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镜把腿挣脱出来,俯身捞起萧远山的尸身扛在肩上,抬脚便走,并头也不回地丢下两个字,“跟上。”
余蔓呆呆的,直到反应过来白世镜的方向与远处的呼声正相反,才眉头舒展,露出欣慰的浅笑。
白世镜寻到一处隐秘的山洞,走进去把萧远山的尸体往地上一扔,余蔓跟在后面,绞着手指想要说点什么,就见白世镜霍然转身,冷厉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现在,该说说马帮主的事了。”
“什么?”余蔓心头一颤。
说出去的谎,终有圆不下去的一天
“萧远山说,他杀了马帮主,你觉得是吗?”
“可能是吧,看身材和侧影,是、是挺像的。”
说话间,白世镜近一步,余蔓退一步,直到余蔓撞上石壁,退无可退。
“我觉得他没撒谎。”白世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余蔓,冷冷问道:“你呢?你撒谎了吗?”
余蔓垂眸,小声道:“我,没看清......”
“马帮主临终前对你说了什么?”
余蔓呼吸一滞,眼神慌乱,心跳如鼓。不单单是因为白世镜对她的质问,还有,丐帮的人好像寻过来了。
“马夫人,夫人!”
呼声就在附近,是来找她的。
余蔓紧张地望向洞口,呼吸轻到能听见心跳。如果外面的人找到这里,如果白世镜出声把人叫进来,她该怎么办。
但是,没有如果。外面的人没有发现这个山洞,很快便走远了,而白世镜在这期间,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白世镜再次开口,轻声问:“全冠清说得是真的,马帮主留给你的话,是‘乔峰害我’,对吗?”
萧远山和乔帮主这对父子长相极为相似,足可以假乱真。全冠清那种人,没有十足的底气,不会贸然造反,所以,极有可能是马帮主认错人了。
这一次,余蔓没有否认,也没有掩饰,她彻底平静下来,依旧侧首望着洞口的方向。
“没错。”
第106章 我没偷
“为什么要说谎?”白世镜凝视着余蔓的侧脸,声音低沉, 眼中没有太多情绪。
“我看到了凶手的正脸, 虽然很像,但绝对不是乔帮主, 大元认错人了。”
“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为什么要说谎?”白世镜一字一句,语气加重。
余蔓轻轻叹了口气, 眼光微暗,幽幽道:“实话实说, 丐帮必然大乱, 到时候我也无法置身事外,我只想撇清自己,安生度日。”
“那全冠清呢?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余蔓浑身一振,霍然扭头,瞪大眼睛看着白世镜,激动地质问:“他非礼我, 不该死吗?他不死, 我怎么办?谁能保护我, 你吗?”
白世镜愣了愣,脸上一片空白,他懊恼地闭上眼,自悔失言。
此后, 二人僵持着, 无言良久。余蔓重新把头扭到一边, 冷着脸皱着眉头,心思深重。忽然想起腕上的暗器手环是白世镜送给她的,便打算把手环摘下来还回去。
余蔓正要挽袖子,就听白世镜轻声开口,“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救了我?”
余蔓欲言又止,面露讥诮。她心里有气,烦得很,但远没到希望白世镜死的地步,所以,还是不说假话了。
白世镜见她连气话都不愿对自己说,不禁苦笑,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抚她一下。
她不是帮中弟子,他不该那样要求她。他不该那样对她,是他的错。
余蔓躲开白世镜伸过来的手,神情戒备。
白世镜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心底生出一股失落之感,慢慢放下手臂后退,以示无害。
他深深望着余蔓,温和地笑了笑,“别后悔。”
说完,白世镜走开,忙碌起来。先是在萧远山身上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找来干草木枝盖住尸体,继而堆积成小山。
点着火,火势渐旺,白世镜似乎还要等边边角角都烧起来。
“咳,咳......”余蔓咳嗽连连,眼泪直流。
因为烟不是很大,白世镜自己感觉还好,回头一看,见余蔓这般难受,也不等火势蔓延开了,忙招呼余蔓离开山洞。
外面天已大亮,白世镜继续搜□□草树枝,余蔓跟着一起,二人合力将洞口填满。
“我们须得尽快离开此地。”白世镜沉声道。
“嗯。”余蔓眼看着别处,淡淡应了一声。
白世镜对她伸出手,喉咙有些发紧,“我带你下山,这样能快一点。”
余蔓犹豫了一下,把手交给白世镜。
.....................
白世镜没有往回走寻求与帮众“偶遇”,而是带着余蔓往外走,离五台山越来越远。
接近晌午的时候,路遇一座荒宅,二人进去歇脚。
宅子废弃已久,里面空荡荡的,二人只能席地而坐,不过总归是个能遮风蔽阳的地方。房后有棵果树,挂满果实的枝条从破了洞的墙角伸进去。
余蔓吃了几口果子,便开始打瞌睡。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合过眼。
“你是趁萧远山不备,逃出来的,路上遇见了我。”白世镜突然开口。
余蔓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果将来事情败露,也与你无关,萧远山是我杀得。”白世镜沉声说。
事已至此,他们在同一条船上。他为了她,毁尸灭迹的事都做了,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了。
余蔓愣了好一会儿,惊讶于白世镜的魄力,肯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不过,他不需要这么做。
“不用。”余蔓摇头。
白世镜看了她一眼,“别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会过去的。”
萧远山的身份倒是其次,萧远山的死因才是□□烦。他会替她隐瞒,不教第三个人知道,只要她今后不再化人功力。
他会盯着她的。
“我不回丐帮了,白长老就当没见过我吧。”
白世镜脸色微变,“为什么?”你不回丐帮,能去哪儿?
“乔帮主救我性命,我却杀了他父亲,我......无颜见他。”余蔓垂首叹道。
她不后悔杀萧远山,同样,也无法面对乔峰。
是时候离开丐帮,彻底断开联系了。白世镜抓着她的小辫子,终究是个扰人的麻烦,她可不想活在异样的目光下,活得束手束脚。
她要走,因为无颜见乔峰,那他呢?也不见他了?白世镜心情阴郁,脸色不太好看,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淡淡回道:“再说吧。”
紧接着,又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温声提醒余蔓“头发乱了”,把话岔开。
余蔓摸了摸发髻,在山里折腾了一宿,被风吹被树刮,又挨打,想到她现在一头乱发跟疯子差不多,忙掏出木梳梳理。
白世镜坐在一旁,随手捏着一枚果子,看似出神入定,实际上心思纷乱得很。
他有些见不得光的情意,不敢承认不能表露,但是,让他放她走,他做不到。
不如这样,折中一下,她可以不回丐帮,他也可以对外当作没找到她,把她安置在一个他知道的地方,以后,他可以去看她。
毕竟,她是马帮主的......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隔三差五送些衣食总是应该的。
白世镜再三斟酌,正要开口跟余蔓商量,忽然眉头一皱。
外面来人了,约莫有十个,余蔓也有所察觉,二人双双抬头向窗外望,可是因为坐在地上,只能望到一片天。
外面的人大多脚步沉重,不会武功,应该不成问题,余蔓心想。
白世镜倒是有些别样心思,倘若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相当于走漏了风声,那就更有理由不让她走了。
二人安坐不动,直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个提大剪刀,一脸暴躁的精壮汉子。
“南海鳄神。”白世镜大惊失色。
凶神恶煞岳老三在此,那段延庆和叶二娘还会远吗?
白世镜瞬间跃起,长臂一捞,抓过余蔓便要破窗而出,不曾想中途失了力气,软趴趴地跌在地上。
“悲酥清风。”余蔓失声道。
南海鳄神不禁多看了余蔓一眼,“呦,你还知道悲酥清风。”
“老三,嘀咕什么呢?”叶二娘娇笑。
“别叫我老三。”南海鳄神板起脸,面相愈发凶恶,“我不叫你老三,你也别这样叫我。”
红裙叶二娘走进来,手里牵着根绳子,她看到余蔓和白世镜,拍着胸口笑得更欢了,“这不是丐帮的执法长老嘛,怎地,带着帮主夫人私奔了?”
叶二娘手里的绳子,带进来一串人,段正淳、段誉、阮秦甘三女,还有木婉清、钟灵两姐妹,他们双手捆在绳上,踉踉跄跄,有气无力,显然也中了悲酥清风。
“小康,你......”段正淳震惊不已,怔怔看着余蔓,露出苦笑。
余蔓闭了闭眼,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无话可说。她反复确认过,这里面没有刀白凤。
叶二娘一脚一个把段正淳等人放倒,回头问:“老大,这儿有两个丐帮的,怎么处理?”
段延庆拄杖走在最后,闻言向余蔓和白世镜冷冷一瞥,“杀了。”
余蔓在袖管中悄悄拨了小瓷瓶的瓶塞,听段延庆发话,顿时手一抖。她赶紧低头摸鼻子,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实际上是在猛吸解药。
悲酥清风是西夏皇族秘药,传到后世,虽匿迹中原,但在西域流传,已不是什么奇物。悲酥清风原料难得,余蔓收集不齐,无法配制,不过做点解药防身,还是很容易的。
她吸收了萧远山数十年功力,还不能完全化为己用,可是,总不能伸着脖子等死。
她觉得问题不大,打不过,跑还是跑得掉的。
第107章 我没偷
段正淳一听, 慌了神, “别!”
段延庆冷笑, “是个女人你都舍不得?”
段正淳叹了口气,深沉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莫要牵扯旁人。”
叶二娘撇嘴, “大哥有所不知, 他跟那娘们儿有一腿。”
说着, 冲余蔓扬了扬下巴。
段延庆了然,露出轻蔑之色。
“老二、老三, 你们去外面守着。”
南海鳄神抬脚便走,他反感杀□□儿这等事, 可因是老大行事,他不好多言。叶二娘知道段延庆改主意了, 暂留着丐帮二人的性命,话不多说, 转身出去了。
段延庆寻了条破案几, 拖到堂前坐下, 与段正淳说些旧怨,之后便开始讨价还价。他深知现如今大理皇室不会承认他前代太子的身份,段正淳将皇太弟之位传于他, 他恢复储君的身份, 再从段正明手中夺回皇位,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余蔓力气恢复, 便想把解药传给白世镜。两人挨得极近, 白世镜的手搭在大腿上。余蔓将药瓶藏在手心,悄悄伸拳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变故发生后,白世镜有过片刻惊慌,之后一直很平静,越是接近死亡,就越平静。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心房咚咚撞了两下。
她在害怕,白世镜心想。
情不自禁握住余蔓的手,白世镜侧目与她对视,满眼怜惜。他快要死了,拉一拉她的手就当是完成最后的心愿吧。
他会请求段延庆饶她一命,这很不像他,但为了她,他愿意。倘若段延庆不答应,他和她死在一处......倒也不错,做鬼也欢喜。
段正淳与段延庆唇枪舌战,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最后还是缓和了口气,“延庆太子,那白长老与......马夫人,他们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吧。”
星竹、红棉、宝宝是他的情人,誉儿、清儿、灵儿是他的孩子,这些人注定无法幸免。只有小康,与他缘分最浅,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最不该受他的连累,段延庆还有一丝丝可能放她一马。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向那片被遗忘的角落望去,入眼便是余蔓和白世镜执手“深情”对视的情景。
余蔓怔怔的,眼神透着惊讶,这让误以为她和白世镜之间的“深情”是相互的。她惊讶,她失神,与白世镜回握她的手,与白世镜目光中传递出来的情意无关,而是突然发现,这只手,竟然与她的一段记忆重合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触碰白世镜的手,但此前都是掌心交握,这次她为了传递解药,先是拳头虚握覆上他的手背,不经意蹭了一下他的腕骨,顿时愣住。好熟悉的感觉......
嗤——
段延庆发出响亮的嘲笑。
段正淳干咳一声,表情讪讪的。其他人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余蔓低下头,认真观察白世镜的指节,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慢慢抓住白世镜的手腕,丈量一般反复摩挲了几下。
就是他,那个戴面具穿黑袍,在她去祭扫马大元的路上掐她脖子审问她的神秘人,就是白世镜。
敢情,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她了,连吓带诈。敢情,那个时候对她有意思了,吓唬完还留下一枝花。白世镜这个老男人,简直变态。
余蔓挑眉,没好气瞪了老男人一眼,阴暗地想,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才能高枕无忧。不过,她只是想想。
故作亲昵的样子,举起手用食指刮了刮白世镜的鼻梁,余蔓从假笑变成忍笑,因为白世镜傻了,不止是被她的举动惊到了,还是被解药臭到了。
段氏那边又没动静了,再次全员住嘴,瞅着余蔓和白世镜目光炯炯。
余蔓放下手,恢复假笑,转过头冷眼一扫,“我们先来的。”
你们这些后来的,管好自己,不该看的不要看。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阮秦甘三女皆是一脸“你眼光一般,但祝你幸福”的微妙表情。
“打扰了。”段正淳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对余蔓彻底死心,再无遐想。
段延庆不再废话,决定动手,他认为段正淳视色如命,儿女反倒靠后,便先拿女人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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