多谢刘大人关照。”在这个地方,若是没有上头人特别关照,她怕是头一日进来就死在这里了。
  刘无端微一颔首:“这是陛下的旨意,刘某不过遵旨办事。”
  语罢他向前走几步,示意江怀璧近前来,有话要说。这扇门是景明帝一早吩咐过,无他旨意,任何人不得打开,便算是刘无端也不行。
  江怀璧有些疑惑,只以为是景明帝有什么话要吩咐。略凑近了些,听他讲声音放低了说:“我替沈世子传个话。”
  她惊住。
  “……沈迟已奉旨前往庆王封地,万望珍重。”
  江怀璧几乎要失声叫出来,却还是克制住了,大为震惊:“他……”
  刘无端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如今外面情势的确紧张,诏狱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沈迟要那般急切突然地将她身份揭露出去。早先景明帝有意将她派往庆州时,似乎便是因为什么事绊住了便耽搁了一两日。
  沈迟将她身份说出来的那一天,原本她已经能预测到景明帝八成是要下旨的。可是让沈迟这么一闹,她去是没有可能了。但这事又实在耽搁不得,能去的便只有沈迟了。
  庆州不比当年晋州,现如今要凶险得多。他是想护着她的,可最终却是以这种方法。
  诏狱是艰苦,但比起来时时刻刻都要担心着会被庆王的人取了性命,甚至于活捉回去各种拷问,已经算是很安逸的了。
  诚然,京城如今风险亦大,但有江家在,她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危。且他算好了她会在诏狱,这里要安全得多。
  那沈迟他自己……
  庆王对长宁公主现如今已几乎没有了要拉拢的心思,对于沈迟现在这个明里暗里都棘手的对手,自然会不遗余力要除掉他。
  他的处境要比她凶险得多。
  她良久沉默后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沈迟托您带的话?”其实刚开始刘无端已经说过了,但是她还有太多疑惑在里头。刘无端是陛下的人,怎么会替沈迟传话?还是说这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刘无端微一点头,却并不打算解释他与沈迟的关系。但是他此番前来的所有细节都表明并不是景明帝吩咐他来的那么简单。
  她一思索,问了其他事:“……大人,敢问这几日外面……”
  “陛下特意有过交代,现下外面的事,不可传入你这里,刘某不敢抗旨。”他语气淡淡,却是令江怀璧有些心慌。
  是有什么事偏偏避开她不让她知道,还是说景明帝压根就已经信不过她了?
  刘无端看她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别太过忧心,局面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陛下既然有过承诺,便一定不会食言。”
  “我虽掌管锦衣卫,但平日里公务繁忙,未必能时时刻刻盯着这边。你若有什么需要,可让人告诉我一声,能帮忙的,刘某尽力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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