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查出前段时间针对江家的事情是三人密谋栽赃陷害,确认杨氏为暴毙而亡。而周炜和方文知因年少初犯拉出去各打了五十大板放回去思过,阮晁则是降了官,虽说只降了一级但要是想再爬上来可就难了。
处置结果由景明帝点头同意。众人皆知这件事是景明帝故意放水。这件事往轻了说是年少无知,重了说可就是勾结党羽了,景明帝素来对这些事尤为敏感,此次却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去,众人也都是心中疑惑。
但并没有人说出口。
周蒙一声不响地窝在家里“养病”,方恭正兢兢业业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江耀庭刚刚处理完,内阁安安静静,下面谁敢多言?
难免有人会想景明帝会不会事后算账,但江耀庭心中却知,这样的结果才是景明帝想要的结果。他用庄氏的事情做威胁,不想伤了周家和方家的颜面,又不愿放过那几个触碰了他底线的人,所以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江耀庭。
轻了重了都不合圣意,江耀庭可真是为了这件事绞尽脑汁。阮晟其实都不必理睬,既然是在朝官员,该降的降。关键是周方二人,有家世,轻易还碰不得,按着景明帝的脾气来两人脑袋都别想要了,但是显然景明帝并不想因为两个人而伤了两家,所以还是给个教训好了。
其实景明帝自己觉得还是有些轻,杖责一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闭口不言了,这一百杖,若打死了可就不好了。罢了,时日还长,若再有什么异常,一并算了便是。他可是睚眦必究之人,账是可以慢慢算的,路途还是漫长的。
江耀庭总算松了口气,解决这件事简单地让她心惊,然而还是平静下来了,也不知江怀璧在晋州怎么样,他还是送了信过去,虽未明说,却在信中点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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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与沈迟二人到达晋王府时天色已晚,从外面可看到晋王府中灯火通明,很显然沈迟并不打算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而是在王府西墙附近观察了一会儿,注意着里面巡逻侍卫的情况。
江怀璧看着他在墙头趴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轻声问:“如何?”
沈迟皱眉:“侍卫一刻钟换一次班,然而还是两波人交替着来,人还多,不好进。”
以他们两个的能力,从最偏僻距离前院最远的西墙附近一路准确地摸到丁瑁的房间,还要避过所有侍卫,将老奸巨猾的丁瑁一举拿下绝非易事。
“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得手,错过今晚,一路上的消息晋王便都知道了,”沈迟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还要保证丁瑁是正常死亡。嗯……至少面上看着正常的。否则晋王很容易就能查到是我们做的。”
江怀璧颔首。看着高高的墙开始沉思,这大半夜的下人也不走动,而且巡夜又严格,可比上次混进皇宫要困难,而且里面也没有一个谈条件就能放过她的景明帝。
沈迟忽然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记得南边似乎有个缺口。”
江怀璧跟着他走,有些疑惑,“缺口?”
晋王府怎么可能有缺口?这么大的王府,哪处出了疏漏,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风险可比寻常人家要大的多。
沈迟压低了声音道:“我在晋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将王府里面里里外外都看遍了,连墙角都没放过。……但是那个坍塌了的墙角似乎是一年前破的了,我们先去看看吧,暂时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王府外也是有巡逻侍卫的,只不过西边人数少一些,而有缺漏的南边大概会多一些。
两人一路摸到了晋王府南面,南面开了个小门以供府中采买进出,而此时进出的人寥寥无几,木门紧锁着,还有侍卫定时巡逻。
“现在怎么办,你快想办法。”沈迟低声问。
江怀璧沉默片刻,“我看王府中如今灯光还亮着,应该是有人走动的。再等等看?”
沈迟气结:“就是因为不想等我们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这边的……”
正说着,木门忽然“咯吱”一声,却不见人影,只开了一条缝。
两人都瞬间警惕,闪身躲进一旁的树后面,安静下来紧紧盯着门,只见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手,应该是个孩子。
接着门一点点打开,木门尖锐的声音此时被压着,声音如同蚊蝇。那孩子小心翼翼地将头伸出来,然后看了看外面并没有人,便整个人从门里挤了出来。
六七岁小孩子,半夜偷偷摸摸出来还知道遮掩,批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一袭可看见一张白嫩清纯的小脸。年龄虽小,模样却生的娇俏。显然孩子对南门很熟悉,出了门后转身关门,木门又发出一声响,还有轻微的链子声响。她径向王府外跑去,孩子刚走后片刻,便有一队侍卫来巡逻。
然而两人都看到那孩子跑着跑着似乎从身上掉了个什么东西,坠在草丛里发不出一点声响。
等侍卫走后江怀璧低声问:“那孩子是何人?”
沈迟饶有兴趣地笑笑:“晋王独女,名唤秦妩,晋王妃陆氏嫡出。我在晋王府时经常能看到她,被两人娇惯着淘气得很,整天闹腾。这次八成是偷偷跑出府玩了。”
江怀璧略一惊,晋王看上去十分严肃的一个人,竟还娇宠女儿!她一直都觉得父亲是这样一个人,母亲陆氏又是名门闺秀,这孩子怎么的也得是个温婉淑女才是,居然还可以这么养,真是少见。
晋王她记得似乎是有一个女儿,之前在京城还见过,那张笑嘻嘻的脸很是招人喜,然而秦妩在看到她后竟然还是被她的冷漠吓到了,搭了一句话就再也没说过。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性子活泼,在景明帝和周皇后面前爱说话,虽然今年才七岁,却已经封了昭宁郡主,名头挂在那,即便年龄小些也没人敢低看。
现在侍卫已经走了,两人从树后面出来,江怀璧不急着去门那边,而是去草丛里捡了秦妩掉了的东西。
沈迟也凑过来看。
掂在手里还有些重,一块精致的小帕子裹着,打开帕子,里面方方正正一块印章在月光下闪着光。
晋王秦珉金印。
两人齐齐一愣。晋王金印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
江怀璧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那一晚不是对我说晋王与百越暗中勾结,有金印为证么?”
沈迟回过神来,略微尴尬,但语气依旧理直气壮:“我当初说的是带有金印的书信,书信!那些书信我暗中留了几份,以作证据。但这金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一概不知。”
秦妩究竟要干什么?或者说,她是被人利用,盗出这金印?那晋王知不知晓?
“我们没有时间去想秦妩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否则侍卫马上就来了。”
江怀璧点点头,将金印收了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才知道为什么那小丫头只开了一条缝,原来里面有铁链,不过铁链松散了比较长,两人还是能挤进去的。
动作放轻些,声音尽量小一点,铁链用手托着,木门发出的声音与秦妩方才的差不多大,在寂静的夜色里有些刺耳。
江怀璧先进去,然后伸手将铁链扶着,等沈迟也进来。
谁知沈迟头从下面伸上去时碰了一下江怀璧的手,江怀璧条件反射要丢掉,沈迟眼疾手快接住已经被暖的有些热的铁链,但是还是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音。
“是小妩回来了吗?今天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应声而起的是忽然传来的一声疑问,嗓音有些干枯沧桑,还有些沙哑。
两人顿时愣在原地。
然而那老人从旁边一间破落的小房子里拄着拐杖走出来时并没有对二人有什么惊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
老人慢吞吞地走着,两只眼睛浑浊得黯淡无光,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握着拐杖。
江怀璧知道,这老人失明了,但年龄这么大了耳力倒是不错,她祖母生前最后那几年寻常人说话都听不清。
这老人与秦妩是什么关系?秦妩在王府里是主子,这老人对她的称呼倒是亲切,两人的关系应当不一般。
二人哪里敢答话,轻轻地从老人身边绕过。谁知老人却说了一句:“小妩带了人回来?你父王交代过,不能带外人回来的,你啊……”
两人不敢停步,快速离开。
江怀璧听到老人转过身来声音有些急:“小妩,小妩……你别生婆婆的气,你要什么婆婆都依你,你别不理婆婆啊……”
然后两人走远了以后,老人只好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沿着墙摸索着回了屋。
两人进了南门后便是距离正门比较偏远了,一路上沈迟只熟悉路线却并不知道侍卫巡逻的时间,只好看一步走一步。
“丁瑁的房间你知道么?”江怀璧问。
“知道,有点远。晋王看重他,他住的地方可是另辟了一座院子,离晋王自己的居所很近,那里的守卫应当是最多的。我们先摸过去,到地方了再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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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丁瑁并不在自己房中。虽然天色已晚,但是他仍旧按例在晋王府藏书阁里点灯夜读。稍有学识的人都知道藏书,晋王也不例外。晋州地域辽阔,百年来人才辈出,更是集聚了大批才子,便有文人专门记录这些卓越言行,编成册子以供后人学习。
晋王府的藏书阁中除了颇具风格的晋州本地书籍外,还包罗了许多绝世仅有的孤本,星宿八卦山河地形,百家经典武家兵法应有尽有。
丁瑁此时正在翻阅一本已经被禁了十几年的□□《帝心说》。每一代皇帝的心意是不能妄加揣测的,若是帝王的心思都让人猜出来了,那便对帝王统治造成极大的威胁。
但是这个署名为“青古山人”的人居然敢将这些揣测圣心的方法都写在书上,即便这本书刚刚问世便被禁止但是晋王还是不知从哪里拿到了这一本。尽管书中有些页已经缺失,还有一些被老鼠啃的被水浸湿后潮烂的,但是剩下的字迹模糊的多半本仍旧让人震撼不已。
藏书阁中安静得只剩下他翻书的声音,烛光有些微弱,烛芯发出轻微的哔剥声,一页一页泛黄的书页翻过去,他将世间谋略尽数刻入脑中。有时看到一些文字会想想晋王,皆是暗暗叹气。
受师父遗愿,自出师那一天起便留在了晋王身边,亲眼看着他从懵懂少年成长为如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开始是教书夫子,直到现在身为幕僚在他身后为他出谋划策,才使得晋王能盘踞一方,地位稳固。
然而晋王身上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每当遇到什么要紧事他稳不住,智谋现在该学的已经学尽了,之后便看他如何触类旁通。丁瑁看着书上那些策略,深觉晋王是达不到那个境界的。而自己身为人师,未能将所有教予他,深觉遗憾。
门外的小厮看了看天色,听见外面的梆子声,转身轻声提醒道:“先生,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丁瑁抬起头,看了看已快燃尽的蜡烛,缓缓道:“今晚就歇在这里吧,藏书阁里的书殿下吩咐不得带出,现在若收拾了明早再翻开难免有损伤,便不必折腾了。歇在这里也方便些。”
小厮应声,去吩咐下人准备。
而类似于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殿下爱才,先生嗜书,殿下自然会成全先生,便在府中吩咐了只允先生一人可在藏书阁自由行走,还挪出了一间侧间以供歇息。
丁瑁将书轻轻合上,起身去关了窗户,然后吹灭蜡烛抬脚走出藏书阁,跟着小厮去了侧间休息,关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一切都没问题才放心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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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带着江怀璧刚刚历经千难万险摸到丁瑁的院落,但见整个院子里黑漆漆的,除了门口有两个守门人,里面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沈迟蹙眉,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个时间,咱们过来的时候晋王妃都还没歇下呢,这院子也没错,怎么就熄灯了呢……”
“会不会是他根本就没在里面?这么晚了,人应该还在府里,怕是今晚并没有在这里。”
沈迟疑惑:“那人会去哪里呢……”
两人沉默地站在院墙后,思索良久,都隐隐有些着急,毕竟是在王府内,来往的人员是丫鬟小厮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一个会功夫的,难免要动起手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人说来就来。
两名丫鬟脚步慌张地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因为走得太急不慎摔倒,另一个又转身去扶。
那丫鬟边扶边低声道:“你可快一点儿吧,咱们耽误不起时间了,若是晚了,那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
另一个揉了揉脚,咬咬牙站起来抱怨道:“那些守藏书阁的人究竟是怎么当的差?那么重要的地方都能疏忽,竟还起火了!要知道,丁先生今晚可歇在那里的,东西烧毁了都无妨,若丁先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殿下怪罪下来说不定连我们都没命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俩今晚跟人换了职要出去聚一聚呢……”
“哎呦你可小点儿声吧!若被人听了去,可就真的没救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了然,怪不得这院子里没人,原来是去了藏书阁。
江怀璧道:“既然在藏书阁,那咱们也过去吧。场面越乱越好下手。”
沈迟点头,提脚便要走,但刚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过去?晋王可不是傻子,即便认不出来你,还认不出来我么?”
于是二人就近进了一间下人的房里,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江怀璧习惯性要去找蜡烛,却被沈迟拦住,“现在点灯太惹眼了,就这样吧。”江怀璧只能作罢。
然而沈迟只记得这种房间是下人居住的,并没有确切的印象。
所以当二人随意拿到一套衣服摸着黑开始穿时,才发现了问题。
沈迟摸着那上衣开始摸索,终于在摸了第三遍时似乎知道了是什么东西,“这个……似乎是叫上襦吧……”
江怀璧也沉默了,现在不是大小的问题,是他们,错进了丫鬟的房间!
沈迟觉得头疼,一头乱麻地刨了刨那些衣服,终于道:“现在也来不及了,马上她们回来就遭了,我们还是先换上再说吧。”
江怀璧在黑暗中捏着一件下裙沉默。
“怎么穿?”
沈迟一愣:“你上次不是穿过嫁衣了么?既然都是女装,你应该是很有经验才对,现在怎么还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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