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心中暗骂一句,三叔这个蠢货,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刘志,事后很容易就查出来了。这人真是一着急就不长脑子!
李氏看二人神情,感觉二人可能知道些什么,眼睛一亮,急声问:“二位可是知道那人是谁?我夫君是他杀得吗?”
江怀璧幽幽说了一句:“此人身份高不可攀,即便是他杀了,你们刘家也惹不起啊……”
李氏咬了咬唇,“惹得起惹不起,我总要让我夫君九泉之下瞑目啊。”
“那人是晋王的人。”沈迟接了话,眼光瞥到江怀璧刚要开口。
生怕李氏不信,沈迟又道:“夫人想想,刘大人官职那是如何的重要,这晋州能让刘大人都恭恭敬敬的,还能有谁?”
李氏了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暗暗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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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刘府,下一步便是晋王府了,黑蓬人要的是丁瑁的性命,作为晋王的幕僚,他自然是常住府中,想下手并不容易。
为了加快速度,两人都骑了马,抄近路从小道前去。木樨木槿二人留在了崎岭山随时注意黑蓬人那边的情况,归矣管书则是去了晋王府查探。
江怀璧想起沈迟对李氏说出“晋王”二字时那满不在乎的神情,疑惑道:“你确定要为了沈大人而把晋王抛出去?”
沈迟毫不在意,“没那么严重,且不说她一个内宅妇人,她便是敢做出什么事晋王还能解决不了?我就是想着无论如何我三叔的名字可不能从我嘴里说出去,万一她哪天给左邻右舍说道说道,也不会扯上三叔。”
“这种事情晋王若要知道,那肯定是能查出来的。李氏说你与沈大人长得相像,这不就挑明了?”
沈迟皱眉,“江怀璧,你真的好啰嗦,先把当下的事情解决完吧!对了,黑蓬人的话你觉得可信不可信?若到时候反悔了怎么办?”
“那人既知京城局势,身份定是不简单。我估计他的目的是对付晋王。既然是针对晋王的,那便没必要在乎我们了。”再者,黑蓬人知道她与景明帝之间的事情,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有理由去阻挡他。
沈迟头痛起来,左手揉了揉额头,“我当初为什么要跟你来?待在家里多舒服,唉……”
那声叹气还没发出来,身下的马儿轻轻嘶鸣一声,莫名其妙止住了步子停了下来。
沈迟大奇:“今日是怎么了?连你这个小东西也不好好走。”
马儿却是任由沈迟怎么催都不动,他无奈泄气,对江怀璧道:“咱们歇会儿吧,不急这一时。”
江怀璧颔首,两人下了马在路旁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两匹马温顺地站着,时不时低头啃啃已青翠茂盛的草。
沈迟才坐下,忽然又回头看了看那棵树,惊奇道:“这荒郊野岭的居然也有樟树。”
江怀璧道:“不是很正常么。”
樟树生在南方也算正常,湿润的气候养育出的花草树木也格外生机勃勃些。
沈迟往她身边靠了靠,兴致勃勃地问:“我记得你江家祖籍是在沅州,江南的好地方。可曾听过一个有关樟树的故事传说?”
江怀璧轻轻摇头,“我虽在沅州长大,却也只有七八年,江府里祖父管教得严,并未听过传说之类的。”
沈迟惋惜地摇头,“真可惜,江老太爷好歹也阅历丰富,当年官场示意时岭南交趾都去过,行万里路看遍大好河山,怎么到你这里连出门都要限制?”
说罢起了身,退后几步仰望着那棵樟树,讲起了那个传说。
“听说就是江南的风俗,说大户人家若是生了女孩儿,就在家中院子里栽种一颗樟树,等那女孩儿长大了,樟树也就长成了。若有媒婆从哪家院外看到了樟树,便知有待嫁闺中的女儿,可以来提亲了。当这女儿出嫁的时候,家人将樟树砍了做成两只大箱子,并在箱子里放上丝绸作为嫁妆。”
沈迟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江怀璧问:“这传说倒是新奇。可为何是放丝绸作嫁妆?”
沈迟神神秘秘地吐出一句:“因为两箱丝绸,两厢厮守呀!”
江怀璧豁然明了,觉得这故事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她自己只知道樟树可制成家具,却不知道在江南还有这样一个传说。
沈迟露出羡慕的神情:“我一直在想,这江南的女儿出嫁是如何的温柔似水……若我以后娶妻,定要娶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呀……”
陶醉完看了看江怀璧依旧平淡的神情,不由得啧了啧,“一看你这个性子,就没姑娘看得上你。你要是女子,估计也没人敢娶你。穿上嫁衣后冷得连碰都不能碰,要身材没身材,要贤惠不贤惠,哈哈哈……”
江怀璧:“……”
“听说沈世子后宅又新纳了小妾?”还听说那小妾整天在侯府里闹腾。
沈迟撇撇嘴,“什么叫又?我之前胡闹归胡闹,哪一回往府里带人了?”
他忽然想到,江怀璧说的可能是折柔。他走的时候将折柔交给底下人看着了,那个女人狡猾得很,青楼里的本事学得样样精,还会些医术,难免不会出什么岔子。她身上的秘密可多着呢,一个远在南方的青楼女子,竟与京城郡王府的大夫有着关系,还涉及了江家的事情,定又是哪方朝堂上的势力。
那可是真的要被称为蛇蝎女人了,轻易可碰不得,他哪里敢将她收了!
“沈迟,以你的才智,真的不打算入仕吗?”
江怀璧自从知道了沈迟的伪装后,一直在奇怪这个问题。才智双全的人,从小学习各种知识,如何会甘心整天眈于美色,若如此,他学那些东西做什么?
沈迟反问:“你看我像是能静下心来,如你一般整天闷在房里想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的人么?”
江怀璧轻声道:“我不信你没有半点志向。”
但凡贵家子弟,自小所受良好的家风教养,一言一行循规蹈矩,所学天文地理才艺智谋,不只是为了陶冶情操修心养性。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与整个族系兴衰息息相关,尤其在高门大族中的嫡出更是自小被寄予厚望。
更不用说沈迟还是长宁公主的嫡长子。想当年长宁公主在京城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跟先帝说话都是毫不客气的。甚至景明帝处理藩王事宜还插了几句嘴,当今陛下可对这位姑姑尊敬得很。
这般有能耐的母亲,能教出来一个性格顽劣胸无大志的儿子?
沈迟并不回答,却反问:“那你呢?你的志向又是什么?”
第51章 王府
江怀璧怔住, 她的志向?或者说她的愿望吧。
小的时候, 她的愿望便是庄氏能够对她温柔一点, 她也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中撒娇。
日复一日的认真学习只是希望母亲能高看她一眼, 她曾无数次站在母亲的院外, 迎着凛冽的晨风, 一声一声地背诵夫子所教的文章。也曾在妹妹撒娇的时候恭敬守礼地站在一旁, 只希望母亲能赞她一声,然而便是这小小的愿望, 也一直未能实现。
后来年龄稍微稍大些,江老太爷要求得更严格了, 也入了明臻书院,她的愿望便是每次都能取得好成绩。她那时候对责任还没有特别大的压力, 只是不想让祖父和父亲失望。
要说起来祖父要比父亲严厉,却也很少打骂她, 实在气急了只会让她跪祠堂。在书院中她优秀地令所有夫子赞叹,从未挨过戒尺。
这一点曾令所有同窗羡慕,然而除了身边最亲密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在习武时受了多少伤,从十二三岁时开始, 出门各种刺客还有各种下毒诱惑,她将所有的伤痕都死死隐藏住, 展示给所有人的是一个无坚不摧的江家嫡子。
直到有一天在沅州,祖父和父亲将她带进祠堂,将已经重复多次的江家历代兴衰一字字郑重再次讲给她, 她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才知道这些年起早贪黑的学习都是为了什么。从那以后,落在她肩上的责任便是护好整个江家。
江家的子嗣中属江怀璧这一辈人最稀薄,江老太爷的嫡长孙出自二房,然而江怀远出生便有不足之症,后天又命途多舛,身体孱弱见不得光,下一代便都交给了江怀璧一人。
她一次次的回头只知道自己肩上的重担,至于志向?若为男儿身,当建功立业,然而她有意入仕仅是为了护着父亲,将江家的荣耀延续下去,并未曾感受到一丝快乐;若为女儿身,便满心期许着得遇良人情深义重相夫教子一生无忧,然而她自穿上那身衣袍起便没有了选择。
尽管如此,迷茫也好,疲累也罢,她却从未退缩过。
眼睁睁地看着这浑浊人间,将自己生生逼成了一个冷漠无心的疯子。
那以如今的身份呢?
“秋闱已过,自然是三年后春闱入仕。”
沈迟问:“那以后呢?就像你父亲一样,在那官场上纠缠不清,你死我活地争到死?你父亲好歹还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年少轻狂娶了个合心的妻子。那江怀璧,你呢?你若要为江家延续香火,也总得娶妻吧。我一直好奇,你的年少轻狂呢?”
她的年少轻狂呢?她循规蹈矩,丝毫不敢逾矩,小心谨慎地走到如今,回头看竟没有可回忆的事情,平平淡淡冷冷清清,一如她的性情。
有些东西忽然坠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尽量保持理智,不过片刻便双目清明。
脑海中所有混沌往事一扫而光,似乎所有都平静了下来。
附近的花草在夕阳下熠熠闪光,初夏和暖的风在花草上拂过一层彩色的波澜,樟树的叶子在头上轻轻地响,马儿静静地立着,耳朵时不时动一动,眼睛似乎也在凝望着夕阳。
“走吧。今晚之前赶到城中,越早办完越好,”沈迟起身去牵缰绳,又回头道,“丁瑁此人比晋王还精明,且不好惹,我们估计得费一番心思。”
当两人已经上了马,便开始加快了速度,前路仍旧平坦无阻,江怀璧稍慢些跟在沈迟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在夕阳里穿梭,忽然就想起了萧羡。
萧羡也是无拘无束惯了,但他却没有这么多心思,整天倒也乐乐呵呵地过着。前天听父亲来信说了周、方、阮三家的事情,也不知有没有牵连到萧羡。左右萧羡他父亲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事情,只怕若他又说了些什么,陛下恼了萧家。
还有萧羡的婚事呢?若没猜错,应该快成婚了。说不定她这次回去还能赶上赴宴。毕竟多年知己,还是盼着他能好好的。
“江怀璧,我记得你记仇记得狠。你知不知道我也记仇的。”沈迟稍微放慢了速度,想了想还是跟江怀璧解释道,“大约五六年前吧,那个时候晋王府与永嘉侯府关系还算亲密,丁瑁跟着晋王也常在侯府走动。因着他智谋过人,母亲非常欣赏他,若有要事商议都会让他立在旁侧出谋划策,他也未曾让母亲失望过。”
“然而有一次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误会还是其他,府中人传言丁瑁与母亲身边的婢女不清不白,母亲当即就变了脸色。但碍于情面还是将那婢女赐予丁瑁,丁瑁自然不敢收。几番推辞下那婢女脸皮薄觉得丢了自己的脸也丢了母亲的脸,竟自缢了。母亲自那以后便对丁瑁没有好感了。”
马儿速度不减,两人却奇迹般地默契,始终保持在同样的速度上。
江怀璧问:“总不会就因为这件事长宁公主就对丁瑁起了杀心吧。”长宁公主厉害归厉害,却还没有到不分青红皂白、心胸狭窄这种地步。
沈迟没有转头,只是继续道:“那自然不是。是今年的事。晋王进京后与母亲小坐,言谈中对秣陵海家的权势非常非常看重。”
江怀璧接道:“所以就有意让宜宁郡主与海家联姻?”
“看来你知道了。不错,这主意是丁瑁提出来的,母亲当时便很愤怒。没想到之后便听说海家在陛下面前也提到了这件事,母亲觉得是晋王所为。小妹知道后自是不愿意,那几天脾气大的很,偏偏丁瑁竟敢私下劝解小妹,母亲得知后便能猜到这件事必又是丁瑁的主意。然后便起了杀心,若非顾着晋王的颜面,早就剁了他了。小妹可是母亲的心头宝,如何容得他这样算计!”
后来两人便都知道了,长宁公主假借海鱼之名让沈迟下江南去找海家解决此事。
然而沈迟一出手就废了海逊这个人,不漏丝毫端倪,于海逊的性情来说合情合理。
想起海家沈迟就开始抱怨起来:“你是不知道那个海家,老大在北境舍生忘死保家卫国,一身的力气谋略,家里人疏于练武也就罢了,竟还开始做经商的生意了!那海逊做生意染了一身的腥味儿,还总在秦楼楚馆里待,唉……得亏我妹妹没嫁过去,要不然得受多大的苦。”
江怀璧默了默,忍不住道:“宜宁郡主若是真嫁了海逊,怕是海逊早就没命了。”
沈迟:“……”
也是,以沈湄的性情,海家怕是管不住她,只会一团糟。
两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都加快了速度。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四月已过去一半,无论是哪一方都再也耗不起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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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帝将三家的事情交给江耀庭后,三家却毫无动静。按理来说自家人落难,家人都该求个情什么的,然而现在却是安静得很。
周蒙自知儿子行为的确不妥,已先慌慌张张递了封折子请罪,并适时告了“病假”,周炜的事情即便他能解决他也不会出手。周炜与周烨不同,长子自小到大很少让他操心过,一家人的厚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然而不成器的老.二实在是个惹祸精,周蒙在严加管教的同时,已经习惯了让他自食其果。
方恭碍着面子一直不肯开口,他与江耀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了自家儿子的事情去低下头求情的事情,他可做不来。更何况,这件事是景明帝吩咐的,说不定暗中盯着呢。是以他也安安静静,却并没有请罪,而是任凭江耀庭处置,自己则如常办公。
阮家……阮晟自己本来就是顶梁柱,这顶梁柱忽然倒了,阮府乱作一团。
阮晁没了哥哥的管教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半,一天到晚四处游荡。阮懿欢心中焦急,可是劝解二哥他也听不进去。她想去寻江初霁,却又怕太过惹眼,依着记忆中母亲治家的样子尝试着理家,倒也将阮府治理得井井有条。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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