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十二惊惶中位列第二的雪饮刀?余蔓不由得多打量几眼。
“你爹呢?”她随口问。
聂风小脸一皱,忧郁道:“爹被火麒麟抓进凌云窟了。”
说着,抬起短细胳膊,往不远处一个乌漆墨黑的洞口一指。
余蔓望着幽邃而神秘的凌云窟洞口,轻轻叹了口气,心道,聂人王与人决斗,还要带孩子当啦啦队,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风儿,刀口锋利,还是娘来拿吧。”
刀鞘不知丢哪儿去了,聂风拖着雪饮刀,刀刃朝上,余蔓真怕他绊一脚或摔一跤,把自己切了。
聂风乖乖把刀交给余蔓,余蔓一接手,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透进骨头流入心头。
她蹲下,打开包袱撕了些布条,缠在刀身上。
和聂风一起玩耍的那个男孩默默挪蹭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某一块石头,小嘴抿成一条线。余蔓手里忙活着,不经意瞥了男孩一眼。
“娘,这是断浪。”聂风小声说。
男孩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圆润但露了个尖尖的小下巴猛地一抬,无比自豪地说:“我是断浪,我爹是南麟剑首断帅。”
余蔓笑了笑,冲凌云窟一努嘴,自以为和蔼可亲,实际上非常扎心地问了断浪一句,“你爹也进去了?”
断浪哽住,眼神渐渐呆滞,他嗫嚅了一会儿,微弱地应了一声,“嗯。”
余蔓起身,把缠好的雪饮刀挂在腰侧,然后搓搓手,放在嘴边呵气,“走吧,风儿。”
“走?”聂风愣住,他拉住余蔓冰凉的指尖,失声问:“娘,我们不等爹了?”
余蔓一僵,表情有些尴尬,“你爹进去多久了?”
风儿啊,人要现实。
聂风攥着余蔓的手,用眼神恳求。
一旁的断浪开口,“十天。”
余蔓一副“你看吧”的模样,她握起拳头向聂风比了个“十”,语重心长地说:“风儿,你爹被火麒麟叼进洞,已经十天了,那可是凶兽火麒麟。”
聂风眼眶一红,啪嗒啪嗒掉下泪来。断浪扭头就走,捡了石子用力往水里扔。
余蔓望着断浪倔强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摸摸聂风的头,牵着他离开。
聂风隐约意识到父亲大概是死了,他很伤心,但有母亲在,自然得听母亲的话。
娘俩走出百丈远,聂风忽然回头望,并捏了一下余蔓的手指,“娘......”
余蔓淡淡应了一声,只当是聂风不舍父亲。
“断浪。”聂风招手。
余蔓脚下一顿,转身向后看,随即怔了怔。不知何时,断浪追了上来,就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气喘吁吁地跟着他们。
见余蔓停步回头,断浪拔足就跑,一口气奔到余蔓跟前,他咽了咽口水,极力不让紧张外露,然后一把拉住余蔓的另一只手。
他不想一个人,他害怕。
断浪的手有些黏腻,不知上面沾了多少眼泪......余蔓没说什么,一手拖一孩直奔聂家村。
回到家,聂风邀请小伙伴去自己的小床上躺一躺,断浪终于不再紧绷,露出轻快的笑容。
余蔓动作迅速,已经在角落里撅着翻箱子,“风儿,快收拾细软......”
聂风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疑惑,“娘,收拾东西做什么?”
“咱们得赶紧走。”余蔓扶腰站起来,一脚把箱子踢开。
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不说,腐木头味差点把她熏晕过去。
“为、为什么?”聂风不懂,离了家,他们还能去哪儿?
“你爹......”余蔓一张嘴就不得不卡主话音,把那句“死了”吞下,重新把舌头捋指,耐心给聂风解释,“你爹不在,他那些仇家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
“娘武功低微,谁也打不过,所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这个时候,泥菩萨应该已经做出预言,雄霸正在寻找助自己成就大业的风云,指不定什么时候,天下会的人就来敲门了。
她可不想让聂风拜入雄霸门下,做一枚棋子。就是从自身安全考虑,她也巴不得离反派远远的。
聂风与断浪对视,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有道理”的认同之意。
“风儿乖,娘去厨房做点干粮,你把咱们家的细软收拾出来,再捡几件换洗衣服。”余蔓非常心机地把找钱这项工作交给聂风,自己猫腰进了厨房。
然而,厨房的烟囱里,始终没有冒出炊烟。余蔓看着空荡见底的米缸、面缸、锅碗瓢盆,沉默不语。
这厨房,老鼠都不会光临。
聂人王退隐江湖,甘愿做一个山野村夫,不为世事所扰。可在余蔓看来,他好像理解错了,把山野村夫过成了山村野人。
当余蔓退出厨房返回卧室,看到聂风找出来的几件旧衣,再无其他的时候,她的脸彻底绿了。
细软呢?她要得细软呢?
“风儿,咱们家的钱,都在这儿了?”余蔓拿起一只小木盒晃了晃。
聂风犹豫,“我看娘和爹从这里取过钱......”所以才把这只盒子拿过来,他就知道这些。
余蔓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块小小的,坑坑洼洼的银子,她取出来捏在指尖,死死盯了一会儿,末了发出一声叹息。
按照颜盈的记忆,家里确实就这么一点钱。
她不死心,还想挣扎一下,于是低声问聂风,“你爹......有没有小金库呀?”
聂风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没见过咱们家有金子。”
余蔓叹气,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聂人王的家底,他妻子颜盈都不知道,年幼的儿子就更不知道了。
把那块小小一疙瘩银子贴身收好,余蔓开始打包衣物,值钱的没有,那就多带些不值钱的吧。
“断浪,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半天没等到回音,余蔓抬头看过去一眼,就见断浪冲她摇头。
三只包裹打好了,一大两小,余蔓把聂风捞过来,给他系上小号包裹,同时,继续问断浪,“你爹娘的亲戚朋友呢?”
断浪依旧摇头,他从余蔓说要离家避风头开始,就有些担心,现在见问到他头上,更是加重了忐忑的情绪。
“哦。”余蔓淡淡应了一声,像对待聂风那样把断浪也捞过来,麻利地系上包裹。
断浪感受到背上鼓鼓囊囊的,又低头瞅瞅胸前的结扣,顿时咧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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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和断浪年纪小,把风餐露宿当作郊游,不曾叫过苦喊过累,甚至还挺开心的。
路上,余蔓会带他们采草药,一边走一边凑盘缠。可是,药不是那么好采,钱也不是那么好赚,余蔓带着两个孩子选择受限,回报微薄。
一日,从城里的药铺出来,余蔓掂了掂荷包里的铜板,想叹气,但当着孩子的面,还是咽了回去。
她买了两个烧饼,正要分给聂风和断浪,忽然瞥见前面有人在招揽洗衣服的活计,想着趁两个孩子吃饼,洗盆衣服赚点钱也挺好的。
招工的大姐见余蔓娇滴滴的模样,当下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在余蔓极力保证下,才勉强给了她一小盆脏衣服。
几步远就是一条河,余蔓找了一处相对冷清的区域,挽起袖子准备开始干活。
“娘,我帮你洗。”聂风懂事地说。
断浪眼神躲躲闪闪,“我也帮你洗。”
“洗坏了是要赔钱的。”余蔓把烧饼分给他们,还不忘叮嘱,“两手拿着,别掉了。”
断浪双手拿饼,举到余蔓嘴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聂风见状,连忙效仿,“娘,你吃。”
余蔓愣了愣,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就着两双小手,挨个咬了一点点饼边。然后在身边的位置画了个无痕的圈,告诫聂风和断浪坐在这里,不要乱跑。
河道不宽,偶尔有木筏、小船经过。
聂风和断浪乖乖地坐在圈里吃饼,余蔓埋头洗衣,突然眼前光影一闪,什么东西落进了木盆里,可把她吓了一跳。
抬头看,只见一艘小船慢悠悠漂在河面上,离她有半个河道那么宽,一个锦衣男人坐在船头打量她,似笑非笑。
余蔓抽了抽嘴角,不为别的,就为这男人身上的锦衣,竟然......是金钱豹纹的。
第42章 我背后有人
视觉受到冲击的同时, 余蔓发现木盆里多了一块金锭子,是船上那豹纹男扔过来的。
余蔓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漠, 豹纹男微微一笑,眼神轻佻。
咚——
河面溅起水花,余蔓面无表情地像丢垃圾一样把那块金锭子丢了出去,眼都不眨一下。
船上另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孔雀似的男人,挥扇指着余蔓, 尖声骂道:“嘿,你这个蠢女人, 帮主给你的可是金子。”
余蔓冷着脸, 只顾埋头洗衣服,谁也不理会。过了一会儿,骂声远了,船也远了,
衣服洗好了,交还给招工的大姐,大姐挑剔地检查了一遍, 给工钱时,咂着嘴多看了余蔓几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嗯, 还行, 没看起来那么弱”。
荷包增重, 让余蔓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
她牵着聂风和断浪走过石桥, “一会儿多买些干粮,你们说买馒头好还是饼好?”
聂风瞅瞅断浪,没什么主意。断浪敏感,有主意也不说。
“娘,风儿都可以。”
“嗯。”断浪附和一声。
余蔓点点头,“就买饼吧,不占空间。”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再买上满满一罐酱菜......”
就在这时,挂于腰间的雪饮刀嗡嗡低吟,余蔓不得不按住刀把,眉头轻蹙,心下诧异。
这刀,在兴奋什么?
突然,一阵强劲的真气席卷而来,余蔓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聂风和断浪的背心往路旁的巷子里一扑,这才避免了被掀翻在地的下场。
街上的商贩、行人尖叫奔逃,转眼间散得干干净净。
“雄霸,你这招三分天下不过尔尔。”
余蔓听到“雄霸”二字,顿时身躯一颤,抬头望去,只见两个男人在遍地狼藉的石板路上对峙,,一个狂妄大笑,另一个,竟然是之前扔金子调戏她的豹纹男。
“剑魔,话别说得太满,且看笑到最后的是谁。”
“好啊,雄帮主尽管放马过来。”
这人......真是雄霸。余蔓大吃一惊,不禁多瞅了几眼雄霸身上的豹纹,心底一阵疑惑。
她怎么记得,雄霸常年穿一身张牙舞爪的龙纹锦袍,难道,豹纹是他青年时期的爱好?
这个时候,雄霸应该还没一统江湖,离权势滔天有一段距离,想来也是配不上龙纹。
雄霸和剑魔交手,余蔓贴着墙根悄悄离开,原本已经走远了,奈何霉运缠身,战场随她转移,不一会儿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谁!”剑魔抛下对手,扭头望向余蔓所在,目光如炬。
余蔓心里咯噔一声,欲哭无泪,怎么想都觉得冤。
剑魔伸臂张开手,余蔓顿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只不过,不是冲她来得。剑魔要得是余蔓手里的那把刀,方才那声“谁”,喊得也是那把刀。
雪饮刀感受到强者的气魄,叫嚣着与之一战。余蔓现在的身体武功低微,又非聂氏血脉,镇不住雪饮刀,它才敢如此放肆。
挣扎了几下,余蔓不想连人带刀一起吸过去,于是果断放手。雪饮刀嗖一下落入剑魔手中,刀身一震,缠刀的布条粉碎,片片落下。
“嚯......”剑魔缓缓抚过刀背,发出一声惊叹。
“我的刀!”聂风稚嫩的嗓音尖叫着,不过,转瞬又消声了。
余蔓一把捂住聂风的嘴,无意中对上雄霸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愣了一下,紧忙将视线对准剑魔。
“大侠,喜欢就拿去用,我、我们不要了。”
说完,也不理对方是什么反应,拖着聂风和断浪扭头就跑。
跑出很远,又快步走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追上来,他们似乎已经安全了。
聂风带着哭音,“娘,爹的刀......”
“娘没办法,娘打不过他们。”余蔓也很委屈。
都怪雪饮刀不安分,到处勾搭人。
“风儿,雪饮刀是惊世神兵,咱们带着它,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住它,这叫怀璧其罪。”
被人抢了也是命,认这个命,总比搭上自己的命运要好。
余蔓一下下抚摸聂风的头,很有信心地说:“等风儿长大,有出息了,把刀夺回来就是了。”
聂风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娘,走了这么久,到底去哪儿啊?”
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流浪下去吧。
说起这个,余蔓可是早有主意,“娘要拜访一位隐世高人,求这位高人收你们为徒。”
“也求他收我为徒吗?”断浪忽然开口。
也会为他前途考虑吗?哪怕只是捎带。
余蔓愣了愣,看着断浪,语气多了几分犹豫,“你自愿,不强求。”
断浪扬起小脸,露出矜持的表情,“哪位高人?有我爹厉害吗?你觉得......”够格当我师父吗?
“站住。”斜刺里有人捏着嗓子叫了一声,语气不善。
余蔓闻声望去,只见一头戴高帽,打扮得跟花骨朵似的男人正斜眼看她。这人之前与雄霸同船而行,又是这身打扮这副腔调,想必就是天下会大总管,文丑丑。
“贵人心气儿真高,帮主好心赏你,你倒好,给帮主甩脸色。”文丑丑掐着腰,阴阳怪气地念叨。
话被打断,断浪很不高兴,“丑妖怪,闭嘴。”
文丑丑一滞,险些把脸气歪了,“小崽子,你是什么东西!”
断浪冷哼,小身板挺得笔直,对文丑丑很是不屑,“我是断浪,我爹是南麟剑首断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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